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军有些感动地坐下,犹豫一下,然后小声地说:“少爷,是黄三吗?”
“不错,一猜就中,怎么猜到是他的?”郑鹏饶有兴趣地问道。
黄三的事,除了林薰儿猜到一点,就是阿军也瞒在鼓里,阿军不是黄三那种嘻皮笑脸的人,吊他胃口没必要,郑鹏干脆跟他说实话。
阿军一脸平静地说:“也不是猜,只是想,跟着像少爷这么好的主人,没哪个下人会舍得自己离开吧。”
这话倒是发自阿军的肺腑之言,像衣食往行就不说了,最重要是郑鹏是发自内心对下人好,隐隐还有一种尊重的感觉,这个被尊重的感觉让阿军最感动。
郑鹏突然问道:“阿军,我答应过你爹,找机会把你和小音的贱籍去掉,要是你的贱籍去了,有想过做什么吗?”
贱籍生的孩子,叫家生子,也叫家生奴,一出世就是主人的财产,这是大唐奴隶众多的一个重要原因,郑鹏是答应郑福,让他的后代不再入贱籍,但一直还没有行动。
小音好说,一个婢女,随便找一个人就能替代,但是阿军的作用太大,郑鹏一时还真找不到替代者,所以一直没有行动。
不舍得放他走。
“小的不会耕地、不会经商,脾气不好,口舌又笨拙,除了一身蛮力什么都不会,肯定是跟在少爷身边。“阿军毫不犹豫地说。
郑鹏拍拍他的肩膀:“好,以后就是脱了籍,我雇你一辈子。”郑鹏一脸肯定地说。
“好!”阿军还是惜字如金地说,但郑鹏听得出他话语中的坚定和欣喜。
两人刚约定好,包厢门响了响,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来:“有人吗?”
是黄三的声音,郑鹏面上一喜:“进来吧。”
黄三推门进来,看到阿军,楞了一下,不过很快笑着说:“少爷,阿军兄弟,很久不见了。”
郑鹏看到黄三的样子,吃了一惊,然后指着他笑着说:“黄三,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几个月不见,黄三穿着一身六成新的衣服,蓄发留须,那条眉毛好像也修过,低头偻腰,一看就像那种生活不如意、郁郁不得志的人,和以前那个阳光、骄傲的头号跟班像换了一个人,要不是眼神和声音不变,郑鹏差点不敢认。
虽说卖身为奴,可黄三并没有一点自卑,把跟班当成一个很有前途的工作对待,态度很积极。
黄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少爷,以前你可是长安的大红人,长安认识你的人太多,以至小的也混个面熟,做打听消息这种事,要越低调越好,为了不引人注意,只好改头换面。”
自我保护的意识还不错,郑鹏点点头,开口说道:“看你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的?坐下喝口茶再说。”
“嗯,听到手下说有人在这里留暗号,小的就猜到少爷来了,于是小跑着过来。”黄三有些激动地说。
“少爷,你们先聊着,小的去门口把风。”阿军说完,自顾起立走了出去。
郑鹏笑了笑,也不理阿军,转而笑着对黄三说:“不错啊,都有手下替你跑腿了。”
黄三连忙说:“难得少爷委以重任,小的不敢怠慢,也没什么手下,就是拿那笔钱,到处找合适的人拉拢关系,然后就盘下一个小客栈,就是专门供贩夫走卒留宿的那种,赚的钱不多,不过倒是容易打听到不少消息。”
“不错,这些鱼龙混杂的场所,的确容易收集信息,对了,那个香莲你怎么安置?”
元城为了作弄郑程,郑鹏暗中派人把香莲赎走,再让他把香莲交给黄三处理。
三百贯赎出来的,自然不能说放就放,就怕放也她,半路又回元城重操旧业,到时这件事就暴光了。
反正黄三需要人,就把她送到长安,用不上,洗衣做饭也好。
一提起香莲,黄三的脸有一点不好意思,很快应道:“少爷,香莲就在客栈打个下手,我跟她商量了一下,过了年弄个窑子,这类场所方便打探消息,要是经营得好,也可以钱生钱,不用什么都找少爷出。”
看黄三这家伙的反应,肯定跟香莲搞上了,郑鹏也不理这档事,闻言摆摆手说:“这些事你自己酌掂量着办,我只要结果,这次找你,一是看看你办得怎么样,二是看看你有什么困难。”
“有”黄三不客气地说:“少爷,西市有个叫黄二痞的这伙,仗着他姑父是光德坊武候铺的铺长,老是跟小的作对,还砸过客栈。”
“我找机会收拾他们。”
“钱有点紧,三千贯快光底了,过年想送点礼。。。。。。”
“澎”的一声,郑鹏把一个袋子放在桌面上:“这里是三百两黄金,用完找阿军,对了,以后有重要的事,找阿军联系,这样目标小一些。”
黄三眼前一亮,没有第一时间去拿钱,而是从怀里拿出一本帐册,小心翼翼递到郑鹏面前:“少爷,那三千贯钱怎么花的,每一笔都记在这里,请少爷过目。“
郑鹏随手拿起,也不翻开来看,看着黄三说:“都记在这里?”
“都记上了,现在还有八十七贯零一百二十文剩余。”
郑鹏拿起帐册,随手一丢,把帐册扔在一旁取暧的炭炉上,很快,帐册就着火烧了起来。
“少爷,你,你这是。。。”
“不用急”郑鹏摆摆手说:“本少爷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以后这帐不用记了,你心里有数就行。”
黄三眼睛有些湿了,一下子跑在地上说,连磕了三个响头,恭恭敬敬地说:“少爷对黄三恩重再生,黄三生是少爷的人,死是少爷的鬼,如有半点对不起少爷,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没跟郑鹏时,黄三当过下人、做过掮客,可无论怎么努力,都是让人用怀疑的目光对待,以前在生药铺做杂役时,生怕他偷钱偷名贵药材,每次放工,还要让人搜过全身才能走,有时搜身的人心情不好,还会故意刁难,这才辞了工去做一个小掮客。
意想不到的是,就是做掮客碰上郑鹏,从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三千贯啊,多大的一笔钱,少爷不闻不看,当着自己面前烧掉了帐册,这是多大的信任,黄三顿时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530 醉八仙酒坊()
生在开元年间的百姓,算是赶上了好时候,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不知不觉又一年过去,长安上元节还是那么热闹,花灯还是那么漂亮、那么多样式,百姓脸上的笑容也就更盛,
郑鹏要做的事太多,作为长安的红人,各种礼尚往来少不了,一天一小宴,三天一大宴,给熟识的人送礼,到宫中参加御宴,过年还要去传座、接待客人、制作花灯迎上元节等等,一直忙到正月十八,等上元狂欢结束后,这才算稍稍歇一口气。
没了应酬,郑鹏却不能清闲下来,新宅子那边复工,设计和物料方面需要跟进,还要筹备蒸馏酒、开发新酒,完了还要准备烧尾宴。
李隆基都发了话,就是想省也省不了。
这一切,还要在正式任命下达前完成,等于任命正式下达,到时空闲时间就少了。
蒸馏器方面好办,郑鹏一部分让自家的匠师的打造,一部分直接从市场上购买,还有一部分暗中让黄三筹备,就是有心人想收集情报也没用。
崔二的效率很高,郑鹏否决了二处选址后,第三次把郑鹏带到崇化坊一间有些破落的酒坊面前,酒坊上有一块很古老的牌匾,上面写着醉八仙酒坊。
敲开门后,崔二跟守门的老头说了几句,很快把郑鹏带了进去。
“少爷”崔二一边走一边介绍道:“这里靠着西市,人流不多,算是闹中取静,这间酒坊大约六十多年的历史,老奴看过,里面各种酿酒设施一应俱全,这里的主人说了,如果我们要了,仓库里的粮食也便宜处理给我们。”
“仓库?仓库哪里?”郑鹏在酒坊里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有什么仓库。
崔二解释道:“少爷,这里可是长安,样式和大小不能随便改变,这里是酿酒的地方,左右两边的宅子也属于醉八仙酒坊的物业,其中左边是住人,右边存放粮食和各种配料,要是地不够,后面好块空也可拿下。”
“酒坊的家什还能用吗?”
“一切正常,陈良和鲁平来这里看过,都说没问题。”
郑鹏点点头说:“多少钱?”
“不要粮食五千八百贯,算上粮食六千三百贯。”
“划算吗?”
“上浮了大一到二成,主要是宅子值钱,全部打包本来开价六千五百贯的,好不容易才减了二百贯,然后死活不肯再降了。”
郑鹏开口道:“好好的酒坊,怎么说卖就卖?”
价钱不是问题,不过接手前,要看看这酒坊有没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要变卖出宜祖上的产业。
传承了六十多年,也算是一间老字号了吧,怎么说关就关?
对古人来说,把手里那一分祖业发扬广大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不到迫不得已不会变卖祖产。
崔二恭恭敬敬地说:“姑爷,打听过了,这间醉八仙的主人,祖籍越州,就是杭州附近那一带的人,那地方的人擅长酿造黄酒,如女儿红、香雪酒一类,创办醉八仙的人酿酒很有一手,买卖做得很红火,后来慢慢就不行了,据说是他的独生女儿到城外上香被暴徒污辱后跳河自尽,酒坊的主人伤心过度,无心经营,结果越做越差,现在的掌管醉八仙的人,是原酒坊主的一个远房亲戚,酿酒手艺很一般,又喜欢寻花问柳,把家底败光,准备卖了酒坊还债。”
“干净倒是干净,倒是醉八仙的招牌,早就毁了。”崔二补充道。。。
郑鹏摆摆手说:“也没打算要沾它这个牌匾的光,六千三百贯就六千三贯,给他吧。”
难得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没必要为了区区二百贯再纠葛。
只要顺利酿出好酒,这二百贯根本只是毛毛雨。
“姑爷,那酒坊的主人就在仓库哪边候着,要不要把他唤来签契约?”
郑鹏开口道:“我们去找他,顺便看看仓库。”
“是,少爷。”
仓库就在旁边,郑鹏很快就看到堆积如山的粮食,也看到醉八仙酒坊的现任主人,一个洪怀仁的中年男子。
洪怀仁大约三十岁,中等身材,脸色腊黄、眼带黑圈,就是站着也有点晃悠的感觉,一看就知纵欲过度,不过那双眼睛倒是有神,不时骨碌碌地转。
“这。。。这不是郑公子吗,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洪怀仁一看到郑鹏,眼睛一亮,连忙小跑过来,一脸兴奋地说。
这情景,有点像后世那些追星族一样。
郑鹏有些好奇地问:“你认识我?”
“认识”洪怀仁一脸高兴地说:“郑公子文武双全,写的诗号称一绝,更是春风十里平康坊的第一点手,某经常听到平康坊的姑娘提起郑公子,说来郑公子可是我辈的楷模。”
又是平康坊,郑鹏郁闷地发现一件事,好像自己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风流的恶名。
郑鹏只是呵呵一笑,然后开门见山地说:“那些都是虚名,不值一提,洪公子,我们还是先办正事,有时间再好好聊一下。”
那些话题扯下去没多大的意义,郑鹏不想再聊下去,直奔主题。
崔二已经验了一遍,酒坊还能正常运作,粮食都是去年的粮食,现在新粮还没出,仓库的都算是新粮,郑鹏相信崔二的办事能力。
“不知郑公子想聊些什么?”
郑鹏径直说道:“就按这六千三百贯的价钱,我们把契约签了。”
高力士出了二万贯,崔源送来二万贯,加上兰朵和郭子仪凑的份子,现在郑鹏可以说财大气粗,也不跟他磨了,直接拿下。
“爽快”洪怀仁高兴地说:“一切就依郑公子的吩咐。”
崔二办事很妥当,早就准备好了契约,还请了坊正作见证,快要签约时,洪怀仁拿起笔,正要签字时的,好像想到什么,摇摇头说:“不行,有一件事忘记说了。”
郑鹏皱着眉头说:“怎么,洪公子是反悔了吗?”
洪怀仁摇摇头说:“反悔倒不是后悔,只是有一件事忘记说了。”
“什么事?”
“陈酒”洪怀仁开口道:“郑公子,差点忘了,那六千三百贯不包括地下酒窑里的陈酒,由于东西多,签字前,郑公子要先得应我,给我十天时间把埋在地下的陈酒搬走。”
一听到陈酒,郑鹏眼前一亮,连忙问道:“陈酒?什么酒?什么年份的?”
洪怀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也不是什么好酒,主要是一批十年前的女儿红,那时媳妇不是怀了孩子吗,听老人说肚皮尖的男孩,肚皮圆的是女孩,很多人都说这次生的是女儿,由于太高兴,就让人精心泡一百坛女儿红,没想到生下来的是儿子,于是这酒就存了下来。”
早在公元304年,晋代上虞人稽含所著的《南方草木状》中就有女酒、女儿红酒为旧时富家生女嫁女必备之物的记载。当女儿下地的第一声啼哭,肯定会让每一个父亲心头一热,三亩田的糯谷就酿成三坛子女儿红,仔细装坛封口深埋在后院桂花树下,就像深深掩藏起来的父爱,没事的时候就到桂花树下踏几脚,踏几脚仿佛心里也踏实一些。
待到女儿出阁之日,挖开埋藏十多年的酒,大宴宾客,这样显得既高兴又隆重。
郑鹏心中一动,高兴地说:“十年陈的女儿红,能看一下吗?”
“别人不好说,不过开口的郑公子,这边请。”洪怀仁大方地说。
很快,洪怀仁打着一个火把,从仓库的一个角落,踩着台阶走到大约三米多深的地窑。
酒坊大多设有地窑,主要原因酿酒需要很多地方摆放,放在地下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一来有效扩展空间,二来地下的环境有利于存放、贮藏酒。
还不错,下面的空间挺大的,在火把的帮助下,郑鹏看到地窑大约一百多平方,不过显得有些空,因为只有一个角落堆了一堆酒坛。
也不知是卖光了存酒还是酒坊没开工,从而也看出酒坊经营不善。
一个合格的酒坊,每年都会荐方一批酒,每年都会存入一批新酒,让每个年号的酒都有,一边存一边卖,中间赚点差价。
醉八仙酒坊,存酒这么少,肯定是了了大问题。
“这地方,挺特别的。”郑鹏感叹地说。
感叹是为酒坊的第一代主人感叹,做得那么好,最后还是败了,继承者毫不犹豫地卖掉。
一间没有存酒的酒坊,已经不能称作酒坊。
洪怀仁摇摇头说:“郑公子见笑,就这一破地,能有什么特别,这样吧,相见就是有缘,要是郑公子不嫌弃的话,我们就用十年的女儿红来喝一杯吧。”
说话间,洪怀仁随手抄起一坛酒,熟练地拍开酒坛上封泥,这时有下人送上瓷碗。
酒坛的封泥一拍开,郑鹏的鼻翼动了动,然后叫了一声:“好酒。”
一股酒的醇香扑鼻而来,酒香浓郁、怡人,光是闻起来就有一种心醉的感觉。
李白昨晚一个人喝了二坛酒,烂醉如泥,就是拖也拖不动,郑鹏也就拉他来,要是李白在这里,闻到这么醇厚的酒香,肯定大呼过瘾。
“郑公子还没喝就叫好酒,某可担当不起”洪怀仁把一杯酒放在郑鹏手里说:“在某的老家,埋在地上的女儿红,至少要十五年才挖出来,这酒才是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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