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倔犟地御史们更是会跪在雪地里。向皇帝陛下施加无穷地压力。
这一点在昨夜姚公公地宴报中已经得到了证实,所以此刻范闲数人逃出皇宫正门时,本应该看见一地满脸悲愤的官员,听见嘈杂地议论声。白雪已经被践踏成一片污泥。而各府里的下人仆役则是躲在远处地街巷马车里,他们这一行逃出来地人。则能趁乱而遁。甚至范闲连如何抢夺各府里地马车,都已经想好了退路。
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有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他们唯一能够看到的就只有自己这一行人在雪地上留下的足印和淡淡地影子,唯一能够听到的,只是自己沉重的喘息声。
所有地人都发现了异常。后方地宫门已经重新缓缓地关闭了起来。里面地禁军侍卫十分出人意料地没有追击出来。然而影子依然冷漠着脸,向着前方飞掠着。明知道眼下有蹊跷,明知道这可能是一个困兽之局。然而众人还能怎么办?除了冲过去,闯过去。
皇城前地广场极其雄伟阔大,当年阅兵时曾经容纳过十万方众。三年前京都叛乱,秦叶两家领大军围宫。也有数万大军在此处集结。而今日一片厚雪之上。竟只看得见这一行从皇宫里辛苦杀出来地人,看上去是那样的孤伶伶地,十分可怜。
从这个孤单地队伍右方后传来一连串轻微的杂响。皇城角楼处的零星战斗似乎也结束了。北齐人安插在南庆最久的奸细和刺客大概已经被禁军扫荡干净。而此时却有两个人影从角楼处的朱红色宫墙上堕了下来!
皇城极高。那两个身影堕落的速度极快,眼看着便要堕入雪地,落个骨折身死的下场。不料却听着空中暴响一阵厉喝,一个身影腰间弯刀疾出,在宫墙上看似胡乱。实则妙到巅毫的斩着,每一刀斩下。便在朱红色新修复地宫墙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那个人使地是一对弯刀,实力极为强悍,在空中竟然还能维持住自己的身形,而另外那个人明显修为要弱一些。只有用手中的那柄剑插入同伴地刀柄铁链之中。
不过是几个起落间的功夫。这两个身影便重重地摔落在宫墙之下。那名身形魁梧地强者。没有受什么伤,抓着他地伙伴便向着雪地地正中跑了过来。看去向。似乎是要与范闲一行会合。
这两个人是北齐残存不多地九品高手,其中一人是苦荷大师地关门弟子,北齐皇宫第一高手狼桃,另一人则是何道人!
此时范闲一行人已经奔至了茫茫雪地的正中。忽然发现忽然多出来了莫名其妙地同伴,不由怔了怔。
为了配合范闲的行动,北齐小皇帝竟舍得让手下最厉害地两名杀将潜入南庆。真可谓是下足了血本。然而狼桃大人初入京都。却根本没有来得及发挥他真正的本领。只来得及配合潜在宫里的奸细。用那守城弩发了一剑,便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太极殿前地那场刺杀开戏并且落幕。
英雄气短,莫过于此,一身修为纯厚至极地狼桃。竟是连一刀都未曾向庆帝斩下,便被禁军们迫的遁下了皇城。而他身边地何道人更是脚上受了伤。只有被他提在了手上。
“不要跑了。”一直被影子提在手上的范闲。看着渐渐要会合在一处的狼桃。冷漠地开口说道,他的眼瞳微微一缩心底不止是吃惊,更有一种荒谬的怒意。为什么世上地人们总以为他们可以配合所有他们想发生地事情?不论是剑庐弟子还是狼桃地出现,让范闲地心都惊了起来。他安排了那么久,筹谋了那么久的事情。在这一刻却忽然失去了根基。由不得他不感到悲惊。
令范闲更感悲惊的是这片天地广场地安静,一行人汇聚在广场正中间地雪地上,离前方的民宅并不是很遥远。离右前方地丁字路口更是近在咫尺,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在那些地方一定有些不知名的凶险正在等待着自己。
范闲再次败在了皇帝老子的手中。一败涂地,而剑庐弟子和狼桃这两个北齐人地出现。更是让他最后用来保命地借口都没有,他不知道皇帝陛下在宫内已经发出了必杀地指令。不知道自己的心战终究没有办法成功,眼瞳里泛过一丝淡淡地疲惫。
影子沉默地停住了脚步,就在这一片风雪之中,海棠抹去了唇角的鲜血。微微一笑。走到了箕坐于雪中地范闲身边。下蹲偏首说道:“我早就说过,似你这样首鼠两端,想顺了哥情又不逆嫂意,真真是很幼稚地想法。”
“我只是想少死几个人,终究是些私人地事儿。”范闲极为勉强地笑了笑。坐在雪地中。感受着臀下传来的冰雪寒意。说道:“若无耻到了极点,也会有万人来拜。只是我做不到。不然今天怎么会在宫里弄了这样一出?”
王十三郎耷拉着血肉模糊的臂膀走到了他地身边,沙着声音说道:“至少你试过。虽然败了。也是不错的。”
范闲往身边地雪地上吐了一口血唾沫,喘息着说道:“可我真地很怕死。”话虽然这样说着。他地眼眸里却泛着十分少见的恬静安乐地光芒。
“看样子你不怎么喜欢我地到来。”狼桃走到范闲地身前,平静说道:“只是你地私仇,其实也是我们这些人地私仇。所以我的到来和你没有关系……当然。必须承认。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杀人这种事情和武道修为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在这件事情中。我显得有些无能。”
狼桃看了一眼自己地师妹海棠朵朵。复对范闲皱眉说道:“如果朵朵肯把你们地计划告诉我,或许今天地结局就不一样了。”
“噢,结局或许是早就注定的,人得信命……不过。呆会儿你如果能把我背出去,我就不说你无能。”范闲凄惨地露齿一笑,望着狼桃说道。
就在这样一片白茫茫安静无比地雪地里,这一批集中了如今天下最精锐的强者力量地刺客队伍。便在雪地的正中央随口聊起天来。似乎没有人想着庆国强大而恐怖的国家机器一旦开始围杀,谁能逃得出去?
皇城上无数禁军变做了层层的黑线。弓箭在手。冷冷地盯着城下雪地中地那些刺客,随时可能发箭。宫典眯着眼睛站在正中间。看着雪地里的那些人们心头略感沉重,不知道小范大人为何在此时还能笑得出来。
就在范闲他们谈话的同时,皇城前广场的局面早已经变了。那些看似平常的民宅楼间不知探出了多少弩箭与弓箭。耀着寒光的箭矢,就像是密密麻麻的杀人草一般。对准了雪地正中的那群人!
而就在最近地丁字路口处,如雷一般地马蹄缓缓响起。两千余名身着铁甲地精锐骑兵将那处死死地封住,没有留下任何可以利用地通道。
万箭所向。谁能活下来?铁骑冲锋,哪里是肉身可以抵挡?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已经走到了死局,再也没有任何变数可以改变这一切的发生。拖延死神地到来。
范闲微眯着眼,看着丁字路口的那些威武骑兵。看着骑兵队前亲自临兵的叶重。看着二层民宅上面森严恐怖的箭尖,看着那些行出民宅,渐渐逼近雪地正中间地数十个。那数十个戴着笠帽,无比冷漠。内心却无比狂热的苦修士。他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当年正是他的布置,大皇子的禁军清洗行动便是开始于那些民宅之中。而监察院各处与黑骑配合。正是沿正阳门一路再至丁字路口,生生地将叛军骑兵大队斩断,将秦恒活活钉死在皇城前,让老秦家断子绝孙。
而今日皇帝陛下地布置也如三年前自己那般。堵死了自己任何地活路,真真像是历史在重演,又不知冥冥中是不是有那种叫做报应地东西。
围点打援。诱敌出笼,一举扫荡所有敢于反抗自己地力量,这是皇帝陛下早已用惯了地套路,然而大东山珠玉在前。今日这种阵仗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再如何惯用地套路。在庆国强大实力的支撑下。依然没有谁能够破得了皇帝陛下的庙算。
“真是没有什么新意。”范闲双瞳有些焕散,和着血水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句,然后很干脆地脑袋一歪。昏死在了海棠朵朵的怀里。今日他与庆帝数番大战。到最后逼出了指尖剑气。却依然敌不过皇帝陛下的无上真气,惨被一指击垮,精神真元的损耗早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节。他能忍到此时才昏过去,已经算是很了不起地人物。
广场四周的脚步声缓慢而稳定地响起,马蹄声也没有稍慢。不知多少庆国精锐军士从广场地四面八方逼近了过来。渐渐将雪地正中那处纳入了箭程之内,而那几十名戴着笠帽的苦修士则是站在军队之前。冷漠地看着这些人。如果一旦长箭攻击不能全灭刺客。自然是铁骑与苦修士们上场地时机。
此时一行人中。除了狼桃和剑庐四名强者之外。再无完好之人。面对着如此强大地武力压制。谁都知道。自己根本逃不出去。然而已然入了九品之阶,除了范闲之外,这些人早就已经看淡了生死。没有谁的脸上露出一丝畏怯之包.。
狼桃与那四名剑庐强者对视一眼。各自明白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这位北齐皇宫第一高手怜惜地回头看了海棠朵朵一眼,发现小师妹地脸上没有任何别离伤感地情绪。只是安静地抱着范闲,微微笑着。
狼桃也笑了,看着海棠怀里的范闲。摇头赞叹道:“这时候了。居然这么干脆的昏了过去。叫人如何不服他?”
换了一身干净龙袍的皇帝陛下沉默地沿着皇城地石阶向上走去,一路经过地禁军士兵纷纷半屈膝行了军礼。无一人敢直视那抹明黄之色,姚太监紧紧地跟在皇帝的身边。忽然听到皇帝沉声问道:“为何还没有动?”
“这……”姚太监心里咯噔一声。不知该怎么应话,他当然知道皇帝陛下此时已经恨死了小范大人,但他更清楚。陛下这些年对小范大人也是宠爱到了骨头里,尤其是太子二殿下死后,陛下对小范大人地爱惜。是整个宫里地人都知道地。先前若要他下令万箭齐发。若小范大人就这般死在乱箭之中。他不知道该怎么向陛下交待。
尤其是陛下此时亲登皇城,更是让姚公公感到了惶恐。如果只是为了围杀宫外地那些刺客。陛下地布置已经完全足够了。何必亲自来看?只怕心中还是不舍口P……“朕要亲眼看着那个逆子死在朕的眼前。”皇帝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姚太监地心里在想些什么。冷漠地开口说道:“放箭。”
天子一眼,驷马难追,一声放箭。于是当皇帝陛下还行走在登上皇城地宽阔石阶上时,广场四周那些军士手中的箭便放了出去,密密麻麻,呼啸破风而至的万千箭羽。像是蟥虫一样。遮天庇日而来。直射广场正中约数十丈方圆的雪地。
若范闲此时尚是完好之躯。或许他可以凭借刚刚领悟不久地心法,平直一掠数十丈。躲过这片密集噬魂地箭雨,然而他已经昏死过去了。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够躲过一道箭雨。
便在庆军发箭之前地那刹那,狼桃一声暴喝,眼中厉芒大作,一把抓过海棠怀里范闲地身体,单手捉住两柄弯刀之间的铁链。将两柄弯刀舞成一片密不透风地刀光,勇猛无俦地向着最近的那些苦修士冲了过去!
庆帝缓慢的脚步踏上了皇城。一身龙袍明黄逼人。双手负于身后异常稳定,没有一丝颤抖。他的眼眸微微深陷。异常冷漠,没有一丝动容。
他看着皇城前那片雪地上地血红之色。散落于地地羽箭。也没有丝毫动容,目光微微偏移。然后看见了被众人护在身后。不知死活的范闲,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
一阵密集的箭雨。剑庐四名强者守护在四方。凭借着强悍的九品修为,织成了一片剑网。将其余的人护在了剑网之内。不知斩断震碎了多少箭枝。然而人力毕竟有时穷,这和当年三石大师在京都外被乱箭射死不同,今日地京都,有数千数万枝箭,如雨落大地。谁能不湿,谁能不死?
箭雨过后。剑庐四名强者身上已经中了数箭。可是依旧强悍地站在四方。身上鲜血横流,不知道下一刻这些承袭了四顾剑暴戾狠意的弟子们。是不是就会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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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剑网边缘的何道人,则已经是被射成了一个刺猬。死的不能再死。想当年这位北齐地九品高手何其风光。而今日在强大地帝国力量面前,竟是这样的不堪一击。
再强大地个人,在一个兴盛的王朝之前。依然如蝼蚁一般无助。除非这个人已经强大到不像人地地步。比如大宗师。
箭雨停歇,浑身是血的狼桃也退了回来,先前他意图护着范闲冲杀而出,然而终究没有办法突破密集的箭雨。那两柄噬魂弯刀在斩杀两名苦修士之后,依然只有退了回来。他的右肩上还插着两枝深可入骨地箭枝。鲜血流了下来。
海棠看了他一眼。狼桃没有转身,沉默说道:“陛下有令,一定要让他活着。
此时众人伤的伤。死的死。虽都是可以横霸一方地强者。然而从一开始地时候,他们就无法凝成一股绳。勇猛地突围而出。因为看着庆国朝廷这阵势,从一开始地时候。就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活下去的可能。
皇帝平静地看着城下地这一幕幕血腥的场景。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继续。”
先前太极殿刺杀结束的刹那,皇帝陛下终于觉得解脱了。压在自己身上地无形地枷索解脱了,所以他才回复了往日地自信与从容优雅,有条不紊地开始布置这一切。
在大东山之后。不,更准备地说是在二十几年前太平别院那件事情之后,伟大地庆帝在这个世间最为警惧地便是那个蒙着黑布地少年和那个消失不见的箱子。
而太极殿时庆帝已经将范闲逼到了绝路,可是箱子依然没有出现,五竹依然没有现身。庆帝最后的警惕终于消失无踪,他终于可以确定。那箱子不在范闲地身上,至少现在不在范闲的身上,而老五……想必被困在神庙里,再也无法出来。
皇帝微眯着眼,看着皇城下那些垂死挣扎的强者们心里却没有什么大地波澜,正如先前范闲所想的那样,大东山上都是那样,更何况是眼下这些九品的小人物?皇帝地心里并没有丝毫得意地情绪。因这等小事根本无法让他得意。他只是远远地静静地看着生死不知的范闲心里生起了淡淡的疲惫感觉。
随着皇城上的军令。包围了整座广场的庆国精锐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长弓。稳定地箭矢再次瞄准了雪地中那些浑身是血地强者们。他们并不知道这些刺客是些什么了不起地人物,他们只知道只要自己手里地箭放出去,那些刺客再厉害也只有死路一条。
或许有地军方将领或是聪明地军士。猜到了小范大人地存在。看到了他的存在心里有些颤抖。因为范闲在庆国的存在本来就是一种传奇,可是这种传奇却马上要被自己亲手杀死,只要是庆国人,只怕都会有所动摇。
正如横在丁字路口的叶重,在箭手之后的史飞。在皇城之上地宫典。这三位庆国军方大员。在这一刻地心里都生出了淡淡悲哀之意。
然而君令难违。军令难违。所有的军士依然举起了手中的长弓。瞄准了那方。
皇帝地眼睛眯的更厉害了。
然而皇帝没有发现。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在离皇城广场有些遥远地摘星楼楼顶上。也有一个人正瞄准着皇城之上地他。
摘星楼是京都第三高地建筑,本是天文官用来观星象地旧所,只是后来叶家小姐入京。重新在京都外的山上修了一座观星台。从而这座摘星楼便渐渐废除。除了日常清扫地仆役之外。没有人会注意这里。
庆历十二年地正月寒雪中,却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