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轩中头也不回,凭着一对夜能见物的神目,扫瞥殿中一匝,便向后面侧门走去,
出了侧门,只见廊下一排七口棺柩。石轩中目光锐利,仅仅在一瞥之间,已察觉六口是上好楠木打制,但第三口棺柩却是石制。他并不在意其中的不同,直向长廊末端望去,只见那扇门内,光线甚为黯淡。不过因为他神目如电,倒也看得清楚,乃是个佛堂光景。
石轩中沿廊走过,经过那七口棺柩时,突闻勒勒连声,那最后的一口棺柩,木盖直向上掀起来。这位青年仅客本来去势极快,眨眼间已越过那排棺木。但诧疑之心一起,登时真气一沉,身形便直线坠在地上。他虎目圆睁,威光四射,紧紧盯着那口棺柩。却见格盖倏然下落,恢复原状。
石轩中一定神,徐徐举步走近去,刚到了棺边,忽见格盖直掀起来。石轩中反应何等灵敏,格盖一开,便已退飞了丈许。身形刚刚站稳,只见棺中飞出一具骷髅,直挺挺地向他扑到。
这具骷髅来势虽快,但石轩中眼神更快,已看出这骷髅全身均长出盈寸绿毛。连面上的枯骨也布满一层绿黝黝的长毛,形状可怖之极。
石轩中更不寻思,抬手一掌拍将出去。哗啦啦暴响一声,罡气过处,那具骷髅竟被击得四分五裂,飞散在四五丈以外。他一掌击出,犹恐不济事,身形一晃,已斜斜飞开三丈。
那人骷髅来势汹汹,却不堪一击。此刻散布地上,连鬼啸之声也不闻。
石轩中先是皱皱眉头,继而仰天一笑,心中忖道:“这等鬼怪,何足道哉。”笑声方歇,斗然大惊想道:“不好,此寺既有鬼怪,若然玲妹妹已入此寺,恐怕遭了毒手。哎呀,猿长老曾说此后必有灾难,玲妹妹不信,我也不大相信,谁知无意中竟出现这么一处地方。”
这一惊非同小可,宛如已见到朱玲卧死于一个阴暗的角落。他一下跃入佛堂之内,又是呀的一声,身后的门无风自闭。佛堂内登时暗淡之极,四壁现出红荧荧的鬼火。跟着鬼哭之声,从四方八面浮升起来。壁上突然出现了一条白影。石轩中运足眼神一看,只见那人全身白衣,袖裙都极长,把双手双足都蒙住。
这白衣人离地丈许,悬空冉冉走动。说他走动其实不对,原来这个奇怪的白衣人全身僵硬,手足均不动弹,便在空中飘移,他看不到白衣人的面目,因为一来白衣人位置太高。二来他一头长发披垂下来,把面容遮住。
石轩中一抬手呛地一响,已掣出长剑。那白衣鬼怪本来越飘越近,及至石轩中一亮剑出鞘,登时又飘移开去,远离三丈以外。
石轩中胆大气壮,事实上他并非不怕,而是朱玲的安危,使得他无暇害怕。这时见那白衣鬼怪似乎怕他手中之剑,心中一定,忖道:“我平生少有如此慌乱过,且镇定下来。若然我自己也不能保全,更无法救玲妹妹了。”
这么一想,登时收摄心神,凝神定虑,运功调气。然后以神目一瞥佛堂中,只见绿荧荧的鬼火,都附在壁上,生似有人把磷涂在墙壁而不是鬼魂出现。
他拢住眼神,再一瞥那飘浮在空中的白衣鬼怪,忽然发现了一事。暗中哼了一声,那颗心已不似早先那么躁急,那原是因朱玲处境的危险而令他急躁不安。他呻吟一声,手中长剑无力地下垂,蹬蹬蹬连退数步,靠在壁上。
白衣鬼怪在空中轻灵的飘来飘去,越飘越近。石轩中抬起长剑,指住那白衣鬼怪。跟着便举起左手把眼睛掩住。口中又微微呻吟一声。这种情形分明表示出石轩中已被这种幽冥景象骇得魂散胆裂,故而连长剑也举不大起来,同时又堪堪要晕倒光景。
白衣鬼怪飘飘飞近来,姿态异常僵硬,而且悬在空中。突然间化为一大蓬惨绿鬼火,一直飞到石轩中前面不及一丈。石轩中这时突然移开左手,眼中陡然射出慑人心魄的奇光,仰天朗声大笑。
笑声如此响亮,使得屋瓦为之簌簌震动。石轩中仍然不肯收声,不但不收住笑声,而且更加响亮劲烈。屋瓦开始被笑声震裂不少,细砂瓦屑纷纷掉下来。
()免费电子书下载
石轩中口里笑声不歇,脚下微动,施展出玄门正宗的大腾挪法。身形看来稳稳不动,其实却随着那白衣鬼怪飘飞,一直保持在一丈以内的距离。那白衣鬼怪不止是直退,还向左向右飘移。无奈石轩中身法奥妙神奇,如影随形,难以摆脱。
事实上他们移动的时间很短。石轩中笑到第五声,哗啦啦大响一声,角落处有一片屋瓦已被他的笑声震落地上。跟着那白衣鬼怪也落在地上。石轩中笑声陡收,大喝道:“提线已断,傀儡还不现形么?”喝声中长剑一抖,幻出百十点剑光。
那白衣鬼怪双脚一沾地,立刻矫捷地跃开文许,身手极为迅疾。光从身法上看,此人已入武林高手之列。石轩中跟踪飞去,仍保持着同样距离。耳中微听崩地一声轻响,眼光到处,已见一大蓬银雨,迎面电射而到。
这一大篷银雨,一望而知乃是体积细小的厉害暗器。加上那一下轻微的弹簧声,可知这宗暗器系用特制钢筒内装弹簧发射出来。大凡要借重弹簧发射的暗器,多半蕴有奇毒,故而不能用手触到。
石轩中赫然震怒,使出师门伏魔剑法大九式中的奇招“虹贯天地”。身剑合一,化为一道剑光,疾射而去。只见剑光如电,一径穿过银雨,射到白衣人胸前。忽见那白衣人左手一招,又是崩地一声微响。
这时石轩中如若以剑护身,仗着剑上发出的无形的剑气,固然可以无事。但敌人有此空隙,便能乘机退走。本来以石轩中的轻功绝世,不虞敌人遁逃。但最怕这佛堂中另有机关,让他借埋伏之力而遁,那就大不值得。百忙中不暇多想,左手一拍。只听震耳欲聋地暴响一声,那白衣人已飞开三丈以外,噼啪横摔在地上。
石轩中大大一愣,忖道:“这厮怎的如此不济?虽说玄门罡气功夫无坚不摧,威力至大,但我尚未练得成功。似他这等轻功身法,功力不应如此之弱,居然应手而倒,啊,莫非其中有诈?”当下运气护身,疾扑过去。眼光到处,只见那人一头长发均已散开,分技两旁,露出面目。却是个面目瘦削,鹰鼻如钩,年约四旬上下的男子,此时满面银光,在黑暗中闪烁。
石轩中心底明白,敢情这人刚刚第二次要发射银砂之时,吃他发出罡气,不但把整个人劈飞,还把那大篷银砂逼回去,完全嵌在面上。
“糟糕。”石轩中跌足想道:“这人如能生擒,必可知道玲妹妹下落,这厮不知什么来路,空有一身上乘轻功,但别的武功却不济事,竟无法抵御我的一击。其实刚才他从我第一次击散骷髅以迄现在我以无上气功夹在笑声中,把吊住他身形的黑线震断,便应知道我的厉害。为何尚待着歹毒暗器,屡思加害于我?”
石轩中也想到此地荒僻异常,他和朱玲本是无心至此。可知这白衣人不会有心等候他们。由此足证明这厮背后一定有人主使。这时只好作严密接寺之计。尚未举步,蓦地矍然暗想道:“早先那具骷髅飞将出来,开始时因以为真是邪异之物,故此不曾注意其中疑点。那便是那骷髅绝不能自己掀棺而出,更不能自行扑我。必有别的人暗躺棺中。”这个推论刚刚闪过心头,突然头上哗啦一声,大片屋瓦挟着沉重锐烈的风声,笔直向他砸下。
石轩中在那千钧一发中,先抬目疾瞥一眼。天光透射下来时,已见到一条人影,疾然掠过,便自无踪。他及时一掌拍出,那罡气极为霸道,暴响一声,那片来势沉急的屋瓦已被他劈开一边。
石轩中不从屋顶破洞出去,却由门口飞出。神目一掠四周,便已发觉左边数丈外一根石柱之后,藏有一人。他机警地耳目并用,查看附近还有没有别的敌人。确定没有之后,这才运足功力,一下子飞跃过去。尚未到达石柱,后面的人倏然现身。石轩中大为惊愕,立即沉气下坠,刚好停在那人前面六尺之处。
只见那人身材瘦削,衣装怪异。头发雪白,额下留着一部山羊胡子,也作白色。此人一手执着青竹杖,一手放在背后,生似藏着什么东西,不欲让别人瞧见。石轩中却知道这个怪异老人不是藏着东西,而是一手残废,故而作出负手于背之状。
这位老人正是当今武林中的显赫人物,提起来无人不知。便是和鬼母冷婀齐名的星宿海二老中的天残老怪。
昔年石轩中大闹禁宫,之后挨奔向南方海滨,找寻公孙先生为她救治红花指的毒伤时,半路上曾经碰上这星宿海天残地缺老怪。其时石轩中心急赶路,仗着绝世轻功,同时对方又没有联手齐上,故而突出重围。不久以前,在碧鸣山上二次斗鬼母,也曾见到这天残地缺两老怪。故此可以说是老相识了。
石轩中朗声长笑道:“原来是星宿海二老弄的玄虚。实不相瞒,石某早先也被吓得心惊胆颤。故而出手便以全力。”
天残老怪阴声冷笑,道:“石轩中你不必解释,咱们绝对完不了。在佛堂中被你以罡气功夫击毙的,乃是老夫门下弟子。因性情怪僻,喜欢布置冥府鬼域的玩意儿。自从离开老夫之后,便在这寒山古寺居住了三十余年,呔,你若是想说以为他乃是下五门装神弄鬼之徒,老夫先问你一句……”
石轩中毫不动容,平心静气地问道:“石某确实无心失手,你要问什么尽管发问。”
“老夫要问问你,你在江湖上非是无名之辈,见识亦不寡陋。但三十年来,可曾听到这附近一带有鬼怪出现,扰乱良民的事情么?”
石轩中老实地摇摇头,因为他的确没有听过。
“既然没有这等事,你还能误以为他装神弄鬼害人,才出手击毙他么?”
石轩中缄默不语,心想此老咄咄责问,究竟打算怎样?事实上如不是他的徒弟先扮鬼吓人,人家怎会出手伤他。不过想想这老怪心伤爱徒之死,言语间未免欠理,便也不去驳他。
天线老怪阴森森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老夫那才死的劣徒,自有一命为他抵偿,不过你也不能置身事外。”
石轩中听出话中有物,心头大震。但面上却毫不流露出来,淡然道:“你要我偿命也使得,石某如若落败遭擒,自无话说……”此言方歇,忽听左侧不远处,飘来一个阴森的嗓音道:“石轩中你也跑不了,但纵然逃得我兄弟掌心,自然另外有人偿命。”
石轩中听了这番话,心中已完全明白。侧头一瞥,发话的人果是地缺老怪。当下仰天长笑道:“石某正在奇怪星宿海二老照例是焦不离孟,今日为何只见其一?难道真个看不起石轩中,仅凭一支青竹杖便够了么?谁知尚未动问,地缺老人已出现了。”
他缺老怪闻言便向天残老怪道:“大哥,在轩中要激我们单打独斗呢?”
石轩中本无此心,登时勃然而怒,正待发作。只听大残老怪阴声道:“他是做梦。咱们兄弟练了多少年的双竹合壁这套功夫,从来没有机会使用,今晚焉能轻易放过良机。”地缺老怪立即接口道:“石轩中一我们兄弟可是瞧得起你,才肯施展这套功夫呢!昔日我们打过一场,其时你羽毛未丰,威名未起,是以不能向你施展这套无上功夫。”
石轩中道:“反正这寒山古寺没有别的人,你们高兴多找几个人助拳,江湖上也不会晓得。石某并不在乎你们一拥齐上。崆峒沉埋多年的剑术,从今晚起,便要震惊天下,慑伏群魔。”他的话极之尖刻有力,但他的态度偏偏是那么潇洒轩昂,一看而知他的话不管是否有意嘲辱对方,但却是肺腑之言。
星宿海两老怪此时面上也有点儿挂不住。天残冷笑道:“石轩中,你到幽冥鬼府去称雄吧,今晚不妨老实告诉你,等会儿若然咱们兄弟的双竹合壁,仍旧让你逃走,不出一载,咱们师弟自有另外更厉害的功夫来对付你,以及其他敢和星宿海作对的人。”
石轩中厉声道:“闲话体提,在动手之前,你们先告诉我,朱玲可是失陷此寺中?”
()好看的txt电子书
天残老怪一摸领下山羊胡子,领首道:“不错,但你不须因此分神。只要你赢得我们,自然叫你把她平安带走。”
“以你们星宿海二老的声名,可不能虚言哄骗石某。”
地缺老怪怒道:“这是什么话,梁钟,把朱玲抓出来。”
石轩中立刻游目四顾,忽听轻雷隐隐,地面也微微震荡,心中方自讶疑,院外有人应道:“弟子梁钟,已遵谕把朱玲带到。”
石轩中看时,轻雷之声越发响亮。眨眼间一具高约六尺,宽仅三尺的黑色铁箱从院门外被推进来。这具铁箱下面装着四个小铁轮,因极为沉重,故此滚动时发出隐隐轻雷之声。
铁箱囚车的来路,正在地缺老怪身后。石轩中明知纵过去,必被地缺中途拦住,便冷笑道:“朱玲果真在铁箱中么?”
地缺老怪阴声而笑,慢慢道:“老实说,凭朱玲那一点点微末道行,倒不须这般小题大作。但有你在旁虎视眈眈,便非这样不可。现在你可以过去瞧瞧。但先此声明,如果你趁机动手毁箱,那箱子四周俱是厚达两寸的钢板。假使你一下毁不了,我们兄弟绝不会对你俩人客气。你若不想见到她死在你眼前,就全在乎你了,”
石轩中不答理他的话,见老怪让开一边,便纵过去。从箱子的气孔凑眼一看,只见朱玲站在箱中,一手扶着钢板的墙壁。石轩中登时觉得心跳得很厉害,问道:“玲妹妹,你没事么?”
朱玲惊喜交集地道:“啊,真是石哥哥你……”她的声音微微带着啜泣之声。
这使得石轩中异常心疼起来,恨不得一拳便把这具牢固的箱子掏破。此刻他可就怀念起那柄削铁如泥的青冥剑起来。虽则他的武功天下无敌,但在有些情形之下,的确非借重宝剑不可。
“我没事!”朱玲硬声道:“只请你不要怪我大胆轻率……”她是指她发现了寒山古寺之后,没有叫他而一径入谷探寺,致有此失。
石轩中慨然道:“玲妹妹你别着急,看我施展师门绝技,把他们击败。”
他的话说得雄壮,其实一点儿把握也没有。然而朱玲却十分相信,抹干眼泪,欢然道:“那太好了,石哥哥,我就在这个洞眼中瞧你大展雄威。”
石轩中反身跃到地缺老怪之前,朗声道:“现在石某要见识星宿海双竹合壁的绝艺,今日之局已无须多言,两位尚不动手,更待何时?”
天残、地缺齐齐阴声而笑,有若鬼啸,刺耳之极。天残一晃身,已到了地缺身边。石轩中长剑一击,指着他们,内力运处,剑身陡然明亮。
地缺右手搭在天残的左肩上,仅以左手持杖。天残因右臂残废,遂以右手持杖。两老怪同声道:“石轩中,我们的年纪加起来,抵得你七八个,因此这第一招必须让你先发。”
石轩中禁不住笑道:“要人家先发招,也有此等苦衷,好吧,石某要出剑了。”
朱玲尖叫一声:“石哥哥小心啊!”
石轩中朗声道:“玲妹放心。”声音未歇,倏然一剑平刺过去。这一剑攻得古怪,剑尖不指两人身躯,却找对方连系在一起的地缺老怪的手臂。
地缺喝一声:“好辣。”掌上一用力,身形倒竖起来。用那只左手作为支柱,倒立在天残肩膊上。天残老怪也同时动作,斜闪一步,青竹杖卷起一股狂飚,盘膝扫去。地缺老怪的青竹枝更不怠慢,呼一声由上面砸下去。宛如迅雷下击,势猛力沉。
石轩中剑化“鲸鳃踊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