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心难测,现在谁猜不准李隆基的心思到底怎么样,谁都知李隆基对郑鹏爱护有加,郑鹏吃了败仗没错,但失利总体与郑鹏关系不大,郑鹏上面有李显城,此外还有西域军方的高级将领,就是硬要郑鹏负一点责任,最多就罚点俸,根本上升不到在朝堂上议罪的程度,还是抛开其它将领单独讨论。
要知道,郑鹏此行还是立了不少功的,自己出钱运阵亡将士魂归故里,也是一片赞誉之声,能从重重包围中浴血奋战后绝地逃生,就是奖励也没人有意见,
这是欲擒先纵,故意提出来,先把众人的嘴堵上,以免以后再拿这件事发难?还是郑鹏什么地方让皇上不高兴,拿他杀鸡儆猴?
还有一点,郑鹏在朝中人面极广,跟几个重臣关系是很好,是博陵崔氏的乘龙快婿,据说跟高力士还合伙经营买卖,这个时候说他坏话,谁敢保证日后没人找自己秋后算帐?
等了很久没人说话,李隆基有些不满,指着宋说:“宋卿家,你是百官之首,就由你带个头表态吧。”
宋没想到李隆基会点名让自己表态,楞了一下,很快说道:“郑千骑使属于羽林军,羽林军是天子亲军,羽林军的事可以以说陛下的私事,既是私事,自然由陛下定夺。”
羽林军负责保卫皇宫重地,重要性不言而喻,无论是选人还是职位调动,全由李隆基拍板,旁人无权干预和过问,就是羽林军的一应开销,也是由李隆基的私库拨出,宋这样说也不无道理。
话是说得四平八稳,但没点干货,想当于把皮球踢回给李隆基。
李隆基也不满意,冷哼一声:“退下吧。”
等宋归队后,李隆基继续问道:“有哪位卿家有想法的?”
张说眼珠子转了转,很快站出来:“启奏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准”
张说行完礼,恭恭敬敬地说:“陛下,羽林军是天子亲军,代表着陛下的颜面,此次战败,虽说情有可愿,但是败即是败,该罚还是要罚。”
李隆基刚想说话,没想到姚崇突然站出来,一边行礼一边大声说:“陛下,老臣有话要说。”
“好,姚卿家也表态了,准。”
姚崇看起来老态龙钟,可以那双老眼还没昏花,相反,显得炯炯有神,闻言不紧不慢地说:“郑千骑使此役的表现,对得起大唐军人的声誉,但辜负了陛下的期望,老臣提议,把郑千骑留在西域,戴罪立功,什么时候替陛下找回颜面,就什么时候回长安,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李隆基点点头:“姚爱卿果然是老成持重,郑鹏虽说输了,也打出羽林军的威风,班公错之役是葛逻禄这些无耻小人背后捅刀,的确不能把过多的责任落在他身上,依姚爱卿之见,郑鹏在西域做些什么来戴罪立功呢?”
姚崇老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嘴边已经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这次号中皇帝的脉膊了。
前面叫姚卿家,转眼变成姚爱卿,说明自己的话说到李隆基的心坎,姚崇心中有了几分得意。
李隆基一上朝就冷着脸,姚崇跟随李隆基多年,知道李隆基要有动作,当时就留心,当李隆基在上面给郑鹏“议罪”时,下面的姚崇已经开始考虑各种可能性。
对于郑鹏的重要性,姚崇是心知肚明,李隆基说给郑鹏议罪,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李隆基替郑鹏开脱,堵住悠悠之口,可李隆基并没有为郑鹏开解的意思,这下耐人寻味。
从李隆基脸上一时猜测不到意图,姚崇马上又从身边人下手,崔源和高力士是郑鹏身边重要的人,郑鹏是崔源的孙女婿,高力士是郑鹏的合作伙伴,两人又深得李隆基信任,然而,都给郑鹏议罪了,无论是高力士还是崔源,两人都无动于衷,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人老精,鬼老灵,姚崇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告诉他,崔源和高力士不是装样子,而是真不焦急,心里马上盘想起小九九,此时张说跳出来作试探,没想到真让他探中。
为了不让张说独美,姚崇马上站出来,抢了张说的风头。
姚崇不着痕迹地瞄了自己一手扶起的宋,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宋和张说一比,还是嫩了。
刚才宋那番话,听起来四平八稳,没有毛病,要是宋是一个普通的臣子,这番表态堪称完美,问题是宋是百官之首的宰相,一个宰相面对问题打起官油子的作派,没有自己鲜明的立场,在官场来说,是灾难。
没办法,姚崇只能主动跳出来,把这份“彩”抢回去。
脑中思如电转,姚崇嘴上可没有停着,沉吟一下,很快说道:“陛下,西域大乱,要处理的事太多,想必西域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老臣提议,不如给郑千骑使一个副监军的差事协助杨御史,反正郑千骑使担任过这个职位,表现也很出色,这样也利于郑千骑使戴罪立功。”
提议李隆基封郑鹏为西域副监军,姚崇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李隆基的议题太突然,姚崇根本就没有想过,猜不到李隆基到底想干什么,不过试探出李隆基是想郑鹏留在西域,一切就好办了。
副监军听起来是个副手,但这个副手很有学问,权力的大小,全凭李隆基的一句话。
监军御史是大唐的一个特色,主要是监督各地官员的行为操行,大唐各地都有监军御史,而这些监军御史绝大部分是充当眼线的角色,像张孝嵩这种能当上西域“土皇帝”的监军御史可以说独一无二,主要是李隆基给予他自行决断的权力。
提议郑鹏当副监军,有足够的弹性让李隆基操作。
李隆基闻言点点头:“西域大乱,杨基想必焦头烂额,郑鹏能文能武,给他打下手也不错。”
说到这里,李隆基示意姚崇回列后,开口说道:“姚爱卿提仪郑鹏担当副监军,在西域戴罪立功,众卿家意下如何?或者说有什么更好提议,不妨提出来商议。”
“姚开府所言甚是,臣变赞同姚开府的提。”张说一边说,一边有些复杂地瞄了姚崇一眼。
姜还是老的辣,自己只猜中一丝帝心,姚崇倒好,号到了皇上的脉,张说再一次体会姚崇的政治触角和眼光。
难怪被罢相了,皇上还舍不得姚崇走,改任开府仪同三司,有什么大事都找他商议,这就是姚崇的老到之处。
不过,张说很快又庆幸起来:姚崇是厉害,但是他老了,很快成为历史,自己的对手宋,无论是战略还是眼光,都不如自己。
张说确信:姚崇即使拥有过去,影响现在,但是,未来是属于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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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8 红雀的决心()
姚崇提议,张说附和,就是李隆基也露出满意的神色,哪里还有人不识趣,朝堂上通过姚崇的提议,羽林军千骑使郑鹏,戴罪立功,再次担任西域副监军。
羽林军的千骑使摇身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副监军,在外人看来郑鹏是被降了,甚至有种被流放的味道,可明眼人看出,不是李隆基风向变了,而是西域的天要变。
西域外敌四伺,距离京师又远,跟大唐各地的监军御史不同的是,很多事来不及请示,以致西域的监军御史不仅仅是皇帝的“眼睛”,还是皇帝的代言人,有专断的权力,一个副监军看似打下手,实则有很大的气操作空间。
姚崇和张说都没意见,一众大臣自然没意见。
退朝后,李隆基又把姚崇、张说、宋璟等人留下开会,商议了二个多时辰才散去。
李隆基年富力强、政勤,身边又有贤臣相助,政通令达,就是西域遭遇大变,还能波澜不惊,上完朝,酒照饮、曲照听,而西域的杨基和黄洋就没这么好运了,参与叛乱的人要清算、追究责任,伤亡者要抚恤,还要安抚受惊的百姓和大小势力,此外还要密切提防跟大唐彻底闹翻脸的吐蕃。
西域有一个人很清闲,郑鹏。
把阵亡的将士的遗体都送回去后,郑鹏也闲了下来,除了偶尔去伤兵营看看受伤的羽林军将士,大多时间就是在于阗镇闲逛、打打猎,有时还去虎营转转,算是回去探探亲。
主要是无聊。
郑鹏是身份是羽林军万骑千骑使,官职不高,但直接受皇帝管辖,就是监军御史杨基也无权调动,一心报仇的郑鹏铁了心要留在西域,但西域距离长安路途遥远,等待李隆基批复要不少时间,能做的,只有等待。
好在,李隆基的批复虽说没到,但黄洋对羽林军很上心,一应供给没断过,还找了最好的郎中给羽林军的伤兵疗伤,这让郑鹏省了不少心。
不知不觉入了冬,郑鹏起床后,跟钱二宝练了一会手,突然开口道“二宝,今天是什么日子?”
“老大,今日是十一月初五。”
时间过得真快,还有二十多天,又是过年,郑鹏真有一种光阴如箭、日月如飞的感觉。
离家大半年了,新宅子进宅,自己当了甩手掌柜,守年、看花灯,也不能绿姝和林薰儿一起过,不知为什么,一想到二女,郑鹏心里泛起思家的情绪。
这么久不见,不知二女怎么样了,父母的身体怎么样,郑万和郑里二个堂弟的学业顺不顺利,小妹也快要嫁入郭家了吧,以前小妹最依靠的人就是自己,按理说自己得替她准备嫁妆,可现在还困在这里。
“老大,想家了?”钱二宝小心翼翼地问道。
“想”郑鹏很直率地说“但是不报此仇,愧对九泉之下的兄弟,也无颜回长安。”
钱二宝红着眼说“老周、老曹、老许这些老兄弟,死得太惨了,老大,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郑鹏拍拍钱二宝的肩膀说“算了,这个先不说,走,天这么冷,我们到街上喝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
“老大,羊肉汤某要胡记的,还要吃个痛快。”
“吃全羊都没问题”
二人说说笑笑,正想出军营时,一个传令兵跑进来,向郑鹏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说“千骑使,突骑施的兰朵郡主在门外求见。”
谁?兰朵来了?
郑鹏有些意外,不过想到突骑施受到重创,安禄可汗也受了重伤,兰朵回来看他也在情理之中。
“快,快把她请进来,不,还是我亲自去接吧。”
快步走出军营大门,郑鹏一眼就看到站在雪地里的兰朵。
白狐狸皮做的帽子,虎皮披肩、白色狐袭做成的长袍,身上系着一件红绸披风,显得雍容华贵,高挑的身材再配上一等一的容颜,站在雪地里,就像一位雪国的精灵。
被郑鹏盯着,兰朵好看的面面颊升起二朵红晕,白了郑鹏一眼,没好气地说“郑鹏,有你这样盯人的,怎么,绿姝不在的,你就无法无天了?”
“哪里,久别重逢,心里高兴而己,不过郡主又漂亮了。”
郑鹏这话倒是发自真心,兰朵是西域美女的典型代表,眼睛深遂、鼻梁高挺,脸显得棱角,跟以圆润为美的在原美女有很大的辩识度。
身材的比例也很赞。
要是中原美女,被人这样称赞,肯定很不好意思,就是不躲开也会说“小郎君谬奖了”的话,可是兰朵却不客气地照单全收“算你有眼光,不过,你还是想想回长安怎么跟你二位夫人解释吧。”
说到这里,兰朵眨眨眼说“郑鹏,你真是胆大,当着绿姝的心腹也敢这样说话。”
绿姝的心腹?
郑鹏楞了一下,下意识打量跟在兰朵身边的人,当郑鹏的眼光落在跟在兰朵身后一个眉清目秀的亲卫时,感到这个人很面善,好像哪里见过,再看清楚一些,不由惊讶地说“红雀,是你?”
没错,跟在兰朵身后的人,就是红雀,郑鹏做梦都记得那张绝美又冷冰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脸,还有她如鬼魅般的身法。
差点死在这个女人的手里。
红雀对郑鹏行了一个礼“姑爷好。”
郑鹏一边张望一边问道“你来了,绿姝呢,也跟着来吗?”
“小姐没来”红雀面无表情地说。
兰朵在一旁开口道“郑鹏,你又不是第一天当兵,家属不能随军这个规定你不知道?绿姝和薰儿都想来,还托人找高公公求情,可就是不让。”
“这里乱糟糟的,不来也好。”郑鹏有些无奈地说。
家属随军,会分散将士的注意力,也有可能干扰到军队的正常运作,还有一点最重要,打仗时,家属变相成了人质,皇帝也可以放心在后方督战。
兰朵呵了一口气,跺跺脚说“郑鹏,本郡主跑了这么远路来找你,怎么,这么冷的天就站在这里说话,不请我们进去坐会吗?”
郑鹏这才想起还站在营门,闻言马上说“抱歉,一时忘了,两位,请进”
说罢,扭头对钱二宝说“带郡主的侍卫去吃点热乎的,一定要招待好。”
钱二宝应了一声,把保护兰朵的那队人带下去招待。
兰朵一进郑鹏的营房,就感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顿时有种冰火二重天的感觉,都快热出汗来了。
脱下皮帽和披风后,看了看放在营房中间那个巨大的炭盆,有些羡慕地说“羽林军的待遇就是好,就是取暧也是用银霜炭,我们突骑施的百姓,很多连羊粪都没得烧。”
葛逻族认为自己受到不公平对待,大唐太强大,也没进攻大唐的实力和勇气,把怒火发泄在一直视为世仇的突骑施身上,除了疯狂杀戳外,还放火烧营地、烧粮草,就是牲口也不放过,突骑施做梦也没想到葛逻禄会这么大胆,猝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
别的不说,冬天取暧都是问题,一些百姓连湿的牛粪和羊粪都用去烧火取暧,又臭又大烟,很多人薰得眼睛不断掉泪水。
郑鹏倒好,屋里没人,那炭炉还点着,还是用没烟、灰很少的银霜炭,西域很多富贵人家也舍不得用。
“炭是不缺,不过这些银霜炭是自己花钱买的,郡主,红雀,你们坐下说话。”
兰朵说了一句“你倒不会亏待自己”就径直坐下,而红雀还是站在一旁,说不用。
奉上热茶和糕点,郑鹏迫不及待地问道“红雀,绿姝和薰儿还好吗?进宅了吗?我的二个堂弟学业怎么样?”
郑鹏一下子问几个问题,兰朵有些不满地说“郑鹏,就是心急,也要慢慢来,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红雀答你哪个好。”
“对对对,是我太急了。”郑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红雀开口道“小姐和薰儿挺好的,就是掂记姑爷,郑万和郑里二位小郎君的功课,小姐派人问了,学习倒是刻苦,不过成绩一般,位于中游吧,在八月小姐就搬进了新宅,宣阳坊原本居住的小宅子的钥匙也在搬进新居后给了二位小郎君。”
简单、准确地一一回答了郑鹏的问。
郑鹏又问了一下家里的情况,得知一切安好,这才长长松一口气。
兰朵有些好奇地说“郑鹏,这里打完仗了,你那么想家,想家就回去啊,留在这里问长问短干什么?”
“暂时不回去”郑鹏摆摆手说“近千人出京,剩下五十多号人,当日被困山上的九十二人,只剩我一个人活着回来,全靠兄弟们一路舍命相救,那么多兄弟倒在吐蕃的阴谋下,就这样回去,不甘心,绝不甘心!”
说到后面,郑鹏的眼睛红了,两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还有一件事郑鹏很想弄清楚,当初库罗跟自己和郭子仪结为兄弟,没想到他突然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