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轻描淡写,吕休却听得出,张孝嵩是话中有话。
作为西域监军的张孝嵩,不仅把这件事列为头等大事,还亲自从北庭赶回来主持,可作为安西都护府最高的军事将领,没去前线督战,还在都护府养尊处优,有点不像话。
吕休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故意说道:“都护府是安西的中心,它的安全是重中之重,某要在这里坐镇,这样心里才安定。”
“荒唐”张孝嵩突然站停,刚刚脸上还带着笑意,转眼就绷得没有一丝表情:“为将者不仅要运筹帷幄,必要时还要身先士卒,吕都护使,你的胆子还在吗?”
此时大唐在西域一直处于优势地位,没人敢轻易挑衅大唐的权威,吕休这话分明是耍无赖了。
“哈哈哈,张御史言重了,某在这里坐镇,的确有坐镇的理由,相信张御史知道个中缘由,肯定也会表示凉解。”
“哦,是吗?某还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缘由。”张孝嵩面无表情地说。
吕休也不辩解,把吕休带到一个重兵守卫的仓库,打开门,径直走向角落里贴着封条的几口大箱子,检查无误后,亲自撕开封条,然后笑容可掬对张孝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282 只欠春风()
张孝嵩打开箱子,顿时眼前一亮,连忙拿了一块放在眼前仔细查看,很快,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开始绽放笑容。
一连打开几口箱子,里面全是黄铜色的铁块,张孝嵩顿时眉开眼笑地说:“好,好,太好了,吕都护使,你立了一大功,某要亲自上奏为你请功。”
路上担心这批东西落在吐蕃手里,提升实力后对大唐不利,对张孝嵩来说,错失这么好的机会,简直不能愿谅自己,没想到吕休给自己这么大的惊喜。
一炉铁水中加入一块镔铁,就能大幅提升武器的锋利程度,这里有四大箱之多,足够打造一批质量上乘的兵器。
“张御史,二天前才接到吐蕃要秘密运送镔铁的情报,哪有这般高效,这个功我可不敢认领。”
古代人通信没后世那么方便,相隔海角天涯一个电话几秒钟就能联系上,冬季积雪湿滑难行,就是快马加鞭,从北庭到安西也要二天的时间。
张孝嵩脑中想起路经西前街集市时的叫卖声,心中一动,忍不住开口问道:“难不成,这批镔铁是郑鹏缴获的?”
郑鹏的护卫队大量售卖蕃奴,要是猜得不错,很有可能与他有关。
吕休惊讶地说:“张御史,你怎么猜到的?”
文人出身的张孝嵩,有儒家的修养和风范,没有文人的迂腐小气,在正事上一向干脆利落,从他一进门就询问拦截的情况,再加上看到镔铁时的那份惊喜,不像是做戏,吕休本想吊一下他的胃口,没想到张孝嵩一下子就猜中。
“不是猜,是看到,经过西前街时,听到他的护卫队在变卖蕃奴。”
说到这事,吕休摇摇头说:“是在于阗镇截到,于阗镇没龟兹繁华,郑副监把战利品带到龟兹变卖,说要卖个好价钱,呵呵,他运气倒是不错,光是上等好马就弄了几百匹,还有大批牛羊,我让人用市价跟他要了三百匹良马作储备。”
“运气?”张孝嵩摇摇头说:“我从不把希望寄托在运气上,要是猜得不错,郑副监判断吐蕃那次只是试探,就在大唐与吐蕃边境布防,来一个守株守兔,波窝千户颂图夫,就做了那只笨兔子。”
吕休一拍大腿说:“对了,情报都分郑副使一份,他猜到这件事不难,突骑施的兰朵郡主跟郑副监一起,看来并非偶然,要知兰朵郡主麾下有个白雀奴,擅长驱使鸟类用于侦察,啧啧,厉害啊,短短时间安排得这么周全。”
本以为郑鹏是去谈情说爱,没想到人家是去发了大财。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郑副监,还真是小看他了。”张孝嵩有些意味深长地说。
“是有点邪门,郑副监出自一个破落的家族,据说还被逐出家门,可他凭一已之力奋斗到今天,身边有一个叫阿军的高手,桂州刺史之子郭子仪,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放弃即将举行的武举,甘愿以一个随从的身份跟在他身边,从这里可以看出他的过人之处。”吕休有些感概地说。
顿了一下,吕休好像想起什么,很快补充道:“张御史,郑副监有个请求,这批镔铁打造出兵器后,希望能分点给他的护卫队,说这些少不了他们的功劳。”
“明白,告诉他,某会在奏折中向陛下请求,也会替他和虎头队请功。”张孝嵩爽快地说。
张孝嵩的信条是只问结果,不问过程,郑鹏靠自己的本事立了大功,给他锦上添花也不错。
“某今晚在都护府内备下薄酒,算是给张御史接风洗尘,再邀上郑副监热闹一下,到时张御史亲自跟郑副监亲自说,不是更好吗?”吕休微笑着说。
张孝嵩一口应下:“也好,这样可以多询问郑副监这次行动细节,方便写奏折,对了,也借这个机会和就出兵的事通通气。”
将士已调集、粮草已齐备,作战计划也再三修改完善,就是各种突发事件的备案也完成,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春风”。
春风一吹,冰雪融化,就能出兵了。
看着西面的方向,张孝嵩的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时间过得很快,冬天的脚步渐行渐远,冬的远去代表春的到来,李隆基站在御花园的角亭赏雪,无意中看到是被冰雪覆盖棘树的枝头,不知什么时候萌发了一点嫩绿的新芽,那点大的绿芽,好像给寒冷带来一丝丝让人盼望已久的春意。
“冬去春回,四季变更,一年之计在于春,百姓们又得辛勤劳作了。”李隆基突然有感而发道。
“陛下圣明”陪同李隆基在御花园饮酒赏雪的姚崇拱拱手说:“陛下时刻牵挂天下的黎民百姓,这是大唐之幸,百姓之福。”
面对这不着的痕迹的一记马屁,李隆基脸上没有丝毫喜悦,而是向着西面的方面,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大唐的国运,还真与春息息相关。”
春种秋收,国家的繁华稳定,离不开百姓的耕作,田地的丰收直接影响大唐的国运,可聪明的姚崇听得出,李隆基是另有所指。
西域!
吞并波斯后,大食经过多年不懈的努力,打败河中地区的对手,成来河中的霸主,贪得无厌的大食人,消化完广褒的土地后,又把目光投向更加繁华的东方,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勾结西突厥余孽和跟大唐势成水火的吐蕃,集三股势力挑战大唐的权威,联合出兵大唐的附属国拨汗那。
对李隆基来说,春天的耕种影响税收,而西域的军事行动,直接影响到国运。
要是西域战事不利,不仅仅商路受到挫折,还会引起很多负面的效果。
春天来了,不仅仅意味着是一个播种的季节,还是一场关乎国运之战。
姚崇开口说道:“陛下不必担心,现在大唐国富民强,将士上下齐心,定能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大食一个惨疼的教训。”
李隆基一直绷着脸,姚崇一时也不知怎么说。
“齐不齐心,朕且看着,只怕有些人心大。”
“这个张孝嵩,是有些逾制了。”姚崇看了看石桌上的奏折,皱着眉头说。
姚崇和新纳的小妾在卿卿我我时,突然有太监来宣,说皇帝召他进宫喝酒赏雪,当时就想着哪里出事,在李隆基示意下看了来自西域的奏折后,就知自己猜对了。
两个大男人,一个是君,一个是臣,中间隔着不可逾越的距离,哪能喝得开心,真要喝酒,后宫妃嫔如云,和美女一起喝多好,哪有兴趣老脸对老脸。
原因在那份奏折上,上奏折的人,是西域监军御史张孝嵩。
张孝嵩的这份奏折,除了有他春季对拨汗那军事计划,还有副监军郑鹏截获吐蕃秘密运输队的报告,这本是一件大好事,让李隆基不高兴的是,有专断之利的张孝嵩太专断了。
缴获一大批镔铁,这可是好东西,一块小小的镔铁能提升一批兵器的品质,可以说千金难求,如此重要的东西,无论是哪个人,起码也请示上面的意见再作处理,而张孝嵩倒好,奏折里提一下,没等回复就让军中的铁匠着手打造锋利的镔铁兵器。
还真没辜负他的专断的权力。
姚崇知道,李隆基既然提了出来,表明他心中不满。
当日给张孝嵩专断之利时,不少大臣有异议,姚崇更是暗地里找个李隆基,有些隐晦地表达自己并不认同,可李隆基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硬是把这些意见压了下去,现在听到李隆基感叹,精明的姚崇马上顺着他的话说。
“张御史把西域打得井井有条,那是他的能力,但能力不能替代规矩,听说逢年过节,西域诸国都争相讨好张嵩,那礼物的贵重程度,比向陛下进贡的还要好,以至不少人暗地里称张孝嵩为西域王。”姚崇有些诛心地说。
“呵呵,有才华的人,多有点脾性,磨练一下就好,不过这个郑鹏,倒是让朕刮目相看,巡视军务也让他发现吐蕃秘密押运的队伍,缴获这么多镔铁,这可是大功一件。”李隆基突然转移话题。
聪明人谈话就是好,三言二语就交换了意见,不用浪费口舌。
姚崇也有些惊讶地说:“不瞒陛下,派郑鹏到西域任监军,微臣是不同意的,觉得太过儿戏,想不到他还真没辜负陛下的期望,立了这么大的一个功,这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一个戏子当监军,不知是作戏还是演戏,姚崇有些不以为然,没想到郑鹏还真弄出了名堂,光凭这批镔铁,就是郑鹏不再出战,这份功劳足够大。
李隆基没有再谈张孝嵩,姚崇明白这件事会等大唐与大食的战斗结束才会提起,原因很简单,两军对垒,最忌就是临阵换将,很容易动摇军心。
不过,张孝嵩的前程,在李隆基和姚崇的交谈后,又多了几分曲折。
“是得刮目相看”李隆基饶有兴趣地说:“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大才子,科举就是他的用武之地,没想到他一折腾,进了左教坊,本以为他在左教坊做出一番成绩时,一转身,跑到边疆杀敌立功去了,这个郑鹏,甚是有趣。”
283 老不要脸()
姚崇有些感概地说:“只能说,郑鹏是一员福将吧。”
有点名望,可不是科班出身,放在普通人眼里,郑鹏是一个大才子,可在那些科举进士出身的人来说,跟路边卖艺的嘴把式差不多,登不了大雅之堂,特别是进了教坊,在姚崇眼中相当于打了一个下九流的标签。
让人意外的是,郑鹏像个万金油,放在哪里都能做出成绩:在教坊时能作出那么好的歌,歌词就是姚崇也挑不出任何毛病,还在大唐失了颜面时替大唐挽回面子,郑鹏捣弄出来的脚踩车就是姚崇也觉得有趣;跑到西域当监军,姚崇是持反对意见,认为他是胡闹,可万万想不到,就是这么胡闹,竟然还让他立了一个大功。
姚崇调查过郑鹏的背景,印象是一个运气比实力好的家伙,看到郑鹏立了一个如此大战功,实力是不用想了,因为郑鹏没有这种实力,只能用踩着狗屎运来形容,一个人能连连踩着狗屎运,只能用福将来形容。
总不能皇帝说他好,自己跟皇帝唱反调吧。
不管怎样,只能为大唐作出贡献,就是好样的,姚崇就是胸襟再小,也不至于跟一个微不足道的乐官计较。
“福将?”李隆基闻言楞了一下,很快笑着说:“不错,的确是一员福将,对了,姚相,郑鹏缴获那么多镔铁,你说朕应如何赏赐?”
大唐的士兵没有兵饷一说,将士要自备所有东西,就是粮草也不例外,殷实人家还好说,普通人家可是一个沉重的负担,特别是长时间服役的那种,为了激励将士,大唐制订一套完善奖罚制度,还规定将士在战场上的缴获的战利品归个人所有,不过重要的战略物资要优先卖给国家。
郑鹏缴获了那么多镔铁,这固然是好事,可这些镔铁不是白上缴的,需要给相应的奖励。
军功和荣誉少不了,经济方面的补偿也不能少,要是上缴给国家的东西没有相应的回报,有损朝廷的的威信。
姚崇想了想,很快恭恭敬敬地说:“陛下,很早之前,一镔铁十黄金,就是这么高的价格也是有价无市,郑鹏缴获的镔铁价值不下百万贯,这仅是镔铁的价值,要是算上军功的赏励,这笔赏赐可不少,臣以为升官加赏田地的方式更好。”
“朕也是这样想,算了,此事容后再议”李隆基看了看枝头上萌发的绿芽,突然话题一转:“姚相,西域此战,你觉得谁胜谁负?”
姚崇信心满满地说:“大唐必胜!”
大食联合吐蕃攻打大唐的附属国拨汗那,拨汗那国王跑到长安求援,西域的情况早就传遍了长安,而大唐准备出兵教训大食和吐蕃的消息,在长安早就不是秘密,不时有最新消息传出。
郑鹏截取吐蕃运输队的事,很快由消息灵通的人传了出来,并很快就流传开来。
郭可棠就是消息灵通的人之一。
由于郭元振的关系,郭可棠在军方很吃得开,也容易获得最新的消息战报,得知郑鹏立了大功后,马上去郑家准备跟林薰儿分享。
郑鹏不是很喜欢写信,林薰儿很担心郑鹏,又怕打扰郑鹏,不敢主动写信,经常找消息灵通的郭可棠打探郑鹏的消息,知道林薰儿担心,所以一有消息就来告诉林薰儿。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一阵吵闹声:
“放肆,你们两个下人,哪里轮到你们说话!”
“我的亲侄儿不在,奴大欺主是不?要不要老夫报官?”
“一个青楼出来的女人,竟敢让我们吃闭门羹,太大胆了,就是郑鹏在这里,也不敢这样做,你给我出来。”
“砰砰”“砰砰砰。。。”
“两位郎君,这个月,你们已是第三次来要钱了。。。”
“啪”的一声脆响,然后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响起:“什么要钱?当我们是讨饭的是不是?告诉你,这叫孝敬,郑鹏是我的亲侄儿,我是郑鹏的亲二叔,侄儿孝敬长辈,不是天经地义吗?”
郭可棠一听,原来高高兴兴的脸,一下子变得像吃了个苍蝇一样郁闷。
都不用看,一听就知是郑鹏两个长辈,郑元兴和郑家树又来讨要钱了。
郑鹏不在这里,林薰儿不想郑鹏难做,也不想家里的事让郑鹏分心,也就没提郑元兴和郑家树来的事,每个月就给二人十贯钱,本以为两人很快就走,不想到郑元兴和郑家树二人看到能不劳而获,还就赖着不走。
看到林薰儿好说话,抓住林薰儿怕郑鹏被人非议的软肋,慢慢变得有持无恐,变着花样来要钱,一时说衣裳破了没钱换,一时说钱丢了,吃不起饭,一时又说病了,要钱看郎中等等,反正理由多多。
林薰儿念着这两人是郑鹏的长辈,以后回归宗族要面对这二个人,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把钱给他,郑元兴和郑家树觉得钱来得容易,于是胃口越来越大,精明的林薰儿看到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国,坚持拒绝,于是有了郑元兴和郑家树气羞成怒的一幕。
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欠,这两个老货,真是脸皮都不要,活到狗身上去了。
看到郭可棠要下马车,跟在身边的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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