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堂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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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堂梦回-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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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丘凝神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半是诧异半是欣慰,“祈安,你变了……”
“……人总是会变的。”他淡淡的回答,低下眼,旋又抬起头来,笑道,“早餐用过,陪我去游湖可好?”
“你想玩多久我陪你多久。”凤丘轻松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有说有笑,浑然无视路人惊诧的目光,更无视自己和这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诧异,泰然自若的调侃谈笑,看傻了几丈外一直跟随着的小顺。
他眨眨眼,努力合上张大的嘴巴,愕然的抓头。
几时见过世子这般轻松的模样?尤其是这两年来,虽然人前依旧如故,但是独处的时候,他的心就像是冬日积雪,彻骨寒透。即使倔强的不肯泄漏半分,可是自小跟随的小顺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了点点痕迹,隐隐不安。
只是积雪虽寒,春来暖阳如织,也能慢慢的化了,一点一滴的慢慢流入春江之中,带来三月桃花满枝,满垄姹紫嫣红。
叶公子,您会是那化尽寒雪换春来的温柔清风吗?
小顺抿紧了唇,不无忧虑的心想。

秋天不是柳湖最美的季节,比不上春天人潮如织,但是泛舟湖上,倒也有另外的一番风味。
红叶金华,盖住了远处的山,映衬近处的水,将天地染成浓郁秋色,芳华世界。
景是绝妙,却未必人人会赏。
湖上只有一叶小舟,船头两人,船尾老艄公摇桨,缓缓驶来。
逐渐离岸边很远了,四下里除了船上三人,再不见旁人踪影。
湖水清澈,泛起的涟漪从船舷两侧慢慢荡漾出去。
凤丘和祈安就坐在船头,谁都没有说话。
风吹过,也吹乱青丝飘散,凤丘看了看祈安,忽然轻叹一声,静静的道,“祈安,你若是有事,就不妨直说吧。”
他惊讶的抬头,却正好对上凤丘一双温柔眼眸,素日里神采飞扬的凤眼少了一丝凌厉,多了几分包容。
两下凝视,竟相对无语。
半晌,祈安才忽而一笑,神色竟有一点凄凉,“……还是瞒不过你……”
凤丘也笑了,“这位老船家耳朵听不见,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他看着祈安,缓缓道,“江隆聿虽然做事狠毒,但不是昏庸之人,他罢免了你,而你又在凌安出现,定有缘故。”
祈安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
“而且你说的那些所谓‘镖师’,虽然很小心的掩饰着,装出一副江湖人物的模样,也尽量避免在我眼前出现,但是掩盖不了训练有素的严谨行事,这不能不让我起疑。”说到这里,凤丘直直的看向一言不发的祈安,盯着那双幽黑安静的眼眸,仿佛要看到他的心里去,“祈安,你到底所为何来?”
一时之间,船上静默,只有老船家摇桨激起的哗哗水声,还有轻啸而过的风声,卷起衣衫翻飞,青丝凌乱,三分紫陌红尘风波恶的味道。
祈安的心里很乱。
要说吗?
说出自己前来的目的?
可是昨天重逢时的喜悦还那么鲜明的出现在眼前。他的吃惊,他的欣喜若狂,高兴的手足无措的模样,就像是镌刻般深深印在自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怎么忍心让那份欢喜凝成风霜,碎成冰雪?
但是更不忍心骗他呀!
已经伤害过他一次,又怎能再硬着心肠补上一刀?鲜血淋漓?
祈安犹豫的抬头,看向那双温柔眼眸。
凤丘的脸上带着笑,静静等候着。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也许他想听见的,只是从自己心爱的人口中说出的一个解释,即使那字字句句会像利刃般割的心痛苦难当……
祈安闭上了眼,轻轻的摇了摇头,心中思量再三,方才咬咬牙,道。“凤丘,其实我这次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岸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打断了还没说完的话。
两人惊异的看去,却见柳湖岸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聚拢一大群人,似乎正在围观什么东西。
“世子!”一旁又忽然传来小顺的叫声,他正站在一艘小船上,急速往这边驶来,不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来到凤丘身边。
“世子!”他满脸焦急又惊疑不按,一跳上小舟,就连忙拉住自己主人的衣袖,惶惶不安的道,“据说有人发现了几块古时石碑,都刻着一模一样的花纹和字。”
“石碑?”
凤丘和祈安对看一眼,心里隐隐泛上不安。
“小顺,你慢慢说,是什么石碑?”凤丘柔声安抚道。
“就是……就是……”小顺却抬眼看了看祈安,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的好。
看穿了小顺的心思,祈安不禁苦笑,凤丘也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但说无妨。”
小顺又悄眼瞧了瞧,犹豫了一下,才又道,“许城、凌安府,还有几处,都挖出了同样的石碑,刻着凤凰飞在一条龙上,两只爪子分别抓着太阳和月亮,据说是‘凤凌日月’!”
“凤凌日月?”
祈安和凤丘同时惊呼。
小顺不解的抓抓头,“是啊,很诡异的事情呢,现在都传开了,说什么这石碑是天命所归之类的……”他指着岸边那围观的人群,又道,“那就是许城挖出来的石碑,刚刚被几个农户在山上发现的,正要运往县衙。”
听着小顺的话,凤丘惊疑不定的看向祈安。
祈安也正睁大了一双明亮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两下里视线相对,已经揣摩到对方的心思。
凤丘勉强笑了一笑,“……你信我还是信那石碑?”
祈安没有直接回答,只凝视着他,俊秀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眼神却清澈坦荡,看不见丝毫畏缩与怀疑。
“这就是我来凌安的目的。”
他缓缓的开口道。

第四章

凤凌日月,一展翅凤凰翱翔于万里江山之上,双爪分别抓着日月,傲然天地。
石碑共有九块,分别被毫不知情的平民们从水里、土里、废墟之中挖了出来。模样古朴,一看便知是先代古物。人们不敢疏忽,连忙送到了县衙里面。
从柳湖回来,凤丘就带着小顺直接去了许城县衙,祈安则单独返回了玉泉楼。
天字号房外的小院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看不见丝毫昨夜寒风肆虐的痕迹。
祈安慢慢的走回房里,刚在桌边坐下,门口就闪进来两个矫健的人影。
“叶大人。”那两人正是祈安口中所说的“镖师”,只是现在浑身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江湖习气,表情严肃,动作整齐划一,一望便知是训练有素的公门人物。
“石碑的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祈安连头也没抬,道。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回答,“是的,这件事现在传的沸沸扬扬,属下觉得,有必要上呈天听——”
他话还没说完,却被叶祈安猛的回头,厉声打断,“你们不要插嘴,我心里有数。”
他瞪视着面前惊愕的两人,素日里温和的脸上竟有了一股压抑不住的怒色。
两位侍从不禁呆了呆,相互惊疑的看了一眼。
从来没有见过叶大人发怒的样子,无论何时都如一湾湖水般波澜不惊,永远温柔的笑着面对所有人,似乎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激动甚至动怒。
可是现在,一石激起千层浪,那抑止不住的战栗与恼怒,就像涟漪一般扩散了开去。
面对侍从的不解和茫然,祈安猛的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听见房门咯的一声关上,他这才抬起头来,两眼直勾勾的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竟是满脸的无措。
凤凌日月……
他想笑,嘴角只勉强的动了动,就再也挤不出一丝笑容。双手互握,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冰凉,没有一点温度。伸手想给自己倒一杯水,刚拿起水壶,颤抖的双手没有丝毫力气,“砰”的一声掉到地上,砸的粉碎,水顿时就溅湿了他的衣角鞋袜。
祈安愣愣的看着地上的碎片,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心里很乱。
可是一种刺骨的寒意慢慢的从心底深处攀爬了上来,一点一点的吞噬掉浑身坚持的力气,带来怎么也压抑不住的颤抖。
凤凌日月…………
祈安双手抵额,紧闭着眼,虚弱无力的坐在椅子上,苦涩的想。
凤丘,你应该很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日月……合起来就是“明”字呀!
凤凰凌驾于“明”之上,其意昭然若揭!如果传到江隆聿耳朵里,以他的个性,最后结果会怎样,根本就不需要丝毫的推测!
也许……这是别人有意的栽赃陷害?可是……
祈安缓慢的轻轻摇了摇头,握紧了双手,洁白的牙齿死死咬住嘴唇,心神恍惚,就连唇上冒出了血珠也丝毫没有察觉。
凤丘,凤丘,你可知大祸临头了啊?
江隆聿已经起了杀心,只碍着你名声在外而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派来自己来这凌安一探究竟,横竖是要按个罪名,除之而后快!
这节骨眼上,却忽然冒出来个“凤凌日月”的劳什子石碑,不是生生送上一个绝佳的借口么?
欲加之罪本来就何患无词,更何况是闹得这般震动?就算是流言蜚语,也怕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啊……
而且,如果那件事也和你凌安府有关的话…………
凤丘,你要我如何才能保你周全?
为了他,为了这片江山,自己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任何人,甚至自己,却唯独不能对不起一人……
唯独不能对不起你啊……凤丘……
“凤凌日月”的消息早已传开,如果说江隆聿没有在第一时间知晓这件事,那他就不是江隆聿了!
祈安丝毫不怀疑这凌安境内会有他安插的眼线耳目,也毫不怀疑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是,总还是抱着一丝残存的希望,希望能以自己这份微弱的力量,尽力保得凤丘周全……
那自己该怎么做?如今到底该怎么做?
祈安竟然觉得焦躁了起来。
怎么能不焦躁?
明明知道前方就是万丈悬崖,可是周围却都是白茫茫一片迷雾,分辨不出任何的方向,只能一步一步的向前摸索,每走一步就多一份胆战心惊,唯恐下一步就跌进了深渊万劫不复。
可是还得往前走出那一步……
要怎么走?祈安是真的没了头绪。

当凤丘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差不多午膳时分。
推开门,却看见祈安斜趴在桌上,了无声息,脚边一地的碎磁盘,凌乱不堪。
凤丘吓了一大跳,连忙冲了上去扶起祈安,惊慌不已。
“你怎么了?病了?”他着急的问道。
祈安睁开朦胧的双眼,看清眼前的人,方才虚弱的一笑,喃喃道,“我没事……”
“那你怎么——”凤丘尤自狐疑,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我只是觉得昨晚没睡好,想补上一觉,却不小心打翻了水壶。”祈安安慰似的低声道,“倒是你去了许城县衙,怎么样了?”
“这个,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凤丘说到这个就皱起了眉。
到底是什么人搞出来这个“凤凌日月”?如今闹得全凌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竟是大有木已成舟,逼自己不得不接受的趋势……
一旦传到江隆聿耳朵里,那便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神色焦虑,祈安见状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一双手捉紧了他的衣襟,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了。
察觉到祈安的异样,凤丘讶异的抱住了他,柔声问道,“到底怎么了?真的不需要叫大夫——”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发现,被抱在怀里的人在颤抖。
双手捉紧了自己的衣襟,头埋在胸前,身子抖的像那寒风肆虐中的树枝,孤独而无助。
凤丘愣住了,睁大了眼睛,嘴巴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是恐惧罢?
为什么觉得怀里紧抱住的人,是在害怕着什么呢?那股寒意随着颤抖传到自己全身,切切的感受到对方的恐惧。
祈安?你在害怕?你以前从来不会害怕的啊……
即使是三年前身处在那最恶劣最艰险的环境中的时候,也不曾见你皱过一下眉头,更遑论害怕?
可是现在为什么?为什么会怕成这样?
凤丘满心的疑惑,不知该怎么安抚怀里颤抖如秋叶的人才好,只能紧紧的抱住,柔声轻道,“别怕……有我在你身边呢……”
他伸指轻柔的抬起祈安的脸,看见唇上点点的血痕,不由得微皱了一下眉,低头吻上,舌尖轻轻的抚过,抿去所有血珠。
也许是不小心碰到了唇上的伤口觉得吃痛,祈安“嗯”的呻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对上一双包容如深湖般的眼眸。
两人对视良久,凤丘伸手抚上祈安的脸颊,道,“能不能和我一起回去凌安王府?”
“……”
“有些事,需要回去才能弄得清楚。”凤丘笑了笑,“我想你也需要知晓来龙去脉吧?”
祈安苦笑着点点头。

从许城回到凌安府,差不多要半天时间,即使凤丘和祈安一行人快马加鞭,到达王府的时候夜色都已经完全降临了。
府前挂起了明亮宫灯,大门敞开着,王府侍从们鱼贯而列,等候着小王爷的归来。
远远的看见自己主人的身影朝这边疾驰而来,总管连忙迎了上去。
“我回来了,”凤丘把马缰丢给一旁的小厮,翻身下马。
“世子路上辛苦了。”总管满脸谦恭的笑容,和蔼可亲,“这位公子人品出众,是世子的朋友?”
凤丘哈哈大笑,“袁叔,你好眼力。”
他毫不顾忌的牵起祈安的手,道,“这位叶公子是我好不容易才请来的贵客,可别怠慢了。”
“世子的朋友就是府里的上宾,自然要小心伺候。”总管向祈安长躬一礼,客客气气的道。
祈安连忙回礼,却被凤丘拉住,携手往府里走去。
走进大厅,早等待已久的侍女连忙奉上香茶,随后就被总管赶了出去,“你们都先出去,我有事要禀告世子。”
凤丘还未说话,祈安轻咳一声,放下茶盏,长身站起,笑道,“这是贵府大事,我一介外人,不便听闻,就先行告退则个。”
“你要去哪里?”凤丘却长臂轻舒,把正欲离去的祈安揽到怀里,装作没看见他涨红了脸挣措不休的模样,硬是压到膝上,抬头对总管笑道,“袁叔,我也不瞒你了,他是我心爱的人,这辈子是只要他陪着我了。你有什么话,但说无防。”
袁总管毫无惊讶之色,仿佛早就料到一般,依旧和蔼的笑道,“世子也太小瞧袁叔了,袁叔好歹多活了那么几十年啊。”
凤丘闻言大笑,在祈安那已经羞红得几欲滴血的面上亲了一亲,才又抬头看向袁总管,“何事?”
袁总管敛起之前和蔼的神色,一脸凝重,“昨日半夜时分,府里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什么人?”
“礼部尚书姜道隐。”
“他?堂堂的礼部尚书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凤丘愣了愣,怀里的人也停止了挣扎,安静了下来。
“而且更奇怪的是,姜大人似乎很害怕的样子,浑身尘土,狼狈不堪,就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劫难的模样,浑身发抖,只不停的说要见王爷。我觉得事情很蹊跷,于是吩咐下人好生照顾姜大人,自己连忙去唤醒王爷,王爷也觉得很不对劲,急匆匆赶了过来,却发现姜大人已经失去了踪影,那两位下人也被人打晕了过去,然后再也不曾找到过姜大人的半点痕迹。”袁总管一口气说完。
“……”凤丘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我爹是怎么说的?”
“王爷什么也没说,但是之后就离开了王府,也没告诉我们会去哪里,至今还没回来。”
“这样啊……”凤丘皱紧了眉,忧心忡忡。
先是“凤凌日月”,如今姜道隐又忽然出现再离奇失踪,怪异的事情接踵而来,让人越来越迷惑不解。
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不知为何,凤丘觉得似乎有一股奇异的不安定感觉,从心底深处涌了出来,仿佛有一场可怕的惊涛骇浪,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怖席卷而来,颠覆掉所有人原本平静的生活。
他想的出神,忽然觉得怀里一空,祈安已经挣开自己的怀抱,站在面前。
“祈安?”凤丘讶道。
“事实上,我就是为了姜大人而来的。”祈安慢慢的道,“半个月前,姜大人在自己的住所被人掳走,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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