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劫和她前后脚来到这里,虽然此处依然没有光亮,却比屈在那个洞穴里要好。他一伸展手臂就摸到了元若兰,对方一把砸开他,吼道“摸哪儿呢!”
“额,对不起。”其实他根本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已经被推开了,心里嘀咕不是都看过了。
元若兰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接着问道“还有多久能出去?”
欧阳劫答“沿着有路的地方继续走,等看到光就到了。”
后来元若兰才知道,所谓有光就是一抹藏在黑暗迷雾后的忽闪忽闪的亮点,而他们真正达到光点却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
内丹里的时间本来就和外面不同,而他们所处的环境又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记录时间,而且长期呆在黑暗里,只会把时间感受拉得更长而已。好在他们互相扶持,支撑不住时还有对方在身边。
元若兰靠着内丹里还算充足的水分,为他们弄到了活下来的重要物质水源,食物的匮乏也通过蛊虫得到了解决饱腹蛊能给人饱腹感,不会觉得饿,欧阳明月减肥时用的就是这个。
如果计算起来,他们差不多在那个洞穴走了十天内丹时间,也就是外面的四个小时。
这四小时对于祝玄息几人来说不算太难等,毕竟他们单是抢回内丹,爬上龙身,登上山顶也花了一半的时间。
刚登上山顶的时候,句颜晨和王守成一直在欣赏山顶的风景,祝玄息卧在岩石上哈欠连天,不是他不合群,而是他百年来游览过的名山大川无数,见过的美景万千,自然比两个不常出门的人要淡定许多。
他一边吐槽他们少见多怪,一边时刻观察内丹的动静。以他的经验来看,只要能保证这颗珠子的安全,元若兰和欧阳劫就不会出事,出来只是时间问题,希望他俩不要过分沉溺在二人世界,否则,火门总能找到法子追上来。
火门的瞬移技能在阴阳界独步天下,虽然大部分坊士的元级和元神之力都太弱,无法到达这里,但是祝胤宇未必做不到。若是和他一战,他虽能自保,却不一定保得住其他人。
正想着,内丹晃动了一下,他以为自己眼花,揉揉眼皮再看。
内丹的的确确在颤抖,而且频率越来越快。
元谷和琴婆婆来到杭州聚灵苑总部已经几天了,虽然手下的人好吃好喝好接待,但琴玉始终没有出现,她总能找出各种理由推脱。
琴婆婆还好说,毕竟她和琴玉关系特殊,而琴玉和奚蔺晨的关系也不一般。她虽然曾经和奚蔺晨不对盘,但也只是因为立场不同,加上元修曾经的嘱托,非那样不可。
现在,元修的事情已经解决,摄魂泪也拿回来了,她没有必要和魅影教主对着干,况且,有关琴乐的事她还有求于他。
因此,琴婆婆拿出了足够的耐心,安然呆在聚灵苑中。
元谷却等不及了,他和琴乐相认之后,感受到父女间的温暖,对元若兰的同情更重,作为他弟弟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他自然担有一份责任。
这天,他一大早就找到琴婆婆,二人在颇具寺院风格的屋子前,一颗菩提树下相对而站。
杭州不是佛教圣地却是魅影历史上坐镇最久的城市,因此琴玉也就遵从迷信之说,建一座寺庙来供奉神明,护佑魅影。
说是一座寺庙,却不像一般寺庙那样,到处充满了香火味。除了主祠堂,其他地方只是借助了寺庙惯用的黄、红两色进行布置,格局也多用连排矮房、圆形门洞、错落有致的长廊。作为主要用来存放资料的总部倒也方便,每个建筑群就是一个大分类,里面每间小房子便是一个小分类。
所以说,整个建筑形似寺庙,却无神韵,是琴玉那么多设计里最差的一个,不过要是去比赛说不定也还是能拿一个半个奖杯回来。
元谷踢开脚下掉落的榕果球“婆婆,咱们真的就这么干等着?”
“奚蔺晨毕竟是一教之主,我不想节外生枝,这对小少主和琴乐都不好。”她整理了下措辞,继续说“我明白你着急,不过想让奚蔺晨帮我们就必须从玉儿这边找突破。”
“可是”
“我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但你想过没有?”她走出树荫,感受清晨第一缕日光。“玉儿是个善于权谋的人,她之所以不出现一定有她自己的考量,这或许就是她给我们的一个测验。”
“我倒觉得她偏帮奚蔺晨的可能性更大。”
“那你就选择相信另一件事吧。”
“什么?”
“她对雨妃的歉疚。”。
第一百二十三章:故人旧事(一)()
细雨蒙蒙,柳叶在微风中摇曳。若把西子湖比作江南美女,那沿岸的柳树便是缠绕女子肩头的青丝,透着温柔婉约。八十年代的西湖尚没有那么多大牌店铺入驻,商业也不算发达,巷弄人家的饭香还能飘到这里。从宝石山上向东远眺,杭州城里没有高楼,东北边不远有一大片油菜花地,再远些还依稀能看到半山,淳朴自然。
西湖岸边常有梳着两道麻花辫子,朝气蓬勃的少女结伴而行。她们撑着油纸伞款款而来,偶尔能遇着眉眼精致的,行人也就会多看两眼。
迎面而来的一对姐妹身着素色长衫长裤,依然难掩姣好的面容和不俗的气质。两人一个好动一个好静,相得益彰。好动的那个一会儿指指湖面的游船,一会儿指指隐藏在山水间的古建筑好静的那个时而微笑,时而掩面,只瞧得出眉眼弧度更弯了些。
“姐,那雷峰塔下真的压过白娘娘吗?”
“你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女子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才不去,要是被老和尚发现了,把我也抓去压在下面怎么办!”
“呵。”另一个轻笑一声,“你又不是妖,捉你干嘛。再说雷峰塔早就倒了,想压你也没处寻去。”她点点女子的额头,笑容被骑车路过的小伙子看到,顿时忘了踩踏板,车子失去重心,歪歪扭扭地撞上路边的树干。
“哈哈,姐姐你看,真是个傻小子。”
“玉儿,别胡说。”
说着走上前,伸手去扶,温柔询问“同志,你没事吧。”
“没,没事。”小伙儿脸涨得通红,胡乱搔着头发。
“咔嚓”一声闪光,三人同时看向一边,一个戴眼镜、三十出头、记者模样的人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下此刻,而这张照片出现在隔天的杭州日报上。
琴玉拿着信封中的照片久久不愿放下,信封的署名并不熟悉,是钢笔写的草书,笔锋苍劲有力,应该出自一个男人。照片边角还用了八十年代最流行的波浪花纹,左上角因为年代久远,微微泛黄,但是整体来说还是保存的很好。照片上的女子眼波流转,笑靥如花,在那个没有美图秀秀和的年代,美得格外真实。
她记得这张照片是当年她向那个记者讨要的,但是在她想起这件事去之前,琴家就出事了。她没想到那个记者会因为一个承诺将照片保存这么久,信封里附有一张字条。
尊敬的无名氏小姐最近偶得小姐消息,知道您一切安好,喜不自胜。今遵守诺言,将照片奉上,蒙小姐不弃,明日黄昏可一聚,若小姐能留下只字片语,甚好。
落款是一位故人。
寥寥数笔,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但写字的人斟酌语句,字里行间小心翼翼,透着淡淡的孤寂。“喜不自胜”“遵守诺言”等字更是写得格外用力,她能够想像男人激动的心情,因此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会让他如此,又是谁把她的消息透露给了对方。
尽管心中有怀疑的人选,她还是想亲自去确定看看。
隔日,琴玉选了一套旗袍,蓝底白花,雅致大气。字条中没有具体时间,也没有地点,但有些事就是这么奇怪,不需要面面俱到,更不需要清清楚楚。
西湖数十年里的变化说大不大,说小不两边的店铺更换交替,但她还是能够轻易找到照片里那棵树。树下站着一位老者,戴一副眼镜,眉眼间和当年的记者很像。
她没有犹疑,带着微笑,朝他走去。
老者似乎视力不大好,一直等她走得很近了,才舒展眉头,笑得像个孩子。他迎上来,眼眶泛泪,走路有些颤颤巍巍,但还算利索。他想去抓她的手却又收了回去,开口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然后像发现了什么,脸上带着疑问,随后又了然地叹了口气,兀自走到湖边的长椅坐下,琴玉坐在旁边。
老者推一把眼睛,开口道“你是她女儿吧。”
“嗯?”琴乐一头雾水。
“也是啊,都几十年了。”
她恍然意识到,自己被封在湖底的那些时间是停滞的,再加上摄魂师衰老速度慢,难怪他会这么推测。
“你们长得真像。”
她心中升起一种负罪感,却又不能坦诚以待,于是就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是吗,大家也都这么说。”
“她是”老者停顿了很长时间,“不愿见我吗?”
“她”琴玉思索着该怎么说才不会太突兀,“去世了。”或许这样的回答对方会好受些。
没想到,老者给她的反应完全不符合想象。
他先是表现得很震惊,接着是悲痛,再然后像是终于接受了“事实”,兀自点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额”琴玉有些后悔撒了谎,可还是要编下去“前几年。”
“是我晚了,晚了。”
琴玉不敢再说话,害怕又要圆更多的谎。
“你不要多想,我和她没什么关系。”老者靠在椅背上,眼神放空,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
“非要说的话,也是我一厢情愿罢了。估计她不会跟你们提,你也别嫌我这个老家伙啰嗦,实在是”说到这里,他开始哽咽。
琴玉于心不忍“不要紧,您想说什么就说吧。”
老者点点头,继续往下说,虽然是同一件事,他却叙述出另一个版本,一个琴玉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的版本。
故人相逢和友人再见的喜悦从根上说都是一样的,元若兰在内丹里经历了十天颠簸,再看到祝玄息、句颜晨和王守成的时候,别提有多高兴。她轮番和他们拥抱,最后挽着王守成,说什么也不愿意撒手。
王守成最受不了肉麻,他拼命想扒开她的手指,可惜她变成摄魂师之后力气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他折腾了几下累得不行,只好放弃。
祝玄息对火龙发出号令,开启山顶的出口。
元若兰往里一瞧,立刻吓得退出好几步“妈呀,这么高!”然后问祝玄息“有没有别的出口?”
祝玄息摇摇头,先跳了下去。
“啊!”元若兰松开王守成,双手捂脸大叫道。
王守成趁机也跳了下去,跟着是句颜晨。
因此,等元若兰挪开手之后,山顶上只剩下欧阳劫一个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故人旧事(二)()
一群没义气的人!
元若兰在心里叫嚣着,根本不敢靠近洞口一步,她看着欧阳劫,心里的感动像烧开的滚水,翻腾着、喷涌着,感激的话马上就要脱口而出。
欧阳劫淡然开口道“我不能离你太远。”
合着他根本不是因为自己怕高才留下来的。
沸腾的热血立刻冷却,降到冰点,她突然觉得是自己太毒舌,所以遭到了报应,暗自在心里许诺,以后一定对他们好点。不过她向来奉行的是不说出来的承诺都是不作数的,所以这纯粹是一种自我安慰。
“走吧。”欧阳劫上前去牵她的手,被她一把甩开。赌气朝前走了一小步,然后就僵在原地,理智告诉她她必须跳下去,可两条腿就是怎么也迈不开。
“唉。”欧阳劫叹了一口气,心里说着你个小傻瓜,我换一种说法你就听不懂吗?然后认命一般,抓住她冰凉的手往前拖,一下子就在地上拉出两道痕。
“啊啊啊!别别!”元若兰想挣扎但有心无力,只能不停大叫,以缓解不断加速的心跳。“老爸老妈王母娘娘玉皇大帝耶稣圣母玛丽亚”
接近洞口的时候,她干脆两眼一闭,嘴里念叨起诸天神佛,也不管是西方还是东方。
欧阳劫小声嘀咕“临时抱佛脚。”
“不快也光!”元若兰大叫。
二人在洞口完全闭合前终于跳了下去,元若兰再次晕倒在欧阳劫的怀里。
他不禁想,她到底是有多害怕。
害怕对于人来说再平常不过,有人怕高,有人怕水,有人怕鬼最多人怕的大概就是真实,因为真实总伴着残酷伴着最不愿面对的自己。
当琴玉对故事提出疑问时,老者心里切实的体会就是这样,但他没有说出来,他还是想要保留那么一点,一点什么呢?也许是一点美好,也许是一点尊严,也许是一点希望,总之那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去核实寄信地址是不是真的。
三十多岁,他对一个不知名的姑娘一见钟情,当那个姑娘向他走来,他浑身的细胞都像烧着了一般,躁动不安。而当她俏皮的说
“嘿,记者同志,偷拍可是没有职业操守的哦。”
他的每一个细胞都炸开了。
“同志,专业来说,这是抓拍。”他已经顾不得口气、语调等等,一心祈求对话能长一些,再长一些。
姑娘“咯咯咯”笑了,接着说“同志,作为你抓拍的对象之一,我能不能要一张照片呢?”
“当然!”他有些激动,“不过要等我洗出来才行。”
“好啊!”姑娘笑得更开心了,“拉钩。”说完伸出小指。
他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才轻轻搭上了她的手,一股电流贯通全身,激活了每一个细胞,他感觉自己从发梢到脚趾都在悦动。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甜甜的笑容深深刻在他心中,再也无法抹去。
“很可笑吧,明明三十好几,却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念念不忘。那个年代不像现在,年龄差距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可我还是忍不住,照着问来的地址寄去照片和信件,直到有一天信件被邮局退回来,邮差告诉我城市改建,地址已经不存在了,同时退回的还有之前寄去的信件,据说是之前住在那里的人要求的,说总有奇怪的信件寄过去不知道怎么处理。”他顿了顿,等路过身边的小情侣离开才继续。
“我问过邮差那家的事情,但是他知之甚少。信件都有拆开的痕迹,我想着至少她接收到我的情意了,又见她把信件和照片都保存的挺好,还挺开心。现在想想,她可能压根就没收到过那些信件。真是不知道这么些年我都干成了什么,工作碌碌无为没起色,没有成家,无儿无女。这样的人生,太失败了。”
琴玉其实很想告诉他,那个姑娘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好,她随口胡诌的地址竟然困住了一个人的一生,而她却一点儿也不知道,虽然她并不是故意的。
“不过,现在告诉你也是一样的。”老者凄然的笑,“你也别误会,我说这些绝对不是想得到什么,只是”他停了一会儿,可能是在想如何措辞。“只是想怀念那段纯洁的爱情吧。”
琴玉还是决定说些什么,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说,会更难受。
“其实,那些信,她是知道的。”
“真的?”老者眼中重新燃起光芒,接着又暗了下去。“你不必安慰我。”
“是真的,她给你的地址是邻居家的,她没想过你会真的寄照片过去,邻居一直有把信交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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