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占惯了上风的张辽郁闷不已,让看多了两人“争斗”的婉儿、罄儿二女掩面而笑。
蔡琰也是饱经风霜,见到几人的反应便知道自己又想错了,但她不动声音的微微一笑,对正揉着腰准备落座的张辽说:“张将军,今日有空陪着震儿他们,不知是否有空为琰一解心中疑惑?”
张辽这时候顿时感觉脑袋“嗡”的一下变大了,他刚才故意插科打诨便是要蔡琰别朝着“探讨”学术这个方面想,哪知道这位知性美女的脑子里依旧还是惦记着自己放了她好机会鸽子的事,今天又将旧话重提。
“不知昭姬小姐有何见教?”输阵不输人,张辽硬着头皮故作平静的问道。
“将军的《天演论》琰依然拜读,与将军书中紧扣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理念亦是感触颇深……”说到这里蔡琰不由得顿了顿,面部隐隐的抽动了一下,接着说道:“然将军提倡‘争’,却与儒家‘中庸’、道家‘无为’截然相反,便是墨家的‘兼爱非攻’也与将军理念格格不入,不知将军对此何解?”
张辽并没有立刻回答蔡琰的问题,而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屋中张辽的妻妾儿女此时也一言不发,默默地在一边待着,唯恐出声会打扰了张辽的思索。
张辽此刻脑子里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蔡琰,中国自古的传统文化便是中庸、无为,这两种学说可是流传了两千多年,直到十九世纪末西方势力以强势侵入中国方才渐渐被西方学术打破了统治地位。但是即便如此,这些传统学说依旧生命强劲,在中国知识分子和精英阶层的努力之下,吸收了西方思想的东方传统文化在二十一世纪再度焕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而张辽脑子里的思想却正是来源于此,一个充满着竞争的社会让他的思想中也时刻充满了看似咄咄逼人的意识。幸好汉末儒家思想并未僵化,虽然中庸已是主流,但继承了春秋战国的百家学说尚未彻底沉寂,大量的实用主义思想也因为乱世而迸发出璀璨的光芒。与一百年前不同,那时候王充的《衡论》,王符的《潜夫论》虽然也被部分士人接受,可依旧还是遭到了士林主流的批判。但乱世之中正是人才辈出,思想勃发的时代,也是士人思想最活跃,最容易接受新生事物的时代,再加上张辽的身份背景,这也是张辽推出了《天演论》这部完全与主流思想相反的书籍能够被士林接受原因。
可是张辽能写出这部《天演论》实际上并不算是他自己的东西,虽然并没有大量抄袭严复先生的译本,但其中的不少内容均来源于原书,剩下的也是大量后世学者以及网友们的经典评论,张辽除了将他们用自己的话串联总结出来,并以这个时代士人的接受程度做了修改,也就再没有多少原创的东西了。虽然在别人眼中张辽此书确实是惊世骇俗,独树一帜,而且标点及近乎白话的文风均系首创,可张辽自己心里却知道他自己的分量。
一个大学扩招后的学子,水平远不如他的前辈,更不可能和蔡琰、管宁这些古代精英知识分子相比,若不是有那么多的后世的思想体系为张辽支撑着门面,他也就是一个武夫而已。
想到这里,张辽便再度萌生其退缩之意。
“昭姬小姐,其实在书中我已将自己的观点阐述的极为详尽,如今便是要说也脱不开书中内容,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既然昭姬小姐曾读过拙作,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现,自己领悟的总比让人告知要更加的深刻明晰吧。”张辽开口推辞。
“读书百遍、其义自现。张将军此言倒是深得士人读书求知之精髓,琰佩服。”张辽随口的一句话又让蔡琰感到佩服,也再度对张辽的不配合相当恼火。不过言辞虽然客气,语气就没那么和气了。
蔡琰是何人?蔡邕幼女,自幼随蔡邕读书,不但深得其父真传,更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虽有被劫匈奴之祸,但回归大汉后依旧被士林热捧,虽然蔡邕弟子不少,还有得到蔡邕赠书的王粲,但蔡琰还是公认的蔡门第一人。
张辽的不配合让蔡琰心中自然不满,可她哪里知道张辽这才是真正的藏拙,毕竟蔡琰不是管宁、孔融,张辽能接受自己不如管宁、孔融等人的事实,却依旧不愿接受不如蔡琰的现实。这却还是张辽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在作祟,要知道,便是后世民国始提倡了男女平等近百年后,这四个字依旧不能成为现实,也难怪张辽有如此心态。
张辽对蔡琰的不忿倒也不以为然,虽然他知道自己如此举动是有些不妥当,可是这总比让自己当着众人的面栽了面子要好。甚至自己的这般举动只要经过刻意的宣传,完全可以变成一种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态度,甚至能将自己宣扬成为一个不愿与人多做口舌之争的君子。舆论宣传的威力,来自后世的张辽却是非常清楚,而那些明暗手段,张辽也丝毫不缺。
“昭姬小姐,其实要想知道一个人的思想是如何形成的,只要关注一下此人的成长经历便可以大致判断出来。我自幼生长在边疆,从记事起便见识过兵灾。长大之后更是为了抵御入侵的胡人而亲自加入战斗,从防御一直到主动出击,每一年都有近乎半年甚至更多的时间在战斗中渡过。虽然我也曾读过那些圣贤之书,但残酷的现实让我无法相信书中的那种淡然,为了生存下去,我只有战斗。在边疆,对战争和生存有着切肤之痛的人们都对中庸、无为不感兴趣,这也是现实所迫,否则谁会放着平静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打仗的。在和胡人的战斗中,我也不可避免的接触到了胡人的文化,对胡人的理念也进行过研究。于是发现胡人的历史根本就是一场与天地人争斗的历史,因为环境的恶劣,他们必须战斗,当然也包括从我们这里抢夺,而我们则为了自保也只能战斗。战斗的精髓就是适者生存,活下来的就是精兵,这就是我的思想形成的主要原因,战斗而已!”张辽顿了顿,接着说道:“当我的书读的够多的时候,我也同样发现了一点,那就是咱们的祖先也是因为不懈的斗争才发展至今,从轩辕黄帝南下到炎帝黄帝的战争,再到三皇五帝时那一场场部落兼并,直到夏启建国,然后就是一幕幕王朝更替的战争。咱们的祖先口中叫着中庸、无为、仁爱,但骨子里依旧是继承了祖先好战、好斗的血脉。故而竞争无时不在,无处不在,而只有适应竞争之人才能够更好的存活下去,这就是我要告诉人们的。一切为了活下去!”
张辽的话并不多,但相当实在。更因为他以无可辩驳的事实将原本那种温情脉脉的假面具揭开,让蔡琰也开始思考起自己之前所学是否真的错了。
但张辽显然不想让蔡琰及自己的妻妾们因为原本的思想价值观被自己颠覆而变得神智混乱,他看了看都开始在思考自己的话的四女,又说道:“其实无需介意,那些百家学说也并非没有道理,只不过这是在人们的生活没有后顾之忧后才能够考虑的,所以才有‘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一说。不过这时候的竞争也会从生存之争变换形式,以生活条件、学识、官职甚至是战功的竞争出现,故而我才有竞争时刻存在之说。”
说到这里,张辽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回头说道:“要研究一个人的思想,那他的成长经历就必不可少,就像我能有这样的思想,无非是战争的洗礼。李蚺、孔丘他们亦然。而且前往不要将不同的学术流派相互间进行横向比较,那样你或许能够博采众家之长而成为大师,但你却永远不能像李蚺、孔丘那般成为一代宗师。只有将自己融入历史的发展,将自己融入民间,然后再将从实践中汲取的东西提炼出来,方能自成一家,在历史上留下深深的烙印。”
张辽这样说也没错,春秋诸子皆是如此,而他张辽的《天演论》在别人眼中也是如此。当张辽的话流传出去之后,这种治学之道也很快得到了士林的认可。
不过这时候张辽可不愿再接着多说什么,乘着蔡琰还在思索时和曹清她们打了个招呼便又抱起儿女出了门。张辽不想再被蔡琰盯上,可是否能如他所愿,只有天知道!
第424章 发现目标!
幽州军队的调动虽然主要针对着北方的鲜卑,毕竟马贼事件的种种证据都指向鲜卑人,不过曹军的破坏力以及张辽这些年的名声也让乌桓和辽东公孙氏进入了戒备。
在饶乐水上游,距离北岸十余里地的一块高地上,一个足有万人规模的部落营地正在此处。从营地外牧民放养着的牲畜的数量及帐篷的材料来看,这个部落还算是相当有经济实力。继续观察下去,还能够看到这个部落的牧民中有着数千马术精湛的青壮,按照草原上的惯例,这些人一旦拿起武器便是精锐的骑兵。若是深入营地,还能够看到在营地中央那应该是族长居住的最大的帐篷前还有身着南方汉军才有的皮甲的精锐战士,而他们身上配备的武器同样也是最好的,锃亮的弯刀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厚实的刀背和锋利的刀锋无一不彰显出这件凶器的优秀。
此时已是九月底,北方的草原上也早已经落下了好几场雪,不过因为白雪尚未将所有的草地尽数覆盖,也没有下个不停,牧民们还可以出来活动。再让牲畜自己寻找些新鲜的青草,人们也能在多储备一些干草以待大雪封门的时候使用。
但在这个营地外距离五里左右的一个被白雪覆盖的土丘上,此时却趴着十余人。因为这个土丘已经全是积雪,所以牧民们根本就没有想过到这里来。而这些人的身上均披着连脑袋也一同被盖住的白色披风,使得自己很好的融入了这个白色的环境中。若是从远处看,根本就无法发现异常。即便是走近了,只要不注意或者这些人不动弹,也很难发现地上竟然趴着十几个大活人。
这些人中位于最前端的两个人此时正侧着脸小心的交谈着,他们不能动作太大,否则便会因为说话或呼吸而使得这块原本应该十分平静的雪地出现异常。要知道,这些草原部族的斥候可都是经验极其丰富的家伙,一点点的异常都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宗司马,有什么发现吗?”
“暂时没有。不过看这个部落似松实紧的戒备状态,你的那个朋友估计没有撒谎。不过此事还需确定才行,否则是会出事的。”
“撒谎?哦!当然不会。要知道这家伙可是一门心思想从军的,岂敢欺骗咱们!何况这小子和我也算是总角之交,虽然有些年没见了,也不至于为这点事骗我啊!不过你这般行事也是照着规矩,我自然没有意见。但我能保证,我那朋友或许有用意,但绝无恶意!”
“或许吧!”
“喂!宗林,你就不能多说两句话。难道多说话会死人啊?”
宗司马乜眼看了一下,淡淡的说道:“不会死人!但可能会被发现。”
“哦!天哪!”那人双眼翻了个大大的眼白,“你太无趣了。难道说你们斥候营的人都是这般死板吗?”
“哼!你公孙晟好好的一个上谷郡都尉,没事跟着我们跑这么远作甚?”
“嘿嘿……这不是地方兵团实在没意思,得找机会回野战兵团才是,哪怕只是个司马,也比地方上一个都尉强。否则你以为我愿意大冷天的跑这么远陪你们趴雪窝子?我完全可以让高明那家伙单独领你们过来嘛!”
原来这两人一个是斥候营李奇的部下宗林,另一个则是上谷郡都尉公孙晟。
在马贼事件发生后,幽州的各部驻军就已经行动起来,虽然没有出动,却也配合着地方官府封锁交通隘口,加紧盘查往来行人、商旅。在高层的悬赏令尚未下发前,不少幽州本地的官员也向借着此事立下功劳,于是各自发动自己的人脉打探消息。而偏偏公孙晟这个久居上谷边地的地头蛇得到了幼年好友的消息,说是可能有马贼的下落。于是在上报了蓟县并获得许可之后,斥候营出动了。
至于公孙晟也在场,不过是公孙晟自己心中有些担心,毕竟那朋友也是多年未见。同时也因为公孙晟还想着回归野战兵团,也就干脆一同北上。
此时,当宗林、公孙晟正带人潜伏于雪地之中时,在营地中央的帐篷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帐篷中央的地上放着好几个烧的极旺的火盆,这让整个帐篷中变得十分暖和。火盆四周是十几个汉子在哪里喝酒吃肉,在火堆上烤的金黄的羊肉就着烫热的马奶酒被送如他们的腹中,让这些看似粗豪的汉子吃的极为欢快。若是用后世的话来说,那就是一个字——爽!
但在帐篷的另一边,却有两个人并没有参与这场盛宴。当帐篷中央热闹非凡之时,这两人身边却十分安静,他们只是静静的喝着已经烫好的热酒闲谈着。
“莫护族长,这次要多谢你敢于庇护我以及那群兄弟。大恩不言谢!将来张某必有厚报!”
“张利将军,你是弥天将军、安定王的侄子,也是他唯一的后人,这个忙我岂能不帮?何况你们又有塌顿大王的介绍。”
这两人一个是这个鲜卑部落的族长,另一个俨然就是幽州商队被劫的罪魁祸首,马贼的首领。而他们聚在一起,则说明了马贼之事确实幕后不简单。两个人都是身强体壮,相貌粗犷之人,但若要以为他们都是憨厚豪爽之人,那便是大错特错。
“张将军,我的手下已经从南边送回了消息。据说幽州如今正在严加盘查过往行人,便是苏、田两家据说也在清查内部人员。看来汉人是真的急了!”莫护诡异的笑道。
“无妨!我们的消息并非直接从苏、田两家中获得,便是他们查出了什么,也绝对找不到我们兄弟身上。若是真的不慎让幽州曹军获悉,我等兄弟自会离开,绝不会连累贵族。这一点莫护族长但请放心!”那张将军瞥了莫护一眼,淡淡的说道。
“呵呵!我却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这里距离汉人的控制区域远得很,南边还有轲比能大王他们的地盘。汉人即便是知道了我这里隐匿着你们,我这里尚有数千善战的部民,汉军也同样拿我无济于事!”莫护微微一笑,一口将手中的酒喝尽。
“哈哈!也正是如此,塌顿大王才会介绍某家到莫护族长这里来的不是吗?”
这两人言辞中不但丝毫烟火之气,但确确实实相互交换了几招。
莫护告诉张利,幽州正在加紧盘查,意图从张利这边获取更大的利益。可张利直接告诉他,幽州那边根本就查不到线索,而自己不会让他们被牵连进去,何况自己这五百弟兄也绝不是好惹的。
莫护又指出此地偏僻,非但在草原腹地,自己还有数千精兵。然而张利直截了当的就将塌顿给搬了出来。相对于手下十万大军的塌顿,那莫护不过是蝼蚁一般。
两人说到这里,倒是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他们都不过是小人物,目前只能依附于大人物身边方能生存下去,但此时他们却同时发现对方似乎和自己一样,有着不甘人下的野心。于是,在此时没有直接利害冲突之时,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再度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不过此时的他们若是知道非但曹军的斥候已经摸到了他们的营地附近,草原上更是因为幽州悬赏令的颁布而引起人们的热情,让草原上的“闲人”们如同被打了鸡血似的兴致勃发的话,他们就绝对不会有心情继续喝酒了。
再说此时依旧在雪地里观察着情况的曹军斥候们,虽然距离莫护部落的宿营地有五里之遥,但他们身为张辽最器重的部门,装备上还是相当的精良。只看这次侦察,十二人的斥候小队便装备着棉衣、皮袄和烈酒这样的冬季装备,还有最好的马刀,精巧的连弩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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