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被挂在旗杆上,兵士们暗暗捂住坏笑,常茂也不在意。
宛娘倒不是不讲理的人,听端木雨荷说,常茂这厮语出轻浮,想要占宛娘便宜。
宛娘貌丑,但是却不意味着人家姑娘没有尊严,相反,在朱振的帮助下,姑娘内心树立起自尊心,心思大的很,常常以荆轲为偶像,苦练银针技艺,期盼有一天,能够派上用场,好对得起男爵的知遇之恩。
兄弟犯贱受点苦,朱振不能看着,吩咐姚天禧将饭菜端到老先生的营帐,走到旗杆前,嘲笑道:“大战在即,你这家伙,不给我长脸也就罢了。去调戏宛娘做什么?这一次算你活该,再有下次,你便在杆子上挂着吧。”
常茂见朱振来解绳索,立刻惊呼道:“兄弟,切莫解开绳索。宛娘现在怒气未消,你给我解开了算什么?”
朱振皱眉到:“嘿,你这家伙,还想着宛娘来给你道歉不成?”常
茂见朱振误会,嘿嘿笑道:“别误会,我是真心喜欢宛娘,他将我挂在杆子上,我也愿意,我感觉她在考验我。”“
呸。贱样!”朱振转身离去,耳边传来常茂哀求的声音,“振哥儿,兄弟的幸福就靠你了。”
朱振苦笑着摇摇头,走到宛娘身旁,轻声:“别看常茂这小子混账,但他父亲却着实英雄,乃是吴国公帐下上将军之一,怀远黑太岁常遇春常十万之子。他若是真的对你有心,你何不给他个机会?你这一身本事,一般男人自然也配不上你。常茂这小子性格虽然跳脱,但是有进取心,只要你用心调教一番,将来也少不了出息。”宛
娘不由得加快了手里的活计,摇摇头,一双眸子里含着烟雨朦胧,“那般公子岂会喜欢奴家这般长相的男子,他说什么真爱,全都是唬人的。他才见了奴家几次。他下次若是再敢说奴家,奴家便断了他的那物什儿,让他没有了这个怀念想。”不
远处旗杆上的常茂顿时感觉胯下一阵阴凉。
一脸的苦闷,犹豫了半响,大声喊道:“宛娘,我是真心的。我喜欢你。”
宛娘瞥了一眼常茂,“那你便在上面继续挂着吧。”
朱振笑着摇摇头,知道以自己兄弟和宛娘的性子,以后怕是少不了热闹了。
就在朱振准备转身去寻叶兑先生的时候,耳边传来了阵阵脚步声,朱振心中警惕,心想着脚步声与军中戴甲将士不同,与自己身边人的脚步声音也不一样,而且能够不惊动哨探至此,定然武艺不俗,手下意识的往腰间的宝剑抹去。
远远的见一儒衫白衣的少年郎,头戴幞头,腰悬青玉,面貌英俊不俗,一脸的英气逼人。身
边不远处挂着个妙龄女子,女子一袭红衣,扎着干练的马尾,面如玉盘,神如冷锋,对那儒衫白衣少年郎飞过去的爱慕之意似乎不理不睬。
少年郎失落至极,摇摇头转身望去,笑道:“玉儿,你看我说什么?这玉山之上杀气萦绕,定然有星君驻扎于此。你看看那少年郎如何?”
那面如冷锋被唤作玉儿的女子,远远的瞥了朱振一眼,神态依然,不屑到:“我倒是什么英雄人物,原来与你一般,也是凡夫俗子。”儒
衫白衣少年郎被嘲讽,也不在意,“嘿嘿笑道,这凡间哪里有真神仙。能做到我这般的已经是大不容易。”“
那张真人呢?”女子又问道。
儒衫白衣少年郎讪讪的笑了笑,“神话般的人物,是否真有,还未知晓。若是真有,我范希尧活到他那岁数,也未必不如他。”朱
振目不转睛的盯着两个年轻人,神态略带审视。
不远处的宛娘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手中的银针穿过一根质地怪异的银色丝线,在手腕上快速缠绕,转眼将变成了一副银色的手环。范
希尧却是非常自来熟,语气亲和,“对面的朋友,在下终南山弟子范希尧,奉师命游历天下,路过此地,并无恶意。这是身份凭书。” 徐
梁看了眼宛娘,见她点点头,这才开口说道:“既然是道家名门,那便过来歇歇脚吧。”
儒衫白衣少年郎刚想抬脚,却见玉儿竟然飞身而出,手中长剑仿佛灵蛇出动,直奔朱振的哽嗓咽喉而去。
朱振心中大惊,自己来到元末,对于所谓的武林人士并没有什么了解。今日一见,先说武艺如何,单凭这动不动便拔剑相向,心里的好感便消失殆尽。宛
娘身子一探,手中的银针带着银丝飞出,众人只感觉眼前银光一闪,女子的手上便已经出现了一道血痕。女
子手一偏,剑锋已经远离朱振而去,宛娘的左手在腰间一探,手中又多了五根银针,便要对眼前的女人动杀招。儒
衫白衣少年也见过不少军中悍将,但是这般使用银针,一招便将玉儿击败之人倒是没见过,心里暗暗苦恼,却不敢犹豫。
立刻上前一步,双臂张开将玉儿拦在身后。
大声喊道:“误会,误会,这位将军,我这未婚妻喜欢与身怀大气运之人比武,用着冥冥之中的气运锻炼武艺,并无杀心。你看她这剑刃都是未开封的。”
玉儿却冷颜面对范希尧道:“你再将你是我未婚夫的事情说出去,丢我脸面,我便杀了你,然后陪你去死。”
“能与娘子双双赴黄泉,奈何桥也不孤单。只是一身本领尚未施展,便从此身死魂灭,对不起祖师爷的教诲啊。”范希尧小男人一般委委屈巴巴的站在玉儿面前,惹得朱振一阵恶心,撒的好一把狗粮。女
子啐了一口范希尧,脸色微微泛起红晕,“混蛋,闭嘴。”徐
梁笑道:“既然是误会,那么二位请吧。只是事前说好,军事驻地,莫要乱走,惹了乱了可就不好了。”
范希尧明显松了口气,笑道:“那就谢过将军了。这是谢仪。”朱
振哈哈大笑道:“兄台莫非看不起我不成?相见即是缘分,拿这些黄白之物,岂不是脏了在下的豪情。宛娘,去弄些饭菜来,再弄些好酒。” 宛
娘一转身,却见那女子手腕一抖,黑夜里被挂在旗杆上的常茂应声落地,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落地。常
茂捂着屁股,愤怒的瞪着玉儿到:“哎,那个妖精,你凭什么放我下来。”
宛娘止住脚步,用眼角的光看着玉儿,仿佛剑刃悬在人的脖颈之上。那
玉儿冷冷到:“暗器不只你会使,下次比试我必胜你。”“
我等着。”宛娘给朱振面子,不去追究,转身离去,这让玉儿有一种拳头打在了棉花,宝剑砍在云端的挫败感,站在一旁不说话。范
希尧却自来熟的很,没多久便一通通道歉,与所有人搞好关系,还传了朱振两手终南山的武技。
朱振很是感谢,宛娘端来酒菜,三个人,喝至大酣。
第一百一十九章 结缘()
宛娘看着酒至半酣的众人,悄无声息的走到端木雨荷的营房之中。夜
深了,端木雨荷并没有休息。
将士们行军,铠甲和鞋子磨损的厉害,军中的财物让朱振花去了大半,如今又没有补充,端木雨荷便唤来张灵凤一起缝缝补补。
张灵凤好歹也是张士诚的长女,享受惯了荣华富贵,哪里受得了这种苦楚,不一会儿手上便起了数个血泡。
呲牙咧嘴的将针线放在一边儿,眼泪打着转的看着手里的血泡。这
个世界大抵朱振这个家伙,舍得让自己的女人受这般辛苦吧。
可是当透过营帐缝隙,看见营帐外正在饮酒的那个男人的英姿勃发,心中的万千痛苦,便消失不见了。一
声轻柔的妹妹,唤来张灵凤的微笑和倾心教导,并帮着他将手上的血泊挑破。其
实针线活,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张
灵凤之前舞枪弄棒,手上的力气足够了。
学的非常快。
她感觉自己越发的有女人味了。嘴
角不由的露出了一丝幸福的微笑。跟
自己喜欢的男人在一起,哪怕是长住深山,也没有什么。至
于受点苦,她也不觉得委屈了。世
人不都是糟糠之妻不下堂吗?
自己跟着他受那么多委屈,给士兵做针线活,住这虫蚊遍野的荒山,到时候他发达了,他如何舍得让自己受一丁点的委屈。
宛娘有些诧异的看着两个主母两眼,走到端木雨荷面前,轻声说道:“小姐,那两个人乃是终南山门人,武功皆甚于我。今日我以绝技探查,侥幸占了几分便宜。若是公子得到他们的帮助,在此地必然如虎添翼,想要有一番作为,自然也简单了不少。”端
木雨荷道:“这深山修者,寄情山水,性格怪异,想让说服他们帮衬官人,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张灵凤轻启皓齿,咬断一截挂在铠甲上的长线,笑着说道:“妹妹何须苦恼,我父亲坐镇姑苏,常与这山中仙人打交道,他们或喜欢茗茶古曲,活喜欢珍典宝藏,我们若是投其所好,还愁拿不下他们吗?”
端木雨柔闻言,点点头笑道:“姐姐真是官人的贤内助呢。那妹妹便与他们奏上一曲,让他们知晓我姑苏花魁的手段。”张
灵凤亦笑道:“妹妹先去,他们若是不服,姐姐便用大斧教他们做人。”
宛娘亦说道:“先礼后兵,正当如此。”若
是小和尚姚天禧在此,定然阻止两位主母,莫要坏了主家的大事。只是这小子今日吃坏了肚子,正蹲在后山的山石之上,此时已经两腿发麻,头昏眼花,心里暗暗嘀咕,是不是自己偷拿了主家的银子买了肉食,只顾着自己逍遥,让佛祖怪罪了。
三人酒至大酣,端木雨荷抚琴而来,摆下木桌,对两位客人相视而笑,道:“两位既然是仙人子弟,对凡间俗物定然提不起兴趣,今日奴家替夫君奏上一曲,将来有机会,定然为后人传唱。”话
罢,便开始摆琴。张
灵凤从嫁妆里拿出上好的洞庭湖碧螺春,随行的女官换了身婢女的服侍,在三人旁边煮茶,动作若行云流水一般。
华夏茶道博大精深,美轮美奂,不一会儿氤氲的香气扑鼻而来。
三人感受着茶盏传递来的氤氲茶香,玉儿冰冷的脸竟然融化了几分。朱
振如同牛嚼牡丹,也不嫌弃将茶水一股脑喝了半盏。惹
得不远处本来对朱振有了几分好感的玉儿又重新嫌弃起来,自己则遵从茶礼,小心翼翼的享受着茶水。见
客人已经开始饮茶,轻轻的调了几个音符的端木雨柔开始操琴。灵
巧的十指在琴弦上上下翻飞,灵动的曲子飘扬而起。
范希尧在玉儿耳畔轻声呢喃道:“这位男爵大人倒也风雅,行军打仗却带着那么多的红颜知己。”
玉儿冷语道:“怕不是勾栏的靡靡小调,登不得大雅之堂。你看看刚才他喝茶的样子,果然这当兵的都是粗鄙的汉子。”以
范希尧和玉儿的乐曲之道来说,终南山之上,不知道多少沉吟在山水之中的师叔之辈,每日弄琴为乐,耳濡目染之下,就算是弹不出动人的曲子,鉴赏却没有问题的。只
是当曲子想起的时候,本来慵懒伏案的范希尧先坐直了身子,看向端木雨柔的眼神认真了几分。
玉儿眼神中的不屑也不自觉的收敛了不少。
朱振却是不懂的如何享受曲子的美的,只是感觉琴声连绵不绝,仿佛驻足云端之上,在曲调里有龙飞凤舞,鲤鱼越过龙门,仙人连绵不绝的驻足云桥之上,俯首倾听。
渐渐的曲调变化,有了云端山涧、高山流水,鱼翔浅底,雄鹰高飞,彩虹高挂晴空,青草起于大地。
原来在声音之中,可以有连绵不绝的画面出现在脑海里啊。朱
振手下意识的拿起筷子,敲了几下,只是感觉像是在仙人宴会之上,宫娥们在奏乐,自己拿起木棍不停的敲打墙壁,实在是饶了清静之乐。范
希尧死死的按着朱振的手腕,不停的埋怨朱振,饶了这份美好。因
为这份云端间的悠然实在是太过于飘渺了,偶尔惊诧,仿佛仙人坠落凡间,蜻蜓点水般,若即若离,又一步登天。
总是琴声伴着月色,是那么的轻灵而富有勃勃生机。这
个世界原来是那么的美好。
只是上苍似乎并没有那么仁慈,人经历过了大美,在经历地狱之后,也就更痛苦,
仙人再次坠落凡尘,看到的是冥冥众生,苦不堪言。
修罗场的厮杀,火山的爆发,战乱频频,妖孽纵横。仙
人先大善,入轮回,与天斗,与地斗,与妖斗,与人斗。
鲜血撒入大地,溅起一朵朵血红色的梅花。
在那乌黑的天地间,透出金色的光,绽放出最美丽的颜色。
仙人陷入一次次的险境,面对一次次的死亡,但是调子里,越是危险,斗志也越发的昂扬不屈。虽
千万人吾往矣。最
后仙人死于疆场,天地大悲。
仿佛一个人驻足于磅礴大雨之中。三
个人呆愣愣的坐在一旁,眼中忍不住滂沱而下。
特别是曲子收尾的时候,天空似乎放晴,旭日东升,大地之上万物复苏,人们树立起丰碑,纪念仙人的伟岸身姿,可仙人却着实已经不存在了。
可是一股悲伤,无望依然弥漫着,这是一股极其悲伤的情绪。似
乎操琴人对这个世界的情感就是悲观的。
朱振感觉心里空荡荡的,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心里似乎有一种什么东西不吐不快。
所有人都曲子结束了,却不曾想到,节奏忽然转变了风格,仿佛千军万马中的战鼓在激荡,仿佛悬崖边儿的浩荡雷鸣。
一杆杆军旗树立起来,数不尽的凡人拿起武器,怒吼着,热血激荡着。
在天空中似乎出现了仙人昔日战斗的影子。他
们挥舞着武器,悲壮的撞击着阻碍。
战斗越发的激烈,天空变得浩荡无边起来,一个仙人倒下了,千万个仙人站起来。
三个人屏气凝神,不愿意忘记一个调子。越
来越多的将士们从营房里走出来,悄无声息的坐在一边儿,静静的听着,感受着这股精神的洗礼。
在琴声里,大家感觉自己都是干净的。
对于未来是充满希望的。叶
兑老先生将书卷放在一边儿,双手插在袖口里,他想起了他年纪尚轻的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心怀天下。
常茂想起了,自己少年时,哭哭啼啼的送别父亲征战时候的身影。
张大舍想起了自己的皓首穷经,自己的女人操持着家务,饿着肚子将最美味的饭菜留给自己。宛
娘想起了,自己最无助的日子,是小姐和公子给自己的精神鼓舞。小
和尚姚天禧则响起了,自己当初的晨钟暮鼓,在佛前发现的一个个大宏愿,虽然如今早就被自己抛到脑后,但是想想当初的自己,心怀天下,是何等的快乐。都
怪自己太聪明了,聪明看透了这个世界,知道了太多的不可行,连理想都磨灭了。玉
儿似乎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本来脸上的冰霜忽然消失不见了,宝剑应声被抽出来,跳入到前方的一块平整的土地之上。剑
如惊鸿,月光下的闪闪寒光,只能用一个字形容,那便是极致的快。
剑快,人更快。
伴随着琴声,激荡中透露出一股不屈的顽强的意志。
那种一个人面对千万人,也不会惧怕的斗志。朱
振脑海里不由的想起了,新兵小庄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