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上的一抹月牙躲进厚厚的乌云后面,好像不忍心看到惨绝人寰的一幕。
距离乌玛部大约二十里的荒野上,库罗开口道:“艾泽,不要急,没事的。”
马不擅长在黑夜里赶路,再加上下雪路滑,骑马是一件危险的事,在前面带路的艾泽都摔了两跤,还是拼命催马向上赶,库罗忍不住劝道。
艾泽都急得快要哭了:“族长,快点吧,求你了,去晚了,首领他们都让乌伦呷玛那头杀千万的青狼祸祸完了,好兄弟西热都让他们给杀害了。”
一想到族人可能受到的青狼的摧残,艾泽就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双翼飞回去。
库罗面带笑容地安抚道:“不过是捡了一点财货,又不是什么大事,乌伦呷玛再无理,也不能把乌玛部怎么样,上次赞普就责罚了他,相信他不敢再造次。”
葛逻禄现在是寄人篱下,但只是“寄”,不是讨饭,五万控弦之士是一股很大力量,放在哪里也会受到重视,再说库罗知道赤德祖赞想西进,到时肯定要用到葛逻禄的人。
就跟大唐一样,每当有战事,葛逻禄的作用就突显,乌伦呷玛就算是赞普的心腹,也不能做得过份。
艾泽去搬救兵时,不敢隐瞒,把部落捡到一批财货的事如实上报,库罗听了也觉得没什么,路边看到钱,哪有不捡的道理,再说是捡,不抢也不偷,怕什么。
“族长,不行啊”艾泽都急得快哭了:“我从隐蔽小路偷偷跑出来报信,隐隐听到他们说什么格杀勿论,大半夜出动那么多人,肯定没那么简单。”
突然间,库罗身边一名亲卫指着前方说:“族长,你看,好大的火。”
众人闻言抬头一看,果然,前方有一处火光冲天,在漆黑的夜晚显得格外引人注目,隐隐还能看到火头,火光把半天边都染得通红。
“不好”艾泽心急如焚地说:“出事了,是乌玛部烧着了,肯定是出事了。”
库罗脸上的从容和镇定不见了,挥地一挥手:“全速前进。”
孙波青狼乌伦呷玛的名头,库罗早就听过,二人还在赤德祖赞面前对过质,再说真把乌玛部当成自己人看待,白天尽可以谈,乌伦呷玛选择半夜包围乌玛部,来意很不善。
“报”一名斥候骑马跑过来大声禀报:“族长,前面有人拦着不给进,说镇北将军乌伦呷玛在办事,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违者格杀勿论。”
“族长”艾泽可怜巴巴地看着库罗,想他主持公道,也怕库罗拂袖而去。
库罗毫不犹豫地说:“情况紧急,顾不了那么多,传我的命令,冲过去,要是他们不让,就把他们制服,对了,尽量不要弄出人命。”
“知道了,族长,马上去办。”
一路遇到的几批人阻拦,好在乌伦呷玛把绝大部分人手放在包围乌玛部,这些人都被葛逻禄的人控制住,库罗带人直奔乌玛部的驻地。
还没有到驻地,就听到惨叫声、哭喊声、狞笑声交集成一片,还听到有人欢呼的声音,空气中还飘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库罗内心就感到有些不妙,当他赶到驻地一看,差点没晕倒:
乌玛部的族人双手被反绑在背上,还用绳子绑成一排排的,好像肉串一般;
雪地上倒了很多血肉模糊、不知死活的族人,鲜血把白色的雪地染成一片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一群女子被绑在十字木架上,浑身赤裸,一群蕃兵正在当众jian辱她们,不少女子身上还有很多伤痕,正在无助地哭喊着,哀求着,说不出的凄惨;
自己小时候的玩伴、乌玛部落的首领阿不都拉,双手被麻绳绑着,麻绳的一头系在一匹马的马鞍上,马在空地上绕着圈跑,阿不都拉在地上被拖行,擦得遍体鳞伤;
在篝火的照耀下,现场有如修罗地狱。
此情景有点熟悉,好像袭击突骑施时,族人也做过类似的事,没想到会在葛逻禄的族人身上重现,这算是报应吗?
“啊,阿爸,你怎么啦。”带路的艾泽突然看到自己父亲遍体鳞伤倒在雪地里生死未卜,当场悲呛的大叫起来,一边叫一边冲过去。
刚走二步,突然走不动,好像有人拉着自己,扭头一看,是族长库罗拉住了自己的衣领。
库罗不由分说把艾泽用力一扯,扯回后面交由亲卫看着,然后把右手搭在刀柄上,缓缓向冷笑着盯着自己的乌伦呷玛走去。
722 没有信任,谈什么理解()
“库罗将军真是好雅兴,这么夜了还看本千户审问犯人。”看到库罗走过来,乌伦呷玛皮笑肉不笑地说。
“犯人?”库罗楞了一下,不过很快寒着脸说:“乌伦千户,你最好解释清楚。”
“同伙到哪里了?快说。”
“快点说,谁先说出来,就饶谁的性命,你的妻子也不用遭罪。”
“哈哈哈,这个娘们挺嫩的,爽死了。”
。。。。。。
就在库罗和乌伦呷玛交涉的时候,那些蕃兵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拖人的拖人,行刑的行刑,玩女人的玩女人,好像把库罗当成透明一样,库罗阴沉着脸,因为用力过度,两只手都有些颤抖,咬紧着牙关说:“乌伦千户,让你的人先停下。”
现场受虐的,都是自己的族人,都是跟随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族人,库罗把族人看得跟家人一样重要,而吐蕃人却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百般凌辱,库罗的心在滴血,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
不仅是自己,随行的那些族人,早就气得不行,一个个死死盯着那些吐蕃士兵,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不知把那些可恨吐蕃兵杀死多少次。
要不是来之前库罗再三强调不能冲动,一切都要听他,葛逻禄的人早就冲上去救人了。
乌伦呷玛看着库罗,冷笑道:“库罗,你是在求我吗?”
看到库罗有点无动于衷,乌伦呷玛若无其事地说:“要是大名鼎鼎的葛逻禄族长求我,怎么也得卖你一个面子,我就让儿郎先停下来,好好考虑一下,反正我不急。”
因为捕奴和争夺牧草的事,乌伦呷玛和库罗冲突了几次,库罗把这件事闹到赤德祖赞哪里,为了安抚库罗,再说也是乌伦呷玛无理在先,赤德祖赞不仅训斥了乌伦呷玛,还削减了乌伦呷玛的封地,为此乌伦呷玛一直怀恨在心,有这么好的机会,自然要好好羞辱他一番。
镇北大营没了,三千精锐一夜伤亡殆尽,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乌伦呷玛知道自己仕途已走到尽头,运气好捞个闲职养老,要是运气不好,杀头也不为过。
无论如何,自我救赎不通停,葛逻禄更不能放过,在这里搜出属于镇北大营的财物,说没有关系,打死乌伦呷玛也不信。
别看乌伦呷玛皮笑肉不笑,一脸轻松状,实则一直在戒备,除了那些审问的人员,剩下的人刀剑出鞘、箭都搭在弓上,要是库罗有半点不对劲,马上展开攻击。
连镇北大营都敢端掉的人,还有什么干不出?
去求一个卑鄙的小人,库罗真想一口拒绝,可现在满眼都是族人的惨状,满耳都充斥着族人的惨叫声和哭喊声,咬咬牙,忍了。
“乌伦千户,求你,请你让你的手下先停下,万事好商量。”为了族人,库罗低声下气地说。
“你说什么”乌伦呷玛摇摇头说:“那些废物的叫声太吵,本千户没听清。”
库罗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声音提高八度:“乌伦千启,葛逻禄族长库罗,请求你先让你的人停下,万事好商量。”
知道乌伦呷玛是有意为难自己、羞辱自己,库罗本是一个宁死不屈的人,可为了那些信任自己、追随自己的族人,只能向乌伦呷玛低头,为了让他满意,特地说明自己的身份。
不就是想拿个彩头吧,给你就是,葛逻禄背负的骂名够多了,也不在乎再让人多骂几句。
记得刚接任族长时,阿爸就语重心长地对自己说,以后就不再是为自己活着,当时有些茫然,最近越来越明悟到话里的意思。
“族长”身后的艾泽、布而善等人的眼睛都红了。
要知道新任族长库罗,那可是铁骨铮铮、身受重伤也不吭一声的硬汉,偷袭突骑施、攻打西域重镇、千里迁族,当中多少变故、多少辛酸,库罗从不说苦说累,那么多苦难都没有低下高贵的头,现在却向一个无耻小人屈服。
“哈哈。。。哈哈哈。。。”乌伦呷玛疯狂地指着库罗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没想到传说中葛逻禄的大英雄,其实只是一个识时务的俊杰,有趣有趣,本千户都有点感动了。”
说话的时候,乌伦呷玛举起右手摇了摇,后面的吐蕃士兵收到指令,勒住了马,放下了马鞭,也停下了对乌玛部女子的凌辱。
看到乌伦呷玛还算守信,库罗稍稍松了一口气,看着风雪中被绑着、全身赤裸的女子,忍不住开口道:“乌伦千户,同朝为官,有事好商量,能不能把他们先放了,这么冷的天容易害病。”
“放了?”乌伦呷玛盯着库罗,冷笑地说:“库罗族长,你知不知他们犯了什么罪?”
库罗刚想说话,心腹卡图小声地说:“族长,情况不妙,乌伦呷玛的人在动,看样子是想把我们包起来一。”
就是不用卡图提醒,库罗早就注意到了,自己到达后,乌伦呷玛的人就开始占据四周的高地,还不动声色包围自己的人。
形势很严峻,为了表示自己的善意,也怕乌伦呷玛误会,库罗身边只有一千人,而乌伦呷玛那边,起码有三千多人,人数是自己的三倍多。
“小心戒备。”库罗压低声音说。
这个乌伦呷玛好像疯了,对葛逻禄的人也下这般毒手,分明是撕破脸皮,自己亲自出马,看他的动作,连自己也要下手?
是他疯了,还是出自上面的授意?
库罗脑子转得飞快,思如电转,不过嘴巴没有闲着,故意装作不解地说:“犯罪?乌伦千户言重了,葛逻禄一族入吐蕃以来,遵纪守法,与邻为睦,不知乌伦千户所说的犯罪之字,从何而来?”
装,还跟自己装,乌伦呷玛眼里闪过一丝厉光,依然阴着脸说:“从乌玛部里,搜出大批属于我们镇北军的财货,这件事库罗族长不会不知吧?”
库罗带着大部人马前来,来了以后,又是拨刀又是抽箭,还不动声色跟自己的人抢占高地和有利地型,在乌伦呷玛眼里都是心虚的表现。
现在还没完成包围和部署,乌伦呷玛决定先跟库罗敷衍着,争取时间。
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库罗和乌伦呷玛早就相互看不顺眼,此时气氛太微妙,双方都下意识自保,可这样一来,误会越来越深。
“知道”库罗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这件刚刚听说了,真是一场误会,几个孩子打猎,误打误撞发现一批财货,于是就运回驻地,没想到这些财货是属于乌伦千户的,都是自己人,乌伦千户收回即可,伤了这么多人,这事捅到赞普哪里,想必乌伦千户也不好交待吧?”
这个乌伦呷玛疯了,库罗哪里听不出乌伦呷玛对自己不信任,只好抬出赤德祖赞来威胁他。
乌伦呷玛有点像白痴一样看着库罗,接着愤愤不平地说:“库罗族长说得轻巧,镇军大营三千将士的性命,凭你这几句话就想不追究,未免太儿戏了吧。”
“三千将士的性命?乌伦千户此话是何解,不就是捡了一点财货吗,如数归还就是,镇北大营的三千精锐不是指着这点财货过日子,对吧。”
顿了一下,库罗冷笑地说:“此事我一定要禀明赞普,请赞普主持公道。”
本来想把人救下来再讨还一个公道,可乌伦呷玛一直这么强势,库罗也开始不爽起来。
泥佛还有三分性,何况是人,要不是被大唐追杀、寄人篱下,早就动手抢人了。
乌伦呷玛看到自己的人已经准备好,也没耐心再跟库罗扯,破口大骂道:“库罗,你装什么装,你的人偷袭镇北大营,镇北大营的三千精锐全军覆没,这是用一句误会就能解决的?当本千户是三岁小孩子吗?”
“什么?你说什么”库罗惊讶得眼珠子都瞪大了:“镇北大营被人偷袭,三千精锐全军覆没?乌伦千户,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即使是亲耳听到,库罗还是不敢相信。
镇北军,号称虎军,赞普的亲军,地位相当于大唐的羽林军,被人偷袭全军覆没?
“玩笑?镇北大营是赞普亲军,也是本千户的根基,你觉得我会拿它开玩笑吗”乌伦呷玛冷笑地说:“库罗族长真会演戏,都什么时候还在装无辜。”
“误会,这绝对是一个误会”库罗连忙解释说:“葛逻禄归顺赞普后,早就把自己视为吐蕃的一份子,绝不会做出这种下作的事,乌伦千户,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此事干系太大,不能因捡了一些财货就说这件事是葛逻禄做的吧。”
乌伦呷玛不像开玩笑,库罗感到事态的严重,本想让乌伦呷玛先救人,起码把受伤的人和现在还是身无片缕的女子先放了,现在也顾不上。
“捡一些财货?”乌伦呷玛面色狰狞地说:“搜出来的东西,平日都是堆入在镇北大营仓库的最深处的宝贝,没有本千户的亲笔签字别说十二箱,就是一件也拿不出,现在出现你们葛逻禄的驻地,还藏在三丈多深地下,上面还堆了如山的粪便,若是捡来的,用得上这般心虚吗?”
723 忍无可忍()
“栽赃,肯定是有人栽赃”库罗焦急地说:“葛逻禄一族需要赞普庇护,也要乌伦千户多多关照,哪能做出这种以下犯上的事,肯定是有人暗中栽赃,破坏我们之间的信任。”
要是打个架或一些小冲突、小纠纷,库罗也放不在眼内,可镇北大营被端、三千精锐被杀,这事太大了,大到库罗也不敢面对。
乌伦呷玛的眼神快要喷火了,咆哮如雷地说:“栽赃?请库罗族长说说,是谁给你们葛逻禄栽赃,谁有这种实力栽赃,三千精锐,你以为是三千只羊羔吗?”
一想到镇北大营的惨状,乌伦呷玛的眼睛都红了。
镇北大营不仅是乌伦呷玛安身立命的地方,更是乌伦呷玛的前程和希望,里面不少是自己的亲属和族人,可是这些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库罗一下子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一夜之间能端掉镇北大营,这得多大的能量,吐蕃境内能做到的人屈指可数,但他们没一个有理由这样做,想说唐军,可这里是吐蕃,唐军的禁区,再说也没有唐军要进攻吐蕃的情报,想说大唐细作的杰作,可是想想又觉得没可能,细作能有多少人,别说一晚吃下镇北大营的三千精锐,就是在镇北大营里放三千只羊羔,细作们也很难一夜之间把它们全杀死。
在这里,好像只有葛逻禄一族有这个能力,不管怎么样,这次是黄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只是一瞬间,库罗感觉一张大网从天而降,不仅网住了乌玛部,网住了自己,也网住了葛逻禄一族,这张网,无际无边。。。。。。。
乌伦呷玛没有再追问,而是给身边人打了一个眼色,很快,勒住的马再次绕圈奔跑,放下的皮鞭再次抽打有嫌疑的人,几名意犹未收的吐蕃士兵又淫笑着扑了上去,转眼间,惨叫声、哭泣声和骂声再次响起。
“停手,乌伦呷玛,他们是无辜的,你到底想怎样?”库罗忍不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