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祈安低下头去,“我会小心的。”
“吴志伟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上次春猎他杀你不成,难保不会再次下手。”凤丘皱起眉头,担心的道。
祈安闻言却笑了,抬头看向凤丘:“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伴读而已,对他构不成威胁,自然也不会理会我,你过于担心了。”
虽然祈安这番话说的轻松,凤丘却总觉得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的确,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对吴志伟而言,真正的威胁是即将亲政的明宏帝江隆聿,而非眼前温和淡定的人,但是为什么,自己的心里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真正的威胁,难道就只是明宏帝么?
一想到明宏帝,凤丘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紧紧的握住了祈安的双手,正色道:“祈安你记住,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凌安王府的大门,永远都会为你而开。”
祈安听了,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却低下眼去,没有再看凤丘的眼睛,半晌,才轻声的道:“……谢谢……”
然后抽出自己的双手,转身离去。
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口,凌凤丘方才转身进门。
回到内厅书房,凤丘就站在窗边沉默不语。
今天祈安的来访,是自春猎之后,二人的第一次见面。
虽然他只说是来闲聊,也确实没有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凤丘却觉得,对方似乎在思量着什么,眼里,总有着异样的神采晃过,尤其是在花园里面的那番话,祈安的反应,让他觉得心中隐隐的不安。
会是自己敏感了么?
祈安,你到底在盘算什么呢?
听见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是小顺送来了清茶。
“今天叶少爷二人来的时候,身后可有人跟着?”凤丘头也不回的问。
小顺连忙回答:“有人,还不止一个。”
因为自家主人身份特殊的关系,小顺习惯了对王府内外的一切都多了个心眼。而今天叶少爷进府之时,他便也照往常一样,留心了周围的情况,果然,就被他发现了那些盯梢之人的身影。
“这样么……”凤丘伸出手指轻轻的抵住牙齿,半晌,却忽然笑了,回过头来对小顺道:“小顺呐,从明儿开始,咱们这凌安王府,可就会贵客盈门了。”
“啊?”小顺不解的看向自己的主人,凤丘却又转过了头去,看向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夜色,嘴角仰起一丝冷冷的笑容。
夜幕降临。
今夜,不知又会有多少人睡不着了……
而事情的发展也正如凌凤丘所料,第二天一大早,辅政之一的施文远便派人送来了请柬,邀凌安王世子过府一聚。
远远的看见凌凤丘上了马车往施府的方向前去,祈安转身和秉哲走向相反的方向。
默默的走了一会儿,秉哲忽然开口道:“我以为你是真的想见凤丘世子。”
“他不是我真正要找的人。”祈安淡淡的回答。
“那你昨天为什么去找他?”秉哲的语气隐隐含着不快,“没想到你只是拿他当作一个幌子!”
祈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计重重?
昨天闲若无事的去凌安王府,为的就是要让那些人误以为,明宏帝有意拉拢凌安王,让凤丘浮上台面,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而让自己能够顺利的、不被察觉的去找江隆聿真正想拉拢的人。
好一招声东击西!
只可惜抛出的棋子却是自己的朋友。
秉哲不是不明白祈安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心里始终觉得对不起凤丘,生着祈安的气,更生着自己的气,于是一路上连话也不说,像个小孩子般撅着嘴生闷气。
秉哲在闹情绪,祈安并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他想不到要怎么给自己辩解,也不根本打算辩解,于是干脆也一言不出,只默默的朝着目的地前进。
只是心里,也像堵了块大石头似的,沉沉的,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凤丘,对不起……
你对我推心置腹,我却无法对你毫无保留。
对不起……
第八章
时间总是过去的很快,让人半点也摸不到影子就已经消失在过往之中。似乎昨天还在呼吸着春天清新的气息,转眼间,京城的人们却都换上了轻薄的夏装,躲在阴凉的树荫下仰头看着天上那火辣辣的太阳。
不过相比较辅政大老施文远来说,让他急得一头汗水跳脚不止的,可不是因为天气的关系。
“施太傅,不行呀!皇上说了谁都不见!”
皇宫描金彩画的走廊上,小太监手忙脚乱的想要阻止施文远气势汹汹的脚步,却被他毫不客气的一手推开。
“滚开!我有急事!”
“可是……施太傅……皇上真的说了谁都不见的呀!”小太监急得满头大汗,连忙追上,妄想能劝得面前的太傅大人打消见皇帝的念头,免得自己被摊上个“办事不力”的罪名,糊里胡涂掉了脑袋。
“大胆的奴才!”见小太监总是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施文远大喝一声:“本太傅有军国要事在身,误了江山社稷,你担得起这个罪名吗?”
原本就胆战心惊的小太监被施文远这一吓,顿时脚一软跪了下来,施文远冷哼一声,看也不看,一脚踢开,径直就往御书房走去。
远远的就听见御书房里面传出来一阵嘻笑声,隐隐夹杂着“不要这样啊~~~”、“那里不行!”的话语,听的施文远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宫里传出了一些不堪入耳的传言,传言的矛头,直指明宏帝江隆聿。
当今天子居然有断袖之癖!
不但对后宫佳丽三千视若不见,而且夜夜要叶祈安侍寝,近来更是公然当众亲昵,恣情寻欢,根本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叶祈安,一个小小的伴读,却是摇身一变,转眼成了皇帝的枕边红人,用肉体换得宠信,恐怕进而就会要求权力,想要官做了吧?
施文远冷笑。
他向来严守礼教,见不得任何离经叛道之事,而明宏帝闹出的这些事情,在他眼中,自然是违背五常有悖人伦,心急火燎之下,便急匆匆的赶进宫来,打算忠言上谏。却不料,还没跨进御书房的大门,就听见那不堪入耳的嬉闹之声。
施文远于是朗声道:“臣施文远,有事觐见皇上!”
御书房里面顿时沉静了下来,旋即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施文远性急,等不得皇帝下令召见,一把便推开了房门。
只见明宏帝满脸尴尬,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但是衣衫却略嫌凌乱,像是刚刚才整理好的模样,而身旁,叶祈安正半侧着身子,手忙脚乱的想要拉拢衣襟,一张脸通红,想也知道刚才是在做什么好事!
见施文远皱着眉头盯着自己和祈安,江隆聿掩饰似的咳嗽一声,道:“施太傅有什么事吗?”
施文远鄙夷的瞥了叶祈安一眼,方才正色回答:“臣听闻皇上有意要让凌安王世子回所属封地,不知是真是假?”
“哦,这个呀……”江隆聿一手托腮,懒洋洋的回答:“凌凤丘在京里无功无过,放他回去也没什么不妥。”
“皇上此言差矣!”施文远马上表示了反对:“凌安王天高皇帝远,难保不会有什么异心,有凌安王世子在手,他也会有个顾忌!凌凤丘放不得呀!”
“好吧好吧!此事容后再议。”对施文远的话,江隆聿似乎半句也没听进去,只见他慵懒的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冲对方挥了挥手:“太傅为国事操劳,想必也累了,不如早点回去休息吧!”
见江隆聿一脸无心国事的模样,施文远也只能强行按捺住心里无名火,低声告退。
退出房门的那一刹那,施文远微微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高坐龙椅上的江隆聿。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面前还有大臣没有离开,嘻笑着伸手就把一旁的叶祈安拉到了身边。
“竖子!”施文远心里暗骂:“太后一死,就开始无法无天了!照这样下去,社稷真的就要毁在他的手里!”
但是骂归骂,他毕竟是臣子,总不能直接指着皇帝的鼻子破口大骂“朽木不可雕”吧?于是只好一边腹诽一边愤愤的出宫回府。
看见气得七窍生烟的施文远拂袖而去,江隆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看他那表情~~~”
江隆聿顺手拿起御案上的奏折,漫不经心的翻过来叠过去,嘴角,却换上了一丝冷笑。
“一边不准凌凤丘回去,一边却又赶着撵着的向对方献殷勤,祈安,你说这老家伙打什么主意?”
“无非是怕站错了地方,所以想两头都拉着,到时候不管哪方得势,他都不会吃亏吧!”祈安淡淡一笑,回答。
“哼!倒是很像这老头子的个性!”江隆聿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下去,却弯腰从御案下拖出一副棋子棋盘,抬头笑道:“继续下棋吧!刚才下得好好的,硬是给施文远搅了!”
“不下了,皇上老是赖皮。”提到下棋祈安头就疼,江隆聿棋品……说真的,不是太好,输了不认帐是常有的事,至于悔棋更是家常便饭。
“来嘛来嘛~~~”江隆聿开始撒娇:“我一定要赢你一次啊~~~”
被磨得没法,祈安只好叹了口气,答应再下一盘:“举手无悔大丈夫!我让你五子,但是不许再悔棋了呀!”
江隆聿连连点头,但是不一会儿
“啊~~不对,这步我下错了!重来重来!”
“…………”
明明才答应了不会悔棋,结果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江隆聿就又故伎重施,最后干脆赖皮的趴住了棋盘,看向无语的祈安。
“……这盘不算,重新来过!”
祈安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以后,不管怎么撒娇,也不要再和他下棋了。
见祈安一脸下定主意不会再和自己下棋的表情,江隆聿也不再强求,耸了耸肩,拿出棋谱开始摆棋子。
半晌,江隆聿又忽然开口:“最近秉哲在做什么?”
祈安闻言呆了一呆,回答:“听说一直呆在家里呢。”
“家里?”江隆聿一边照着棋谱上摆棋子,一边头也不抬的道:“难道林师傅又把他禁足了?”
身为帝师的林师傅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子能继承他的衣钵,可惜秉哲的心却偏偏不在文章上,倒是喜欢舞刀弄枪,学了一身的好武艺,林师傅大为失望,就算现在秉哲身为御前侍卫,也一样没看顺眼过,一句话不合,两父子大吵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江隆聿一说到秉哲会不会是被禁足,两人就同时默契的点点头,表示了对好友的理解。
“改天你替我去看看他吧。”江隆聿漫不经心的道,随后又低头摆弄起棋子来。
夜色转眼降临。
祈安像往常一样沐浴更衣,然后在打着灯笼的宫女太监的环绕之下,来到江隆聿的寝宫。
当祈安踏进房门之后,侍从们就循例关上了门,安静的离开。
屋子里飘散着龙涎香的香气,抬眼,就看见江隆聿正盘腿坐在雕梁画栋、宽大舒适的龙床之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自己。
祈安脸上一红,调开视线,转头看向窗外。
“过来呀!”江隆聿笑道,伸手示意。
祈安这才慢慢的靠近,沿着床边坐下,江隆聿就顺势倒在对方的怀里,一面伸手捋着祈安漆黑的长发,一面问道:“今晚要出去么?”
“我对凌安王世子还是有点不放心……”祈安点点头,回答。
江隆聿闻言却笑了,翻身搂住祈安的脖子,不停的在对方白皙的颈间耳鬓斯磨,间或轻吻,然后略带笑意的道:“我还以为你要叫‘凤丘’呢,没想到你会用‘凌安王世子’来称呼他。”
听见江隆聿的话,祈安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脸上却依旧若无其事的,平静的回答:“皇上希望我叫他‘凤丘’吗?”
“我?你想怎么叫他是你的自由啊!”江隆聿大笑,忽然扳过祈安的脸,狠狠的吻了上去,舌头强行伸入对方口中,刺探着每一个部分,牙齿更是在唇上使劲一咬,方才放开了毫无准备的祈安。
这个吻来得突然,让祈安也不禁摸不着头脑,抚着自己刚刚被咬了一下的嘴唇,睁大了双眼看向江隆聿。
江隆聿却只是挥挥手,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的模样,对祈安道:“记得天亮以前回来。”
“……知道了……”祈安略带忐忑的回答,见江隆聿已经转过身去看奏折,方才披上斗篷从秘道出去。
只是一路上,心里始终不安。
对江隆聿,他真的是越来越不了解了……
烛火微微摇曳,映的纸上的字也似乎些微的摇晃。不过这并没有妨碍凤丘写好给父亲的信。
正要把信笺放进信封的时候,凤丘却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犹豫了起来。
自己所料一点没错,这段时间,他凌凤丘简直就成了抢手的馍馍,被各大臣们奉为了座上贵宾,阿谀奉承无数。
起因,还是因为那天祈安的来访吧?之后,施文远吴志伟等人相继邀自己过府一叙,意图明显得丝毫不加掩饰,都觊觎着他身后凌安王的兵力!
忽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凤丘自嘲的心想。
只是,对远在千里之外的父王来说,京中如今的局势,他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呢?
想到此,凤丘把手中的信笺放进了信封里面。
忽然觉得脚下有东西挠来挠去,凤丘低头,只见小白狐正伸着爪子扯着自己的裤脚。
“你在做什么?又饿了?”凤丘笑着抱起小狐狸。
这家伙大概是这里最嚣张最肆无忌惮的吧?整个凌安王府没它不能去的地方,从厨房到凤丘寝室,基本上都被它畅通无阻的逛了个遍,甚至还嚣张的在凤丘的被子上撒了一泡尿,霸道的宣布那是它的东西,搞得凤丘哭笑不得,只好投降,乖乖的把那床被子双手送上给它做窝。说来也奇怪,府里上上下下,都喜欢这只小东西的不得了,只要它出现,大家都会笑着摸摸它的头,喂它一点东西吃,说这只狐狸祈安是凌安王府的宠儿也不为过,而这家伙脾气也好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张嘴就咬,至少没再咬过凤丘。
于是凤丘也乐呵呵的把它高高举起,笑道:“想告诉我什么吗?可惜,你不会说人话!”
小狐狸磨了磨牙,一双黑亮的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凤丘。
凤丘一直觉得这只狐狸颇通人性,似乎能听懂自己的话,于是有意无意之间,总会把它当成一位倾听的对象,说一些自己心里的话。
不过这次小狐狸却好象没什么耐心听凤丘说话,伸出爪子直挠凤丘的手。
“喂!这样很疼呀!”凤丘正在疑惑,小顺却推门进来,疾步走到自己主人身边,俯身耳语。
凤丘闻言脸色一变,立刻回答:“快请!”
“不用了,我已经进来了。”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没声的出现一位身披斗篷的人,缓缓走到房间中央。
小顺识趣的退下,顺便关上了房门。
那人方才揭开了斗篷。
凤丘还没来得及说话,手里一松,小狐狸已经扑到了来人身上,一副亲热的模样。
“难怪它一直挠我呢,一定是想告诉我,是你来了吧?”凤丘微笑。
祈安抱着小狐狸,任它亲昵的舔着自己的手,回头对凤丘笑了一笑,想开口,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要怎么开口呢?
祈安苦恼的心想。
路上反复思量过、演练过的话,不知为什么,一旦见到凤丘,却怎么也问不出口,于是只好抱着小白狐,沉默了起来。
见祈安欲言又止的模样,凤丘已经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来意,不忍见他为难,自己主动开口。
“祈安,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说完停了一下,又补充道:“我说过,凌安王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祈安回头,却带着歉意的笑了笑,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开了口。
“……吴志伟那边……”
话说了一半还是没有说完,但是凤丘已经知道了祈安的意思。
近来自己和吴志伟等人来往过密,怕是有人担心了吧?
于是浅笑,用一种悠然的、漫不经心的口气反问:“是你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