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两句一出,犹如平地一道旱雷,一下子把众人都震住了,刚才还乱哄哄的场面,一下子掉针可闻,不少人瞪着眼、张着嘴,好像一下子忘记了呼吸一样。
语言无比精炼,意境无限优美,回忆从前幽会,充满希望与幸福,可见两情是何等欢洽,而周围的环境,无论是花、灯,还是月、柳,都成了爱的见证,美的表白,未来幸福的图景,只是区区四句,二十字,就给画描绘了一个美妙而浪漫的故事。
这四句诗就像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用最简单的文字记着最优美的故事,可以说把文字运用到了极致。
光是第三、第四句,这首诗就足以青史留名。
亲耳听到一首绝佳的诗句诞生,作为见证者,不少人当场就激动得脸色都变了。
郭老头一把抓起面前的酒杯,仰头就一饮而尽,完了不顾形象用衣袖抹了一下嘴,高兴地说:“得此佳句,有如黄钟大吕,当饮一浮白,哈哈哈。”
崔希逸看到一脸惨白的孙耀州,舒爽得好像全身毛孔吃了人参果一样,那种失而复得的美好像要快从体内冲出来,只见他嘴角挂着微笑,眼里透着喜悦,忍不住把拳头一紧,大叫一声:“好样的。”
不光郭老头和崔希逸,叶静能、方开望、陆博、张九龄等人,脸上也露出惊讶、不敢相信的神色。
“好诗,好诗,好,好,好。”叶静能没了前任国子监祭酒的气质风度,一边说了几个好,由于激动,自己扯断了几根花白的胡子也浑然不觉。
“魏州真是人杰地灵,哈哈,好。”身为魏州刺史的方开望,也乐得哈哈大笑。
陆博马上恭喜道:“这是上官的教化之功。”
一直沉默不语的张九龄也忍不住自言自语地说:“想不到在这小地方,竟能听到如此佳句,这个郑鹏,面对刁难不仅沉得住气,不亢不卑,从容面对还能反坑目中无人的孙耀州,有趣。”
有人欣喜、有人兴奋,也有人。。。不甘。
孙耀州呆呆地站在哪里,那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打脸,狠狠地打脸,孙耀州感到,自己的脸都被打仲了。
前面对郑鹏百般讽刺,跟洪仲明唱双簧,又是说给建议、又是鼓掌,可是郑鹏的诗句一出,无比精炼、无可挑剔,不管是不是唱完,也不知下面的诗句写得怎么样,光凭“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二句,就足以碾压前面所有的诗句。
包括孙耀州写的那首。
如果硬要比,好比一个村里有二分姿色的村姑,跟世界选美冠军比美一样,没有可比性。
还说指点,就是叶祭酒也不敢说这话,论起高低,自己替郑鹏挽鞋还不够,此刻,前面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全像一个个抽过来的巴掌,把自己的脸都抽肿。
回想一下,孙耀州感到自己今晚的所作所为,就像一个沐猴而冠的小丑。
“哎哟,某肚子痛,先失陪一会。”洪仲明眼看打脸不成自受辱,干脆很没义气地遁了。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唱诗的下人,很尽责地、很用心地唱读出最后四句。
前四句无限优美,可是后面四句笔锋一转,时光飞逝如电,转眼到了“今年元夜时”,把主人公的情思从回忆中拉了回来,物是人非的怅惘,今昔对比的凄凉,由此美景也变为伤感之景,月与灯交织而就的花市夜景即由明亮化为暗淡,灯、花、月、柳,在主人公眼里只不过是凄凉的化身、伤感的催化剂、相思的见证,而今佳人难觅,泪眼看花花亦悲,只能泪满衣袖。
一首诗,二段情,四十个字,把一个故事描绘得淋漓尽致。
故事并不完美,但有故事的人生,或许最真实动人。
全场一片寂静,郑鹏看到,好像有人听诗生情,用衣袖偷偷擦试眼角的泪痕。
郑鹏表面有些黯然神伤,内心却极爽:这首《生查子·元夕》,是北宋大文豪欧阳修脍炙人口的名篇之一,欧阳修可是被后人评为“千古文章四大家”的人物,他的名篇,绝对非同凡响,这也是郑鹏读书时最喜欢的诗句之一。
这个叶祭酒,出的题实在太好,好到好像为郑鹏贴身定制一样,想不出风头都难。
肚里的货不多,碰上的生僻的题材,说不定真交白卷,碰上这题材,都不用考虑。
“啪”“啪”“啪”郭老头用力地拍了三下掌,然后一脸激动地说:“好!”
这一声好,好像在平静的湖面丢下一颗石子,倾刻之间,如梦初醒的人们这才拼命鼓起掌来,一时间掌声雷动,声音直冲云霄。
绝句,千古绝句,亲耳听到这种佳句,就像中了大奖一样,以后也有吹嘘的本钱。
“好,这首诗好。”
“诗魁,绝对是诗魁,这彩头不给郑小郎君,某绝不同意。”
“刚才听到孙耀州的诗,以为很好了,没想到郑小郎君的诗一出,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谁表字会取耀州的,还称什么魏州第一才子,前面对郑家小郎君百般讽刺,现在看来,他是才薄德寡,叫他魏州第一无耻才对。”
“没错,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刚才就觉得他狂妄自大,品行不正。”
。。。。。。
孙耀州平日持才傲物,不近人情,得罪人多称呼人少,不少人乐于“落井下石”,说话也不避着他,有的还当着他面说,气得孙耀州握紧拳头、双眼通红,整个人的呼吸声都加重了。
一直以为,今天的兰亭会就是为自己而设,孙耀州想到的,就是怎样得到贵人赏识、用自己的才华感动郭可棠,攀上郭府这棵大树,来个财色兼收,没想到,郑鹏的横空出世,一下子把孙耀州的梦想都扑灭。
到嘴边的肉都飞了,孙耀州心里呐喊道: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眼看郑鹏就要夺走所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孙耀州突然指着郑鹏骂道:“郑鹏,你这诗,是抄来的。”
什么,抄袭来的?
好不容易才平静的场面,一下子再次沸腾起来。
078 魏州第一才子()
这么好的诗,竟然是抄的?
要是普通人说,不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可说话的是魏州第一才子孙耀州,不由让人多了几分信服。
叶能静作为评委,闻言马上问道:“孙魏州,在这之前,你可曾看过或听过这首诗?”
“。。。没有”孙魏州有些心虚,不过他很快振振有词地说:“这首诗,用词老练精辟,意境深远悠长,堪称千古绝句,特别是在感情的方面描写,可以说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就是对感情的描写太深刻了,让人质疑这诗的来历,要知道,郑公子的年龄太小,听说还没行冠礼,哪能有如此深的体会,所以说,这诗肯定不是出自郑公子之口,是抄来的。”
古代有成年礼一说,男子成年叫冠礼,女子成年叫笄礼,经书记载,实行于周代。按周制,男子二十岁行冠礼,后来几经变易,大多在15到20行冠礼。
唐代盛行成年礼,人们首先需要配合孩子的生辰八字选定加冠的良辰吉日,并且通过一定程序的仪式,使行成年礼之人换掉孩童时期的服饰、发饰,变更为成年人穿戴的摸样。此外,父母还将按照一定的规定邀请当地德高望重的长辈或者是授业师长为孩子取字,并奉上美好的祝词。
郑鹏今年才15岁,郑家本计划在这一二年替他行冠礼,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行礼就被“郑鹏”的所作所为气坏,逐出家门,以至到现在还没行礼。
不得不说,孙耀州不仅聪明,观察也很仔细,注意到郑鹏的发饰打扮。
经孙魏州一说,在场不少人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着郑鹏的目光也有了异样。
“郑鹏,你对此事有何解释?”叶静能转过身,盯着郑鹏问道,语气中夹着二分严厉。
作为国子监前任祭酒,叶静能最不屑抄袭,虽说为郑鹏的诗拍案叫绝,但是,如果这诗真是抄来的,那绝对要严肃处理。
郑鹏的脸,突然闪过一丝红晕,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一脸从容地说:“此诗是某有感而发,若是哪位能找出证据证明这诗是抄袭,某愿意任凭处罚,绝无半句怨言,若是找不出证据,也请在场的诸位能给某讨个公道,虽说某声名不好、地位不高,可也不能因某得一佳句就。。。。。。”
说到后面,郑鹏的语气都有些“哽咽”了。
吃得咸鱼耐得渴,抄袭的事脸皮薄一点的人都干不了这事,对郑鹏来说,会差这点脸皮吗?
欧阳修还得几百年后才出生,估计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还在吃奶呢,肯定没人能指证,郑鹏有这底气,不仅说得腰杆站得直,顺便还反将孙耀州一军。
谁都听得出,那欲言又止的半句,是指孙耀州妒忌别人有才华,看不得别人好。
至于郑鹏有些脸红,摸着良心保证,绝不是羞愧,而是前身也太能折磨了,想一下,一个还没成年的小男生,居然喜欢寻花问柳,还夜御三女,难怪自己可以重生,看来是早早掏空了身体。
贵乡县令最希望在自己的地盘出个人物,听到孙耀州指责时,内心还有点慌,到时也不知会不会落个教化不力的罪名,看到郑鹏那么自信,沉吟一下,开口说道:“如此绝句,如果有人做了,想必短时间即可传遍大江南北,就是没传,有人得此佳句,想必不会放弃流芳千古的机会,送与他人吧?”
终于有人为郑鹏发声了。
叶静能一想也是这个道理,站起来示意众人静下,朗声地说:“郑小郎君的诗,在座有哪位先前看过或听过?”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是摇头。
半响,有个人缓缓站了起来:“某有话要说。”
有人站起来了,孙魏州面上一喜,可当他看清来人,一下子楞住了,站起来的人崔希逸。
怎么是他,刚才他不是一直力挺郑鹏的吗?难不成,他也看不过眼?
“原来是崔公子”叶静能开口问道:“你能证明郑小郎君的诗是抄袭的吗?”
“不能”崔希逸理直气壮地说。
“那为何。。。。。”
崔希逸向四周打量了一下,然后朗声地说:“诸位,大伙对飞腾的怀疑,对了,说一下,飞腾是郑鹏兄弟的表字,怀疑的原因是他写出与他阅历、年龄不符的诗,本公子与飞腾相交甚笃,知道他不少事,想必可以解大家心中的疑惑。”
语音一出,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崔希逸身上。
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得到这样的待遇,崔希逸也来劲了,声色并茂地说:“飞腾原是元城郑氏的长子,还没有行冠礼就已经是秀才,可以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少年得志,性子还没有沉稳,难免会做一些荒唐的事,其实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被家中善妒的兄弟背后使坏,一夜之间被赶出家门,自立门户,分给他的,只有一间摇摇欲坠的小破房,最困难的时候,要拿衣被典当换食。”
“为生活所逼,摆过字摊,卖过卤肉,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吃过多少苦,个中滋味,是我等难以相像的,虽说只有短短二三个月的时间,可他的经历胜过很多人的一生,诗中所写,可能说心爱的姑娘、青梅竹马,也可以说是亲人,人约黄昏后,人可以是情人,也可以是亲人,飞腾能写出这种诗,不足为奇。”
对啊,听了崔希逸的解释,在场人心中顿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去年上元节,郑小郎君跟家人约在月圆时赏月,一家人欢声笑语,多温馨,可今年,上元节还是那么热闹、花灯还是那么漂亮,可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形单只影,有感而发,泪湿满眶,绝对是直实的写照。
亲身体会、亲身经历,最真挚的感情写出最感人的诗篇,这还用怀疑?
在座绝大部分都是年青人,而绝大部分是同龄中的翘楚,谁没点傲气、谁没做一点出格的事?那么年轻就考中秀才,做错一点事就逐出家门,一个富家贵公子被迫典卖衣被填饱肚子,为生活所迫做贱商,可就是这样,诗中只见怀念亲人,没有半句抱怨,真是难能可贵。
不少人对郑鹏同情起来。
郑永阳寒着脸,自言自语地说:“这等人才也逐出家门,难怪元城郑氏越来越没落,真是可悲可笑。”
郑鹏耳尖,闻言老脸抽了抽,装着没听到。
就在众人对郑鹏释疑、同情的时候,坐在角落的郭老头也缓缓站了起来,语出惊人地说:“老夫也愿为郑小郎君正名,以小郎君的才华,写出这种诗并不为过,其实除了这首,他还写过二首非常精妙的诗。”
不会吧,除了这首千古绝句,还有二首精妙的诗?
众人一下子被吊起了胃口,魏州刺史方开望马上站起来说:“能得到郭老丈说好,肯定不会错,郭老丈,快快请讲。”
“是啊,郭老丈,你就说吧,小老也有些急不及待了。”叶静能一脸焦急地说。
在众人的催促下,郭老头愉快地回忆起当日的一幕:“那天老夫与郑小郎君有些误会,也就倚老卖老,令他的作诗一首,并指定题材为菊,小郎君作的第一首是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又是一首好诗,郭老头的语音一落,现在马上响起一片叫好声。
“妙,甚妙”叶静能马上催促道:“郭老丈,还有一首呢。”
郭老头也不好卖关子,马上又大声诵出:“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
“好!好!好!”魏州刺史再一次站起来,一脸激动地说:“没想到我魏州出了一个如此人才,天佑大唐,天佑魏州,哈哈哈。”
不用说,现场又是响起一阵掌声和叫好之声,看着郑鹏的目光,也由不屑、怀疑变成敬佩,甚至有些顶礼膜拜的味道。
有人大声叫道:“郑飞腾,魏州第一才子!”
这话一出,附者如潮:
“对,郑飞腾才是魏州第一才子,实至名归。”
“论起才华、品性,郑飞腾当之无愧。”
“这才是深藏不露啊,孙耀州跟人家一比,哎,那不是轻狂,那叫不知天高地厚了。”
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郑鹏则有点感激地看了郭老头一眼。
079 痛打落水狗()
郑鹏只想做个盛世大富翁,没想着出名,人怕出名猪怕壮,背景比不上别人,腹黑还有点,但心不狠手不辣,手段也不高明,进官场绝对是自讨无聊,要知大唐俸禄并不高,官员的俸禄由禄米、人力、职田、月杂给、常规实物待遇和特殊实物待遇组成,折算成后世的货币,一品大员年收入也不到二百万。
别的不说,郑鹏光是卤肉的分红,轻轻松松就年入千万,还不用担心有人算计、官场站错队。
感激郭老头,并不是郭老头给自己正名、锦上添花,而是当日郑鹏不是作二首诗,而是作了三首,第一首有一句“他年我若为青帝”,这名诗有个帝字,很容易让人搞“文字狱”,郭老头只说二首,那是出自保护郑鹏的目的。
所有人都为一下子听到三首质量上乘的诗,兴奋不已,只有一个人除外:孙耀州。
本想教训郑鹏,没想到郑鹏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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