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回忆之色,“统兵打仗,坐镇一方,哪里有那么顺利,就拿你父亲来说,从参加红巾军以来,险些死于自己人之手的次数,明显多于对手。”
“朱振那小子不也常说吗?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些都是他应该经历的。”
朱标听了这话,恨不得肋生双翅,赶紧去滁州,保护自己的兄弟。
朱振,你可千万要坚强啊。
邵荣一旦真的有野心,他就势必会对朱振动手。
因为朱振是朱元璋派去试探邵荣的棋子。
见朱标那担心的小模样,朱元璋笑答:“放心,若是邵荣真的那么不堪,我也没有留他的必要了。”
见父亲意味深长的笑容,朱标心中却是越发的疑惑了。
滁州大营之中,邵荣高座虎皮大椅,与一众军将探讨敌情。
常升位列其中,只是资历太低,根本容不得他说话。
邵荣目含精光,说道:“前段时间,斥候来报,张辰的兵将频频出击,意图打破现在双方焦灼的战略僵局,对此我认为我们滁州大营,应该提前行动,派人去打探下张辰的虚实。”
说完邵荣还看向常升,示意他发表意见。
常升知道,邵荣问自己也只不过是走过过场而已,虽然值钱朱振打了邵荣好几次脸,但是也难以改变邵荣是红巾军郭子兴旧部大佬的事实。
而且邵荣此言,是真心为大局考虑,常升也没有必要对此为了反对而反对。
“如今正是双方大军决战的关键时期,卑职认为便是出兵也该持重,应选持重老将为佳。”
赵继祖一旁冷哼道:“派遣谁去,自然有平章决断,还容不得你这个娃娃指手画脚。”
常升闭口不言。
见赵继祖打压了常升,邵荣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拿起军报说道:“本官为此上报国公,国公也认可本平章的看法,并准许本平官专断之权。”
常升隐隐约约感觉这是邵荣针对朱振的计谋,若是连物资都不给朱振,便将朱振派出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邵荣脸上露出了些许遗憾,“本平章本意是派遣军山大营去做此事,可是念及盱眙县男大军刚到,未免有欺压客军之嫌,所以本平章准备让诸位毛遂自荐,有信心跟张辰掰掰手腕的,请自己站出来。”
常升顿感不好,因为他看到邵荣和赵继祖的部下皆缄口不言。
邵荣目光变得严厉,凛冽道:“怎么?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尔等吃着国公的军粮,拿着国公的俸禄,这个时候却开始贪生怕死起来了吗?
我们滁州大营,除了军山整日里嗷嗷叫,就没有男人了吗?”
而蓝玉去猛地起身,说道:“我与耿大人携手练兵也有段时间了,愿意前去。”
常升闻言,对蓝玉说道:“此等大事,应该有老将去完成,你入伍时间尚短,若是出了差池,乱了国公的大业,如何是好?”
常升本意是劝阻蓝玉,莫要重了邵荣圈套。
说着频频朝着耿炳文挤眉弄眼,希望他能拉扯回蓝玉。
因为在滁州大营,朱元璋的本部兵马并不是特别多,耿炳文和蓝玉算是一部。
其余的兵马合计最多有一万,但是却形成不了压迫性的力量,也没有几个有实力的军将。
岂料平素里谨慎持重的耿炳文竟然起身一握拳说道:“我等虽然算不上老将,但也自认为有实力替国公完成此重任。
直击天长,败张辰于高邮。”
邵荣嘴角咧起一抹笑意,“若是完不成呢?”
蓝玉扯着大嗓子说道:“邵平章,莫要看不起人。
若是完不成,某兄弟二人自然倚军令状,提头来见。”
邵荣猛地一拍帅案,“好。
既然二位有此雄心,本平章如何能够丧自己人志气,既然国公允许我专断之权,我便调遣三千精兵与你二人统属。
你二人拿将令即刻出发,直逼天长,刺探张辰大军虚实。
若能取天长,本平章便再调七千兵马与你们。”
常升想要再做阻拦,却见自己往日里不着调的常茂小声说道:“男人选择时机去证明自己的。
二弟,莫要阻拦。”
等到诸将出了大营之后,邵荣才阴阴的一笑,吩咐人去准备。
蓝玉、耿炳文与朱振离别。
沐英一脸不解问道:“邵荣这是何意?
为何在这个关卡,将国公的人调走?”
蓝玉皱着眉头道:“什么叫邵荣要调走某等,分明是前线战事不明朗,我等主动去前线探查虚实。”
探你妹啊,这分明是陷阱好吗?
常升气的牙疼。
可是眼下大战僵持,国公手下的嫡系兵马都整日里嗷嗷叫,期望上前线建功立业,邵荣此举有没有阴谋暂且不说,但是正符合了这些将士的心愿。
朱振闻言,也是愣了一下,可是旋即知道结果不可更改,就闻到:“既然如此,想必蓝玉、耿炳文二位将军已经准备好了吧。”
耿炳文一抱拳,爽朗笑道:“那是自然,此行出兵,必不辱使命,让盱眙县男,也见识见识,咱们应天的好男儿。”
朱振笑道:“那在下祝二位兄弟,旗开得胜,升官进爵。”
大军旌旗蔽空而去,二十余天的时间转眼即过,又有七千大军走上了战场。
两颗将星冉冉升起,蓝玉和耿炳文自离开滁州大营,如出山猛虎一般,攻必克,战必取。
到达天长首日,克天长,俘虏张辰手下大将张宝,整编兵马足足二千人。
休整两日后,大军突然袭击,以神兵天降姿态,克张辰物资囤积点和重要渡口,城门乡。
俘虏张辰辅兵足足一万五千人,获取物资无数。
五日后,再发整编后大军合计,与左幅元帅合兵一处,合计两万六千人,取重镇北阿,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十五日后,先是耿炳文虚晃一枪,将张辰数万大军绕的东拐西拐,接着蓝玉露出獠牙,深入敌军腹心,夺取了衡阳。
耿炳文如出鞘利剑,将张辰打造的战线打的频频后退。
此时张辰大军,已经摇摇欲坠,仿佛只能依靠后方高邮,苟延残喘。
这也彻底暴露了张士诚大军的虚弱,应天军方集体叫好,认为击败张士诚就在眼前。
相应的朱振的军山打应似乎有了些锦上添花的味道,便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连带着军山打应的补给也越来越差,而对此朱振则默默无闻,整日除却训练士卒,便是与诸军校研究战局。
这一日,又有新的军报,耿炳文与蓝玉两人率两万六千大军,先各路兵马一步,攻克衡阳,将元帅沈友仁,元帅华高的宜兴、宁国兵马。
总管彭伟,万户费聚的广兴、安吉骏马,彻底拴在后头,先锋陈八、王保国的应天军马彻底甩在后方。
闲来无事,跑到朱振大营里凑热闹的常升闻言,顿时一脸愧疚之色。
而常茂也是为自己这位年轻的舅舅而感觉到高兴,在军中蹉跎了那么多年,终于有绽放光芒的机会。
而平日里一向是心高气傲的军山士卒也纷纷露出了震撼的表情。
“这耿炳文、蓝玉二位将军实在是太强悍了吧?”
“二十日连大大小小连克八城,几乎每两日便能取一座重镇,五日便能取一县城,这谁说张士诚难打的?”
便是杨勋都有些懊恼,加入战局太晚了。
不然以军山的战斗力,肯定也能获取不小的战功。
与众人对张士诚的队伍表现的不屑一顾不同,曾经在张士诚麾下服役的傅子介却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吾曾经于东吴军中任职,便是爵爷也曾经指挥过姑苏大军破数十万流民,我想姑苏的大军虽然疲惫了些,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弱!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陷阱。”
常茂满不在乎的说道:“什么陷阱!你们是不知道我那舅父大人,多么的骁勇,便是吾父也经常夸赞,他能打的。”
话罢,众人将视线放在了一直没有发言的朱振身上。
只见朱振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忽然若有所思的说道:“此次大战,大军席卷,一个将军即便是再能打,也难以改变战局。
蓝玉和耿炳文二位将军,有些冒进的过分。
诸位且看。”
说着朱振在衡阳附近划了一条线,本来复杂的形势似乎瞬间明朗了。
因为二位将军玩的是声东击西的策略,取重镇衡阳之前,并未剪轻张辰的屏蔽,此时衡阳外围依然有数目众多的大军。
只要有一支大军突入,那么便会将耿炳文和蓝玉死死的所在衡阳之中。
朱振又在地图上指了指,一脸严肃道:“诸位,且看,前些时日的军报,张士诚手下司徒李伯升的战斗力陡然下降,为常遇春将军打的连连后退,频频失地。”
常茂皱着眉头,“以吾父的统军水平,打个李伯升应该绰绰有余吧?”
常茂此时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之前频频大胜的局面,会有什么转变。
话音落下,忽然外面有军报传来,朱振展开军报,“李伯升亲帅军民十万,兵围衡阳,势必要吃掉耿炳文这支大军。”
第二百五十六章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
“这!”
在场诸将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倒不是说军山的军将没见过世面。
论世面,当初张家联军兵临军山,十余万大军打的不可开交,火炮飞弩漫天,那场面在战争史上也不算小了。
众人之所以吃惊,实在是因为张士诚拿下扬州之后,虽然夺取了不少城池,但是随着兵力铺开,兵力逐渐枯竭,谁都能看得出张士诚失败只是时间问题了。
可就在所有人都笃定张士诚离兵败不远的时候,张士诚却来了个大翻身。
就像是巷子里被人强行施暴的良家,见施暴的壮汉嘴唇开始发白,脊梁骨开始颤抖,以为马上就要结束。
谁能想汉子双胳膊一箍,要给你在来个狂风暴雨三小时一个道理。
朱沐英猛然起身,看着地图上纵横交错的局势,表情顷刻间僵硬起身,半响才长出了一口气道:“张贼这是手底下有能人啊。”
见朱振老神在在,陷入沉思,而诸将神色疑惑,一脸不解。
朱沐英指着地图,解释道:“诸位且看,之前我应天军团与张贼大军对峙于镇江、扬州府一线,形势陷入僵持,若是继续拖延,待邓愈将军,徐达将军大军休养一段时间,再次进攻,便能采取中央突破之势,席卷张贼属地,配合军山以及邓愈将军大军,将张贼懒腰斩断重创张贼。”
“而张贼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出的谋略,竟然采取了很是高明的谋略,先是放弃一些表面上看似重要的军镇,实际上却在暗中集合机动兵力,这一点从耿炳文将军和蓝玉将军的战果就能看得出来,彼方虽然损失颇大,但是主力却并未失去,相反我们虽然得到了一些城市,但是相应的辅兵和百姓的负担却逐渐加重,甚至补给线也在逐渐拉长。”
“诸位且看耿炳文、蓝玉二位将军所在的位置衡阳,已经明显拉开了与其他元帅的距离,一旦李伯升联合张辰大军收缩包围圈,将二位将军合围在衡阳,整个天长一带的战局瞬间就会扭转,甚至让邓愈将军陷入孤木难支的状态。
待张士诚军重新拿下天长,甚至从侧翼威胁扬州,形成与我军在扬州新的对峙局面。”
众将了然,皆陷入了震惊的状态。
之前很多人从大局上分析,张士诚已经开始陷入劣势,甚至到了无法挽回的余地。
可是经过朱沐英这一番分析,张士诚这一番操作下来,不仅可以挽回劣势,甚至有肯能返回来重创应天军团。
而邓愈将军也因为之前施行国公的布局,突进太深,反而亦有几分孤木难支的感觉。
若是耿炳文这支精锐尽失,他们唯一的出路便是突围,北上军山,入盱眙求存。
而朱振见众人对局势的未来走向有了一定了解,亦开口道:“李伯升若是吃掉耿炳文和蓝玉将军这支军事力量,则意味着天长一带除了邓愈将军军团,已经没有了威胁张辰的力量。
那么张辰就可以集中更多的兵力去夺取江都,这意味着此举甚至会影响徐达元帅在扬州一带的布局。”
“这!”
朱振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开口便似乎将战局引入了更坏的状态。
众人对着地图寻思了半天,越发的认为朱振所言是极其有可能的。
常茂虽然平日里行事乖张,但是在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
这得益于他平日里在军山受到朱振的培养,让他向着一名优秀的将领发展。
常茂抚摸着地图,开口说道:“从目前的战略态势来看,能够拯救耿炳文、蓝玉两位将军的,只有两支部队,一支是军山余部。
从军山调集军民南下,配合邓愈将军军团,进攻张辰。
可一旦如此,军山、盱眙没有军队控制形势,极有可能导致我们军山一年的辛苦白费。
而且张辰之前便是防御军山,对此不可能没有准备,即便是配合邓愈将军军团进攻张辰,短时间内也未必能取到任何效果。
而另外一支,则是驻守滁州的队伍。
说道这里,沐英咳嗦了两下,沉声说道:“可是以邵荣的性子,他未必愿意与李伯升硬碰硬。
而且从滁州兵进衡阳,在这个鬼天气行军,本身对队伍就是一场考验,更不要说打仗了。”
“当然,国公不可能不派其他部队支援,但是其他大军各有任务,一旦开动整个形势会陷入一种更加混乱的状态。
而且,正如前面所言,大军开动需要时间。
其他队伍,开拔到衡阳所需要的时间,比我们滁州大营时间还要长。”
常升闻言,起身紧走两步,到朱振近前,躬身行了一大礼,朱振连忙搀扶说道:“常升兄,你我虽然相识时间不长,但素来以兄弟相称,何至于此。”
常升表情焦急,说道:“爵爷,战局已经陷入此等僵局,二位将军生死已然陷入旦夕之间,眼下能就二位将军的只有您了。”
朱振点点头,对于此事,朱振并不反感。
于情来说,耿炳文是一员不错的将领,朱振很佩服他勇敢谋略,虽然他们最后陷入绝境,但是从他们出征以来的战绩来看,他的能力毋庸置疑。
此外,虽然朱振与常遇春见面次数不多,但是与常茂、常升二人关系走的很近,都算是朱元璋派系中新崛起的将领,理应互相照应。
于理来说,两位将领都掌控者朱元璋手下的大量机动部队,衡阳若失,不仅会连带丢失扬州北部重镇,更是会丢失朱元璋辛苦积攒下的家业,大量的机动部队的丢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战斗,朱元璋会少去很多攻坚力量。
这也是起义军经验不足,很多时间谁有能力,谁就有更多的话语权,谁就可以带领更多的部队。
在朱振看来,朱元璋将那么多的部队授予更棒文、蓝玉是大意了。
‘你且宽心,吾观耿炳文、蓝玉两位将军,结寨练兵颇有章法,不会那么短时间内便被敌人攻破大营。
我们想要救援,时间是充裕的。
而我们在乎的,更应该是眼下这不是个陷阱。
’“什么?”
众人皆看向朱振,脸上疑惑不解。
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