“遗珠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海遗珠看着他,遗憾地说:“别人我不会多管,我们已经快要结婚了,本来,我应该和你站在一起,可是,唯有大哥的事,我劝你改了这个主意,他没有一件事对不起你,就连现在也是一样,海家做的是走私生意,他去混黑道,把最危险的活儿都揽下,你却可以漂白身份,只要坐地销赃就可以,如果大哥倒了,你以为你可以找到第二个在黑道上和你合作的人吗?不要想那些有的没有的,大哥要害你,早就害了,何况……”她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地说,“他连凌弃都放心托给你……”
“凌弃怎么样了?”海驭远这才想起来。
“还能多好?下雪天就穿着睡衣光着脚追出那么远,都快走到山下了,摔得一身是伤,手脚都冻坏了,现在刚刚能起床,说要走呢,你不去看看他?他一向听你的话。”海遗珠站了起来,姿势很优美地伸了个懒腰,“驭远,我不会多说什么,你自己拿主意吧,很晚了,早点休息。”
“等等,遗珠。”海驭远叫住她,“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坚持呢?”
海遗珠淡淡地说:“驭远,我还年轻,我不想做寡妇。你要知道,受伤的野兽才更危险。”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向楼梯走去,在楼梯口略停了一停,回眸一笑:“还有,驭远,下次给康复医院的捐款不要让我知道,有些事情,我情愿装做没看见。”
**********
凌弃呆呆地坐在窗前,已经是春天了,海家的花园开始返绿,悄悄的,一点一点地复苏,只是他的心,好像已经冻僵在那个无情的雪夜,冷冷的,紧紧的,没有一点生机。
背后传来开门声,他没有回头,反正来的人肯定不可能是海驭遥。
“小凌?”他单薄的背影颤抖了一下,接着慢慢地站了起来,招呼了一声:“二少爷。”
“你又乱叫了。”海驭远几步走了过去,硬把他按回椅子里,自己坐在旁边,打量着凌弃,禁不住叹了口气,“这个样子你还想走,走到哪里去?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告诉我,来。”
他很自然地伸开手臂搂住凌弃的肩膀,把他拉到自己怀里,轻声抚慰着,和以前一样温和的声音,温暖的手臂,可是凌弃再也找不到从前令他动心的感觉,他身体的所有,渴求的都是海驭遥强力的拥抱,几乎要把自己弄坏般霸道的温柔……
已经千百次地确认过了,自己爱的是海驭遥,而并非海驭远。
“谢谢你,二少爷。”他低声地说,“但是我确实不适宜留在这里,我知道,你和大少爷正式决裂了,你马上要娶大小姐,执掌海家,恭喜你,得偿所愿。”
“那你更应该留下来喝杯喜酒啊。”海驭远放开了他,笑着说,“别想太多,你好好休养身体,到婚礼那天,还等你帮着收红包呢。身体好了之后,就回龙腾来帮我,现在的龙腾,不象之前那样了,事情多得很。”
“对不起,二少爷,我……我必须走了。”凌弃垂下头,定定地看着自己手上红肿的冻疮,“那一天,我出门的时候,门口的兄弟说,已经有命令了,在那天出门的人,出了门,就不要再回来……我又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对不起。”
“小凌!”海驭远哭笑不得地说,“我跟大哥有些摩擦,一气之下说的话你也当真?别放在心上了,啊?”
凌弃黑的眸子转向他,轻声地说:“可是,当时的我,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是,跟着大少爷离开……二少爷,我说的是实话,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爬过去,就算后面是天堂,我也不会回头了……我必须离开,我要去找他。”
“你这傻孩子。”海驭远毫无办法地说,“那也用不着这么急,婚礼那天,大哥说不定会来的。”
“他不会的。”凌弃斩钉截铁地说,“他既然出了这个门,就再也不会回来,他既然当时离开我,就……就再也不会见我……他——他说话算话,我知道。”
泪水不由自主地凝结在眼眶里,强挣扎着没有落下来,凌弃的心里,满满的是海驭遥驱车离去的无情背影,每一次想起来,心都是受不了的痛。
“小凌啊,你这又是何苦呢。”
凌弃第一次露出了微笑,脆弱得让人心疼:“他不来找我,我只好去找他,他放了手……可我不能放……”
眼泪无声地滑过面颊,他扭过头去狠狠地擦掉,力作平静地说:“所以,二少爷,我是非走不可。”
“看样子,你是跟定他了?”海驭远收回手臂,沉吟了一会儿,“那我不勉强你了,你是大哥的人,在我这里也确实不方便,不过小凌,没关系,你要是改了主意,随时可以回来。”
“谢谢二少爷。”凌弃低下了头。
我不会回来的,从此之后我的眼里心里,只会有海驭遥一个人,天涯海角,一生一世,永不放弃。
**********
从二楼的书房看着凌弃消瘦的背影孤零零地消失在大门口,海驭远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拉上了窗帘,对身后坐在沙发上的海遗珠说:“我本来以为,你会阻止我的。”
“我?我为什么要阻止你?”海遗珠惊讶地问。
“呵呵,你不一向都对他们很关心的吗?”海驭远笑着给她倒了一杯红茶,“我等于是把凌弃赶了出去。”
海遗珠挑挑眉毛,低下头专注地看自己的文件,不时在上面签着名:“你反正也留不住他,没用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做。”
“那大哥的立场呢?”海驭远今天好像存心要问个清楚。
“这个嘛。”海遗珠用手托住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嫣然一笑,连旁边花瓶里艳丽的红玫瑰都为之失色,“我倒认为,凌弃走了,也算你帮了大哥一个大忙,可以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呢,很好呀。”
“你真这么想的?那我太高兴了。”海驭远不动声色地说,“遗珠,我们快要结婚了啊。”
海遗珠笑得更加开心:“是啊,我们快要结婚了。”
第十章
船厂里海驭遥的办公室,桌上胡乱地摆放着文件夹,啤酒瓶,外卖盒,地上也是乱七八糟,一个医药箱敞着口放在墙角,房间里弥漫着酒精的气味。
“海哥!”杨刚急匆匆地推门进来,“威哥来了,要见你。”
“我可不想见他。”海驭遥把长腿高高地架在桌子上,摇晃着椅子,冷冷地说,他瘦了不少,满脸胡茬子,黑眸中射出冷酷如鹰聿的目光,配上多日不眠充满血丝的眼白,给人嗜血狂的感觉。
“我知道!”杨刚摩拳擦掌地答应了一声就冲了出去,在他身后,肖闻走了进来,轻轻地把门关上,犹豫了一下,说:“海哥,你要是不愿意见他,我去,探探口风也是好的。”
“没什么好探的,很简单,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黑道上只认谁的拳头硬,现在谁想退都晚了。”海驭遥冷笑着看看他,“害怕了?后悔了?”
“我不是怕。可是……我们的情况也不是很好,”肖闻斟酌着说,“孔叔有人面,有关系,现在连附近的几个市都没人愿意帮我们了,海上也被林家的船封了,我们的货运不进来,听说,孔叔还和南边的人有勾结,如果他们派人手灭了我们,将来可以让他们从这里走海路贩毒……海哥,他们手里可是有重型武器,弟兄们这一阵伤亡很大,如果再打下去,我怕……”
“还是怕了?”海驭遥从桌子底下摸出一罐啤酒扔给他,“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还知道你没说出口的话:有人说,我那个弟弟,很不放心我走黑道,想帮我一把,找个不用操心,政府还管饭的地方过下半辈子呢。”
肖闻不自然地笑了笑:“我跟海先生不熟……”
“那最好,他这个人啊,从小被吓怕了,一点能妨碍到他的东西都不会留着,就这样晚上还睡不着呢。哈哈。”海驭遥甩动丰沛的黑发笑了起来,“我跟他不一样,该吃该睡。”
他慢慢停住了笑声,转过头看着肖闻:“肖闻,这是没法子的事,他们只是缓兵之计,在拖时间,迟早也是要除掉我的,可我不会坐以待毙,就算最后他们赢了,我也要让他后悔不该惹上我。”
被他冷森的目光看着,肖闻不觉冒出了冷汗,他定定神,打开了手中的易拉罐,仰头把整罐啤酒咕咚咕咚地干了,用手背抹抹嘴,一用力,易拉罐被握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随手往墙角一扔,很干脆地说:“明白了,海哥你放心,我们不会给你丢脸的!”
肖闻走了,房间里又陷入了沉寂,海驭遥无意识地看着天花板上的花纹,心里一片空白,很奇怪的,在这生死攸关的血战前夕,他竟然什么都不想。
那是因为,只要他的脑子一动,就会想起凌弃,怎么忘也忘不掉,睡觉的时候都会听见凌弃细弱无力地叫着“驭遥……驭遥,不要走……不要走……”逼得他一夜一夜地坐到天亮。
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着凌弃的样子:尖削的下巴,裹着大大的睡衣,黑眸里象是燃着火焰,跌跌撞撞地追着自己……
“还好……”他长吁了一口气,“小凌,幸好你现在不在这里,否则我该怎么办?”
我还如何能够放手一搏?我又如何能把这么无辜的你,拖到这血腥的漩涡中来?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海驭遥诧异地翻了半天,才从一堆东西中把它找了出来,凑到耳边:“海驭遥,哪位?”
“小海啊,是我,石叔啊,好久没见你了,哪天过来吃海鲜吧?带着你那个朋友一起来啊。”
海驭遥无声地苦笑了一下:“石叔,你别消遣我了,二三月份,吃什么海鲜,有您这个电话,我已经承情了,谢谢。”
“嘿嘿,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石叔,这样不好,您已经退出江湖了,悠闲日子得来不易,还是在家享享清福吧,我们小一辈的事,您就别管了,我自己应付得来。”
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是全为你,我是为了和老孔算笔老帐,二十年前,他勾搭外人,把林家逼下了海,干走私的,地上没块地盘,等于是替别人跑生意,他倒吃香喝辣,我们弟兄天天海鱼罐头过日子,这口气我憋了很久了,借借你的光追债,还不行么?现在林家的小子们只盯着他答应给的你那块地盘,可是我知道,这条老狐狸,说的话就是放屁,搞不好他反过来一口,林家就被他吞了,小海,我老了,老孔也老了,难道我还真到地下去跟他算帐不成?你放心,我没那么大胃口,就替几个林家小的讨一块码头落脚地就行了!”
“石叔这么客气,到时候自然有道上的规矩,大威的那块地,我让出来,B哥那边,我们一家一半好了。”
“哈哈哈哈,不用了不用了,阿B那块你自己留着吧,靠近你弟弟妹妹家,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你也好早知道,就这么说定了?”
“一言为定。”海驭遥镇定地说。
“爽快!两小时之后,海上无阻。”
“谢谢石叔。”
“没事过来玩,我请客。”
“嗯,我会的。”
刚刚关上手机,还没来得及放回桌上,就又响了起来,海驭遥都不禁愣了愣,自嘲地笑笑:“几天没有一个电话,都赶一块儿了。”
他看了一眼号码,是海遗珠,沉吟了一下,还是接了:“喂,海驭遥。”
“大哥,是我,遗珠。”依旧是清脆悦耳的声音,“你好吗?”
“我?”海驭遥冷冷地笑了一下,“好的很。”
海遗珠顿了一下,声音放低,轻轻地说:“大哥?生气啦?你不会也相信外面那些谣言吧?说驭远要对付你什么的,那都……”
“不必说了,我从来不去听这些。”海驭遥打断了她的话。
“是嘛,我就知道大哥还是相信驭远的。”海遗珠好像是放了心,快乐地说。
海驭遥不耐烦地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点着了之后说:“没什么相信不相信,你也是海家的人,应该知道这世界上没什么人能绝对相信,我不怕老二在后面搞鬼,就是他搞鬼我也能顶住,有什么大不了。”
“他不敢的啦。”海遗珠的声音轻松愉快,“不过大哥,你需要什么仅管开口,我们虽然不可以直接插手黑道上的事,但是绝对会站在你这边的。”
“是么?”海驭遥不咸不淡地说,“那真是多谢了。”
“大哥,你不要生气嘛,是不是为了小凌的事?这事情真不能怪驭远的,小凌偷溜出去,我们都不知道,驭远也去找过他好几次,可是小凌就是不回来,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也知道,已经在暗地里派人去保护他了,不会让他出事的,你放心吧。”
海驭遥唇边的冷笑更深,遗珠,驭远,你们两个人真不愧是夫妻,也只有你们两个人,才是真正旗鼓相当的对手吧。
“他已经和我没关系了,他的事,我也不想过问,还有什么事吗?”他低声地问。
“没有啦,只是问候你一声。”海遗珠的声音还是那么甜美。
“难得你有这份心,谢了。”海驭遥正要挂上电话,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一软,终于开口说:“遗珠,你是女孩子,凡事当心一点自己。”
“我知道了,大哥。”海遗珠显然很意外,停了一会儿才说,“谢谢你。再见,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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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一天下午,凌弃带着手套在后院拔草,春天野草长势很旺,几天没拔就长得老高,草也就算了,最讨厌的是马上夏天到了,里面会生出各种各样的虫子来,叮人一口又痒又肿。
他正埋着头干活,一个嫩嫩的童音叫了起来:“凌哥哥,有个大哥哥找你。”
有人找自己?凌弃诧异地回过头来,午后的阳光正射在他脸上,一阵眼花,好不容易才看清了来者的脸。
“枫晓?!”
徐枫晓的穿着随意大方,一点也不像过去那个畏缩的男孩了,漆黑的头发微垂在额前,黑框眼镜也摘掉了,完全显露出俊秀的脸庞,微笑着说:“凌弃,没想到是我吧?”
从最初的惊愕中醒悟过来的凌弃急忙站了起来,胡乱地脱下手套,笑着说:“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还行。”徐枫晓淡淡地笑了笑,“我毕业了,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当见习生,明年拿到律师资格之后,就自己开业。”
“真好。”凌弃高兴地说,“哎呀,我们别站在太阳底下,走,进去坐坐吧。”说着领着徐枫晓往里面走去,他住的是孤儿院里一间储藏室改的小房间,虽然小,收拾得很整齐,桌面上放着几本书,一叠信纸。
凌弃给徐枫晓倒了一杯凉茶,是用大壶煮的,颜色暗黑,喝到嘴里一股麻麻的薄荷味道,不多久凉爽的感觉就从舌尖蔓延到全身,连正午的太阳都不那么炎热了。
“你怎么搬到这儿来了?”徐枫晓漫不经心地问,“身体好些了吗?”
凌弃略微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你都知道了?”
“是啊。”徐枫晓灵动的黑眸里闪过一丝黯然,“大小姐特地跟我说起过,哦,对了,现在该改口叫海夫人了。”
“二少爷……和大小姐结婚了?”凌弃笑了起来,“场面一定很气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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