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背着个大活人,一点儿也不气喘,点点头道:“知道啊。那张士诚欺负流民,将姑苏城的流民全都逼反了。现在咱们盱眙到处都是流民,就是从姑苏跑来的。”
韩书生冷笑一声道:“李叔,不瞒你说,这事儿粗看与那朱振没有丝毫关系,但是抽丝剥茧之下,我敢断定这事儿与他绝对脱不开关系。敢拿着数十万流民的性命做棋子,这朱振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准儿比起泗州四大家族的族长还要心狠。”一
旁装作路人的朱振老脸一红。这
姑苏朝堂之上,没有几个人看透的事情,谁曾想到,在这盱眙县下面的一个落魄书生竟然看的一清二楚。
“我去教训一下这厮。”姚天禧怒道。
朱振摇摇头,示意听听那年轻人说什么。
那书生在樵夫后背之上,过了那么长时间,身体也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叹
息一声说道:“别说那么多虚无缥缈的了,李叔,按理说咱们盱眙人,耕读传世,礼教当先,没什么错误。可是眼下这世道,农田都让官员和猎绅抢走了,如今盱眙又来了那么多流民,怕是野菜也挖不到了。为长久计,咱们这些老百姓想要活命得另外想法子。”樵
夫激动道:“韩郎,你终于愿意为乡亲们谋条活路了?”韩
书生摇摇头苦笑道:“李叔,你误会我了,实在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们现在虽然苦点儿,累点儿,但是还不至于丧命。如今凛冬将至,如果咱们不早作打算,怕是很难在动荡中活下来。”樵
夫一脸不解道:“韩郎,什么凛冬将至?俺怎么听不懂?”韩
郎望着路上连绵不绝的流民苦笑道:“会懂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伟人曾经说过()
听了这句话,朱振忽然很是钦佩不远处的书生。泗
州之地本来就不太平,有泗州的四大家族延伸的势力,有不顾百姓死活的土豪劣绅,有揭竿而起的山匪,尤其是亲自走了一趟之后朱振发现,这里的大山不是一般的多,而土匪更是多的让人害怕,此外还有陈遇春的势力,流入泗州的流寇。
这些势力互相角逐,摩擦不断,本身就让当地的百姓苦不堪言,让泗州成为了一个庞大的火药桶,随时可能引爆。
而自己自己的出现,无疑就是给这巨大的火药桶,添加了一根引线。自
己这跟引线,一旦想要做出一番事业,那么泗州必将大乱,可不就是韩书生所言的凛冬将至吗?
看来,这天底下的能人真的不在少数啊。朱
振忍不住一番慨叹,却被端木雨荷拉了拉袖子,朱振四下看了看,却见村子里的村民,都用异样的光芒注视着自己这个外来人。看
看自己的装束,虽然只是普通商旅的打扮,但是比起这些百姓也奢华太多了。
而自己牵着的马匹,无异于一块块悬挂在他们饥饿身体前的一块块肥肉。朱
振明白,再跟下去,不仅仅是被前面的韩书生怀疑,就连村民都有可能忍不住对自己动手了。
因为他隐隐约约听到了肥羊、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抢他一下子之类的话。朱
振忽然停下脚步,让叶兑非常好奇。“
爵爷,你这怎么忽然不跟了。你不是想找个明白人,了解了解情况吗?”
朱振看着村子里稀稀落落的炊烟,已经零零散散极其富裕的人家,才有机会端着碗清汤寡水吃上两口的百姓摇了摇头。“
不需要了解了,这村子里穷人的现状,了解的还不够清楚吗?叶老,我忽然想起了一个先人的伟大的方案,你帮我参谋参谋。”
“什么方案?”叶兑对于朱振这个想法颇有些天马行空的年轻人非常好奇。一
般人贸然被付以重任出使,肯定是两眼一抹黑,不丢颜面已经不错了。而
他却创造性的在姑苏搞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不说,还将张士诚治下的情报搜集的一清二楚,可以算是在应天立下了不小的战功。
这也是叶兑愿意此行与朱振共事的原因。但
是叶兑来了之后,朱振却一直没有作为,让老人家一直怀疑这个年轻人是不是江郎才俊了。
一直等到刚才,朱振忽然说让自己参谋参谋方案,叶兑这才打起精神,一脸好奇的看着朱振。朱
振拉着叶兑走向一株年岁尚轻的榆树下,榆树因为年岁小一些,树皮早就被村民拔去吃掉了,导致榆树只剩下发黄的躯干,枝叶也被撸去吃了不少,导致整棵树有气无力。
在榆树下正在嚼叶子的老头见到来了一群人,吓得赶紧逃命。
结果因为太饿,裤子松弛,跑了没有几步,裤子还掉了。露
出了他年迈而满是褶子的身躯,老人家满脸骚红,嘴上喊着羞煞人也之类的话,逃进了破草屋。朱
振坐在榆树下的石块上,指着周围的树木和野草,沉着脸说道:“叶老您看,这些村民苦成什么样了?树皮吃的一干二净不说,连草都没剩下几颗。咱们再来晚些日子,估计这些村民,要么蜕化成流民,要么变成人吃人的怪物。所以拯救这些百姓,刻不容缓。”听
朱振一言,正准备掏出口袋里的大饼吃上两口的叶兑忽然没有了胃口,小心翼翼的将大饼藏在兜囊里,看着那些蹲在门口可怜巴巴的看着大伙儿的百姓,皱着眉头说道:“你的意思是先解决这些百姓?”
朱振点点头道:“我想村盱眙附近的村庄出发,先把村子里的百姓都掌握在手里,进而徐徐谋取城市。在我的故乡,有个伟人曾经说过,这叫农村包围城市。”
叶兑道:“你这不是流寇吗?流寇多是先在村子里裹挟百姓,然后再去城市里抢劫。然后抢劫来粮食,就能够扩大流寇规模,然后继续攻占更大的城市。这与主上的宏图大业于事无补,对你的名声也不好,你可要三思啊。”“
你误会了。是这般这般。”朱振小声的在叶兑耳边呢喃了半天,老爷子恍然大悟,再看向朱振的眼神则变得有些怪异了,“你这法子与主上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你这行事,却比主上要冒进许多。你有把握?”朱
振摇头;“要是有把握,我找您商量干嘛?您知道,您们这些读书人都是喷子,我怕唾沫星子淹死我。”叶
兑见朱振这小子装出来一副我很怕怕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忍不住给了朱振一巴掌。“
臭小子,跟我卖什么乖?你那情报我又不是没看,这泗州可不是当年的泗州了,根本没有几个读书人,你就算是折腾个惊天动地,也没有人管得着你。就是你这模式,能不能在全国推广呢?”叶兑想要与朱振在聊聊,却见朱振已经招呼姚天禧去卖馒头了,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任
自己喊了好几遍,朱振也不答应自己。
叶兑无奈的摇摇头,“这个臭小子,倒是奸猾的很,也罢。老夫便先陪你试试。”
像是朱振这样口袋里有大把骗子的肥羊,没有人会不喜欢。村
里的宿老被朱振用一把碎银子便收买了,不仅给朱振指了路,还详细的介绍了韩徵的许多家庭情况。最
后的结果是,韩徵虽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但是在本地的影响力确实祖上传下来的。老
人家也颇为为难,但是看着虎视眈眈的一群人站在自己面前,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
朱振刚刚出了大门,老人家就开始敲锣打鼓的将全村人都聚集起来。这
个时代,穷人如果想要自保,就只能联合起来。两个村子出动几百号人,拿着农具械斗那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然就这世道,这村子早就让流民给祸害干净了。好
在,朱振用银弹开路,每个闯过来的村民,都领导了几枚铜钱,还有白花花的馒头。在
这肚子饿的前心贴后心的时候,一个白面馒头,可比一锭银子更有影响力。
然后老百姓就乖乖的坐在火堆旁,老老实实的看着朱振。
听说这个傻了吧唧的年轻人一会儿要跟大家谈谈。谈
什么呢?村
子里的宿老根本就不在乎朱振跟他们谈什么,只要给馒头,他们就老老实实的坐着,多给几个卖命都可以。
村子里的百姓实在是太渴望馒头了。朱振只是说让家里管事儿的来一趟就可以,结果村子里上至老叟下至幼童,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来了。
这让去盱眙县买白面馒头的姚天禧头大的要命。
据说今天,盱眙县的白面馒头都卖断货了。县里馒头铺的掌柜的还好奇,是谁发了大财,买那么多白面馒头,如果他知道,朱振买来打赏那些村子里的百姓,肯定气的跳脚大骂。
这白棉馒头岂是给这些穷酸吃的?夜
幕低垂,村子里将近一千户百姓围坐在村子土地庙前面的广场上,东一团西一团的围坐在一起聊天,时而传来婆姨们讲黄段子跟孩子们哭闹着要吃奶的声音。
韩徵一脸疑惑的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宿老站在高台上挥挥手,大声喊道:“乡亲们,安静一下,安静一下。”
汉子们继续吹他们的牛逼,妇人们则继续唠他们的家常,根本没人在乎。
这个乱世,早就将乡亲们给养刁了。别看他们都在这里呆着,那是为了后面的白面馒头而努力,朱振如果真的想让他们做卖力的事情,那可真不容易。盱
眙县这个地方跟别的地方不一样,耕读传家,很多人就算是饿的肚子咕咕叫,也不会轻易搞事情。“
哎呦,快看,那两个闺女长得真俊,就跟梦里的仙女一样。”忽然有个单身汉大声喊道。
张灵凤新婚,一身红衣,加上她身姿高挑,不似普通的江南女子,在很多人看来,自然是韵味十足。她
往高台上一站,人群中男人们瞬间安静下来。这年头在乡下,可还没见过这等没人。
朱振跟叶兑进来,叶兑常年教书,自然带着几分读书人的气息,众人更加安静了几分。在盱眙这个地方,别的不说,就读书人最受人尊重。
当朱振站在高台上的时候,大家终于想起来,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年轻人,才是主角。
“这就是那个傻大户吗?他想干什么?”“
看着挺精神的,不像是个傻子啊!”“
你说咱们口袋里,连个屁都没有,他收买咱们干什么啊?”“
莫非是亏心事做多了,干点儿善事,积点阴德?”“
浪费老娘时间?老娘还等着跟男人上床生娃呢。这吃顿饱饭,可不是天天有的?”“
我怎么感觉有点儿像是四大家的青年才俊?”
“屁的青年才俊,青年才俊来咱们这里干什么?”“
那可没准儿,那四大家里产业和农田,那个不需要人操持,莫非想收咱们为奴?”
“管他呢?就算是收咱为奴,也得吃得饱饭,不然咱可不干!”
“先听听,不行一会儿领完馒头,咱们就走呗。”朱
振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儿想当然,这群农民看着淳朴,其实在这乱世,跟刁民没有什么区别。你只要给他们饭吃,让他们干什么都行。但
是你要是想让他们一心跟着你做什么事情,那就得另辟蹊径了。
“诸位。”朱
振摆了摆手,也算是吸引这群人的注意力。见到他手里摇晃的馒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这是什么?”
“馒头!馒头!”几个流口水的孩子兴奋的说道。朱
振笑道:“说的对,小爷手里的就是馒头。想吃吗?”“
想!”村民们看着馒头,都很是兴奋。
朱振笑道:“想吃,你们就认真听我把话说完。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朱振,是整个盱眙县的主人,你们也可以叫我一声爵爷。”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初来乍到且心急()
姚天禧发馒头与村里乡亲,李叔担心自己没什么见识,被歹人骗了,还不自知。
便上门叫着正在养伤的韩徵一起去,瞧了半天门见没有回应,便赶紧推门而入。门
因为年久失修,被李叔大力一推,竟然直接裂出个大缝。
韩氏之前在盱眙也算是名门望族,只是近几十年来,韩徵爷孙三代都不善经营,就只剩下些田地,后来田地也被豪绅抢走,就真的坐吃山空了。
到了韩徵这一代,又乐善好施,到如今家徒四壁,除了些书卷,家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李叔找了半天,终于在书堆里找到了饿昏过去的韩徵。
韩徵手里死死的攥着本书,任凭李二叔如何摇晃也没有反应,最后灌了半盆水,这韩徵才幽幽的醒过来。“
你这小子,实在没饭吃,也不知道找你李叔,你李叔家里好歹还有点儿粮种。快走,外面有大善人发馒头呢。”
韩徵本来还想说什么,读书人要有气节,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话,但是奈何饥肠辘辘,根本较量不过李叔,最后被生拉硬拽到了广场。起
先韩徵是不相信世界还有白发馒头这等好事儿的,等到香甜的白面馒头以及一小碗香喷喷的肉汤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韩徵五脏庙大动,嘴巴和手根本不受控制的开动了。
李叔也不客气,相信很多乡亲跟着二位的想法一模一样,他们根本不在乎朱振讲些什么,他们只在乎他们一会儿还能不能吃上馒头。只
是他们来的早,馒头早就被他们消灭了。此
时只能看着两个人大肆朵颐而不停的吞咽口水。
待朱振说道:“你们可以叫我一声爵爷的时候。”韩徵一口馒头卡在嗓子眼,脸呛得通红,眼睛瞪得溜圆。李
叔对着韩徵的后背一通猛敲,又灌了些汤水,这才救回了韩徵。韩
徵端着汤碗,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朱振。他
实在没有办法将眼前这个偏偏少年,与自己分析出来的杀人魔头联系在一起。
莫非自己猜错了?与
韩徵的反应不同的是,周围的这些乡邻。除却经常到城里卖柴火,喜欢到处听热闹的李叔,其他人根本不知道盱眙县男是何方人物。只
道是朝廷又派来了新的朝廷命官。这
年头乱的很,泗州这个地方,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波地方官了。
不过大家也不白吃朱振的白面馒头,一股脑的跪在地上,口中唱诵青天大老爷。
倒是几个见过世面的宿老知道是男爵是何方神圣。“
敢问爵爷是受的吴王的封赐吗?”其中一位宿老问道。
朱振摇摇头道:“吾乃大宋帝国皇帝陛下韩林儿钦赐的盱眙县男。”
“原来是宋室封爵爷。只是这里明明是张士诚的治下啊。”众宿老一脸的疑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大家想必也很疑惑,为何我一个宋室的爵爷,跑到吴王的地盘上来了。因为我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吴王的女婿。”朱振说:“所以我的身份,不仅仅受到宋室的认可,也受到吴王的认可。今天将大家召集起来,就是跟大家聊聊天,帮大家找一条出路。”
“找一条出路?”
“什么出路?”
“我就知道这馒头没有那么容易吃的。”“
完了,这爵爷要拉我们当壮丁去打仗吗?”
朱振的话音一落下,人群里顿时嗡嗡乱响,仿佛广场上招了苍蝇一样。
倒是韩徵一脸好奇的看着朱振,他就知道这个少年郎不简单,看来他的魔掌果然是要伸向这群百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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