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花儿,可是只送花给美人呢——,我这是夸你美呢!”
长夜脚步一顿,差点栽倒。
涎皮赖脸的声音继续传来。
“那个,凡间的话本子里,怎么说来着。。。。。。哦,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长夜斜了那无赖的女子一眼,默不作声的走远了。
咦——
这么赤果果的调戏,他竟然都没反应?
我颇有些迷惑。
自从看了有关长夜的无数大道小道消息以后,我自认为对他有了不少的了解。
最让我在意的,还是他留下的一朵又一朵灿烂的小桃花。
什么西溟幽海的鲛人公主,什么九重天上的大帝姬。。。。。。甚至,连一个被救的三百岁小仙童都吵着嚷着要长大了嫁给他。
这让我颇有些危机感。
这朵高岭之花太吸引人了,我怕一个不小心,被人捷足先登了。
于是,纠结了一番以后,我决定先下手为强。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上了再说——啊呸,不对,是先来打上我风酒酒的标记再说——
不喜欢?
没关系,天长日久,总能生情。
没感觉?
也没甚大不了。处着处着,就有了嘛。仙嘛,都是从不认识到认识,再到深刻认识的嘛。处的久了,甜的酸的辣的臭的,总有那么点感觉会冒出来。
只要不是忒讨厌到不想看第二眼,那表明,总还是有机会的嘛。
本着机会是仙创作出来的、感觉是不断制造出来的原则,我颠颠的再上了大雪巅,开始了自己的摘花计划。
“你整日除了练剑、打坐、看书都不做别的事情么?”
我疑惑的观察了一阵子,忍不住朝着笔直坐着看书的长夜问道。
长夜闻言并没有搭理我,仍旧是目光专注的盯着书本。
“长夜,你难道不觉得你这样很无聊么?”我问。
长夜终于抬起目光,淡淡的望了我一眼。放下剑的他,整个人少了几分凛然,多了几分恬然。此刻,这样侧过头来,被透过冰窗的光一笼罩,竟添了几分翩翩的风姿。
淡漠的目光极轻的瞟了我一眼,仿佛在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我被这一发现弄得心砰砰直跳,当下话也不利索了,结结巴巴的道:“难道不是么?你看,这雪巅,除了白茫茫的雪,一点生机也没有。冷就不说了,风景也单调的很。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你为什么要将自己困在一个地方呢?”
长夜似是沉思了一会儿,眼里的光微微下斜。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误终身(7)()
我颇有些忐忑,虽然知道不该对别人的生活方式进行指摘,但是,我却忍不住对着他困住自己的行为提出了异议。
他的生活,该是恣意又多彩的,而不是这样单调的——
沉默。
时间在这沉默中流淌的漫长又磨人。
我几欲张口补救,但还是按捺下来。
良久,长夜的目光才转了上来,落到了我的身上。
“天晚了。”
他淡淡的说。
这是今日整整一天,他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
他的眼睛还是那样幽深淡漠,面具遮着脸,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这话的意思,我却是明白。
他在赶我走——
我讪讪的走出门,想了想,还是回头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觉得。。。。。。”
在长夜平静的注视下,我忽然觉得说不下去了。
他选择的生活,自是他欢喜的,我又是何人,却跑来说三道四?
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酸气来,冲上鼻子,难受的几乎落泪。我扭过头,匆匆掠走,似是落荒而逃。
一路风雪袭来,颇有些刮脸的感觉。
那股子酸气在脑海中长夜那淡漠如水的眼神映照下,顿时变得翻江倒海。
初尝情爱滋味,便觉得酸苦难挡。
想起以后,更觉得晦暗的紧。
那些看过的话本子此刻也不起作用起来。
这仙界的男儿千千万万,谁叫我偏偏瞧上了他?
不解风情也就罢了,不温柔体贴也就罢了,自己再三腆着脸上去,他总是那么轻描淡写的就把我打的丢盔弃甲。
油盐不进、荤素皆忌。
像是一个无破绽可寻觅的铁疙瘩,拍拍不开,剁剁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傻乎乎的撞上去,自讨苦吃。
真是活该!
委屈不已的毫无方向乱撞,心里的酸气几乎要咕嘟嘟溢出来。
我不想像白念一样,喜欢一个人默默的守着。那不是我风酒酒的风格。
白念几乎喜欢了哥哥一辈子,可是却不从让哥哥知道。到头来呢,她为着自己的爱连命也不要了,四处留情的哥哥却几乎都记不得她是谁了。
这样的爱,太过微茫,不要也罢。
我必不要这样。
喜欢就喜欢了,他要是真不喜欢我,不心悦我——
想着,想着,又几乎落下泪来。那后面的话,却是不敢想下去了。
长夜要是一直不心悦我,我又该如何?
我不知道,不知道。
那是一个未知的、让我感到害怕的结果。
白念的面庞浮现在了我眼前,那一片九重葛和浮动的银河前,她那毫无异样的眼睛忽然出现在我眼前。
我忽的明白了,那不是毫无破绽,那是最大的破绽啊——
她知道自己难得哥哥的爱,又抛舍不下云侧妃,所以准备将所有的一切舍弃。那不是平静无波,而是心如死灰。
要是母后还在就好了,至少,我可以问一问她,到底该怎么样做,才会使一个男子爱慕自己。
一路乱奔乱撞,忽然来到了一方冒着腾腾热气的温泉旁。
我蓦地止住了脚步。
那是上一次,我不小心撞见长夜沐浴的那个温泉池。
带着淡淡暖意的热气扑面而来,我纷乱的思绪恢复了一些,刚刚因着奔走吹风而冻僵的脸庞也稍稍不那么僵硬了些。
我踏入那雾气里,慢慢的踱步,却在那池子的东南方向,看见了一丛开的妍丽的花朵。
呵,真是奇了——
长夜这么个冰冷无趣的大木头竟会在温泉边栽了一丛花?!
为着沐浴的时候闻闻花香?还是在洗澡的间隙顺便休息休息赏赏花?
我颇好奇的蹲下来,伸手朝着那带着温润水珠的娇嫩花朵碰去。
却在花枝颤动的间隙,看见了那半截快要烂掉的木编筐子。
手一下子不动了——
这,这是——
我倒退了两步,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阿离那眼巴巴望着红红火火的小模样儿浮现在了我眼前。
一时间,我心绪颇为复杂。
盯着那开的繁茂的花枝看了好一会儿,我淡淡勾起了唇角:看来,你也不是很无趣,至少还知道找个温暖湿润的地方将花栽好。
自那艳丽的身影在这屋子消失以后,长夜忽然觉得有一阵空荡。
不知为何,自那一日雪兔无故消失之后,长夜有几日练剑时颇为浮躁。等了几日,也没见那人来,长夜鬼使神差的,去将那禁制收了起来。
等终于看见那许久未见的身影时,长夜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对着他神采飞扬的笑。
她说:“真是好剑法。你看我这一手障眼法怎么样?比你那冷冰冰的剑光好看多了吧?”
她抱怨:“欸,你这个人,真是无趣。送你花,你还要翻脸。我的花儿,可是只给美人呢——,我这是夸你美呢!”
长夜平静的黑眸起了层层涟漪。
那般轻狂的言词,他本该生气拔剑,本该在她说出更逾越的话前将她砍成七段八段,可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他平静的听着她对自己念一些不伦不类的话。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这般轻佻,又这般——生动。
是的,生动。
从没有一个人能如此鲜活的印刻在长夜的脑海中。
他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那个总是出人意料的女子。
明明是清冷的眉眼,却在看过去的时候,觉得分外的艳丽,甚至有些微微的灼人眼睛。
总是一身红衣,出人意表。
明明是惫懒无赖轻狂的很,却出人意料的不使人讨厌。
不管她站在哪里,你的视线总是会不知不觉的看过去。
她生动又鲜活,就像是山间不断变幻的雾霭,飘忽不定,难以捉摸。却比雾霭色彩浓烈,比雾霭更鲜活动人、引人入胜。
也许,她更像是一副酣畅淋漓的泼墨画,恣意的很,飞扬的很。
明明想说的是别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干巴巴的“天晚了”。
话一出口,长夜微微蹙眉,心里颇有些暗悔。这句话好像不是很妥当,但哪里不妥当,长夜却是分辨不出。
他常年生活在西荒,见会说话生物的概率和遇上一次天降飞石的概率差不多大。后来,离开西荒以后,便自锁在虚渊,之后更是一个人独居在雪峰之巅。
不通人情的他根本不知,这句话的伤人的很。
第一百四十九 误终身(8)()
正回想间,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缝隙。
长夜素不爱那华屋,居住之处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木屋子。之所以称之为雪屋,主要是那木屋顶上那寸许厚的积雪。
一直软软的、带着粉粉肉垫的小爪子伸了进来。
长夜略微有些烦闷的心咯噔一下,就像是那一只小爪子不是伸进了门里,而是伸进了心里,顿时,荡开了层层温柔的涟漪。
我颇有些心虚的扒拉开门,然后若无其事的、一下一下跳了进来。
长夜伸出了手,目光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弯下了腰来。
事实证明,作为一只白白的、萌萌的雪兔,会享受颇多原身享受不到的待遇。
比如,长夜会很轻柔的给我顺毛——
比如,长夜会专门给我烤荒兽——
再比如,长夜还会将自己的胸膛借给我取暖——
凡此种种,让我深深的觉得,原来,做仙竟不如做兔——
被长夜一句话噎的半死的我,在看见那一丛种起来的花儿时,心里的气走了一半儿,等长夜给我顺毛、烤肉、借胸膛时,心里最后那一丝怨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深夜,月光照进雪屋,照在一个鬼鬼祟祟的、正在一耸一耸蠕动的影子上。
体力消耗过度,半夜有些饿了,想起荒兽肉的滋味儿,实在是忍不住想再吃两口。
剩下的荒兽肉被长夜切成小丁封在罐子里搁置在高处,我只能眼巴巴望着流口水,不管怎么跳都够不着。
欸——
忒小气——
想起晚间的一幕,再看着那高不可攀的美味封存罐子,我深深叹了口气。
晚间,在暖暖的火堆间,我吃的肚儿圆圆,仍旧不肯停歇,却被长夜制止了。
作为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萌萌小雪兔,我只能眼巴巴望着他将那还滋滋冒油的烤肉给全数收了起来。甚至连那篝火的灰烬也一掌击散。
做完这些,长夜抱着我走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终于在我都快呵欠睡着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将饱暖思酣眠的我放到了冒着寒气的雪堆里。
我一个哆嗦,醒了。
不解的睁着眼睛望着长夜。
干嘛,这是?
长夜看了我一眼,然后径自自己朝前面走了去。
???
我颇愣了一会儿,这是何故?
白白的毛在寒冷的风中一抖一抖。
刺骨的寒意顺着小爪子和毛毛之间的缝隙钻了进来。
我一个哆嗦,明白了。
这,这是要遗弃兔啊——
不,绝不允许。
长夜,你等等我——
长点心啊,往后看啊,你没察觉么,你萌萌的兔子丢了啊——
谁来救救我——
脚底板好凉凉——
那个冷啊——
本来,虽然化作了雪兔,但是还不怎么习惯跳着走。这么一冻,跳的那叫一个顺溜利索勇往无前。
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和大地上的雪少那么亲密接触一会儿——
事实证明,跳果然比走的快。
没过一会儿,我就赶上了在前面闲庭漫步的长夜。
当下,前腿儿一蹬,蹭蹭蹭要往他身上爬。
长夜默默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伸出了手。
我当下心中一喜,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知道我冻得慌,就给我温暖的怀抱。长夜,你怎么那么好,我决定,不生你的。。。。。。
没等我发完感言,长夜轻轻的,将窝在他手掌心的我,放到了,雪地里——
我:。。。。。。
衣角轻飘飘的带起一阵风,转眼,那挺拔的背景就已经离我三尺远了。
黑魆魆的夜里,只有风和未眠的野兽在怒号。
寒风中的我,踩着雪,还没有明白,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等我终于在风中醒悟过来自己的状况时,忍不住悲愤的龇起了雪兔的大板牙:长夜,你个黑心肝儿的!!太!缺!德!了!吧!!
等我僵着跳回雪屋的时候,整个兔冻得耳朵都染上了霜花儿。
长夜正在屋前等着我,见我蹦回来,伸出手来要抱我。
我哆嗦着不理他,准备给他点颜色瞧瞧。
长夜看着我,没说话,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我睥睨的朝他望了一眼,然后努力挺直还在哆嗦的身子,朝着木门伸出了我的兔爪子——
小样儿,也给你看看,本兔的怒火。
我伸出后腿,霸气无比的朝着雪屋的门踹去。
嘭的一下——
门没开,我壮烈的倒了。
结果的结果,眼冒金星、爪子生疼的我,只能毫无反抗之力的被长夜捞起来揣在怀里。
回到暖暖的地方,我慢慢恢复了过来。
可心里仍是恶恨难平,于是朝着长夜露出的手腕恶狠狠的奉上森然的大白牙。
片刻之后,我用扯着长夜的衣袖,盖住了大半个泪流满面的自己。
长夜默默的看了那装死的雪白一团后,开了口:“我曾用天雷炼体。”
呜呜呜——
听完,我更心塞了,恨不得将自己缩成转瞬即逝的小雪花。谁那么变态,用天雷炼体啊!那不是仙的身体,是铁吧——
回到雪屋后,长夜细心的用温水帮我擦了擦小爪子。
“张口——”
长夜拎着我的脖子,命令道。
我死死抿紧嘴巴,并拢四爪,挺直如死鱼,坚决不松口。
长夜见我一副将要英勇就义的模样,当下也不理我了,将我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身过去。
我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没过一会儿,长夜拿起一个高处的罐子。
我假装不曾留意他,仍旧那样僵直身子抿着嘴巴,一副我绝不妥协的豪气模样。
一个小小的冒着香气的肉丁滚到了我眼前。
我的眼珠子稍微转了转。
又一颗冒着香气的肉丁滚到了我眼前。
喉咙咕咚一下,吞了吞口水。仍是不动。虽然我比较爱吃烤肉,但是,我是一只有原则的雪兔,绝不能为了这么几块小肉丁就屈服。
再一颗肉丁滚来,恰好停在我的鼻尖不远处。那惹人馋虫大动的香味直冲鼻子。
怎么感觉这么香?
荒兽肉有这么香么?
我偷偷的垂下目光,极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