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头一看,在我身后,先前被锯开的栅栏不知何时又重新连在一起了。这个时候我迟疑了很久,这个很久里我用了一半的时间来说服自己接受事实,然后用了另一半的时间来下定决心。很久之后,我转回头面对梅子,说道:“所以···我这是跟着一块进来了吗?”
“是啊。”梅子歪着头坐到了我的身边,眼珠咕噜咕噜地转着,也不知道此刻正在想这么。而我,也只能操着愈来愈苦涩的声音问道:“那么,你为什么会没事呢?”
“因为他们要设计对付你,所以没有顾上啊。”
“这样吗?”听到这个答案,我终于能够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了。感受着这丝丝缕缕的慰藉,我说道:“那么,我也总算不是一无所获,总算没有蠢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不是吗?”
“是啊,你并不是一无所获,也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梅子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出言安慰:“所以我才第三遍的问你:‘从我被抓住到现在你到底都脑补了一些什么啊。’这件事其实非常,因为,现在,在他们对我做这样的事之前,你可以先做一遍。”
十三 传达()
“现在,在他们对我做这样的事之前,你可以先做一遍。”
在梅子说出这句话之后,事件还有许许多多的后续。不过此时危局未解,断然不是可以悠然地抚今追昔的时候。我这个人虽然咸湿,但总不至于主次不分。在开解人之前整理好心绪,这确实必要,但要是因此陷入其中不可自拔,那就真的是愚蠢的令人发笑了。
总而言之,就像我先前所说那样,“讨伐不良团伙”这件事最后以一种相当圆满的方式结束了。而现在我所要思考的,是如何让眼下的事也以同样圆满的方式结束。
倒在地上的王佐隐约间动了一动,时间已然是不多了。我没有去收拾被我翻的乱七八糟的现场,而是从我的衣柜里翻出了两样东西。一件带兜帽的黑色斗篷和一顶长发及腰的假发,这些是我玩cospy时所用的装备。飞快地穿戴好之后,我搬来一把凳子坐到窗边,面对窗外背对王佐,给他留下一个深邃的背影。就这样,我深深的吸气再长长地吐出,如此往复,保持内心深处的平静。在听到身后的响动声后,我极力做出无比幽怨地声调,开口说道:
“到头来,你还是没有放下啊。”
“什么···”不出所料,王佐果然蒙了。于是我紧接着说道:“为什么呢?为什么你就放不下呢?那三个人···那三个人你已经错过了啊。”话说到最后,我甚至用上了隐隐的哭腔。而王佐,应该是看到了那狼藉的现场,明白了我的所指,但是,他依然没有说话。
此刻他当然不应该说话,明白了我的所指只会让他更加迷茫,而这,正是下一个机会。计划顺利进行,带着些许的激愤,我接连不断地说道:“有些事情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有些事情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上个礼拜,你不知道从哪里下了一个变声,说要装成萌妹去当经验宝宝。结果一试麦你就发现声音跟公鸡叫一样的难听。当时你叫上了全宿舍的人来调声线,结果他们弄得一个比一个难听,到最后是我回来了才帮你弄好的。”
“上个月,晚上断网之后我们几个人在胡天海地的闲聊,后来也不知哪一个司机发的车,话题就莫名其妙地越来越污。当时你们都在说哪个哪个网站可以下片,哪个哪个贴吧里全是司机,会经常发种子。而我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后来你问我是不是再装逼,我也就是回一句:‘我对三次元的东西不感兴趣。’。”
“去年五一的时候,宿舍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五一那天晚上你在玩,一直玩到四点钟睡了。而我一开始也是在玩,但是到了两点多的时候就放下了。结果后来我一直醒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到早上六点多才睡着,期间下床上了十来趟厕所。第二天你问我是不是整宿没睡,我无奈地冲你笑了笑,说:‘没办法啊,人总有寂寞的时候啊。’。”
伴随着故事的诉说,我一点一点地调动情绪我看起来显得愈发激动,也愈发的做出控制不住的模样。到了最后,我便水到渠成一般地咆哮道:“我不知道你是是的没有发现还是发现了却假装没有注意到,也可能是我还是表现的太过含蓄,暗示的不够明显吧,也可能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吧。那么就算如此,现在,在你决定踏上这不归之路前,我要坦率地告诉你你看一看,我,也是你黑长直哦。”
最后的那句话,我用上了专家的技巧,做出了甜软而凄厉的女声。而随着这句话的落地,我一把掀开了之前一直戴在头上的兜帽,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落下,盖住双肩,一直垂到腰际。配合着窗外如水的月光,我为王佐营造出了一个绝美的背影。
得而复失之人品尝过得到的甘美,但同时也经历过失去的痛苦。所以他们心中的畏惧是异常深刻的。在这样的畏惧面前,无论怎样的语言都会显得苍白无力,这也正是先前那两本心灵鸡汤没有发挥作用的原因。因此,要解开王佐的心结,就必须把极富冲击性的事实摆在他面前他明白,他可以像之前一样,在得到一次。
现在,面对这极富冲击性的事实,王佐···迟疑了。即使是背对着他,我依旧能感受到他心中的巨大迟疑。安静的房间里,我能听见王佐一点点粗重起来的呼吸声。似乎是在和什么东西战斗一般,他以一种很艰难方式说道:“抱歉,可是,我还是放不下。”
这个答案并不出我所料,说到底,其实他放得下放不下都和我没有关系的。我的目的只是想让他明白一点,而这一点,是与他的回答无关的。
“这样吗?”我尽量地表现的疲倦,心灰意冷地回答道:“其实,看了这些,我也能明白,你放不下,是很正常的···但是,这并不妨碍···并不妨碍有我的位置啊。”
“什么···”我的回答让王佐再次呆滞了接着,我也像看开了一样说道:
“也没什么啊。我明白的,你不是一般的人,一般的人是不会在高中就能开出后宫的。一般的人也是不可能让我动心的。这里是现实,我身负使命就是身负使命,不容儿女私情就是不容儿女私情,这些话绝非玩笑。而现在,你却能让它们都变成玩笑,那就说明你绝非常人,而是一个异数。你也是知道的,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一些人天生主角命,有大气运加身,生来就注定要成就一番大事。而你,王佐,很显然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你莺燕缠身,享齐人之福,这都是很正常的事。而我,是不应该奢求太多的,能跟在你身边就已经很幸福了。”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也真正的长出了一口气,这也正是我想告诉他的,想让他明白的那一点。不惜变卖节操,做出如此冲击性的事实,为的就是让这一点传达到王佐心中。
“你王佐天生主角命,有大气运加身,高中时候的后宫错过了也就错过了,上了大学再开便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烦恼的。更何况,仔细想一想的话,对于你这种人,想要把错过的再追回来,这件事真的有那么难吗?”
十四 主角()
随着我这一番陈说的结束,无端而生的骤风从窗户涌入室内,风儿像疾驰而过的火车一般,粗野地撞开了宿舍的门,在嘶鸣声中从我和王佐的身侧掠过。坐在窗口的我被吹得两颊生疼,积压在心底的紧张焦虑被扫荡的一干二净。在我身后,王佐更是被风胁裹而起,狠狠地撞在了门边的墙壁上。同这一撞一道,一个金色的酒杯从他的胸口弹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这个酒杯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着,似有意又似无意,最后它停在了我的脚边。
狂风呼啸了三次呼吸的时间,将房间里那压抑凝重的氛围一扫而空,就连我之前仓促戴上的假发也被它吹起,现在已然不知所踪。门的那边,风停之后王佐同学跌落在地,上半身倚着墙倒在地上。局势大定之下,我没有去管脚边的圣杯,而是直接跑到王佐的身前,去探查他的情况。此刻是事件的另一个关键,王佐同学能不能平安无事,就取决于我之后所采取的行动。毕竟,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希望能有一个没有人受伤的圆满结局。
可是,如果不可以的话呢?如果王佐最后还是出了事,我要不要捅死自己读档回去救他呢?如果死的人不是王佐,而是杨高的话,我又应该怎么做呢?
虽然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然而我还是不免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如同身后的幽灵一般,每一个矢志于“正义”的人都不得不时刻面对这样的问题——
我们所坚称的正义,究竟可以走到哪一步?
我到底还是一个训练有素的专家,虽然心中有着动摇,但脚下的步伐却没有放慢。很快,我就走到了王佐的身前,蹲下来仔细检查他的状况。此时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脖颈间有一道淡紫色的痕迹,这应该就是之前他被吊死时留下的勒痕。归根到底,王佐在第五间宿舍里就已经被勒死了,他只是被圣杯赋予了虚假的生命而已。那么现在圣杯被解开了,他那虚假的生命也自然也会随之消散。眼前的这道勒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深,大概到了某种程度的时候,他就会重新窒息而亡。而相对的,在这之前,我确实还有机会救他。
就原理而言,这个问题其实并不复杂。王佐是被绳子勒住气管,窒息而死的。因此只要有一熟练之医生,能够把某种物体插进他的气管,从内部撑住使其不至于被压迫乃至断绝,那么他就可以活下来。但很可惜,熟练的医生此刻正在校医室值班,而在他的身前的我,只是一个勉强称得上熟练的白学家。在这个问题上,我只有一些信则有不信则无的土法。
我站起身,环视房间一周,然后从角落里捡出了之前的那本心灵鸡汤——万幸这东西没有被风吹走。拿到这本书之后,我重新走回了王佐身边,翻开来为他轻声咏颂。既然王佐是主角一般的天选之人,那么靠这种方法就有可能让他燃烧出什么奇怪的力量,进而挺过眼下的这一劫。但就如同我所说的那样,这确实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土法。所谓的天选之人绝非龙傲天一样的外挂,毕竟,在合适的时间死掉,也是主角的使命之一。
忐忑中读出的话语其实没有什么治愈的感觉,不过这也是无之如何的事。说实话现在我真的很怕王佐就这么死掉,因为如果真的这样的话···我会很难做。
我最终还是直面了自己心意,而与此同时,王佐也悠然地睁开了双眼。而在醒来之后,他说出的第一句话是:“如果我醒不来的话,你是不是会很困扰呢?”这没来由的话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稍稍思考了一番之后,我厉声问道:“你根本就不是王佐,你到底是谁?”
“这种时候我是谁其实不吧,你不应该去关心:‘王佐现在还安全吗?’。”
攻心术吗?我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你,其实只是圣杯搞出来的戏法吧?”
“你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啊。”王佐摇了摇头,做出了一副失望的样子。
这简直是莫名其妙,我为什么非要回答一个戏法的问题呢?每个人的内心都绝非白璧无瑕,所以一定要发掘的话,就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阴暗。然而,若是以这样的阴暗为证据,进而指责一个人负有什么什么样的罪过,那就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眼下我所看到的多半就是圣杯蛊惑我所设下的幻觉,如果这样纠缠下去恐怕只会没完没了···
烦乱之下,我决定快刀斩乱麻:“没错,如果王佐没有醒来,我确实是会困扰,但这又能怎么样呢?即使是站在追求正义的立场上,我也不可能对全部的事富有责任。比如说现在有恐怖分子劫持了人质,警察全力救援之下未尽全功,最终还是有人质被害。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你硬要说是因为警察救援不利人质才会死,所以警察应该对此负责的话。我也就只能认为你是别有用心,想要吃人血馒头了。”
这一番话出口,我心中的忐忑也就随之消去了。扪心自问,如果王佐真的死了的话,我确实没有再读一遍档去救他的意愿。正义不应该是一个用来绑架人的名,就算人血馒头真的可以治肺痨,难道民众就可以大言不惭的要求烈士去死吗?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原来···你一直是这样想的吗?”面对我坦荡的回应,王佐诡异的笑了,他一边笑,一边站起身,一边说出更加诡异的话:“确实,如果实这样的话,那么我也就想通了,你确实是,可以毫无动摇的杀死珂酱的人。之前只是因为被你救了就有所动摇的我,简直是太愚蠢了。”王佐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简直如同疯人的呓语一般。
毫无章法的咆哮声中,王佐从袖管里抽出了尖刀,以诡异的身法向我冲来,我的耳边还萦绕着他满是愤恨地声音:“重复了这么多次,被你杀死了这么多次,我早该明白的,如果你不死,珂酱就绝不可能活下来!”
十五 反派()
王佐的动作虽然迅速,但绝对称不上突然。我只是一侧身便让过了这次突袭,接着抬起腿去揣王佐的下腹。一击不中,王佐无法立刻止住去势,但也很迅速的猫下腰,在胸前架好双手,挡下了我的这一脚。一轮交锋之后,王佐借力向后跳出一步,重新和我拉开了距离。
即使没有圣杯的加持,王佐同学的实力仍旧不凡啊···不对,眼下不是关心这种枝节的时候,借着这短暂的僵持,我喊出了真正的疑惑:“王佐,按照你的说法,我将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杀死珂酱,所以,你现在是回到过去来杀掉我的吗?”
王佐没有理会我的问题,沉默着发起了第二次突袭。这一次他没有笔直的冲来,而是左右几个横跳,以一个之字形的路线发起了进攻。无从判断方向就自然不可能回避,于是干脆地撤出一步,从身后的桌子上抓起一把雨伞,向前一伸点在了王佐的肩头。雨伞是长于尖刀的兵刃,所以这一击打中的时候刀尖离我还有不少的距离。受此一击,王佐手上无力,持刀之势已尽。于是他索性把身体一侧,手肘在前,接着冲来打算撞我个满怀。这样的变招着实机智,然而时机已失,动作自然僵硬耿直。我以右脚为轴,左脚提起一线,原地一转便让过了这一击。失去目标的王佐再此之后接连踏出了两步,终于是稳住了身形。
这个时候,我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圣杯的灾祸,你其实是知道的吧。闯进那个房间,成为圣杯的受害者,进而被其所蛊惑,为其所驱使,也全都是你所行的下策吧。”
“闭嘴,你这自以为是的专家!”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王佐的神经,他怒吼着握紧了刀柄,冲我咆哮道:“嘴上说着大义凛然的话,手里却毫不迟疑的收割着人命,到头来竟然还能摆出一副牺牲绝大的样子说什么:‘无之如何。’。如果你真的像你所标榜的那样正义的话,那倒是打破这所谓的‘无之如何’啊!”
看来我的料想都不曾有错,那么王佐这超乎寻常的战斗力也就有了更合适的解释。他不仅是受了圣杯的增益,而且在无数次的轮回之中磨练出了相当程度的技巧。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叹然,能做的这一步,王佐同学回档的次数恐怕不会少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