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对面的那艘楼船上,信号旗挥动了起来。
“欺人太甚。”程淮秀气愤道。
韩旭微微一愣,茫然道:“啥意思?”
“对方发水军通常用的旗语……”
“说什么?”
程淮秀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不过在韩旭的再三催促下,这才咬牙切齿道:“他们说‘镇海军节度使林仁肇见过大宋‘浪荡节度使’。”
我勒了个去,韩旭顿时无语,没想到这浪荡节度使的名声还真的就传过了大江,传到了南唐地界。不过,韩旭可不是那一气就吐血的周公瑾,周大都督,灵机一动,嘿嘿笑道:“传令下去,把本将军的节度使大旗给老子升起来!”
刘三屁颠屁颠的了进去,不一会,手拿着旗子亲手升了起来。
“韩”字大旗迎风招展,彷佛正呼应着对方的招呼。
“发旗语,就说大宋‘浪荡节度使’韩旭,多谢林将军带路。”你不是要笑吗?老子可不在乎。韩旭心下得意,手中的折扇配合着摇晃了起来。
程淮秀一听,摇头苦笑不已,从令旗兵的手中接过信号旗,亲自挥动起来。
林仁肇刚过而立年,正乃人生最辉煌的季节,仅仅往那一站,笔直的身躯如一杆标枪,浑身散发着凛然正气。
他远远的一直在观察艨艟上的几个身影,虽然看不清晰,但他知道那位白衣年轻人就是淮南节度使韩旭,也正是自己将来的敌人。
当韩旭的旗语发过来之时,林仁肇微微一怔,他可不是韩旭,自然能第一时间看懂那旗语的意思。没想到韩旭自认‘浪荡节度使’,更是大大咧咧的挂出了“韩”字大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对将军人荣誉看得至高无上的他来说,简直不可想象。然而,最让他气愤的是,对面的那位淮南节度使竟然讽刺他是带路的狗辈。
镇海军的旗语是他命令发的,一来想打击下大宋的气焰,再者是想看下韩旭的反应。一个人的反应,在某些时候恰恰就是一个人性格的体现。林仁肇同样对韩旭知之甚少,扬州城原本派出去的细作,重点是打探李重进。李重进派人向南唐请兵抗宋,他林仁肇兴奋无比,第一个表示赞同,甚至开始了厉兵秣马,只等李景的一道出兵淮南的旨意。然而,让他无比失望,痛哭流涕的,却是李景那严守大江,板寸不得过江的旨意。
宋军数天之内攻下淮南之地,李重进身死,接着就换上了韩旭这位新任节度使,而这位新任节度使,听郑王李从善提过,似乎还是个才子,写了好几本书。原本,他对这些毫无兴趣,此时见韩旭的表现,心下思索着回到润州之后,得翻上一翻,先从韩旭的书中,了解其为人。
想到此,大手一挥,镇海军的旗语再次发出:“韩将军,小心使得万年船,旱鸭子就该在地上,别让大宋的精锐一个个成了下锅的饺子。”
……
韩旭微微一笑,立即让程淮秀旗语回复:“林将军多虑了,俗话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林将军最好还是瞪大眼睛,小心驶得万年船。”此旗语一出,南唐镇海军顿时热闹了起来,纷纷叫骂不堪。不过,宋军可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韩旭那再次组件的一百名亲卫,在刘三的带领下,朝着镇海军破口大骂,什么“娘希匹”,“格老子”,“MLGB”,全都出来了。
程淮秀秀眉微蹙,狠狠的瞪着韩旭,那意思很明显,瞧瞧你带的兵都是些什么人。
然而,韩旭却嘿嘿一笑,很是赞赏自己调教的手下,别的先不说,这大嘴皮的仗得第一个学会。
原本就是逆风行驶,深怕前面的林仁肇听不见,韩旭更是亲自手舞足蹈的指挥着亲卫们齐声大骂,那节奏感,韵律感,差点就赶上了宫廷大合唱。
镇海军旗语再次回复:“北蛮子,赶紧回家拍马屁股去吧,战船不是人人都能玩滴。”
“南蛮子,打仗的才叫男人,至于你们这些不男不女的,还是回家奶孩子去吧。”大宋水军立马旗语回复。
“是不是男人不是靠嘴巴说的,得拿出真玩意。”配合着旗语,镇海军整齐的站立一排,解开腰带,脱下裤子就朝着大江里,尿了起来。一边尿,还一边得意的放声狂笑。
程淮秀满脸通红,赶紧躲到韩旭身后,将头扭了过去,眼不见为净。虽说这距离较远,根本就看不清那命根之物,但那下作的动作,不用猜都知道在干啥。
我操,这他娘的也行,韩旭和刘三面面相觑,身边的亲卫们顿时个个目的口呆。
韩旭大怒,向来只有老子无耻,老子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林仁肇是吧,不就是尿尿嘛,谁怕谁啊!
一念即此,韩旭动手就脱裤子。不过,刚刚解开裤腰带,一只手就被程淮秀给紧紧抓住,那又怒又羞的样子,看得韩旭是尴尬不已,自己咋就忘了身边的这位水军女统领呢。
无奈只能系回裤腰带,想了想,还是不甘心的说道:“秀儿,回旗语,就说‘蛮子就是蛮子,还未开化,净干些随地大小便之事,好好的江水都被你们给毒黄了。咱大宋都是文明人,可不会干那些‘黄狗撒尿’之事。”
强忍羞意,发了半天的旗语的程淮秀,再也忍不住,将令旗一把塞入韩旭怀中,转身跑入了舱室。
呃,韩旭拿着令旗抖了两下,喃喃自语道:“女人还是靠不住呐,这关键时刻竟然撩蹄子。”说罢,随手招来令旗兵,让其将刚才的话发了出去。
林仁肇瞧见韩旭的旗语,呵呵一笑,再次命人发出:“男子汉大丈夫,要死鸟朝天,不敢尿就是不敢尿,淮扬军果然都是些没鸟之人。”
“我操”韩旭破口大骂,老虎不发威还真当老子是个病猫呢。既然程淮秀不在,那还有啥好担心的,说罢就欲脱裤子,可这裤子刚刚脱了半截,迎面的冷风吹来,顿时惊得命根子发抖,半点尿意也没。
韩旭尿不出来,可不带别人也尿不出来,几个亲卫兴许是尿急,快速的脱了裤子就尿。
然而,悲催的事发生了,凛冽的北风吹来,顷刻间将他们刚刚尿出去的尿,尽数吹了回去,反倒是尿得几位亲卫一身都是。
“哈哈哈哈……”
南唐镇海军在林仁肇的带领下,放声大笑不已。
真是迎风尿十丈,逆风尽湿鞋啊!
老天爷也来和他们作对,正当宋军垂头丧气之际,王凳子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偷偷将手中的物事递给韩旭,嘿嘿笑道:“大人,用这个。”
“哈哈,哪里来的?”韩旭接过,大喜道。
“船舱里有,兄弟们没事拿来玩的,我找了个最大的。”王凳子笑道。
此物不是别的,正是孩童拿来嬉戏的“水砲”,又叫“水节子”。取竹筒一节,柱结处钻一小孔,另一端开口出用包裹了厚实的棉布堵住,做成一个简单的活塞,推动活塞将水喷出,推动速度越快,压力越大,喷得越远。
“快拿去装水……”韩旭连忙催促。
王凳子嘿嘿一笑:“早装满了。”
“好小子,有前途。”韩旭一拍王凳子肩膀,大笑道。
随手,退下半截裤子,遮遮掩掩的将“水砲”放到命根子处,催出道:“发旗语,让林仁肇好好的看看,什么叫‘肾斗士’。”
令旗兵茫然的点了点头,韩旭的话他可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还是依言,一字一字的发了出去。
旗子刚刚放下之后,韩旭抓着筷子猛地推动活塞,一股惊天水注,顶风而出,一射好几丈远。水注在阳光照射下,彷佛发出七彩的光芒,犹如一道细小的彩虹,在空中划出一道扭曲的抛物线,最后落入滚滚江水之中。
震惊,无比的震惊。林仁肇以及楼船上的镇淮军,顿时呆若木鸡,如此霸气十足的尿,可不是他们能够尿出来的,而且是在顶风之下。
林仁肇远远的根本看不清韩旭的细微动作,而且在此情形之下,他完全没想到韩旭的作弊方式。
为如此霸气的一尿,宋军鼓舞欢欣,手舞足蹈的庆祝。
等了半天,也没等来林仁肇的旗语,韩旭不耐烦的命令信号兵再次发出他的旗语:“真男儿顶风尿十丈,纯爷们,不解释。”
完了,赶紧捂着裤子,将慑慑发抖的命根子藏好,转身潇洒的走进船舱。若不是和林仁肇“旗骂”,他才不会在这外面吹江风呢,大冬天的谁没事干喝西北风呐!林仁肇呆立船头,面红耳赤,双手紧紧的抓着箭垛,青筋暴起。韩旭那离去的背影,让他回想起当年后周张永德得胜而回的情形。虽说今个只是一场骂战,但一向不认输的他,彷佛再次捡回了丢中的记忆。
第四卷南国风月
第236章白鹭洲上客
船舱内。
烤着火盆,喝着“绿杨春”,舒爽得韩旭直想呻吟。此刻想来,刚刚在舱外,顶着江风和林仁肇斗嘴,还真是吃饱了撑得慌。是以船队逆江而上,他是再也没有出过船舱,管他林仁肇耍什么花样。
船行数个时辰,直到天色渐暮,程淮秀再次入舱内将处于迷迷糊糊中的韩旭给拉了起来:“韩旭,前方就是白鹭洲了!”
“哦?出去看看。”韩旭揉了揉脸,振作下精神,朝着舱外走去。
白鹭洲地处金陵城西,是悬在江中的一座绿洲。秦淮河水自东向西,穿过金陵城,因白鹭洲的阻挡,一分为二,流入长江。
唐代大诗人李白,在此留下千古名句: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所说的正是登凤凰台,遥望白鹭洲之美景。
不远处的白鹭洲上,聚集着数不清的白鹭,时而群起而飞,时而入水捉鱼嬉戏。暮色之下,那笼罩着滩涂的片片白色,恰似黄昏残雪。
到了白鹭洲,也就到了金陵城。
林仁肇指挥着领路的两艘楼船迅速的转身,离开水道,让淮扬军的三艘艨艟靠岸。
“他这是什么意思?”望着林仁肇那笔直如枪的身影,韩旭疑惑的问道。
“他们只是护送我们到达这里,这里已属金陵水军的管辖。”程淮秀解释道。
随着白鹭洲上数艘小型快船前来接替领路,林仁肇的五艘楼船战舰已完成了转身,排成一字长蛇阵,原路返回,顺风顺水的朝着润州而去。
“预祝韩将军金陵之行顺利。”林仁肇的旗舰再次发来旗语。
“呵呵。”韩旭淡淡一笑,道:“回复他‘多谢’。”
程淮秀微微一愣,发完旗语后,看着韩旭,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呵呵,没事,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仗。人咬我一口,我杀他全家。”韩旭呵呵笑道。
林仁肇就这样走了。
和南唐军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发生在他和林仁肇之间。淮扬军和镇海军的交流骂战全都是通过旗语,两人甚至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楚。不过,有的时候,两个人即使没有面对面,有时也会产生一种莫名的联系。林仁肇这三个字此时已真正的印入了他的脑海里。
……
“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艨艟靠上了白鹭洲码头。
锣声,鼓声顿时想起,码头上人声鼎沸。最前方的是数十名南唐官员,身后两列是上百名金陵城百姓,上至七八十岁的白胡子老头,下至妇人怀中的襁褓小儿,颇有一种南女老幼齐上阵之态。
韩旭一袭白衣儒服,率先走了下船板,身后裴忠,刘三一左一右。王凳子指挥着那一百名亲卫将一箱箱的木箱抬了下来。
南唐官员迎了过来,领头的一位年过半百,身着三品绯袍,面容矍铄,四肢倾长,高大的身材在一群南唐官员中显得鹤立鸡群,端得一副好卖像。
韩旭在打量此人之时,这花白胡子的南唐官员也同样在打量着韩旭,脸上那似有似无的笑意,很是耐人寻思。
周围是热热闹闹的景象,然而,这一老一小面面相觑的两人,却有一种与世隔绝的闲情逸致。
半响后,从南唐的官员中走出一人,看也不看韩旭一眼,径直朝着刘三拱了拱手手,恭敬道:“请问这位将军,贵国使节韩将军为何还未下船?”
刘三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小子,哦不对,这位大人似乎眼神不好使呐,俺家将军不是早就在你面前了嘛!”
“你……”年轻的南唐官员面色一变,正欲开口,却被领头的这位老大人挥手制止。
“老朽户部侍郎韩熙载,奉国主之命,恭迎大宋国使者韩将军。”
韩熙载?我勒了个去,怪不得这老头看上去如此俊雅,简直就是一老帅锅啊!原来这家伙就是韩熙载,韩旭暗自惊奇。后世传说中这老家伙七老八十之时还大搞**派对,搞了就搞了,还被人留下了艳照,那就是工笔画大家顾闳中的一副《韩熙载夜宴图》。
想到此,韩旭不得不对这位老当益壮的家伙,真心的佩服了,拱手正色道:“大宋国使韩旭,见过韩大人。”
“本官,有眼不识泰山,还望韩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那位年轻的南唐官员面色一变,立马低声下气的带头说道。
此人一开口,后面的南唐官员们一个个赶紧争先恐后的上前来了个自我介绍。
一番寒暄后,韩旭疑惑道:“韩大人,不知贵国的客省使何在?”
此时负责对外接待的均是各国的客省使,让韩旭奇怪的是,为何南唐偏偏派出个户部侍郎。
“客省使卢大人身子抱恙,这不国主就让老夫前来迎接将军。”韩熙载呵呵一笑,不着痕迹的掩饰了过去。
事实上,这事确实该客省使负责,只不过韩熙载当年可是为南唐国争了气,让后周使者陶谷脸面尽失,大大长了南唐的威风,这才有李景任命他为接待使。
韩熙载见韩旭依然面有惑色,连忙笑呵呵的说道:“韩将军和老夫同姓,说不定祖上还有渊源,若是韩兄弟不嫌弃的话,不妨你我兄弟相称?”
“使得,使得,那小弟就见过韩老哥了。”韩旭呵呵一笑,再次拱了拱手。
“老弟不必客气。”
……
一行人在欢天喜地中,离开了白鹭洲码头。程淮秀带着三艘艨艟返回扬州而去,原本她还是要留在此地。可是自打见识了林仁肇的镇海军,韩旭再三考虑之下,还是让程淮秀尽快返回扬州,训乱淮南水军,严防长江北岸。
韩熙载领着韩旭一行,饶了大半个白鹭洲,终于在竹林深处停了下来。眼前的竹林郁郁葱葱,即使是大冬天,依然挡不住它的一片青春盎溢。
白墙青瓦的水乡别院,在这竹林绿意中,显得别有一番风味,见贯了中原豪放建筑文化的韩旭,此刻不由不赞叹南唐的人文山水。
韩熙载掀开轿帘,走到韩旭面前,笑道:“人老了,连马都骑不动了,贤弟这马上风姿,真是羡煞老哥也。”说着还伸手抚摸着韩旭的坐骑,脸上不自禁的流露出那一丝迷恋之色。
迷恋战马?韩旭颇为好气韩熙载的表情,不过,此时他也来不及细想,不由开口道:“韩老哥,这地方虽说别具一格,可是你带小弟我来此处何为?”
“呵呵,贤弟有所不知,此处乃老哥的白鹭院,算得上是老哥的一处别院。天色已暮,国主命老哥我在此处招待贤弟,待得明日一早,国主会派人正式接贤弟入城。”韩熙载佯作不满道:“莫非贤弟怪老哥招待不周?嫌弃老哥的别院?”
韩旭赶紧摆了摆手,随即下马,将缰绳递给王凳子,大笑道:“老哥多虑了,小弟可正式求之不得呐!”说罢,大步朝着那白鹭院大门走去。
刚刚入得大门,里面的情景顿时让韩旭傻了眼。……
第237章南国异乡人
裙装素裹,莺莺燕燕。
几十位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分列站成两排,从院门口一直延伸到客厅。儒裙轻浅,香肩半露,胸口一大片雪白。
“恭迎节度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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