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敖和上官兰一步一步把野鸟驱出甬道,走出外面一看,只见这附近数丈方圆,没有一只野鸟。史思温追了出来,问道:“郑大叔,我师父在什么地方,可否见示?”
魔剑郑敖冷然道:“现在他在何处,我哪知道?”
史思温在心中叹口气,但口中却倔强地不肯向上官兰分说。须知他已立誓代师父入玄门,充当崆峒山三清宫观主之职,是以今生永无娶妻之望。上官兰纵然对他不生误会,却也无法结合成神仙美眷。
郑敖领着上官兰,一路向西北走去,上官兰走了数丈,还听不到史思温追上来向她解释、赔罪的声音,气得珠泪夺眶而出。恨恨地把手中玉签一扔,飞上半空,把一只野鸟打死。
旁边一只身体特大的野鸟,双爪展开,把玉签抓住,展翅冲霄,不知去向。
史思温看不见他们身影之后,叹息,回身走入甬道,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他的心情正在极端沉重之际,是以倒喜欢有个黑暗的地方暂时躲藏一下。于是走入石室,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叹息。
隔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一阵细碎的步声,史思温心灰意冷地听着,动也不动。
石门边人影微晃,倏然间全室大亮,一团青荧荧的光华向史思温缓缓飞去,史思温目光一扫,已瞧见门外倩影一闪即逝。虽然仅是惊鸿一瞥,但她脸上那种怨恨幽怜之色,已十分清晰地刻在史思温心头,他仍然木然坐着不动,那团青荧荧的光华打在他面下,然后滚在他怀中,却是那枚夜明珠。
也不知隔了多久,他惘然起身,举目四瞥这座石室。只见好几个石架已空空如也,那边地上摆着一个青玉制的王母盘。他懒散地看了几眼,心想这些宝物假如没有人看重的话。还不是废物?当下把朱剑剑鞘取了,缓缓走出石室,那颗稀世之宝夜明珠,也藏在囊中。
史思温走出甬道,只见外面差点儿又布满了野马。他一出去,这些野鸟都受惊似地飞起来,他也不明其故,念头一转,便向陈红英的家走去。
()
这时天色已是黄昏,斜阳刚落,晚风吹出一片凄凉的天籁。他落寞地走入村中,村人惊相走告。转眼间陈红英冲出来相迎,史思温见她无恙,料是那寒星冷玉的灵效。这时怕再夹缠下去,自己实在心烦,便转身疾走,眨眼间已超过几座山峰。他听郑敖提过要带上官兰赶返襄阳菩提庵,自己虽然不想追上她解释误会,但此刻无处可去,便不知不觉也向襄阳方向走去。
走了几日,忽然听说东海碧螺岛主于叔初已经发出好些帖子,邀请几个武林高手到襄阳红心铺去,参观他和石轩中争夺天下第一剑的决战,时间在半个月后举行。史思温听到这消息,不由得振奋起来,暂时放开心中的创伤。因日期无多,便急忙赶路。
剑神石轩中的大名本来就震动天下,这次在碧鸡山上战败,跳下悬崖,天下知道他没有死的并没有几个人。这时忽然传出于叔初要和他比剑的事,登对轰动了江湖。一方面奇怪石轩中如何又能不死,另一方面因这两位都是封家中的超等高手,平日谈论起来,为了他们的高下,总有一番争辩。如今他们不但碰上了,还公开向天下宣布比剑,因此大家都有机会去观摩印证,哪能不一传十,十传百?不须数日,便传遍了武林。
沿路上史思温发现了许多同路人,一望而知都是武林健者。大家都行色匆匆,向襄阳的方向赶去。他心中明白这些人都是由南方赶到襄阳参观这一项天下第一的比剑盛会。
晚上落店或是路上打尖时,随时随地都听到他们在谈论此事,大部分人都因东海碧螺岛主子叔初威震武林多年,剑法一向号称第一。加上多年修为,功力深厚,故此认为于叔初稍占上风。
史思温听多了,也暗暗替师父忧虑起来。心想可惜自己不知师父所在,否则早两日见到他,便可以把自己新近得到的天玄秘录献给师父参考。这本秘录之内,遍载天下各家各派的武功,玄阴真经以及于叔初的碧螺剑法,也有记载,但因这本秘录完成在于叔初出道之前,故此由于叔初发扬光大的碧螺剑法,所载有限。不过这样已可供参考之用,自己这一路上潜心体味,已感到获益良多。
看看还有三日路程,便可抵达襄阳,但距比剑之期却尚有五日之多,史思温已买了一匹马代步,揽辔缓行。心想不必到得太早,看这情形,天下武林之人俱都闻风云集襄阳,一定找不到宿处。不如慢慢走,恰恰赶上比刻大会,最为上算,在路上屡屡碰面的江湖人,大概也是同一心思。故此都一改前几日拼命赶路的办法。
中午时分,街上一家饭馆几乎被各方豪杰挤破,史思温意兴阑珊地缩在一个角落里,吃饱之后,付帐出门,牵马出镇。蓦地发觉有异,原来此刻所有的人都纷纷避开他,因此他本来落寞的心情,又加上一层了的孤独的气氛,但他毫无兴致理会这种特殊的情形,出了镇外,便上马徐行。
忽地一骑风驰电掣地追上来,到了身边,速度立缓。史思温抬目一瞥,只见马上人面目清俊,一身书生装束,腰间悬着长剑,朗目含威,正深深凝视着他。史思温自然不会害怕,也自凝目打量,第一眼就感到这年纪极轻的美少年,一定是正派之人,再细看一眼,却禁不住微微一笑。
那美少年长眉轻轻一挑,眼中微微露出温色,大声道:“有什么好笑的?”
史思温并不计较他挑斗的语气,好声好气地道:“没有什么,我心里想起另外一件事而已。”
那美少年见他答得和气,长眉又是一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师父是谁?”
史思温暗想这美少年不免太过咄咄迫人,这种不客气的态度,如换了别人,多半立刻就得打起来,但他仍不生气,心想这些人都是来看碧螺岛主于叔初和师父比剑,自己倒不便提及师父之名。当下问道:“尊驾与我不似有订交之意,何必问我姓名来历。”
美少年尖锐的哼一声,道:“早晚我会知道你的来历。”
史思温笑一下,不去理他,美少年一抖缰辔,跨下骏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史思温这时才觉得这一场闷气受得太莫名其妙,真想追上去。反过来盘问盘问他。但他毕竟无性忠厚,又得石轩中数年意陶,气量宽宏,只间了一会儿,便自放开此事。
又走了数里,身后蹄声大作。回头一望,只见两骑衔尾急驰而来。史思温看看路面不宽,生怕彼此碰上,便勒马躲开一旁。
这两骑电掣风驰般从他身边掠过。史思温神目如电,迅速一瞥,已瞧出前骑是个六旬左右的人,身上装束朴实而大方,气度威猛。彼此一掠而过时,目光碰了一下,都感出对方目光极是锐利。后一骑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长得剑眉虎目,气宇不凡,是以目不旁瞬,看也不看史思温。
眨眼间这两骑已驰出里许,史思温方在猜想那老者是什么来历,何以气度威猛,令人震慑,忽见那两骑转回来,迎面碰上。老者便勒住马,那对锐利而又威光四射的眼睛,在他身上以及坐骑转了一匝。
史思温拱棋手,道:“老丈去而复回,莫非有什么指教?”
这两句话如出于别人之口,在这种情势之下,必定是反面的意思,但史思温的表情和口气都十分诚恳,令人不能忖想他乃是质问的意思。
那老者微咦一声,含笑拱手还礼道:“老夫此举阁下一定觉得奇怪,但老夫在说出原因之前,敢问阁下贵姓大名?阁下身是宝剑,想是武林朋友,本知师承来历可许见示?”
史思温在马上欠一欠身,道:“老丈下问,本应据实奉闻。但小可另有苦衷,不便奉告。”话犹未毕,老者呵呵一笑,道:“没关系,这是每个人都免不了的遭遇。阁下既然对老夫相见以诚,老夫不妨告诉阁下,你坐骑上印着甘凤池的标记,看来你似乎尚未知道,特此奉告。前途有缘,后会有期。”说罢勒回马头,如飞驰走。那少年跟在后面,一言不发,也自驰去。
史思温愣了一会儿,跳下马来,细心一看,果然在鞍后显眼之处,有一块寸许大的粉痕,却是一个极为清晰的拳头。他暗自点头,忖道:“是了,想那甘大侠名震海内外,以神拳纵横湖海,故此他的标记是一个拳头。哎,怪不得那些同路之人,本来已点头招呼,但今日却全都避开我。敢情甘大侠有事牵连上我,那些人以为我是甘大侠的对头,故此都忙忙躲开。”
史思温想毕笑了笑,也不把那拳头标记擦掉,径自上马,缓缓前行,他心中坦然得很,因为甘大侠纵然找到头上,第一师父和他是老相识,绝不会怎样。第二他并没有丝毫过失,甘大侠如果来势不对,一定是发生误会。
现在他可就是想到那位老者,不知究竟是什么人?从老者的眼神中,已看得出乃是卓绝一时的内家高手。假如是正派高人的话,定然和甘大侠有点儿渊源,否则他怎会把这个标记告诉自己?如果是甘大侠的对头,这就更加不可思议。甘大侠威名满天下,几乎没有谁敢和他作对。即使有人不买甘大侠的帐,也许是星宿海老怪或碧螺岛主于叔初之类方敢如此,这一来可就使得史思温迷惑不已。
缓缓走了十余里路,忽见一匹马从道旁林中冲出来,史思温见那马上没有人骑坐,已自惊讶。纵马上前,一瞥之下,倏然吃了一惊。敢情那匹马正是刚才那一老一少中少年的坐骑。他虎目一瞪,心想此事必有蹊跷,念头一转,便纵马入林。跳下马背,把坐骑系在林中,然后自个儿向林深处纵去。眨眼间穿出此林,却见前面是座山岭,不甚高峻。
史思温最近在山中转得多,甚有经验,估量岭后必有平坦的斜坡。当下疾跃下去,刚刚到了峰腰,岭上陡然出现一人,尖声道:“来的是什么人?”
史思温抬头一瞧,不由得吭了一声。敢情岭上之人,正是那年纪极轻的美少年。只见地横剑作势,意态汹汹。
美少年这时也看他的面目,尖声笑道:“原来是狐群狗党赶到,那老头子快要死了,你还敢上来吗?”
史思温心知他说的老头子,定是指那老者,心中暗想,一面纵上去,一面道:“假如我逃走呢,你怎么样?”
()免费TXT小说下载
美少年尖声道:“除非你长了翅膀,不然看你如何逃走法?”
史思温见他连颈都红了,不由得暗暗好笑,一跃而上,冷笑道:“我像是逃走的么?你的样子虽凶,却吓不倒人。”转眼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从这岭上下去十丈之外,四个人正在厮杀。地上躺着三个人,身上俱有血迹,想是已被人击毙。其中两人身畔各横搁着一样奇门兵器,乃是大小两个钢圈扣在一起。
史思温眼光到处,已看出厮杀的形貌,那四个人却不是捉对儿拼斗,而是以三敌一。被三人围攻的正是早先见到那老者,只见他一手舞刀,一手按住背上的人。敢情在他背上,负着那个华服少年。这一老一少俱都身染血迹,分明已被数创。但那老者一敌三,手中刀却舞得星飞电掣,气势威猛。
这时那老者虽然骁勇之极,但一来众寡殊势,二来他身上已受重伤,三来他背上有人,相当累赘。是以史思温匆匆一瞥,已发觉那老者形状危殆。当下怒哼一声,掣出长达四尺的朱剑。
美少年呛一声亮出长剑,冷笑道:“且看作配不配用那等宝剑。”
史思温蓦然有所悟,问道:“原来你是看上我的宝剑吗?”
美少年冷笑一声,道:“神兵利器,有德者居之,你叫什么名字?师父是谁?”
史思温虎目一瞪,道:“我坐骑上的标记也是你弄的么?”
美少年不知怎地,好像被他的目光所摄,心中微怯,但息间便将转过来,失声道:“不错,正是我印上去的。”
史思温心想看在甘大侠的份上,饶你一死,但却要略略教训一下。口中大喝一声,朱剑起处,划出一道红光,宛如奔雷掣电般直奔到对方面门。美少年见他出手奇快,容色一凛,忙忙斜剑疾擦。
史思温看出他这一招乃是华山剑法。冷冷一笑,蓦一振腕,倏忽间已刺出三封。剑尖幻化出三点星火,一齐向对方面上印堂|穴、胸口玉堂|穴以及小腹的气海|穴三处刺到。
美少年口中尖喝出碧螺剑法四个字,但手上却不知如何抵挡,只好拼命向右后方跃开。史思温功力精纯。尤其是脑筋灵敏,早已料到对方会有此一招,是以脚下早作准备。美少年一退时,他已如影随形,跟踪急扑。这时三点红星已剩下一点,指着对方面门的印堂|穴,只要他手腕一沉,对方立刻便得尸横就地。
其时两人的身形仍在飘动中,美少年面目失色,那对射出任性光芒的美眸竟然闭上。
史思温冷冷道:“你再回去多练十年,才可到江湖上欺负人。”话声甫歇,那柄朱剑已化为“寒鹰拍翼”之式,一溜红光,直向对方手中长剑划去。呛的一声,对方的长剑脱手射上半空。
史思温身形不停,直扑向岭下。脚方站地,回头一瞥,只见那美少年掩面踉跄数步,一跤跌在地上。他心中似乎较为舒畅,暗想这种狂妄的人,若然不是甘凤池大侠及另外一个缘故,非在地面上留下一点记号不可。
正因他对这少年的行为极不满,因此连带也对岭下围攻老者的三人存了敌念。相距尚有两丈,他舌绽春雷,大叱一声道:“以众凌寡,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
那三个围攻老者的人,一个是妙龄姑娘,身量颀长,面目姣丽,有婷婷玉立之致,用的是长剑,剑法凌辣迅速,竟是峨嵋派罕见的七煞剑法。一个是五旬上下,留着三绺黑须的人。身上本来是穿着长衫,但此刻已掖得非常俐落。手中使的是吴钩剑,剑法精奇,内力甚强。另一人是矮瘦的中年汉子,双手各持一柄金爪锤,锤风猛烈异常。显然这人体形虽然矮瘦,膂力却极是雄浑。最难得是他用的是沉重兵器,招数以凶猛为主,但偏生身形极为迅疾,滑溜无比。
只见那姑娘一剑刺在老者背上少年的脚上,那少年叹一声,却不动弹。生似负伤已多,虽然这一剑疼得很,却无力动弹。老者怒嘿一声,抡刀如风迫退那姑娘,倏然跃出战圈。但那手持金爪锤的矮瘦汉子包抄得快,转眼又把老者缠住。
史思温在这边大喝一声,以及说的几句话,那边的三人宛如不闻,似乎更加用力围攻。
史思温朱剑一挥,跃入圈中。剑尖一颤,飞出两点红星。其一点在金爪锤上,另一点却疾取那长身玉立的姑娘。矮瘦子噫一声,手中金爪锤险险握不住,虽把得牢,却也荡开老远。那长身玉立的姑娘剑法极佳,刷一剑撩到他手腕上。史思温身形一绕,居然绕了开去。奇怪无比地一剑架开黑须老者的吴钩剑,跟着又是一剑攻向那姑娘。那老者乘机跃出战圈长长透一口气。
战圈中那姑娘和矮瘦汉子几乎在同时喝道:“这厮是玄阴教的。喝声中刷刷连声,两封双锤如雨般急攻史思温。
史思温心中一凛,暗想这三人俱是武林高手,自己万万无法取胜。不敌之念如电光石火般在心中一闪而过,但他心中却毫不畏怯,手中的四尺长的朱剑一圈一震,手法神妙无匹。
但见一大片红光潮涌而出,刚好封住四股兵器。这一招乃是玄阴十三试中“蛤蟆吞月”之式,奇诡之中,暗蕴天地之理。剑光暗生磁力,是以能把剑光本来够不着的部位,也封蔽得十分严密。
对方那长身玉立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