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韩徵一脸好奇的看着朱振,他就知道这个少年郎不简单,看来他的魔掌果然是要伸向这群百姓了吗?
我到底要看看,你想耍什么花样。作为村子里最有见识的人,我是不会让你坑骗百姓的。
“爵爷,您也看到了,我们都是些穷人,饿的瘦骨嶙峋的,哪里有本事追随您打仗啊,您就放过我们村子吧。”一
热年过六旬的宿老自认为自己年纪大了,死就死了,不能让朱振把村子祸害了。
艰难的爬上了高台,先是朝着朱振欠了欠身,然后一副大义凛然等待愤怒的朱振砍死自己的模样。
朱振笑了笑,给老人家搬来一把椅子,又弄来各棉垫儿放在椅子上。小
心翼翼的搀扶着老人家坐下。“
哎呦,使不得,小老儿贱命一条,可不需要那么金贵的垫子,坐脏了就不好了。”朱
振却笑着摇摇头:“老人家,您就安心坐着吧。我知道您担心族人,您且听我把话说完。”
这个尊重老人的行为,立刻打消了不少人的不满,年纪大了的人,好坏还是分得出来的,坐在最前面的宿老能够看得出,朱振是真心尊敬老人的。
“我知道乡亲们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我拉着你们去打仗。这天下乱了这么多年,我估计你们村也被抢走了不少青壮吧。你们放心,我朱振今天在这里立下承诺,除非你们自愿,不然我不会拉一个乡亲上战场。”韩
徵这一下坐不住了,起身问道:“在下书生韩徵,敢问爵爷,您若是不为征兵而来,又何苦浪费那么多粮食呢?我们村子里乡亲们,怕是帮不了您什么吧?”朱
振可以看得出来,这个韩徵在当地确实非常有威望,他说话的时候,广场雅雀无声,就连那些皮小子都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朱振摇摇头,一声长叹,“真的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今日我为何将大家召集起来呢?我是朝廷亲封的男爵,整个盱眙都是我的封地,你们都该给我纳税,我本该去盱眙县,住最豪华的宅院,享受我的奢靡的日子。可是我这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贫困饥饿,你们村子里大多数人家连口粮都没有了吧?再吃就要吃种子了吧?我如果不管你们,你们还能活几天?我问你们一句,你们真的都想活活被饿死吗?还是想要跟肆虐泗州的流寇一样,拿着武器去抢劫?现在整个泗州的环境,你们能抢到多少粮食呢?”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这些乡亲们愁容满面,说不出的难受。元
末,战乱频频,军阀们如同薅羊毛一样,凌辱百姓。军需征,而赋百出,昔之奢豪之家,破家剥床,目不堪睹。辅
仁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是穷人了。就
算是朱振不来,这个村子的百姓也坚持不来多久了。韩书生之所以与李叔出主意,就是断了情事的念想,想起来跟村子找一条活路的事情。朱
振指着身边的叶兑说道:“这位老先生,你们可能不认识。但是我提起他的名字,你们恐怕就没有不知晓的。他就是咱们江浙名儒叶兑先生。以他的条件,不知道有多少士绅愿意供养他,他只需要教育育人,就可以有享不尽的富贵。”
在场的百姓都一脸懵。
盱眙之地,耕读传家,各家各户或多或少都想尽办法让孩子读两天书,这叶兑的大名他们自然是听说过的。
现场顿时哗然,叶兑这种大贤,竟然来他们这种小地方了?朱
振能够感觉得出来,别看自己是男爵,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但是老百姓一点儿都不尊敬他,倒是他们看向叶兑的眼神,满是崇敬。
朱振继续说道:“可能大家不知道,叶兑先生在应天,是吴国公朱元璋的座上宾,将来做个宰相都有可能。如今他却主动申请来咱们泗州,跟着我一路风餐露宿,吃尽了苦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受,跑到泗州来跟我一起吃苦?”
是啊,这是为何?莫
非叶老先生读书读糊涂了?
乡亲们甚是不解。朱
振道:“因为读书人的胸怀和抱负。盱眙百姓尊崇教化是出了名的,那应该知道,读书人最大的梦想便是拯救天下苍生,让百姓都有家住,有饭吃,老有所终,幼有所养。他感觉他在金陵过好日子,对不起孔夫子的教化,对不起自己读的圣贤书。听说你们的日子苦,他就跟着我来了。他相信跟我一起,能够拯救你们。”
听完朱振对叶兑的介绍,众人对于老先生越发的尊敬。因为这位老先生是为了救大家的命来的。朱
振又指着张灵凤道:“这位姑娘,她是我的妻子,吴王张士诚的女儿,她不如叶兑先生的胸襟和抱负,但是他却知道夫为妻纲的道理。知道我想拯救大家,放弃了姑苏的奢华生活,与我一起风餐露宿,来咱们盱眙想办法让大家过好日子。”
天啊,难怪这姑娘生的那么美,原来人家是吴王的闺女。
乖乖,刚才我还想过自己孩子叫他妈的场面。不少闲汉都一脸的惭愧之色。
朱振说道:“我把这一切告诉大家,就是想让大家知道,你们日子过得艰难,吃不上饭,没有了希望不假,但是不是没有人管你们了。我朱振既然做了这盱眙县难,就不能看着你们饿死。”
众人皆默然,他们看得出来,眼前这少年郎很真诚。但
是却又怀疑眼前这少年郎的本事。这
整个村子,一千多张嘴,可不是说说就能养活的。而且看他这样子,似乎整个盱眙县都要管,他以为他是财神爷么?“
我一个外人都没有放弃让你们活下去的希望?难道你们自己就放弃了吗?”朱振又大声问道。
众人皆沉默,没有人回答。
朱振忽然大声喊道:“天不活我们,我们便要与天争,地不活我们,我们便要与地争。有个伟人曾经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都其乐无穷。我知道大家看着我是个年轻后生,不肯轻易相信我,但是眼下你们除了相信我,还有路可以走吗?既然你们自己活不了,为什么不能相信我,起码我可以管你们吃上几天饱饭。”
第一百一十四章 煮酒论天下()
夜深了。
城隍庙前的百姓都散去了。朱
振一行人暂时寄宿在城隍庙里,因为村子里窘迫,城隍庙也年久失修,神像上的漆粉儿早就脱落了不说,连房间也都长满了枯草,没有人打理。姚
天禧一行人弄得灰头土脸,才将城隍庙稍微清扫的干净了一些。
不过有些东西却是清扫不出去的。
有些过路的行人,将屎尿直接洒在城隍庙里,导致就算是张灵凤拿出了唐鎏金镂空的香熏球在每个房间挂了一只,淡淡的麝香气息弥漫着整个城隍庙,也压盖布置城隍庙陈腐和腥臭的气息。
城隍庙的气氛很是压抑,姚天禧等人远远的坐在软垫上看着朱振,却没有人敢上去搭讪。
不出意料,朱振的煽动并没有任何效果。大
家再听完他的演讲,领完馒头各自离去了。在他们看来,像是朱振这种身份的人,哪里来的好心,什么给大家寻找一条出路,都是假的,他只是想利用大家罢了。所
以大家选择离去,哪怕是他们明天依然没有饭吃,很有可能饿死,他们也不愿意相信朱振。
他们就算是有一天去当流寇,他们也很难跟官府的人合作,更何况是传说中在地方作威作福的爵爷。一
个社长就让他们活不下去了,一个爵爷,岂不是把他们的骨头都给吃了。叶
兑搬了张椅子,手里捧着本书,就坐在城隍爷旁边儿看着,脸上不悲不喜看不出什么表情,仿佛就是一尊城隍老爷。
受人尊敬,受人香火,却干不了什么。他
的弟子非常多,心胸有韬略的有之,野心勃勃的也有之。
时间久了,他早就总结出来了一套很是奇怪的经验,那就是一个人如果野心勃勃,满心利用别人,谋取私利,做一个彻彻底底的坏人,这非常的简单,也很容易成事儿。
但是一个人,想要做好事,为百姓谋福利,这恰恰是最难的。
听上去,这个观点很奇葩,但是叶兑却很清楚,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先前朱振在姑苏顺风顺水,那是因为他是钓鱼的人,所有人都是他利用的工具,他不在乎鱼的感受,所以他成功了。
但是朱振现在要干的是养鱼的活,那可就不那么容易了。鱼
儿是没有脑子的,他们只知道鱼饵非常好吃,但是他们不会对钓鱼的人有任何的好感。看
着朱振在不远处凝神思考什么,两个漂亮的娘子苦苦相劝也没有什么效果,老先生微微一笑,不由的摇摇头,不由的在心里想道:
“年轻啊,毕竟年轻啊。在他看来,我们这些读书人,怕是都是迂腐自私之辈吧?他以为真的是没有人愿意为百姓谋福利吗?不是,那是因为圣贤说的大道理,只有读书人懂。而百姓是听不懂的,这才有了教化。可是教化大业何其难也,当一群人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教化又有什么用?所以自孔夫子开始,无数读书人希望能够替天子牧民,教化百姓,可是全都失败了。最后将读书人孤立出来,成为一个全新的阶层,士绅。这是教化的好处,也是教化的坏处。小家伙你终究年轻,你终究有一天会明白,你的仁慈到底该给谁。”
叶兑正想着自己跟朱振一般年纪,也是一腔热血时候的样子,不由的有些出神,朱振却提着一壶清酒走到了自己身边。小
声说道:“叶老,咱们出去聊聊?”
叶老从朱振身上看不出任何的失望之色,倒是有些惊奇,不过一想旋即也就明白了。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年轻人,如果这点儿挫折就放弃了,那倒是不正常了。叶
兑点点头说:“走吧。”
今晚夜色不错,明月高悬,地上铺着一层淡淡的月光。整
个村子或许是因为吃了顿饱饭的缘故,时常能听到家家户户吵闹的声音,伴随着偶尔传来两声饥饿的狗叫,以及男主人训斥看家犬,再闹便炖了你的跑校生。
接着便吓醒了睡梦中的孩子,孩子吵闹着吃馒头。
叶兑跟朱振随便寻了块石头,叶老爷子望着村子里零星的灯火,指着风中偶尔传来的夫妻打骂的声音笑着说道:“看见了没有,这就是这个世界最低层百姓的生活。没有人能救的他们,我们最多能够做到,就是挑选几个愿意改变自己命运的家伙,教他们读书识字。至于其他的,他们怎么活着,那是他们的命,我们没法管,也管不着,这便是天道。”朱
振一口饮尽了一碗清酒,倚在大石头上,慵懒的没有一丁点儿爵爷的样子。
“屁的天道。你们这些儒家子弟,没本事就说没本事的,别给自己找理由。”
元末大乱,衣冠沦丧,读书人确实没有尊严。不
过像是朱振这种当着面嘲讽的,确实不多。不
过叶兑老爷子也不恼,到了他这般年纪,怎么会与朱振这般的小年轻计较什么,反而一脸玩味的对朱振说道:“那来,你说说,我们儒家做不到的事情,你能做到吗?”朱
振嘿嘿一笑说道:“老爷子,我问你个事儿,您认为这个天下最基本的运行原则是什么?”叶
兑指了指朱振,“你小子倒是考校起我来了?这天下最基本的运行原则应该是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每个人干自己该干的事情,这个世界便会太平。像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国之不国就是这个最基本的规则出现了问题,这才导致了天下大乱。”朱
振摇摇头道:“先生,您想过没有?会不会这个规则其实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叶
兑一愣,诧异的看了看朱振,见他不似作假,笑着说道:“那你跟我说说,哪里错了?”朱
振一声苦笑说道:“我的想法呢,比较荒唐,你就当个笑话听听。千万别当真。”
叶兑摆摆手,“行了,臭小子,这里就咱俩,你就算是疯言疯语,我也不会给你传出去的。跟老夫说说,让老夫长长见识。”朱
振点点头,“您想过没有,这个天下是从开始就有君主、臣僚的吗?”叶
兑倒不像是那些迂腐的读书人,张嘴就跟朱振说些什么君权神授之类的话。
反而点点头道:“根据些史料记载,上古先民应该跟那些草原上的人一样逐水草而居,打猎放牧甚至采集果子活着。”
这一次反而轮到朱振诧异了。
见朱振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叶兑笑着说道:“怎么?你以为我一张嘴会说什么君权神授吧?小子这回你可错了,信这个的人,都抱着元廷的臭脚过好日子去了。但凡是跟着国公打天下的读书人,都不信这些的。”
朱振笑着说道:“知道您有见识,只是没想到您那么开明。既然您这么说了,那么问题就好回答了。我认为这天下最初应该是没有朝廷的,自然也不存在什么君主。最早的时候,应该是大家个子过自己的日子,那个时候的百姓应该是自由而平等的。所以我认为自由而平等才是这个天下最基本的准则。”
“你小子倒是真的会胡言乱语。”叶兑老爷子酒量不佳,喝得多了,话匣子也就敞开了。指着村子说道:“自由平等,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是这么渴望的,你说的没错,却也是大错特错。因为没有了朝廷,就没有人去抵挡外敌,就没有人对抗洪水。只要有朝廷,就会有君王,就会有臣僚。人都有私心,举个例子,这一路来,你经常去打猎,老夫且问你,是不是每一次获取的猎物,你都拿最肥美的那一块肉啊?这便是供养,而朝廷把这个叫做赋税。百姓因为交了赋税而不用担心受怕,被贼人欺凌,百姓因为交了赋税,就不用担心洪水泛滥而无家可归。而只要有朝廷,就要有秩序,有三纲五常。”
朱振笑道:“先生,您说的没错。这天下几千年来,就是这样的。可是,你看看眼前这些百姓,你能说他们没有交赋税吗?可是他们日子过得又如何呢?”叶
兑一脸可惜的说:“交了赋税,却享受不到应有的好处,这秩序就会混乱,百姓就谋反。这是天下亘古不变的道理。”朱
振笑道:“但是您想过没有,如果一开始我们就换一个秩序呢?这个旧秩序早晚会出乱子,我们为什么不去避免,还去走先人的老路,这不是痴傻么?”
叶兑嘲笑道:“换个秩序?你小子是疯了,还是痴了?咱们用的这一套秩序,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用了几千年的秩序。你想重新做个秩序,你以为你是圣人?就算是你是圣人,你也做不到啊!”
朱振笑道:“不是做不到,那是因为没有人去做。”“
那你说说,你准备怎么做?你看看今天的百姓,有几个人搭理你?”
朱振笑道:“古人喜欢将天下比作鹿,君主、臣僚、百姓靠吃这只鹿活着,但是呢,这鹿呢,就只有九州那么大,但是天下太平久了,官僚和君主的胃口会越来越大,给百姓剩下的肉也就越拉越少。但是,老百姓的人口又在不断的增长,所以就会有饥荒,接着就是天大大乱,这是历朝历代改变不了的规矩。但是我们如果在鹿什么做文章呢?”“
你是说扩张?”叶兑忽然意识到什么,旋即又摇摇头,“这自古以来朝廷连管控九州都费力气,就算是在扩张更多的领土,我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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