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齐威豪,想着李华烨,想着注定也要风雨飘摇的香港楼市和很快就会笑不出来的李氏集团……
冥冥中,真的是有气数这回事的。
齐威豪图着李家现下的赫赫声势要攀这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本想给自己多加一重急时守望相助的姻亲关系,哪知道别说时机不对,婚事未成,就是成了,李家向来势利未必疼顾孙女婿,就是疼顾孙女婿愿意拔刀相助……到时候风暴一起,六亲同运,谁又救得了谁?只怕到时候李家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话,却也不是我危言耸听,早听说香港李家经营手法是有风驶尽舵,房地产业向来滚动融资,一旦出货发生问题……恐怕死得比齐氏还惨也说不定。
敲门声又急又重地响起——
我霍然一惊——
还没来得及反应——
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已然响起,敲门的人竟然连多等个半分钟都不肯——
是齐景天?一定是他!!!这里是我新搬的公寓,我只把钥匙给过齐景天!只能是他!!!
他来做什么?
虽然知道无论是姬宫季昀还是萧御阳都不可能让消息风声走漏半丝,齐景天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知道我早已知道今日齐氏面临的困局,更不可能知道我和姬宫季昀事先就定下了计划。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站起身愕然看向门口冲进来的高大男人,我知道,我的神情还算冷静,但谁知道,我手心里,却已是捏了一把的冷汗!
第十七章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怕的,齐景天决不会知道什么,站起身来迎上前去,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今天的齐景天决不会是平日里的他,但劈头打一个照面那一刹那,我还是吓了一大跳!只不过是一个下午加晚上没有见到他,怎么他的变化竟会如此之大?
当然,闯进门来的齐景天并不是如一般电视电影小说上所描写的受打击男人那样不修边幅衣冠不整,事实上,他身上的西装连衬衫领子和领带都象平日一样打理得周正妥帖一丝不苟,而他的头发也梳得整齐,脸刮得干干净净,西裤的裤线笔直,脚上一双黑色皮鞋擦得锃亮。如果我是在街上一打眼望见他而不是象现在这样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他,即使是我,可能也看不出今天的齐景天有什么异样之处。
因为这种异样,完全是精神上神情上气质上的变化——
今天的齐景天,已经完全不是那个在公司里,在工地上斗志昂扬苛刻地要求下属要求合作方也同样苛刻要求自己的齐景天,那个虽然霸道嚣张不懂得体谅宽容别人有一大堆缺点但却同时也认真敬业对自己的未来有充分信心的男人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我从来没有在任何男人眼睛里看到过的茫然无助,一种象在暴风雨中迷失方向的孩童式的茫然无助,这样的茫然无助甚至让我生出错觉,似乎进门来的不是齐景天,而是一个顶着齐景天躯壳的孩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欢迎词,我认识齐景天,但可惜,我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叫“齐景天”的孩子……不过,还好,他先说话了——
“睿?你也已经知道了?”一眼望见还开着的电脑屏幕,齐景天的声音异样地低沉,“马上……金融风暴就可能席卷过来……齐氏目前的情况,根本就是不击即溃,仅仅是市场上的风声鹤唳已足以致齐氏于死地……这场赌局,看来我是输定了。”
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我勉强地笑,暗恨自己居然放任自己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也不必把情况先看得如此悲观,毕竟,新加坡与新兴市场的泰国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不同,新加坡的市场体制成熟,金融政策也相对稳健,应该有较强的抗风险能力。或许处理得好一点,可以安然度过也说不定。”这番话,听起来顺理成章,实则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原因也很简单,这个市场从来就不是一个理性的市场,所谓标准经济学上的理性假设在实际上早已撞得头破血流。投资者永远都是盲目的趋利避害,其他的不用说,今天早市开出盘来,新加坡股市必然恐慌性下跌无疑,至于二十四小时滚动的全球汇市,包括新加坡元在内的东南亚主要货币也必然遭到大手笔抛售。齐氏败局已定,这一场风暴,注定在劫难逃!
可是,这种话,说出口来无疑是从他人口中判了齐景天的死刑,怎么可以贸贸然说出?
“你这么聪明,又是剑桥经济学博士出身,说这种话,不过是为了让我心里好过点罢了。”齐景天苦涩一笑,虽然表现得相当有风度,但仍然掩不出眼神中那种从未有过的无助,“单靠我的力量,是决不能在这种时候救得了齐氏的……接下去……睿,”他看我,脸上浮现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烈,“接下去,恐怕我不得不在市场上寻找愿意出资购买我手中的齐氏股份的人了!”
我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是?说不?都不对!目前情况下,寻找人愿意投资齐氏吸纳现金当然是当务之急,只不过……恐怕即使今天齐景天和齐氏家族愿意低价出售手中的股票,市场上应者寥寥,无人肯大笔接单。
无他,只因这个市场,历来是买涨不买跌,只有锦上添花没有雪中送炭。风生水起之时,万商云集,只求分一杯羹也是身份也是体面,哪一天运去财消,到了要寻找人分担去手上一部分压力换些真金白银救燃眉之急之时,那是千难万难,上百元甚至数百美元的股票跌至几角几厘都未见有大手笔买单入市!更何况,第一、齐氏圈中熟人,尽是东南亚东亚富贾,一旦金融风暴席卷东南亚东亚,覆巢之下人人朝不保夕,即使有心也是无力,根本不可能有人看在往日交情份上分担些许以做日后交情之资,第二,放眼全球,美国经济大有潜龙在渊即将一飞冲天的态势,专做固定长期投资的买家自然云集北美经济圈,考虑到日后亚洲恢复元气尚需时日,根本不会有人看好新加坡的大型娱乐项目。再加上……我暗自摇头,再加上恒瑞集团的因素,虽然我到现在还不确切知道恒瑞到底在这件事中扮演过什么角色,要达到何种目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齐氏落难,可能范围内恒瑞必定落井下石,以逼齐景天一败涂地永世不得翻身为快!商业圈中,有谁愿意兼有力量为了区区一个衰弱至极的齐氏得罪如日中天声威赫赫的恒瑞?
总而言之一句话,当此局面。大势不利于齐氏,凡想做的事,皆归结一个“难”字!就象人已经陷进沼泽,怎样努力挣扎都是加速死亡的进程,但完全放弃等援兵吧,又明知不可能撑得到救援来的那一天,因为至少在自己沉下去之前是不可能有人愿意伸出援手。说得不客气点,即使有人看中了齐氏,也会袖手旁观不动声色到齐氏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实现成本收益最大化。很冷酷?是的,但这就是现实,商场可不是慈善机构。
“先想办法把一些可以盘得出价钱的不动产卖掉吧,”轻轻叹了口气,我提出我的意见,看得出来,身逢巨变,齐景天的心神已经乱了,象脱力的人,想到的,都是最直接但不可行的办法,“当然,如果今天股市开出盘来,齐氏股票没有跌停板的话,可以适当脱手一些,但不要太急于抛售,虽然我们不可能有多余资金为公司股票护盘,但只要自己不砸盘,应该有望在五天内看到低价买进抢反弹的机会,齐氏毕竟不是房产金融企业,用实业的固定盈利毕竟还可以维持一段时间,当务之急,是稳住阵势,再慢慢寻找合适的融资渠道归还贷款,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月该还的本利,已经从上月盈利中留出,这样,我们就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想办法。”如果说商场博奕有的时候很象一局豪赌沙蟹的话,那一样山穷水尽之时,比的,就是定力。这种临危不乱的定力,即使不能使齐氏起死回生,至少可以为齐氏阻挡一些落井下石之人!同时,客观上也为到时候我和姬宫季昀的出手扫清了无聊捣乱的对手。
“好的……”齐景天看我,那充满了无助和不自觉地依赖的目光让我心中一颤,“就照你说的办好了。我现在心里很乱……想不出什么有帮助的……”
“先喝一杯牛奶定定神……”煤气灶上,正好有刚刚煮开的牛奶,我倒了一满杯塞到齐景天手里,这个男人……这一刻象个孩子……我不是女人,不会因此生出母性的爱,但想到他落到今日都是因为遇到了我,心里,还是有想补偿他些许的冲动。之所以要求姬宫季昀不要出手并吞齐氏,其实初衷也是为此。
不能爱这个人……至少,也要给他留一点重要的东西……比如,他珍惜的事业……
否则,太残忍了……
第十八章
把齐景天安排在我的房间里休息,他现在的状况,根本就不适合马上去公司,去了反而动摇军心。我自己收拾停当正想出门赶去公司代他紧急开会安排一点应急措施,谁料想一出门还没走几步,就在街角迎面撞见一个我并不想在此刻看到的人。
“恒瑞集团难不成是要脱手卖给别家经营了?怎么堂堂董事长兼总裁竟有雅兴在这儿溜达?”知道不可能若无其事地在此人身边走过,我也就不做此想,干脆停下脚步,大大方方地淡淡看了那人一眼,我无意掩饰我眼中闪烁的嘲弄。心里大概猜得到对方此来的目的。
萧御阳笑,也不生气也不发怒,只是那么微笑着瞅着我,眼睛里一片溺得死人的温柔,温柔得让我浑身发冷、后背一层一层地起鸡皮疙瘩,“别太刻薄,小睿,我能到这里来看你,可是我前一个月每天连续工作十四个小时换来的,你也是恒瑞集团的大股东,我怎么能在你面前偷懒呢?”
有一种欺骗性很强的说法,这种说法本质上利用了人类喜欢不劳而获的本性,具体的是说如果和一个肯无条件对你好的人在一起会很幸福,听说有许多女孩子对这种美好前景趋之若骛,巴不得嫁一个爱自己爱到死去活来爱到愿意做冤大头的人。我不知道这种谬论是哪个白痴提出来的。根据商业规律,我只能说,世界上没有比免费午餐更昂贵的东西,如果真有个人不计成本地对我好……甚至不在乎我爱不爱他,那我真是要不寒而栗了……就象现在……
“萧御阳,我看,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何?”说真的,我没时间精力和这个家伙拖泥带水地一直纠缠下去,看不到结果的纠缠……太累!
“好啊……我一直想和小睿好好谈谈,是你不肯给我这个机会。”萧御阳一脸无辜加意外惊喜状。
忍耐地咬了咬牙,我决定不和这个人在细枝末节上计较,开口,我直指问题核心,“你这样处心积虑要把我逼回恒瑞,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你只管明说,要我帮忙也好,想从我身上拿一点商业利益也好,只要是在商言商,两蒙其利的事,一切好商量!”不牵扯感情,商业上再大的利益,再多的纠葛,总是可以一笔一笔算得清楚说得明白,欠多少,赔多少,都有个数目。唯有感情,输了白输,欠了无从还起,最是难言。
“………………”长长的沉默,长长的沉默中,萧御阳始终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眼神阴郁而复杂,“小睿……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是为了你这个人,才一心希望你能够回到我身边呢?”
“………………”我也沉默了,沉默着希望能够寻找到最合适最贴切的词句,表达一种确实非常复杂非常难以解释的感觉,“我不知道……我确实没有抓到任何你有其他企图的蛛丝马迹……但是,既然我不爱你,自然下意识地寻找种种可能性,好证明我不回去有充分原因。”要证明什么?需要什么理由?聪明如萧御阳、理智如萧御阳、他当明白,不爱了,就是最好的也是最终的理由。而且……为什么不爱,也没有理由。就象为什么爱,找不到原因一样。
“小睿!”听到我的话,萧御阳的脸色瞬间阴暗,英俊的轮廓上肌肉抽动了几下,然后,他突然又微笑起来,用一种象看着小动物般的温柔宠爱眼神看着我,“……小睿,骗别人没有关系,但千万不要对你自己说谎,你忘记你七年前你有多么地爱我依恋我?”
“七年前?”我淡淡地看他,从这个人的嘴里听到“七年前”这样一个时间状语,我发现自己有一种奇异的解脱感,“七年前”仅仅是一个时间状语,属于过去,而非未来,而人,总该多想想未来……“七年前美国总统不是现在这一位,七年前的股票不是现在的价钱,七年已经可以让一个婴儿上小学,这个世界永恒变化,不可能停留在七年前。七年前的我也许迷恋过一个幻想中的完美的情人和哥哥,但是……现在就是现在,现在的我,对你没有感觉。”
“你…………难道在我这样来找你的情况下,你还是不肯原谅我那时候的决定?”带着些微喑哑的声音,显示了对萧御阳来说,我的话有多么难以置信。
“确实不能原谅,我不想对你撒谎。无论如何,对你当时的决定,我确实到现在也不能说完全释怀。但是……那个决定给了我一片更自由更开阔的天空,所以,我也不恨你,你可以放心。”我还是淡淡地看着他,淡淡的说出实话。看着这个英俊充满魅力的男人,我不明白他的自信心从何而来,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是随时等待他召唤的吧。难道他以为我会永远等在那里,等待着他哪一天想起我召唤我回去?这男人是不是肥皂剧和骗花季少女的爱情电影看多了?
“………………”紧紧地盯着我,萧御阳不说话,只是那样紧紧地盯着我,象沙漠中的旅人盯着远方若隐若现的绿洲,然后,仿佛下了最后的决心一般,他开口,声音里带着让我想刻意忽视都没办法的霸道和戾气,“不要紧……就象当年一样……你一定会回到我身边……你一定会重新发觉你爱我……不要紧……反正,齐氏也活不久了……到时候,你就只能回来……”
我打了个冷战……暗暗的……在心里……
我不可能回到他的身边,但是,我也不会忘记当年,七年以前,为了让我留下,他使出的种种手段种种花样,我不是当年的我,不可能再重蹈当年的覆辙。但是……唉,还是打个电话给姬宫季昀,问他租借苍龙会或者云腾保全的保镖吧。如果我不想被暴力禁锢,那就还是不要无谓的逞强比较好。
“好吧,随便你,”我笑一笑,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后,我又转过身来,提出最后的忠告,“不过,不要忘记,世界上不是只有齐氏一家公司,即使齐氏垮台了,我也依然可以在别的国家别的企业找到工作安身立命,你的手臂再长,总有管不到的地方。而且……你要知道,我毕竟也姓萧,我不想和你同室操戈,但也请你不要逼我。言尽于此,再见!”
第十九章
这是惊心动魄的一天。
正如我所预料的,新加坡股市早晨一开盘,齐氏总公司股票立刻牢牢封于跌停板上,而紧跟而来的,即是齐氏旗下三个上市子公司的股价也很快出现大幅下挫,午间收盘时,也均告跌停。
“抛掉了多少?给我一个回笼的数字。”筋疲力尽地从紧急会议上脱身,我回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叫来齐氏投资部经理,今天齐氏的狂跌自然也有我们总公司抛售的部分散股。我知道我的这个决定是违反一般商业规则的,一般情况下,公司有责任维护二级市场上本公司的股价。但是没办法……当务之急,是要在手里维持部分现金,我们可以在稍后回补,届时可能以很小规模的资金稳住股价,比现在要合算得多。
“不多,抛压实在是太大了。”投资部经理脸色煞白,今天早上的经历对他这样素日奉行稳健投资的人来说无疑是重大的考验和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