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太真和史思温对望一眼,诸葛太真微微一笑,道:“世事便是这么奇怪呢。”
史思温道:“岳小弟大生英才,无怪人家注意。”两人又是相视一笑,俱都暗会于心而不再提及。岳小雷自己摸不着半点儿头脑,只好默默寻思。
诸葛太真道:“目下少侠和他们有点儿误会,在见到令师以前,似不宜与他们碰头。少侠可有什么计划?”
史思温道:“现在想想也真傻,其实届时在红心铺剑会上,我的来历必定给他们查出,刚才何必藏头露尾?不过老丈说得不错,目前暂时不宜和他们碰头,免得多生误会。但愿老丈有办法以教我。”
诸葛太真微微一笑,道:“教你可不敢当。以这种形势看来,甘凤池等人势必也要赶到襄阳,故少侠不可和老朽一同走,那样虽然一定可以在数日内不让他们发现行踪,但仅仅让他们知道了,日后也不免要多所解释。”他微微一顿,又道:“老朽这次到襄阳红心铺,目的也在看看有否方法使他们明白老朽心迹,略解怨仇,但经过今日这事,只怕已属徒劳。”
史思温慨然道:“老丈如不多心,在下愿意替老丈奔走,设法让他们晓得老丈用心。当然在下绝不能使老丈英名受损。”
诸葛太真那双威棱迫人的虎目中,射出真挚的感激之光。轻轻叹口气,道:“少侠一片热心盛情,老朽十分感激。不过请你原谅的是,老朽虽然不愿再结仇怨,但却不是怕事,是以不敢劳动少侠。”
史思温果真十分谅解对方的心情,试想他苦年称雄武林,领袖大内群魔,何等显赫。如今虽有改过之心,但绝不能受半点儿委屈。
诸葛太真又道:“老朽擅长易容化装之术,不过不大愿意施展罢了。如今冲着少侠关怀的一片好心,老朽决定化装上路便了。”
史思温大喜道:“老丈果肯如此,在下实在觉得面子十足。在下此刻先一步赶去襄阳,路上如碰上他们,便道个歉也不要紧。想来他们也不能对我怎样。如今就此辞别,两日后红心铺剑会上再见。”
诸葛太真伸手相握,微笑道:“少侠如此风度,日后定可领袖天下武林。且容暂别,不久必有机会再度叙谈。”
史思温自个儿驰出山外,一路上颇为高兴。他本想回头去取马,想想自己的马系在来路,恐怕已被人家放掉。便不回转,径向襄阳进发。
走到日落,便在一座市镇处歇店投宿。这时他已知道自已被不少人暗中监视着,但他昂然不惧,径自进食后回房安寝,把朱剑压在枕下。这一睡直睡到二更左右,忽然一阵骚动噪声把他惊醒。
史思温睡了这一会儿,已经精神焕发。一骨碌坐起身,窗外步声杂沓,有个店伙叩窗喊道:“客官醒醒,后面失火,你老快收拾一下。”他立刻把包袱背起,一手抓起朱剑,冲出房间。却见后面火光熊熊,火势竟是不小。
这刻可把史思温难住。他本想越屋踏瓦,过去帮忙救火。但这一施展武功,免不了引起人们的大惊小怪。他犹疑一下,只好绕道过去。院中客人甚多,都带着随身行李,另外许多人却把较大的行李携出店外。他挤出门去,蓦觉朱剑轻轻颤动。史思温何等灵敏,立刻抓紧。虎目一瞥,竟看不出是谁作怪。
他冷笑一声,冲出店外。由巷子转过去,只见后面是座马厩,此刻几乎完全着火,虽然不会伤人,但火势一旦蔓延,便不可收拾。忙忙夺过一个人手中之桶,极快地扑到不远的一口水井处。井边有个大水槽,此时因有许多人纷纷帮忙,从井中汲水上来,注在槽中。因此槽中之水多人浇取,仍然满满的。
史思温参加抢救,奇快天伦,一转眼间已向火场泼了七八桶水。人家泼水最多只能拨到一丈左右之远,但他每一桶都飞入火场中心位置。一连七八桶下去,登时冒出白烟,火势大见减弱,又泼了七八桶,他看着火势,可就稍稍放心。
纷乱中忽见一个老人,手中抱住一个小孩,迎面而来,史思温方想叫这位老人走路小心,哪知老人到了他身前,便打个踉跄,怀中小儿直跃出来,他大吃一惊,因一手抓剑,一手提着满满一桶水,此时只好把桶弃掉,迅疾地攫住那小儿,却见老人身躯一歪,也要跌倒,忙忙的也伸手去拦,那老人幸而抓住他的手臂和朱剑,这才不曾仆跌地上。
老人自史思温手中把小儿接过,慌里慌张地道谢道:“恩公你真是一个好人……”
史思温道:“你快点儿离开这里,我还要帮忙救火呢。”
老人称谢而去。史思温弯腰提桶,猛可征了一下,敢情目光到处,手中之剑已变了样了了。原本他的朱剑剑鞘形式古雅,色作暗红,长达四尺。但此刻手才之剑却变成普通的一把长剑,只有三尺五寸长,份量也轻了不少。
这倒是咄咄怪事。假如那抱着小儿的老人,乃是掉换那把朱剑的人,这等手法可谓玄之又玄。连他被偷的人,也不禁大为佩服。抬目一瞥,依稀还见那老人的身影在四丈以外,忙追过去。
转出街上,其时观火的人极多,都挤住去路。史思温心中甚急,不管三七二十一,暗运内家真力,轻轻用掌虚拨。那些看热闹的人都纷纷向两旁倒退,裂开一条道路,史思温直追上去。只见那老人脚下甚快,头也不回,晃眼已出镇外。那老人手中已没有抱着小儿,但右手提着一支长达四尺,用布包裹住的东西。
史思温心中微愠,忖道:“你们盗了我的宝剑,还用以引我出来。哼,莫以为我非要那柄朱剑不可,我就凭他们这柄铁剑,总要显示一点儿颜色给他们瞧瞧。这样他们才肯心服。”心念方转间,已追出镇外老远,四周仅是荒坟野树,幽黯可怕。
那老者倏然停步,只见他一弯腰,火光大亮。史思温纵过去一瞧,敢情那老者用火折点燃一座坟前的巨烛。他冷冷哼一声,道:“还有什么人埋伏在此,不防都现身出来。”
老人讶然回首,烛下照得清楚,这个老人竟不是早先抱着小儿的那个。不过身材和衣服颜色都一样,是以背影看起来,无法分辨。
史思温一伸手,把那老者手中的长剑包袱夺过来,入手份量比一柄长剑稍觉沉重些。这正是那柄朱剑的重量。史思温冷笑一声,打开包袱一看,不禁呆了一呆,原来赫然出现眼前的,竟是一支长约四尺的旱烟管,大概是熟铜制成,故此有此份量。他定定神,心中微觉歉然。暗想自己这一次不但栽到家,同时又是平生第一次对老人家失事上。
那老者面含冷笑,一言不发,史思温忙把旱烟管还给人家,一面致歉道:“在下一时误会,以致唐突老丈,务请寡谅。”对方把旱烟管接住了,径自回头弯腰去整治地上的蜡烛。
史思温心中老大没趣,回身便走。晃眼出去两丈余,蓦然停步,掉转身躯。目光到处,只见墓前烛光已灭,一片黑暗,那老者已不知去向。史思温脸容一皱,忖道:“这老者吃夺去烟管,连哼也不哼,分明是诱我上当的人。哼,我的剑被他们偷了去。还让人家戏弄一番,日后传扬到江湖去,还有什么颜面见人?”这么一想,登时怒气冲冲地四顾地势。倏然横刺里跃去,眨眼间已隐入乱坟之中。
他这一下出其不意,加以身法又快,晃眼便在黑暗中了隐藏起身形。这便变成反客为主的局势,一些在四周监视他的人,因不敢现身搜索,他仅可以从从容容兜绕过去,搜寻敌踪。
绕到那边,果然发现一丛树影旁边,有人影闪动。史思温又兜个大圈,才摸近那丛树影处,只见黑暗中站着三个人,两个身量瘦长的长衫客,一望而知其中一个必是盗他朱剑之人。另一个却就是先引他出城,加以戏弄的老者。这是因为他们的身材和衣服式样均相同之故。另一个便是那江北名家万夫莫敌吕振羽,他星烁的眼光,不住向四面扫射。
史思温迫得甚近,相距不过两三丈左右,听到那个引他出城的老者低声道:“那厮身手真贼滑,莫看他相貌老实忠厚,其实真不简单。”
另外那长衫客道:“冯老之言不错,在下第一次乘乱取他的宝剑时,竟被他发觉,不得不用第二计。这厮外表忠厚,其实刁滑之极,不会是什么好人。”
那除被称为冯老的道:“但我却觉得这厮毫无江湖习气,极为有礼,中家子弟也不过如是。真令人难以相信这等人才,会和那老贼伉瀣一气。”
万夫莫敌吕振羽低低道:“所谓人不可貌相,照那厮出手救火,甚至帮忙常老师以防小孩摔伤的过程看来,简直就是我辈中人的心性,真真可惜了。”
史思温一听那盗剑之人姓常,登时便想起一位以神偷擅名江湖的神手常公仲。还有另外那个姓冯,一时之间竟想不出什么来历。但他暗中却对那姓冯的和万夫莫敌吕振羽生出好感,这是他们都认为他本质不坏俱流露惋惜之急。可是天知道他本来真是侠义道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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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夫莫敌吕振羽悄声道:“那厮隐没之后,一直不见影踪,恐怕会潜搜到咱们这边,咱们不可大意,倒要防他一手。”史思温本已摸出一枚天河神钱,捏在掌心,但想了一想,便收起来。
那三人正在沉默,史思温突然一跃而出,落在他们身前不及五尺之处,朗声长笑道:“吕老师说得不错,我这可不是来了么?”对方闻声前顾,神手常公仲仓俊退了两步,但冯老和吕振羽却仍然危立当地,动也不动。不过他们面上都露出讶色。
万夫莫敌吕振羽一晃手中的金爪锤宏声道:“你来得正好,免得咱们像猎狐似地开坟挖|穴。你此来有何心意,不妨坦白告知我们。”
史思温心想:“这姓吕的虽然眼力不错,能够看出我的为人,但未免太狂了一点儿。虽然是名震江北,金爪锤独步一时,万夫莫敌,但不见得可以纵横天下。今宵我虽然仍不能露出师门绝艺,但若然对付他一个,谅必不会落在下风。”当下朗声大笑,道:“你也问得好,我的来意,只在取回朱剑。你们可以指点一下取回朱剑之法么?”
吕振羽道:“你能把我和冯老打发了,才提这个问题。”
冯老道:“喂,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史思温道:“说出姓名,便不能动手啦!”
万夫莫敌吕振羽呸一声,道:“笑话,你的来头纵然比当今皇帝还大,我也敢碰。”
这两句话说得豪气异常,史思温也不禁肃然起敬,但却更不好说出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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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石轩中重会美朱玲
冯老哈哈一笑,道:“吕兄说得对,咱们目下只要擒住这厮,还怕问不出姓名来历么?”他的兵器也亮出来,敢情就是那支熟铜旱烟管。
史思温一看,可就记起有这么一号人物,四十年前已威震山东。此人家住在东昌府,姓冯名诩,手中一支旱烟袋,你们那个时候不是不择手段地对付我们。”
冯诩道:“吕兄小心,这厮可能想逃呢!”
吕振羽道:“他逃得了么?珠姑娘还在上面等候机会,准备一击得手哩。”
史思温这刻也不由得暗暗发急。他万想不到对方因吃亏太多,故此决定对付诸葛太真这批人时,也不择手段。他虽知道自己若把姓名来历说出来,定然停手。但到了这种时候才道破姓名,日后哪有面目再和他们相见。
但听树上一个娇滴滴的嗓音大声道:“不错,冯老可以放心,我在这儿等候他逃走哩。”史思温知珠儿的剑法,功力均入一流之身手,要想逃走,当真极难。心中更为焦急。尚幸玄阴十三式极为奥妙,虽然他不是用利剑,以致磁力强而不快,故此无法完全发挥玄阴十三式的妙用。但仍然勉强可以护身,不致立刻受伤落败。
树上又飘下那娇滴滴的口音,道:“噫,这厮倒甚顽强,两位前辈如不介意,我真想插上一手。”
吕振羽道:“不妨事,多打一会儿对他不利,珠姑娘你防着他逃走就行了。”
战圈外陆续出现了六七个人,全都手提兵器,有刀有剑。史思温百忙中偷眼一觑,忽见其中一个手持长剑的,正是前日在他马上留下暗记的美少年。“假如他手中之剑,让我使用,那就大不相同了。必要时我以师门剑法护身总不成问题,这把剑鞘却不中用。”这念头在他心上一掠而过,此刻他才体味到武林中人视自家兵器宛如性命的深刻意义。
那美少年大概身份较为不同,是以虽然武功较弱,不能加入战圈,却尖声叫道:“吕叔叔、冯老伯,快点儿把这厮砸死。”他那天吃了史思温的亏,故此十分怀恨。
史思温怒声道:“你敢上来,我先把你收拾掉,但我看你嘴上的能耐可比手上的强得多。”他也不知自己如何能说出这等词锋锐利的话来。他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激他参战,以便夺他的剑。
美少年迟疑一下,却不敢回骂。因为敌人已说他嘴上能耐比手上的强,纵然回骂得十分尖刻,却适足证明敌人的话。史思温暗暗失望,只好冷笑一声。他此时实在无法说话,对方两锤一烟管,直把他迫得喘不过气来。谁知这一声冷笑却十分有效,那美少年尖声一喝,运剑冲过来。
史思温为之大喜,决定冒个大险。眼看对方创光乍起,立地一把“蛟缚寒龟”,剑鞘如风疾卷,抢先下,横击在吕振羽那对金爪锤上。冯诩何等高明,旱烟袋趁隙已递入来,只差三寸,便点在他胸前紫宫|穴上。
树上那娇软声音好字来声未歇,笃的一声,冯诩那么厉害的一着,竟被对方左手食指一弹,反震开去。史思温右手的剑鞘借着金爪锤反震之力,倏然甩手向美少年电射而去,人也跟踪急扑。美少年竖剑一挡那封鞘,刚刚挡住。谁知手腕一麻,那支长剑已被对方夺取到手中。不由得羞愧无地,恨不得一头撞死当场。
史思温一剑在手,如虎添翼,同时施展出师门伏魔剑法大九式,但见他人剑相合,化为一道强烈的剑光虹气,盘飞一匝之后,掉头直向战圈外飞走。树上发出一声娇叱,一道青光电射下来,刚好迎着史思温去路。双方剑光一触,史思温健腕一震,对方已被迫开数步。史思温头也不回,疾驰而去。
这里剩下长身玉立的珠儿姑娘、矮瘦的吕振羽、山左冯诩和神手常公仲等四人,面面相觑。吕振羽道:“这厮竟是剑神石轩中大侠一脉。”
冯诩道:“除非是石大侠嫡传门人,哪能有此本领。”
珠儿却一顿脚,道:“我不管什么石轩中,这厮帮助武林唾弃的诸葛太真,看石轩中敢不敢维护他。哼,若果石轩中居然敢向我们索回那剑,我先给他一顿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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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夫莫敌吕振羽道:“那也不必,石大侠为人方正侠义,天下所重。相信他徒弟此举,他也不知情呢。”
冯诩道:“这个问题必须解决,第一点是石大侠对此持什么态度?第二点是那柄宝剑如何处理?”
珠儿的气渐渐平下来,想了一想,道:“我知道你们都不便和石大侠怎样,看来最好这样,等石大侠海碧螺岛主于叔初大战之后,才由我试探他的态度。假如他不闻不问,则我径邀方才那厮到峨嵋取回宝剑。若然他不敢的话,以后不准他伸手管诸葛老贼之事,当然那剑也不还他。”
这么一说,等如由峨嵋派包揽了这件事,这珠儿姑娘的母亲阴无垢,目下乃是峨嵋派苦庵青莲大师一脉,后来更得峨嵋三老中的赤阳子倾囊传授绝技,如今武功已深不可测,若然此事由珠儿包揽过去,则连石轩中也不敢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