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放我下来。”她从他怀里跳出,手中突感黏黏呼呼的,张开一看,就见大片血迹覆在掌心。“你受伤了?”她转过他的身体,发现他背上那条丑陋扭曲的伤痕,边角处的皮肉外翻,此刻正血流不止,滴在玄铁扇上。仿佛知道主人受伤,扇子发出闷哼的低鸣。
“对不起,都是我。”
“没事,小伤而已。”
“婆婆,你快帮帮闹人精!”
“他自己硬要逞强,本来就算不上有什么战力,现在更成了累赘。”琴婆婆暗暗将右手撤到身后,她刚才本要出击,没想却被这小子抢了先,再看琴乐现在紧张的模样,心里竟有了醋意,口气要多差有多差。
“婆婆!”琴乐擒住眼泪,“你怎么能这么说”
“哼,你现在越来越冲动,以往我是怎么教你的?才出去没几天,就把婆婆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我!”
“行了!你们俩就在这守住结界吧,我来攻击火藤,撕出缺口,其他人趁机进去救小少主和她的小男朋友。”
“好。”众人异口同声。
琴婆婆支起魂力球包住自身来到窗前,她张开双臂,双手向上,掌心旋转着纯度极高的灰色小球。卓梓辰操纵玄铁扇紧随其后,众人屏住呼吸,只等一击。
“外面的人听着!”
火藤后突然传来后丽的声音。
第七十五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破了火藤,她也别想活!”
后丽手中绕起两根钢线,一根连在火藤上,一根连在元若兰的脖子上。钢线此刻虽然松松垮垮,但只要她一用力,又或者火藤被破,都会立刻要了元若兰的命,情况十分被动。
“呵呵。”琴婆婆一声冷笑,手中的魂力球依然打了出去。后丽心中一惊,头皮一热,汗珠立刻从额头滑下。她攥紧钢线,身体侧向一边,随时准备发力。魂力球忽然在火藤前急转弯,擦着楼体一路撞断藤蔓,所过之处狼藉一片。藤蔓在强大的破坏力之下迅速崩坏,枝叶凋零,枯萎泛黄。
茹风踉跄着后退,元神震颤,勉强才维持住火藤。这就是琴家三届掌使婆婆的力量吗?后丽神色凝重,她本想靠着藤蔓与城市植物间的连接,给撤离留好后路,结果没想到“雷雨云”一战之后,她竟然还有如此强大的实力。这无非是在告诉他们不要妄想搞小动作,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前辈,您别动气,我们并不想与魅影教为敌,只要交出欧阳劫,我自然会放了她。”
“你以为我会屈服于你这等杂碎的威胁吗?”
“前辈说的是,您自然看不上我们这些小人物。只是欧阳劫杀了我坊弟子,这笔债不能就这么算了!”后丽眼中杀意正盛,欧阳劫却丝毫没有感到羞愧,依然面无表情。她咬牙切齿,脑海中浮现玄齐死时的惨状。
“欧阳劫,你别想赖账!还记得玄齐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都交错在欧阳劫身上,他走到人群前,再次细瞧病房内的女人,确定自己和她素未谋面,不过她身上浓重的香水味倒确实和上海时闻到的一样。他猛地想起集装箱和那个男人,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你是他什么人?”
“不关你事!”
“情人?”
“”
“看来我猜对了。”
“哼!”
“你我之间的恩怨,为什么扯上别人?”他见元若兰饱受煎熬,心里犹如被万虫啃噬,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可是自己现在形同废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过程不重要,我只要结果。”后丽走到元若兰身边,帮她整理好因为挣扎而散乱的头发。“一命换一命。怎么样?很公平吧。”
“公平?不择手段的人竟也有脸面说这两个字。”琴婆婆退回玄铁扇之上。
“哈哈哈,只要筹码够,不怕没人买账。”后丽孤注一掷,她现在无路可退,何况她也不会退。
婆婆,不如
不行,欧阳劫和小少主现在一条命,交不交都一样。
元若兰缩在床角,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她两眼通红,死死盯着饮水机。“咕咚咕咚”,饮水机冒起水泡,马克杯立在冷水口下。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水桶里明明是一般的饮用水,流进杯子里的确是血。“天然纯净水”的腰封此刻显得格外诡异,室外的风沙比刚才小了很多,不过依然难看清对面的宿舍楼。
“元若兰?元若兰?”
空气中突然有人叫自己,声音忽大忽她听了几遍才敢确认。
“谁?”
“你快醒醒!这里不是真实的!”
“胡,胡说!”
“那你怎么解释你看到的一切,还有你想不起的那些事?!”
“不,不可能”
“没时间了,不信你就出去看看!别再逃避了!死是最容易的事,别他妈给小爷当怂包!”
“你!”元若兰一时忘记害怕,从床上跳起来。“卧槽!你谁啊?说谁怂呢你!”
她本以为对方会继续同她舌战,没想到等了半晌,声音再也没有响起过。寝室重新安静下来,只剩饮水机乐此不疲,红色血液持续淌入马克杯,水桶里的水只剩下三分之一。
她走到阳台上,狂风迷乱双眼,沙砾钻进鼻孔和嘴巴。“呸呸呸”她一边吐口水,一边尝试在红褐色的世界里看清什么是真实。天空突发巨响,她应声抬头,就见空中一角正一点点崩坏,露出虚无的背景,就像缺下一块的拼图。
难道那个声音说的都是真的?无数画面冲回脑中,记忆如翻腾的海浪,在她心中一次次拍打上岸,潮涨潮落,渐渐完整起来。
她冲下楼,在风沙中狂奔,坚硬的颗粒划过身体,划入眼睛。她迎头而上,将眼泪甩在脑后。前路难料,在一片殷红的世界里找不到出路。她尝试调动魂力,却发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消失了,左手小指的漩涡也不复存在。
“啊!”她发出不甘地怒吼,震动大地,地面出现数不清的裂缝,世界更加破败不堪,陷落消弭只是时间问题。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温和蓝光闪动在红色风沙中,像一座灯塔。一股神奇的力量在召唤她靠近它,她朝着灯塔冲去,却被什么束缚住,只能原地踏步,无法拉近距离。
可恶!希望明明近在眼前,我为什么抓不到?天啊,不要再玩我了!
你真的接受所有,面对一切了吗?心里有个声音在发问。
你为什么会留恋这里?
你为什么想和宋宥辰在一起?
你为什么逃不出自己的意识?
“我,我不知道!”
挡住你的不是风沙,而是你自己。
“我”她停下步伐,忽地转身,眼前出现一条黄土铺就的道路。道路尽头上演她此前人生中的一幕又一幕,嬉笑怒骂,欢愉悲伤。传说人死前会回顾自己的一生,难道我已经快死了吗?她不禁泪流满面。
我为什么会留恋这里?因为我害怕接受现实为什么会和宥辰在一起?因为我贪恋曾经的简单美好,以为只要抓住他就能回到从前,就依然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19岁女生我为什么逃不出去?因为我害怕,害怕出去之后要面对的一切。
原来,我从来没有做对选择。知道真相却不敢面对,和选择虚妄的人一样,永远无法脱离过去的枷锁,破茧成蝶。
我从来不敢承认这些,没想到面对自己,竟是这么难。
她嘴巴一开一合,一字一顿说道:
“元若兰,再见。”
风力忽然加大,逼得她闭上眼睛,几秒后,世界恢复平静,脚下是青草绿地,头上是蓝天白云。
茹风打开火藤,迎入欧阳劫。在两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时,元若兰冲破禁锢,震碎钢线,灌入她体内的黄土随着一声大喊如数冲出身体。后丽没来及反应,手脚就被箍住,动弹不得,只能看着相似的场景转而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倒下前,奋力扭过头,看向元若兰。齐,这就是你说的因果吗?你劝我不要报仇,我没有听。不过也好,马上就能相见了。我,好想你。
第七十六章:真我境界()
血肉变成黄土,只剩白骨森森,一头红色卷发在火光下熠熠生辉。不论它生前有着怎样的面容,此刻都难以知晓。茹风亲眼看着后丽以惨绝人寰的姿态死去,心里的斗志已经去了一半。祝宇哲空有一腔怒气,却只懂得张牙舞爪,他怒火中烧,若不是茹风拦下他,只怕已经被尚有余威的元若兰重伤。她虽然仍然处于昏迷,周身的能量场却错综复杂,茹风现在才意识到,他们招惹的是怎样的怪物。
欧阳劫饶有兴味的看着在场众人,不动声色靠近元若兰,计算和内丹共鸣的最长距离。
火藤另一面,卓梓辰两掌相合,白水晶在指尖来回旋转。
吾力为引,万物为源,定
话一落地,他手臂推过头顶,白水晶随之定在玄铁扇圆心之上,和每片扇片间形成微弱的联系,暂时平息结界动荡。跟着,他力竭倒下,在琴乐关切的呼喊声中勉强挤出笑容,有气无力说了句“没事。”,终于晕了过去。
由于他和希彤梦强行驱动彼岸铃,介入元若兰的灵魔幻境,致使玄铁扇结界出现漏洞,此刻在白水晶的作用下一点点修复。众人目睹了这一切,无一不对平日吊儿郎当的卓少爷另眼相看。
“宇哲,已经没有继续留在这儿的理由了。”茹风收起火藤,再看一眼地上的尸骨,绿色细柳缠绕白骨,编织交错,摇身一变,成了绿色木乃伊。他抱她入怀,轻声说:“走吧。”
祝宇哲平日和后丽的关系并不好,但也看不得她落到如此下场,他本来就是个火爆的脾气,自然不愿意就这么离开,心里想着哪怕只是拉上一个垫背的也算好。元若兰周围的气息此刻极不寻常,他自然没有傻到和她硬碰硬。倒是欧阳劫,自他踏入这个病房,身上就没有半分能量气息,不知是故意隐藏,还是受了极重的内伤。祝宇哲几番思量,最终还是下了一个让他丢掉性命的决定。
他佯装跟在茹风身后,与欧阳劫一个擦肩,手中火刀忽起,对着对方的要害劈下。这一击若是换成他人必定挫骨扬灰,可欧阳劫尽管功法尽失,却依然保有旁人无法匹敌的敏锐感官。他一早感到了杀气,在手刀起落前跨步躲闪,最终只是肩膀受到重击,锁骨“咔吱”一声断裂,他吃痛着退后,离元若兰只剩一步之遥。
祝宇哲显然没有想到事情的走势会是这样,愣在原地。几秒后,他确定对方确实毫无还手之力,否则不可能在占了先机的情况下自己还能活着。他不清楚在欧阳劫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不能错过难得的机会,于是发起第二轮攻势。双手生火,形似弯刀,对着欧阳劫冲将而去。
“不要!”意识到身后异常,茹风出声制止。
空气突然“嘭”一声炸裂,在二人交锋的地方冉起浓烟,外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窗外观战的琴乐等人心被提在一处,目不转睛的盯着屋内,生怕欧阳劫败下阵,白白葬送了元若兰。
青草花香掠过鼻翼,风声鸟鸣拂过耳畔。元若兰在风和日丽中醒来,她眨眨眼,不敢相信湛蓝天空里白云朵朵的景象是真实的。她从来不知道,绝处逢生的感觉是如此畅快。
她起身欣赏此刻的世界,尽管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仍然在自己的意识中没有醒过来,但经历过此前的惊心动魄,她明白了意识世界的状态就是身体状态的另一种体现,至少现在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身体没有继续崩坏下去,与生俱来的自愈能力正在修复她破败不堪的身体。
一望无际的草原,太阳挂在半空,偶尔有微风吹过,让她心神荡漾。她不知道该去向何处,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拼命换来的片刻欢愉,除了珍惜品味,没有更好的办法。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看来在她自己的意识世界里,她注定要做第一个走出路来的人了。
她迈开步伐,朝着某个方向前进,没有过多的思前想后,只是凭着直觉就这么走着。脚下轻盈,比任何时候都要放松。于是她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跑着跑着又跳了起来。
变化在眨眼之间,淡灰色背景充溢四处,草原消失,只剩虚无。她并没有慌乱,反而感到亲切不已。小指欢愉地跳起舞,被这里某种力量牵引,带着她看到了魂源的所在地。主魂视界和她在修习时的入定状态如出一辙,她尝试着以小指画出修习咒印,灵魂召唤身体,二者在魂力的引导下合而为一。她的意识进入真我状态,眼耳口鼻身五感相合增长,身体未醒却能知晓周围发生的一切,包括欧阳劫利用爆裂蛊击毙祝宇哲在内。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真我境界,虽然目前还是初窥门径,此后却正是由此不断探索出修习的奥秘,完成了许多阴阳师无法想像的突破。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刻她只觉得神秘奇异,沉浸在奇妙感觉里难以自拔。
欧阳劫被爆裂蛊的余震震伤,吐出数口鲜血,现身在浓烟消散之后。他一手插进裤带,一手擦掉嘴角的血迹,邪魅的笑容在茹风脑中刻下深深一笔。由于爆炸的强度集中在一点,祝宇哲的手脚散落在房间各处,茹风用同样的方法收回他的尸首,逃离现场。
“我带你们回家。”这是他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只被元若兰一人捕捉到。如果放到以前,短时间内眼看着两条生命消失,她一定会崩溃。不过经历了灵魔幻境,她似乎对于生死因果的交缠关系看懂了点皮毛,只是心神稍有震颤,并未阻断修习进程。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走!”琴婆婆跳入窗内,带上元若兰和欧阳劫,回归到众人中。“元谷,你留下善后。”
说着,驱动白水晶,带着剩下的人离开医院,返回宾馆。
第七十七章:木门()
元谷留在医院善后,解除障眼法的病房留下一堆烂摊子。他控制了清洁护工,打扫清理,同时办好元若兰的出院手续,更改病例,一直折腾到次日中午。
他走出医院,正午的日头被云层遮挡,挡住了部分炎热,琴乐出现在医院大门口,他欣喜地走过去,眼里又惊又喜。
“乐儿,你怎么会来。”他口气中的局促和小心翼翼触动了琴乐,她不禁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近古稀的男人来。尽管摄魂师葆有青春的能力比其他人强,他看起来也不过四十来岁,但经年累月的沧桑却在他眼中深深打下烙印,轻易驱散不开。
“就,就是来看看你这边处理完没有。”
“哦哦,呵呵呵。已经搞定了,不用担心。”
“那,回去吧。”
“好。”
最终,她想要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从万蛊门一路以来,他对自己的关心虽然笨拙却真真切切,她看在眼里又不知怎么回应,只能逃避。好不容易听了卓梓辰的劝说,下定决心准备找他聊聊,真一见面却无从说起。
“乐儿,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眼看宾馆就要到了,元谷开口道。
“我”她脑里走马灯般扫过最近发生的一切,“谢谢。”谢谢你不顾性命来救我,谢谢你这些年来一直用我不知道的方式默默保护着我,谢谢你在和五元坊对峙时,救了卓梓辰,否则他支持不到叫醒若兰姐姐醒来的那一刻。
“父女之间,何必客气。”
“你不生气吗?”
“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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