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杨高,就是真傻的那一个。
于是我耐下心来,顺着他的思路说道:“根据这个老师的话,他们班上应该是出了一对恋爱谈得轰轰烈烈的情侣。他们之间的恋情是如此火热,以至于说这两个人很有可能此刻就在旁边的客房里啪啪啪呢。对此,班上的其他同学分成了两派,一派正计划着在奶茶店或者烧烤摊之类的地方给他们一个好看,而另一派则准备埋伏在烧烤摊或者奶茶店一类的地方打一个反蹲。怎么样,我是不是神机妙算料事如神啊。”
听完之后杨高略微停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件事是不是在其他时间线上发生过一次?”
于是我也想了一想,说道:“你是不是已经把每一间房间都听了一遍?”
“确实如此。”杨高坦率地承认了。
“所以说如果知道的话就不要再问一遍啊,你到底想要秀些什么啊?”
“把发生过一遍的事一本正经的复述一遍,我还想问你到底想要装些什么呢?”
这这这这,嘛,也罢,这一回确实是我心机在先,失之坦诚了。那么回到正题,杨高既然特意有此一说,那就必然是发现了些什么,这里就让我放下妄念,好好地听上一听吧。我吐出一口浊气,安下心来向他问道:“杨高,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灵。”杨高用一个字简单的回答了我。
所谓灵,通俗的讲就是怪异。小到被抛弃的洋娃娃流出眼泪,大到被冤杀的怨魂咒死全家,都可以被算在“灵”这个概念的范畴内。总之,只要有因由,就有可能会有灵,因由越深,灵的规模也就越大。如果向上追溯的话,我辈专家最初也是为应对灵而诞生的,所以无论白学也好膜法也罢,都是在强调找到真相。此刻听到杨高说此处有灵,我不禁想起一事。
“吶,杨高,你还记得吗?三年前震动业界的那件惨案。”
“你是说···”听到这句话杨高也不由得一惊,我能明显地感受到他的态度变得郑重了起来:“三年前,这座城市的某间网吧发生了一切伤亡惨重的火灾。事后经多方查证,起火的原因确系灵的作祟,然而具体的原因尚且不明。也正因如此,杜绝心怀鬼胎之辈的窥伺,整个事件被政府以雷霆手段压制下来,只在业界内小范围的流传,甚至于就连起火的地点也是秘而不宣···你的意思是说,那间起火的网吧就是这里?”
我点了点头,表示:“结合这次莫名其妙的起火,我不得不有此怀疑。”
“有什么直接的证据吗?”在这个问题上杨高选择了慎重。
“我找找看。”此刻我已经重新回到了防空洞里的藏书室,打开电脑百度一番,我很快就找到了答案。“2013年4月1日,该网吧因备用柴油保存不善自燃起火。索性发现工作人员发现及时,人员疏散安排得当,火势虽然失控,造成了重大财产损失,但人员伤亡轻微。”
找到这样的一桩旧闻之后,我和杨高一时都沉默了下来。当年的那起惨案规模之大十年未见,甚至于事后都必须要有政府出手才能善后。如果说真的牵涉其中的话,那么我们的敌人就绝不仅是一个王佐了。现在只一个王佐就已经如此艰难,若是还更大的敌人···
半响之后,我终于开口说道:“且先不管这边吧,说你的判断。为什么你会认为这里有灵,有灵之后又是怎样的情况。”
杨高微微吞了一口吐沫,说道:“听完这四间客房之后我就觉得有哪里不对,于是我扯下一段墙纸放在垃圾桶上的烟灰坑里,结果果然立刻就着了起来。于是乎我便认定此处有灵,本来我以为灵是因为这一连串的阴谋而起,仅仅是单身狗对这一帮幸福到瞎眼的烦恼的怒火。因为它并没有直接让这一层烧起来,而是点燃了本来就易燃的油桶。这种程度大概就是这种怒火应有的程度。但是现在看来,恐怕这些只是新一轮的诱因而已啊。”
这又是一番有理有据的推论,我想了一想,其中并没有什么明显疏漏。那么也就是说,事件很有可能复杂到远超我的想象,这样的话很多事情就必须重新规划,比如···
我愁苦地弯下腰,身体拉成一个弓型,侧过脑袋把脸颊紧紧地贴在桌子上,试图汲取到丝丝缕缕地凉意。这个时候,杨高突然说道:“我说,其实你也没必要想那么多。不是吗?反正这是关乎到性命的大事,不存在一个放弃的选项。既然如此,我们尽力去做便是了,何必顾虑那么多呢?”
“这个时候突然撒一波鸡汤,杨高,这不是你一贯的风格啊。”
“没有什么风格不风格的,只是你这个人一贯顾虑甚多而已。赢的时候要想怎么样赢得妥当,输的时候要想怎么样减少损失,到头来每一件事都做的婆婆妈妈···”
“赢的时候要想怎么样赢得妥当,输的时候要想怎么样减少损。”这个时候我打断了杨高,说道:“这不是非常正常的想法吗?”
“确实是非常正常的想法,但不是王的想法啊。王富有天下,才不会去考虑这么多有的没的。”
三十二 中二()
王的想法吗?与其这么说,倒不如叫做杨高的智慧更为妥当吧。他这么说的意思我大抵是明白的,不过,如果说是王的想法的话,这里就有了一些变数。略略地斟酌了一番,我说道:“杨高,古往今来的王之中,可有人是困居火场被烧死的呢?”
“这当然是有的啊,比如在鹿台****而死的商纣王。”
商纣王这种程度的知识我还是知道的,杨高他会这么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对此,我自然是准备了充足的后手:“那么纣王陛下您既然是****而死,为何又要在此负隅顽抗?依臣之见,陛下您这一副狼狈模样实在太过难看,作为王失之于不够坦荡。此时您不如叫来您的爱妃高雄,和她一同把酒言欢,笑看姬发小儿身外俗物百般奔忙。”
“嗯,爱卿所言甚是有理,只不过若要把酒言欢,却尚且缺少一物下酒啊。”
杨高的语调依旧镇静,不过如果只是镇静的话,换我来做亦是不难。这里,他真的有应对的手段吗?我微微一笑,说道:“那么陛下所差的究竟是何物呢,若是臣能够找到,则一定不敢藏私。”
“寡人所差的,正是你那颗七窍玲珑心啊。”
其实很多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无限制地回档的话,我究竟能不能赢下杨高一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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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杨高,如果只是从寻找线索的角度考虑,你有没有觉得这出闹剧有些可疑呢?”又一次贻笑大方之后,我生硬的把话题扯了回来。
“怎么说?”这个时候的杨高也明显得认真了起来。
“首先,高中生谈恋爱真的会走到开房这一步吗?”
“这种事确实少见,可是如果真的发生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杨高这么说是在理的,我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说道:“那么第二点,班里有两个人谈恋爱不算小事是没错了,但是真的能发展到这样全班都参与进来吗?”
“嗯···也许这两个人本来就是班上比较出名的人物呢?”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下一个问题,为什么这帮人要跑到酒店里开房来密谋呢?”
“因为某种机缘巧合?”这里杨高的声音已经相当地迟疑了。
再往下问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如果当真想要的话,那什么样的机缘巧合都是可以实现的。这里的关键在于,这出闹剧究竟是浑然天成的,还是刻意为之的。如果是刻意为之的话,又是谁人所主导,他主导的目的又是什么?
总之,这里暂且先把事件当成机缘巧合来想,然后去寻找其中的不合理之处,以此作为突破吧。“杨高,如果我这么说的话,你会不会相信呢?这些人之所以会在这里密谋,是因为情势所迫。在此之前他们很可能在跟踪这一对情侣,一路跟到这里发现他们俩是来开房的之后,隐匿行踪,所以只好住了进来。再之后待在屋里反正也是闲来无事,那么索性就密谋一番?”
“···你丫逗我呢?”
“嘛嘛嘛,条件完全不足,这一边就先到这里吧。”我扶着额头摆了摆手,打住了这一边的思路,转回头说道:“杨高,既然你说这里有灵的话,那就按照有灵的方式去处理吧。”
灵籍因由而生,其驻留之地也应该是缘起之所。直白一点的说,就是这间宾馆过去一定发生过什么事,这里一定是当年某起事件的“现场”。所以如何细心勘察的话,就一定能找到某种程度的线索,进而揭示某种程度的真相。当然了,此时我现场,具体的情况也不得而知,那么这件事究竟能做到哪一步,也就完全的仰赖于杨高了。
此时我应该做的,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是去从另一端追查真相。前辈给我的报纸上记载了三件旧闻,第一件已经证实了是珂酱事件的后续。从逻辑上来说,剩下的两件应该是和王佐的另两位后宫相关。并且从时间上推断,在那起农民工讨薪事件发生之后不久,那位写心灵鸡汤的大姐姐就在他的微博上发表了第一篇鸡汤文——这件事是我在和杨高闲扯时查到的。那么也就是说,医疗事故事件,很可能与这个小钰相关。
这起事件之中,死者异常诡异的死于了腹腔内五根钢钉造成的内出血。如果说这是院方失误所导致的医疗事故的话,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就一般的常识而言,这要么是一场机缘巧合下的意外,要么就是精心设计的谋杀。在这两种解释之中,我原本是更倾向于前者的,因为无论是王佐还是那个小钰,都不应该具备这等程度的能力,能够设计出如此精巧的凶杀方式。然而,到了现在,在听到了杨高有关于灵的论断之后,我很明显地动摇了。
论及手段,这两个高中生自然是办不到的,但若是论及心意的话,情况就变成了大有可能。中二阶段的少年少女们向来极端,包括我自己在内,也都整日叫喊着要成为“正义的伙伴”。如果说真的遇上了什么事的话,那杀人的动念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实际上在这些年有关于灵的事件中,高中生做主角的是越来越高。灵籍因由而生,这个因由说到底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纠葛。比如说原本关系很好的两个人开始变得不那么要好,这本身并不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所谓天下间焉有不散的宴席,时过境迁际遇改变,原本的朋友变得淡漠,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然而,如果放到中二的少年少女身上,问题就变成了: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明明是你先的,明明是你先对不起我的。”“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我什么也没有做啊”“为什么只有在推卸责任的时候你才会这么熟练啊”···
这样没完没了烂账,憎恨与愤怒在此间不断的被放大,最终演变成青涩甜酸的青春校园剧。而如果这个时候有灵的介入的话,画风就会突变成黑暗残酷的老虚向,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最后依照编剧的心情,零零星星的活下来一两个人,用一辈子来诉说世界的黑暗···
三十三 批评()
当然了,无论多么可能的事也要有证据才能信以为真,这里我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一边百度着当年的报道。应该是死者的家属可刻意要求吧,报道之中鲜少提及死者的信息,大略的看下来,满篇都是些:“我的儿才四十出头啊,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他平日里开车拉货,小本经营不容易啊,还没享到福就没了啊。”“我儿几年前老婆就病死了,最近刚刚才又找上了一个,我连喜酒还没有喝上呢啊”这样的话···
嘛,从另一个角度而言,这也确实是很有用信息无误了。
不过且不论事件的真相如何,就我内心而言,我是十分期望真相能确如我所料的,因为这样事情就会变得相当方便。小钰因为某种原因陷于憎恨,或有意或无意地引动了灵,咒杀了这个无辜的死者。在那之后她被主角王佐所拯救,再次地过上了幸福的高中生活。这样的剧本,这样鲜明的指意,简直是反派量身订做的啊。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杨高,希望他能够找到此论的证据。然而,在听完之后,他却提起另一个话题:“话说,你知道文学批评的四种方式吗?”
这是有关于杨高所学专业的知识,我自然是无从知晓的。于是乎,杨高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所谓文学批评的四种方式,大体而言可以概括为‘吹’‘黑’‘喷’‘婊’四个字。所谓吹,就是通过不经大脑的赞美引起大众的反感;所谓黑,就是通过一系列的逻辑推导将批评的对象推入死弟;所谓喷,就是不断夸大对象本身的瑕疵以夺人耳目;所谓婊,就是直接否认对象的立意甚至于质疑其创作动机。像你现在这般对王佐的攻击,充其量可以算的上四种方式里的黑,而且还是相当粗陋的为黑而黑。角度单一又手段简单,说实话,就算是我为你找到了证据,仅仅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不管怎么说都还是太过贫弱了啊。”
“呼——”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心为之一阵动容。面对杨高拿出的干货,我正色说道“那么,怎样做才能显得不那么贫弱呢,学生不才,还请先生教我。”
“嗯,整理现在已经掌握的证据,再结合我所说的四种方法,这里我想到了三种可能。”
“请先生明示。”
“首先,王佐有说过他是把小钰当做女儿来对待的吧。再然后,我记得那个死者的年龄是四十多岁,给小钰当爸爸的年纪。那么,这其中的关联就很明显了,他可能是想要对小钰出手,去当一个鬼父,结果就此触动了王佐的禁忌。当然了,如果说仅仅如此就能激起足以咒人致死的滔天大恨,那也是有些勉强的,所以事情还应该有另外的一些内幕。比如这个死者的身份,他很可能是某个高官的三叔七舅,平日里就习惯仗势欺人搞一些有的没的,这也正好解释了他为什么会想要当一个鬼父。接下来,死者在试图对小钰出手被阻之后,应该也是被警察逮捕了,只不过逮捕之后又倚仗权势被放了出来。那么如此一来,私人的恩怨再加上对社会体制的不满,两者交织之下中二少年王佐会恨意滔天,咒人致死,也就不足为奇了。”
如果真像是这样的话,那么自然是会有无数人高声叫好,称赞王佐是一个为民除害的义士。然而所谓过犹不及,这样一片喊杀的声浪,必定会让一些头脑冷静之辈反感。到时候他们站出来,说些:“法制社会”“侠以武犯禁”之类的话,局势顷刻之间就会倒转。如果说这就是杨高所谓的“吹”的话,那他确实是在我之上的,异常高明的技巧。于是乎我屏息凝神,静待杨高的第二番高论:
“再者,这个死者是几年前老婆就病逝的,而小钰的母亲也是很早就和丈夫离婚了的,那么存不存在他们俩彼此属意的可能呢?死者死前是:‘最近就要结婚了’而小钰那一边却并没有她的母亲要再婚的消息,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这个死者始乱终弃了呢。如果可以的话,那么这个问题就很简单了,当时小钰已经是高中生了,母亲和别的男人有交往,是不可能瞒过她的,当然了母亲被始乱终弃就更加地不可能不知道了。面对这种情况,作为最关心母亲的那个人,中二少女小钰的心境可想而知。怨愤之下,就算是扎小人撒骨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