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如今的天下早已经不复春秋时的古礼,斩草除根成为了通行不二的准则。主公啊!曹家的未来可就掌握在主公之手啊!”
“文远,你为何不用操乃酂侯子孙的理由劝操?”曹操突然问了一个让张辽很奇怪的问题。
张辽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汤武为夏臣,姬昌乃商臣,赵、魏、韩皆是晋国世代卿族,田齐原本也是姜齐的臣子。何况陈胜当年那句话,早已经在天下人心中扎根。若无大智慧、大毅力,何人可以抵御诱惑?”
张辽这是在用汉朝之前的历史在回答曹操的问题,同时还直接说出了士族、世家们最害怕的一件事,那就是陈胜喊出的“将相王候宁有种乎!”的豪言。当初为了这句话,六国公卿的后代们用了无数的手段,借秦军之手干掉了陈胜这个无视公卿的“贱民”,但是他们却最终还是让另一个“贱民”刘邦登上了帝位。而司马迁在他的书中真实的记录了陈胜的豪言,这也是《史记》在汉朝一度被禁的原因,贵族不愿让百姓知道陈胜的故事。
看着曹操再度沉默,张辽嘴角一翘,说道:“主公,今日主公如此对刘家,若是曹家真的登上那至尊之位,将来的某一天,是否会有人效仿主公和曹家呢?”
张辽这句话的杀伤力十足,就连正在做沉思状的曹操也猛然间抬起头,双眼瞪着张辽。眼神中流露出各种法则的情绪,到时让张辽一时间感叹人的情绪变幻实在太快。
张辽在曹操面前如此直言不讳,实在是他没心思再和曹操玩下去了。地方议会已经被荀谌他们提了出来,也就是说士族们也不愿再等待下去,他们也开始出手试探。若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接下来士族们会做出什么举动,张辽也不敢随便猜测。
不过张辽所说的有人效仿也是他真情表露,历史上的唐朝极度强盛,后人皆以大唐后裔为荣。但是终大唐一朝数百年,皇族的内乱便有数十起。而他们所效仿的,就是被后人尊为千古明君、天可汗的贞观天子李世民。借助着玄武门自家兄弟的头颅,李世民登上了皇位,但是他的举动却为他的后人树立了极坏的榜样。在李世民尚未去世前,他的儿子们也因为储君之位相互争斗,以至于李世民亲手废了一个太子,干掉了几个儿子。张辽不知道李世民心中所想,但他却觉得李世民一定会在死亡来临前的一刹那,后悔自己打开了恶魔的大门,让自己的子孙损伤惨重。
李世民也同样为后世的帝王们树立了榜样,让后世的帝王们吸取唐朝的教训,这就有了宋朝那老实的宗室,明朝如养猪一般圈养的宗室。最让张辽佩服的还是满清的康熙皇帝,他对待自己儿子的手段虽然看似残忍无情,但是却为满清留下了一个英明的继承人,而皇子之间的争夺也因为康熙的掌控大局而没有过分波及朝政。就从这方面而言,康熙确实是一个手段高明的君王。
这因为李唐的反面例证和后世帝王慎之又慎的对待皇权,才使得张辽不想让曹家如历史上那样踏足其中。原本议会内阁是有给曹操找麻烦的想法,但此时却因为限制了皇权而使得张辽真正想借此阻止曹操和曹家走上曾经那段历史的老路。
“主公,规则一旦被打破,打破规则的人也就同样得不到规则的保护了。虽说如今的局面十分有利与打破规则,可是主公不觉得与其将旧规则打破,倒不如将旧规则做一番修改不是更好?血不能随便留,脑袋一旦掉了,就再也安不上去了!”
张辽的这番话让曹操不再沉默,拥有者常人所不及的智慧的曹操,又怎会不知道张辽话中的意思。原本就一直在犹豫的曹操也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在继续沉默,而且军情司和曹家的细作也察觉到了士族间隐隐有了不寻常的联系。若是曹操再继续回避着雒阳,回避着士族的要求,这已经稳定的局面必然会再度被打破。
“文远,操知道了。”曹操这时完全没有了原本的气势,在与张辽的这番“比斗”中,曹操输给了“见多识广”的张辽。
但曹操不会当面认错,更不会立刻认错。他是曹操,大汉的丞相,数十万曹军的最高统帅,维护曹操的威严不但是曹操的自觉行为,也是张辽等人的自觉行为。
张辽见到自己的目的基本上达到了,笑着站起身,对着曹操深深一揖,说道:“主公,辽一路快马疾驰,用鞍马劳顿形容绝不过分。不知主公是否能允许辽好好休息一番?”
曹操此时的表情早已经恢复正常,他微笑着,亲切的说道:“文远忠于公事,鞍马劳顿,确实要好好休息一番。你去吧,述职之事明日再说。若是北疆能有让操高兴之事,操倒也不吝请文远到骊山去享受一下昔日皇家方可享受的骊山温汤啊!”
张辽喜好温泉的消息早就不是秘密,蓟县汤山大营保护着的那些温泉早已经成为北疆以前往北疆的官僚、豪门趋之若鹜的地方。这也不是说他们都爱温泉,只不过是上有所好,下必喜焉。但张辽从不管别人如何,每到一处他都喜欢寻找温泉,他并不是真的要享受,而是要寻找温泉作为医疗之用。别人不知道温泉对一个战士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旧伤有着独特的疗效,难道张辽还能不知道吗?
倒是张辽不愿解释,让张辽喜好温汤的名声也传了出去。不过张辽不在乎,这种名声只要你不去强占土地,也算是一种风雅的喜好。
“多谢主公!辽先行告退!”张辽再向曹操拱手行礼后,转身离开。
……
夜色降临后,郭嘉找到了正在驿馆大吃二喝的张辽。
“文远,你与主公究竟说了什么?你一离开,主公便急招子和、子廉二位将军以及二公子,随后又单独找了文和先生。这可全都是密谈,当事人一出门皆是一脸的凝重,这种情况,让人不得不猜测啊!”
“别人心里想什么我才不管呐,不过照你所说,主公倒是真的要有所决断了。这样也好,有个决定,不管这决定如何,但总比什么决定都没有要好吧?”张辽说道。
郭嘉看着张辽对目前局势不以为然的样子也只得无奈的摇头,他对张辽只管点火,却不管善后的行为早已经感到麻木了。从他认识张辽开始,张辽的这种行为时时出现,郭嘉自己也不止一次为张辽善后。
“你倒是想得开。”郭嘉摇摇头,在张辽身边坐下红藕问道:“文远,你今日感觉主公态度如何?”
“比去年要好。”张辽说的是去年与曹操在邺城的交流结果,但是那一次张辽的劝说却依旧让曹操沉默至今,所以张辽即便感觉不错,也不敢随便下结论。
“都已经有些忍不住了,若是主公在没有作出决定,士族就真的要成为对手了。”郭嘉叹道。
“你觉得主公会给自己和后人留下如此强大的对手吗?”张辽的脸上带着嘲讽的微笑。
郭嘉淡然一笑道:“那士族会束手就擒吗?何况文远你如今该算是士族还是寒门?抑或是其他?”
张辽将手中的筷子一放,说道:“别试探我,我就是张辽,我只为了我和张家以及我的理想而战斗,至于士族或者其他,我才不管。”
“文远,这么多年的朋友,你可是从未透露过你的理想啊!不知今日,嘉是否有幸聆听一番呢?”郭嘉眼中一亮,笑着说道。
“奉孝信儒否?”张辽问道。
“文远难道不知,嘉虽学儒,却非儒家。”郭嘉笑道。
“有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儒者曾经对辽说过,他说儒者的使命有四: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奉孝可有感想?”张辽似笑非笑的看着郭嘉。
郭嘉眉梢一抖,笑道:“好大的口气!不过……似乎此人的胸怀倒是十分广阔啊!”
张辽的这四句话是北宋大儒张载的张子“四言”,虽然张辽对理学没什么兴趣,可是对于这位理学支脉的“关学”大家,张辽还是充满着敬意的。不为别的,单就张载的个人修养和他的崇高理想,就足以让张辽将张载与朱熹分开对待了。
“对了,文远。此人是哪位大儒?”郭嘉此时也感觉能说出这番话的绝对不是普通人,拉着张辽的衣袖,直愣愣的问道。
“别乱猜,不是我家老师康成公,也不是当世任何一位知名学者。此人是我初次出塞作战,无意中在云中郡山中遇到的。我那时年少轻狂,不将先贤放在眼中,还狂言孔孟不过尔尔,便引来这位偶遇儒生的一通教训。那时我也不以为意,也没有教训此人,心中只想着出塞作战,也就错过了。此后再也没有见过此人,也算是一个遗憾吧。”张辽瞬间又编了一个故事。
“确实可惜!虽感觉此人有些痴愚,但其胸襟着实令人佩服。”郭嘉叹道。
“是啊!我也不敢说能有这样的胸襟,但是古人曾言三立,立德、立功、立言。这似乎倒还不算太困难。若是能借此机会为后世之人留下一个永恒的规则,那我也能够万世流芳啦!”
“万世流芳!文远,你的理想也不小啊!”郭嘉叹道。
“你我差不多,都是实用主义者。无论诸子百家,只要有用,咱们才不会管是谁家的言论。这种实用态度,才是我希望后人们能够继承并保持、发扬的。但是我又担心过分追求实用会导致道德沦丧,所以规矩就一定要提前做好。”
“文远,你所求甚大啊!但愿你的理想能够成真!”郭嘉说道。
“一代不行还有二代、三代,若是我的子孙不行,我也已经借用书籍留下了我的思想。总会有人接过我的理念而继续奋斗的!”
第693章 四方风动!
同一天夜晚,长安城中的镇西将军府中,曹洪正与曹纯相对而坐。此时这两位曹氏宗族大将心中思潮澎拜,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的心思,他们如今满脑子都是白天曹操与他们说的话。
“子和,你说大兄这回是来真的吗?”曹洪实在受不了长时间的沉默,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曹纯嘴角稍稍一翘,淡淡的说道:“我个人判断,孟德此次并没有推诿搪塞之意。”
“咝……”曹洪长戏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子廉,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一切事情皆有孟德做主,咱们只需听命行事就是。何况如今我军军政分离,咱们这些高级将领或许不能完全摆脱政务,可是不干涉政务不正是孟德早就定下的规矩吗?”曹纯笑道。
“我哪里是在担心?我……我是在想大兄所说的重新划分州郡范围的事情。若是真的要重新划分,那是否可以将谯县单独列出来?实在不行划一个郡也行啊!”曹洪说道。
“你……”曹纯哪里想到曹洪竟然是在打这个算盘,实在是无话可说。
“那毕竟是咱们的老家,就算大兄不愿让曹家取刘家而代之,那单独列出谯郡也算是给咱老曹家一份荣耀。也好让酂县那帮自视甚高,平日里眼睛只会看天,不知看地的家伙们看看咱谯县曹家的威风!”曹洪对酂县曹氏本宗的怨念可是极深。
“此事孟德不会忘记的。”曹纯微微一笑,“别忘了,当初酂县那帮人也没有少给孟德找麻烦。撺掇着二叔在老叔面前诋毁孟德,不就是酂县本宗干的好事?”
“嘿嘿!这就好。”曹洪挠挠头,说道:“子和,那你说这重分州郡范围的事什么时候能开始啊?”
“你怎么还是这么关心?”曹纯无语了。
“呵呵!你不知道,我家的商铺都是一个州分配一个大掌柜,再由大掌柜指挥各郡的大掌柜,然后再有这些人指挥各县掌柜。所以我家的商铺便如军队一般,指挥起来如臂使指。如今州郡范围要调整,那岂非意味着我的商铺也会多出不少州级大掌柜和郡级大掌柜?如此一来,我的成本支出就要增加了呀!”
“你……你还真是……死要钱的家伙。我算是服了你了。”曹纯终于亲自体会到了曹洪对金钱的敏感性,实在是无话可说。
“以你的头脑,绝对想不出这种办法,如果我没有猜错,此法必是文远教你的。既然如此,加上重分州郡范围也是文远的主意,你不如去请教文远吗?”曹纯赶紧祸水东移。
“对!”曹洪点点头,“子和你虽然治军严谨,但是绝不是一个灵活之人,我还是找文远去出主意好了。”
“子廉,此事孟德只不过先告知我们,让我们有个准备。但是此事毕竟事关重大,有牵扯甚多。孟德不但要与士族、世家相互妥协,同时也会征询军中其他将领的意见,并安抚持反对意见者。所以这段时间你在外人面前还需要对此事保密,决不能在孟德开口之前从你这里露出一丝风声。”
曹纯说这番话时的态度十分严肃,语气也非常坚决,曹洪看着面色严肃的曹纯,点点头……
……
“公仁,丞相突然间召集军中重将,难道又有重大的军事行动?”钟繇在得到曹操那边的消息后,也将随着曹操驻扎长安的董昭请到自己的府邸询问事由。
然而此事根本就是从张辽开始,到曹家众人结束。他们的谈话,不但将侍从、部下尽数驱散,又有典韦、许褚这两人的严密布防,竟然一丝消息都没有流露出来。即便是董昭,对此事也是一无所知。
“元常,我也什么都不知道。”董昭实话实说。
“元常兄,公仁兄,此事必然与张征北有关,这一点二位不会反对吧?”一旁的张既说道。
“本就是张辽过后发生的事,何况虎卫军加强戒备便是在张辽进去之后,此事自然与张辽有关。但是……”董昭看着张既,有些疑惑。
“我明白了。”钟繇说道:“德容的意思是找郭嘉。”
“对。郭奉孝是丞相心腹,又是张征北挚友,如今更是去了张征北落脚的驿馆。此事原委,郭奉孝绝对清楚。既唯一担心的就是郭嘉会一言不发。”张既说。
“德容的担心绝对会成真。”钟繇苦笑道:“繇与奉孝自颍川便相识,若说了解,在座的自然是繇最了解奉孝。只要丞相一天没有开口,奉孝绝不会透露半分消息。”
“那该如何?难道我等只能等待不成?”另一边的杜畿皱起了眉头。
董昭此时锦州的双眉突然展开,斟酌着说道:“或许还有办法。”
“公仁快说。”钟繇、张既、杜畿三人立刻将目光集中到董昭身上。
董昭看着三人急切的眼神,苦笑道:“未必有用,不过尽人事罢了。”
“说吧。能有一条不知结果的路,总比一条路都没有好。”钟繇笑道。
“张辽。”董昭从口中吐出两个字。
“张辽……”钟繇三人又皱起了眉头。
“或许可行啊。”钟繇片刻后说道:“文远虽是丞相姻亲,但并非曹氏宗亲,况且之前他们也有了分歧,或许……”
“或许此次便是他们之间的对决吗?”张既说道。
“不太像。张征北走出丞相住所时面色自若,也并无丞相部下跟随,驿馆附近也没有丞相部下暗伏……”
“德容兄,莫要忘记,众将身边的亲卫可是全部出自虎卫军,而且是由丞相定期调换的。有这些人在,丞相哪里还需要安排其他手段。”张既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杜畿打断。
“伯侯,莫要小看张征北。”董昭说道:“张征北少年从军,在塞外与匈奴、鲜卑数年血战,张家百战之士绝对不少,张征北更是善于在危机中转危为安。这百人的规模,在张征北与其身边的张新张子初眼中,并不算太难解决的对手。何况张征北素有谋定而后动的名声,张家绝对不会在长安城中毫无准备,这一点丞相也一定知道。所以,丞相若要针对张征北,绝不会依靠那百人的虎卫军。”
“公仁言之有理。”钟繇说道:“那些虎卫军虽是丞相调拨,但跟随众将,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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