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堂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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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堂梦回-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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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顺抬手抹抹汗,回答,“本地确有山贼。”
他喘口气,指向远方笔架山,“就盘踞在山里,平时骚扰居民打劫旅人,此地怨声载道呢。”
“为何没人管?”
“本地位于凌安昭原交界处,历来是凌安不管昭原不管,那些山贼就窥准了这个空子安扎了下来,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小顺边道边递上奏报。
“若是普通的山贼,那两名侍卫又怎么会应付不了?”凤丘伸手接过,冷冷道,“看来还真不是一群简单的匪徒呢。”
说完展开,借着火把的光芒细细看了看,俊美的脸上先是现出困惑的神色,随后缓缓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道,“果然是不简单,有点意思。”
小顺不解的眨眨眼,看向自己的主人,“世子为何这样说?”
凤丘却一脸意味不明的笑,双眼精光闪烁,缓缓开口,“一群乌合之众,行事散乱不成章法,不过仗着凶狠横行而已,却偏偏在祈安这件事上,进退有度安排缜密,竟颇有官家训练有素的痕迹,这不是很值得人深思吗?”
“咦?”小顺一愕,旋即恍然大悟,“世子的意思是说,他们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山贼?”
“那倒未必。”凤丘摇摇头,一双眉紧紧皱起,道,“只是在没摸清对方底细来路之前,我们绝不能轻举妄动。”
他说完,转身看向远处连绵的群山轮廓,在黑夜中勾勒出起伏不定的蜿蜒。
如蛇一般。
夜色中静默着。
良久,凤丘才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拢上一层担忧之色,叹息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里缓缓飘散。
祈安……
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很担心啊……

山下来人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江隆聿的耳朵里,也让他身边随行的宫廷侍卫们绷紧了弦,如临大敌。
但是祈安却并不知道。
自那日的变故之后,他便一直昏迷不醒,偶尔似乎有神智清明的迹象,却也只是嘴里呓语着谁也听不懂的模糊字句。那春山拢秀的眉,在睡梦中依旧微微皱着,双目紧闭,清秀的脸如白纸一般没有丝毫血色,叫人看了忍不住的心疼。
林秉哲凝神看了一会儿,长长叹息一声,拈着片白绫汗巾子,细细为他拭去额头的薄汗。
身后脚步声响动,他回头,江隆聿已经自己掀起布帘走了进来。
“皇上?”林秉哲慌忙站起身来,行了个礼,江隆聿却只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低头看向床上的人。
两片薄唇苍白如冰雪,吁出的气息却灼热似炎,原本嫩润的唇瓣如今满是干裂的痕迹。
江隆聿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慢慢的伸出手来,想要帮祈安把汗湿的乱发拨开,手指刚刚触到那冰凉的脸颊,却禁不住迟疑了,于是又缓缓缩回手去,不出声的叹息。
良久,才又回过头来,对林秉哲道,“你好生照料。”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秉哲捏着微湿的汗巾子,愣愣的看着江隆聿离去的背影,嘴巴张了张,话到唇边却又咽下,呆站了半晌,方又在床边坐下,细细叠好手中的汗巾,放在枕边。
却发现祈安已经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睁开了双眼,直直的望着帐顶,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如一尊毫无生气的瓷偶一般。
“祈安?你醒了?”秉哲惊喜的低呼一声。
随着他的呼声,祈安仿佛有了点反应似的,缓缓转过头来,原本明亮温润如秋水潋滟的眸子,此时却呆滞茫然,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
让秉哲心里不禁一紧,低声试探,“你还好吧?”
静静的看了他良久,祈安才像是认出他来般,轻轻开口,“秉哲?”
“嗯,是我。”
祈安微微一笑,秀美的脸庞笼上一层虚无的飘渺笑意,烟雾一样朦胧,然后缓缓散去。
“没想到连你也来了……”他轻声道,又转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见他这副模样,秉哲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局促不安的左顾右盼,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房间里顿时一下子沉默了。
许久,祈安才又缓缓的张开眼睛,低声问道,“那名伪装茶肆小二的人……”
“是宫尉校官。”秉哲回答,“这次随行的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
“用来伪装山贼,也未免太大材小用了。”祈安轻笑一声,语带嘲讽。
秉哲闻言抓抓头,撇了撇嘴,道,“倒也不是,此地本来就盘踞了一群山贼,皇上派人悄悄剿灭缉拿,暂时寄住于此。”
“……”祈安不语,眼神黯淡一下,才又轻轻的开了口,“他……想把此地做一处兵家要害,并可趁机把凌安境内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吧?”
“真是瞒不过你。”秉哲苦笑,“凤丘的人已经驻扎在了山下,大概不日就会上山来救你了。”
闻听此言,祈安猛地睁开了眼睛,茫然呆滞的眼神忽然变得尖锐凌厉,直直的盯着林秉哲,掩不住惊疑慌乱。
“你们想对他怎么样?”
他急忙撑起身来,不料撞到下身伤处,疼得“啊”一声惨叫,又仆回被上,连动也不敢动,却还强行回过头来,瞪住对方。
秉哲忍不住好笑,“一提到凤丘你就慌成这个模样!”
他摇摇头,一边扶祈安躺下一边道,“放心,我们不会和他面对面硬碰上的。已经安排好了,当他带人上山的时候,看见的只会是那些原先的山贼,而你则被掳来囚禁于此。”
祈安皱眉,“怎么?不想我回京城?”
见秉哲低下了头一声不吭,祈安讶异的又问了一次,“你不想让我回京?”
“不想!”秉哲猛地抬起头来,满脸凝重又忧心忡忡,“祈安,就呆在凤丘身边,哪里也别去,更千万不要回京!”
第一次看见他这般严肃的神色,祈安愣了愣,惊疑着询问,“为什么?”
“你一定要留在凌安!”秉哲紧紧抓住对方的双肩,压低了声音,紧张不已,“呆在凤丘身边是你唯一的活路!等凤丘上山来,就和他一起回去,这辈子也别再踏回京城一步了!”
看见秉哲这般异于常态的怪异模样,完全出乎祈安的意料,只能愣愣的看着他,良久,才迟疑的开口,小心的问道,“你说什么?你要我留在凤丘身边?”
面对着那双熟悉的明亮双眼,秉哲竟说不出话来,连忙侧过头去,不敢看向他,“不错,你俩情投意合,在一起不是正好吗?”
说完起身就想离开,却被祈安一把抓住。
“你知道了什么?告诉我!”顾不得下身依旧火辣辣刺痛,祈安撑起身来,双眉倒竖,昂头瞪视着眼前的人,“你到底知道什么?”
本想挥手挣开对方,却发现那只紧紧抓住自己的手竟不停的颤抖,抑止不住的恐惧,终是不忍推开,长叹一声,回头看向他。
“祈安,听我一句话,回凤丘身边罢。”他苦涩的道,然后摇了摇头,“别的……什么都别再问了……”
祈安的手僵硬了一下,缓缓放开了秉哲,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一般的离开身影,心里却似浇上了一盆雪水,凉透冰彻。
秉哲……你可知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你都说了什么啊…………
他静静的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房间,忽然很想笑,而且也确实笑了出来。
低低的细不可闻,似笑,却似哭……

凤丘带人驻扎山下已经整整两天了。
心里时时刻刻惦念着祈安的安危,但是却迟疑着,拿不定主意要何时上山救人。
到底是什么来路?
到底是不是普通的山贼?
杂乱无章的困扰着凤丘,迟迟犹豫不决。
但是这样困顿的局面,却在第三天的早上,悄然打破了。
箭羽颤然,由自晃动不止,雪亮的兵刃明晃晃的迎面砍来,顿起飞血无数。
一群黑衣蒙面的人忽然杀入凤丘营地,仗着兵器锋利,凶狠残虐,竟让看哨的兵士措手不及。
凤丘等人虽然促不及防,但是平时训练有素,立刻反应过来,局势立转,将那些人团团围住,旋即发现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
看见残存的黑衣人带着伤拼命往山上逃去,凤丘不露痕迹的皱了一下眉。
“这算是邀请么……”他嘴角轻扬,冷笑一声,回头对兵士们下令,“追上去,给我踏平此寨。”
随即策马抢在前头,直奔山寨而去。
山贼虽凶狠,却的确不是凤丘手下之人的对手。
几乎是毫无抵抗的,就弃门而逃,一座诺大的山寨,竟片刻间鸟兽散,忙忙逃窜。
士兵们忙着捉拿逃逸的匪徒,凤丘却一心系在祈安身上,四处寻找,却找不到丝毫踪影,心里禁不住慌了。
正在无措之际,忽然传来小顺的叫声
“世子,他在这里!”
凤丘连忙奔了过去。
后面是一座山崖,孤单单的立着一间粗石砌成的陋室,小小一处窗户,嵌着粗铁条,房门紧锁,一看就是专司关押的囚室。
小顺正站在门口,满脸焦虑,指着房门直道,“叶少爷就在里面!”
凤丘二话不说,一剑砍断门锁,踹开房门就冲了进去,眼前所见却让他呆住了。
房内只有一桌一床,粗木草就。祈安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身上堪堪披着一件里衣,却都多处残破,露出大半个雪白的身子,满是淤青痕迹,修长的双腿裸露在外,内侧依旧残留着暗红色的干涸血迹。
竟是被残忍强暴过的模样!
凤丘连心都揪紧了,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抱起那神智不明的人,低声唤道,“祈安?祈安?”
怀里的人却毫无反应,双眼紧紧闭着,脸色也苍白如纸,唇瓣没有丁点血色,叫人看了忍不住的怜惜。
“对不起……我来迟了……”凤丘又是悔恨又是心疼,嘶哑着嗓子低声道,“都怪我……我早该来救你的……却……”
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哽咽。
也许是听见了凤丘的唤声,祈安竟微微动了动,眼睛缓缓睁了开来。
感觉到自己被紧紧抱在一个温暖的熟悉怀抱里,他轻轻的抬眼看了看,见是凤丘,脸上露出虚弱的笑容。
“已经没事了。”凤丘在耳边低声安慰,脱下身上衣袍,将他裸露的身子紧紧裹住。
“凤丘……”祈安呓语般吐出这两个字,也许是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爱人身边,便又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安心的睡去。
看着他这般虚弱的模样,悄无声息的倚靠在自己怀里,脸上却带着全无防备的淡淡笑意,凤丘只觉得心里就像被剜去一块似的。
难以言语的心疼!

第十六章

对凤丘带来的这些兵士来说,收拾几个乌合之众的小毛贼,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到两个时辰就彻底清剿的干干净净。
留下小顺清查此地,凤丘便带着祈安先行下山回营。
将依旧昏迷不醒的祈安抱上床榻,轻轻揭开衣物细细检视。即使心里早有准备,可是看见那雪白肌肤上布满的淤青痕迹,裂开的指甲间血痕宛然,也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后庭已是血肉模糊,那伤口依旧不住的往外浸着血水,殷殷染透了衣物。
凤丘看了心疼不已,拧干一侧侍儿手里端着的热水巾帕,轻轻替他擦拭着身上的伤痕,一路清洗到后庭的时候,禁不住犹豫了一下,咬咬牙,才又小心的、如微风拂面一般温柔的轻轻触碰,擦去血迹。
可是即使是这样轻柔的拂拭,依旧让祈安疼得一搐,“啊”的惨叫一声,竟醒转了过来。
凤丘连忙丢开手里的巾帕,把他搂在怀里,轻抚着肩背,柔声问道,“可是疼得厉害?”
祈安单薄的身子不住发抖,伤口处传来的阵阵剧痛让他眼前几欲发黑,死咬着嘴唇抑止住呻吟,泪水却沿着削秀的脸颊流了下来。
见怀里的人颤抖得可怜,痛楚的呜咽声低低传进凤丘耳里,只听得他一颗心都揪疼了,低头吻去泪水,轻声抚慰,“已经没事了,我们这就回去……”
凤丘轻柔的替祈安清洗干净身子,换上一声雪白的里衣,然后扶着他慢慢躺下,在额上轻轻一吻,道,“好好休息。”
说完转身正想离开,却被祈安一把拉住。
他讶异的回过头来,正对上一双幽黑的眼眸,虽然略显憔悴,依旧明亮如星子,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
“祈安?”凤丘奇怪的问了一声。
祈安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又垂下眼去,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没事的……”他低喃,然后闭上了眼睛,似乎抵挡不住倦意的袭来,侧头沉沉睡去。
看着祈安平静的睡颜,凤丘却不禁皱眉。
是错觉吗?
刚才在他的眼中,似乎看见了一丝惊惶与恐惧,欲言又止的模样。
难道……
他还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凤丘不安的想着,来到了营帐之外,小顺已经率人返回了营地,正恭敬的等候着。
见主人出帐,小顺连忙快步赶到凤丘身边,低声回道,“世子,山上已经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了。”
“嗯。”凤丘微微点头,“可有抓到活口?”
“没有。”小顺困惑的抓头,继续回道,“正是这点奇怪,看上去似乎山贼们人数甚多,但是在我们追捕途中,竟悉数丧命,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悉数丧命?”凤丘也甚感怪异,侧头看了看小顺,然后环抱双臂沉吟。
……这算是……
灭口么?
那些黑衣人看上去功夫稀松不堪一击,可是却似乎在有意的引着追兵上山,更像是有意的引着他们发现山贼们的尸体。
虽然做的巧妙,几乎就可以称得上是天衣无缝,但是——毕竟露出了些微的纰漏。
那举手投足间刻意隐藏的官家气息,凤丘又怎么看不出来?
他讥讽般一笑。
“世子,那我们还要留在此地么?”一旁,小顺又问道。
“不,即刻回去。”听见小顺的询问,凤丘皱眉叹气,满脸忧虑担心,吩咐道,“备好马车,里面多铺软垫厚缛,千万别颠着了。”
“小顺知道。”
“去吧。”

午时刚过,凤丘一行人就踏上了归途。
也许是怕伤重的祈安受不得旅途颠簸,马车缓慢的行走,竭力平稳。
凤丘就坐在车内,怀里蜷缩着依旧昏睡不醒的祈安。
天气已经越来越凉了,即使晴空朗朗,那吹来的风里隐约间竟有了冬日彻骨的寒意。
远远的看着车马逐渐消失在山的那边,江隆聿一双眼睛冷冷的,如鹰般阴翳。
只是一袭白衫,负手站在山丘上,衣袂飘飘,望着遥远的官道尽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侍卫们都屏息随伺在旁,却都不敢靠的太近,只能站在山丘下,仰头看着自己宣誓效忠的九五之尊。
林秉哲也仰头看着。
那个曾经削瘦的少年身影,已经变得如此气势迫人,不敢直视。
而他的心思……
也越来越深沉难测,摸不到丝毫的头绪。呆在他的身边,有时竟叫自己从心底窜起一股不由自主的恐惧,不寒而栗。
这次秘密潜来凌安,真的单单就只是为了把祈安留在凤丘身边吗?
秉哲想不通,也猜不透江隆聿的心思。
祈安曾经是他最重视的人啊!却为何要将自己的心爱双手奉送他人?
明明心里在意的很,为什么又要那般肆虐对他?伤害的遍体鳞伤?
江隆聿,你到底在想什么?
看着那高站在山丘之上的沉默背影,林秉哲忽然觉得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蛛网悄没声息的铺展开来,网住了自己,也网住了那已经离开的凤丘与祈安……
他心下忧虑,愁眉不展,却发觉江隆聿已经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边,吓了一跳,连忙一膝屈地半跪行礼。
“皇上。”
“行了,起来罢,在外就别这么多繁文缛节了。”江隆聿微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示意起身,打算离去。
却又奔来一人,一溜小跑来到面前。
“凌安动向如何?”江隆聿连头也不回,问道。
“貌似平静,但是麾下大军却有蠢蠢欲动之状。”
“蠢蠢欲动?”江隆聿冷笑一声,“要是师出有名,怕早就按捺不住了罢?”
他接过侍卫手里的缰绳,一面翻身上马,一面缓缓道,“看来断天门活动的真是不错,都给挑唆起来了。”
“不过……皇上……”来人吞吞吐吐,又道,“臣发现……”
他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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