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头,高兴只是摇摇头:“我本就未打算杀杨坚,除了他是丽儿的父亲,更重要的是没有一个杨坚,他们还能找出李坚、张坚,与其有一个潜在的敌人,何不留一个我们熟悉的,在明处的敌人?”
刘忠顿时恍然,高兴虽然没有点明,但他也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指的便是天邪宗,甚至还有佛门,天道宗。
“刘长老,与我合作,你可曾想过后果?”沉默了片刻,高兴突然转身看着刘忠问道。
刘忠微微一怔,定定地看着高兴,然而后者的眼睛却如深潭般深邃平静,看不出他内心的任何想法。少顷,刘忠才用略微轻松的语气问道:“小王爷打算怎么处理我们呢?”
“刘长老,数百年来,你们正邪五派守护住了先辈们无数的心血,但你们也无法否认,正是因为你们,这天下才会如此纷争不断,甚至是三百年来的五胡乱华,你们五派可说是罪魁祸首!”
刘忠心中一紧,却是保持着沉默,没有出言反驳。虽然被高兴如此数落,刘忠心中很是不舒服,然而他却不得不承认高兴所说的都是事实。
数百年来的王朝更迭何曾少了他们的影子?而当年若非他们的缘故,西晋的八王之乱又怎会那般惨烈,以至于中原国力空虚,让北方五族的依趁虚而入,使华夏大地三百年战火不止。
“刘长老,实不相瞒,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尽可能地消弭战争,为普通的百姓撑起一片天空。”
说到这里,高兴便住口不言,远眺着远方那一缕淡淡的夕阳,怔怔出神。
高兴话音落下,刘忠脸色顿时一变,平静的眼神顿时波澜四起,挣扎不断,直到夜幕完全降临,他的眼神才又复归平静。
静静地看着高兴修长挺拔的背影,刘忠的声音很是低沉:“小王爷,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老朽不求其他,只是希望那些弟子不因老朽的决定而怨恨。”
高兴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眼睛即便在黑夜中也是极其明亮,目光灼灼,似是能直透心底。刘忠无所畏惧,坦然以对。良久,高兴才郑重而严肃地说道:“刘长老,难道你相信言语的保证吗?”
刘忠摇摇头,眼神有些苦涩,又有些深沉,“事已至此,老朽已是别无选择!”顿了顿,刘忠的眼神陡然变得冷厉而坚毅,语气也是从所未有的严肃,“小王爷,老朽毕生心愿便是天下有朝一日能四海升平,倘若真有一天老朽发现所托非人,纵然血溅五步,老朽也是在所不惜!”
“好。”
高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个简单的“好”字,然而他的眼神却极其的诚恳而坚定。
刘忠紧紧地盯着高兴,沉声说道:“小王爷,老朽有一个条件,希望您能答应。”
“请说。”
“希望小王爷能迎娶小徒武照,从此你我两家合二为一,天下间再无拜月一教!”刘忠虽然竭力平复心神,然而语气中依旧存在波动,可见做出这个决定对他,甚至是整个拜月教来说都是异常艰难的。
“什么?”高兴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旋即便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中。
他知道,刘忠仍旧不是完全信任他,这也情有可原,毕竟前车之鉴,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刘忠这么做只是希望能将拜月教和高兴紧紧绑在一起,以此来保护拜月教的万千弟子。
又是一次长时间的沉默,高兴才缓缓开口道:“好!”
纵然高兴不喜欢将自身的感情参杂太多的利益,然而今日他身份不同,欲要成事,有些牺牲在所难免。更何况,从私心来讲,他又何尝没有对那个可怕的女子存在觊觎之心呢?
见高兴答应,刘忠一阵振奋,忙屈膝跪倒在地,恭敬地说道:“太子殿下在上,请受刘忠一拜,从今往后,刘忠也唯太子殿下鞍前马后,至死不渝!”
“刘长老,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刘忠突如其来的动作下了高兴一跳,他忙伸手去搀扶他。刘忠却是不起身,认真地看着高兴道:“太子殿下,天下已无拜月教,刘忠只是太子的侍卫,殿下切莫再唤老朽作‘长老’。”
“前辈虚怀若谷,心系天下,晚辈一向倾佩。今**我虽属君臣,亦是朋友,你长我幼,我便唤你作刘老吧!”高兴诚挚地看着刘忠,笑着说道:“刘老,起来吧!”
“谢太子殿下!”刘忠拜了一拜便也不再矫情,顺势起身。
高兴轻笑着道:“刘老,你还是叫我‘小王爷’吧,还是这个称呼听着习惯些,这样我身上的担子也轻些。”
刘忠闻言不由会心一笑,和声道:“小王爷,起风了。”
“好,我们这就回去。”高兴点头,当先向着数十米外的营盘走去。
在高兴追击杨坚时,秦琼便迅速打扫了战场,押着俘虏向南转移。
此战俘获的俘虏共计七百余人,若是随军而行,只会给大军增加负担,是以秦琼便遵照高兴的要求,除了几名身份重要的俘虏,其余人都断去一腿一臂,就地释放。
这些俘虏都是不可多得的悍卒,若是完好的回去,日后依旧能与自己为敌。斩杀俘虏高兴不愿,也只能如此,尽可能地削弱敌人的实力。
走进营盘,一身戎装的秦琼便大步迎了上来,“小王爷!”
“叔宝,都安排好了吗?”高兴颔首,轻声问道。
“是。”秦琼点点头,眼神有些黯淡地道:“兄弟们的遗骸都聚集在一起,就等小王爷前去。”
“好!”高兴点头,低叹道:“没有带他们回家,是我的过错啊!走,送兄弟们最后一程。”说着,高兴便昂首阔步向着营地南方而去,那里是离家最近的地方。
那一战高兴一方虽然占据绝对的优势,又有神兵利器之助,然而无论是突厥还是周国士卒都是精锐之士,死伤在所难免。那一夜,阵亡的骑兵有一百零三人,与歼灭三千敌人这个数字相比可以忽略不计,然而当看着他们那沉睡着的冰冷的脸,高兴依旧一阵感伤。
营盘中央,除了负责值守的士卒,所有人都肃然而立。在他们中间,是一百零三个已经用干柴搭好的柴堆,一百零三名阵亡的将士穿着齐整的齐**服,安静地躺在上面,摇曳火把映衬着他们冰冷坚毅的脸。
“弟兄们,你们都是帝国的英雄,是我高兴的好兄弟!”高兴的目光缓缓地划过那每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你们的家人以你们为骄傲,他们日后的生活自有我高兴来照料。”
“兄弟们,放心的去吧!你们,生,是人中雄;死,亦是鬼中杰!送兄弟们最后一程!”高兴屈膝跪倒在地,虎目中滑落两行泪水,哽咽着嘶声吼道:“点火!”
第六百二十五章 屈突通
“轰!”
烈火冲天而起,将那些逝去的英魂慢慢消融,也将他们与生者永远分离。明亮的火光下,所有人的眼睛都微微有些泛红,然而他们的脸色却是绷得紧紧,肃穆而坚毅。
面对仇敌,他们从未心软,面对生死,他们从不畏惧,然而看着昨日亲密的战友一点一点化为灰烬,所有人的心头依旧弥漫着一股浓浓悲伤的情绪。
“歌起!”
随着秦琼悲壮的吼声,数千士卒顿时放声悲歌:“狼烟起,江山北望。”
随着这悲壮而苍凉的歌声,高兴陡然长身而起,“呛啷”一声拔出腰间的赤霄宝剑,悲啸一声,猿臂轻舒,却是就地舞起剑来。熊熊的火光下,森冷的长剑闪烁着摄人的寒芒,应和着那悲凉雄壮的歌声,于哀伤中透着凌厉。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思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很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埋骨他乡。”
随着歌声愈发高亢激荡,高兴的身影也越来越快,直到最后更是只见剑光霍霍,瞧不见他的影子。
“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息,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要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华要让四方,来贺!”
当一曲壮怀激烈的《精忠报国》结束时,高兴也收剑而立,双目定定地看着那燃烧的火堆,心情激荡,久久不能自已。在他身后,包括刘忠在内,所有人都是静静地矗立在原地,看着火堆“哔哔啵啵”愈燃愈烈,然后再缓缓减弱,直到最终完全熄灭,期间都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兄弟们,一路好走!”随着最后一缕火苗的熄灭,高兴仰天悲啸,啸声震动四野,久久不散。
当将阵亡战士的骨灰仔细收敛后,夜色已经很深。嘱咐秦琼做好戒备工作后,高兴才转身向着帅帐行去。因为情绪依旧有些低落,高兴未曾注意,在他的帐篷外,正有两道纤细的身影。
也许在外人看来,高兴如此不过是惺惺作态,为的只是拉拢人心,然而谁又知道,他的内心又是多么厌恶这个仪式?看着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消失,他的心中有的只是伤痛与悲哀。
无论他们出于何种原因投身行伍,但他们却的确是为国家,为他高兴献出了生命,他们是国家的英雄,他们应该受到国家的尊重。
曾今的他也是个战士,他深深地理解他们,同情他们,无论他人如何评说,他都希望尽自己的最大努力,让他们生的无憾,死的无悔!
直到到了帅帐门口,高兴的心绪才恢复了平静,而这时他才发现门前站着的人。只看装束,高兴便认出了两人的身份,正是千金公主宇文千金和她的侍女。
“宇文千金见过小王爷!”见高兴看来,宇文千金和侍女小青连忙敛衽行礼。
宇文千金一身华丽的宫装,身量纤细高挑,脸上蒙着一层薄纱,虽看不清容貌,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看向高兴的目光坦然中带着些许的异样。而一旁清秀的侍女小青,有些胆怯地躲在宇文千金身后,偷偷地打量着高兴,眼中不时闪过好奇与畏惧的光彩。
“这如何使得,公主快快请起!”高兴连忙向旁边一闪,拱手还礼道:公主这么晚来寻高某,可是有什么要事,但说无妨!”
宇文千金直起身,先是看了一眼四周,继而又看向高兴,目光甚是灼热。高兴先是一怔,继而反应过来,歉然道:“外面风大,公主请入内叙话,只是帐中简陋,还望公主见谅。”
“小王爷客气了!”宇文千金轻笑着摇头,莲步轻移,便落落大方地走进帅帐。
请宇文千金落座,高兴又递上一杯热茶,这才笑着道:“公主,有什么事,您现在可以说了。”
宇文千金没有答话,而是先将脸上的面纱取下,顿时一张清丽绝仑的面庞出现在高兴的面前,直让帅帐中猛地一亮。
即便是高兴见惯了人间绝色,看见宇文千金的模样眼中也不由闪过了一抹惊艳之色。与章蓉几女不同,宇文千金美则美矣,她的美更是一种野性的美。
“小王爷,小女子只是想问问,你想怎么处置我呢?”宇文千金一双妙目一闪,朱唇轻启,声音略带着一丝沙哑,却是更有韵味。
高兴一怔,旋即微微皱起了眉头,迟疑道:“公主,您可是怪高某坏了您的婚事?破坏了贵国与突厥的结盟?”
宇文千金轻笑一声,目光灼灼地看着高兴道:“就算小女子怨怪,小王爷能再将我送回周国吗?”
高兴顿时语塞,面色有些尴尬,但语气却甚是坚定地道:“公主殿下,您也知道贵我两国的关系,这一点请恕高某不能答应!高某无意伤害公主,如果可能,我会帮公主尽可能达成所愿。”
“好。”宇文千金颔首,眼神突然变得炽热起来,紧紧地注视着高兴,一字一顿地道:“若千金说请小王爷履行承诺,娶我为妻,小王爷待要如何?”
“啊!”
高兴顿时失声低呼一声,他想到过宇文千金会要求返回周国,想过她会谩骂自己,却如何都想不到他竟会提出这样一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要求。
高兴的第一反应便是有诈,然而当她看见宇文千金坦荡赤诚的双眼中那如火的情意时,一切的阴谋论瞬间便被推翻。
“小王爷,当年你去长安,先帝曾将千金许配于你,言犹在耳,难道小王爷忘了么?”宇文千金起身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高兴,沉声问道。
“这——”高兴很想否定,但在宇文千金那炽热的目光下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众所周知,宇文千金曾今是他高兴名义上的妻子,而他此次抢亲也正是以此为名,若是否认了这件事,那他不但是师出无名,恐怕还会为自己,为北齐招来滚滚骂名。
高兴毕竟非是常人,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深邃的双眼从容不迫地看着宇文千金,淡淡地说道:“承蒙公主念挂,高兴心中感动。只是公主与我之间并无感情,如此决定您不觉得太过轻率了吗?公主虽与高某立场不同,但我毕竟有愧于你,我希望公主能够拥有自己的幸福。”
宇文千金又逼近了几步,与高兴彼此之间几乎可以问道彼此呼吸的气味。
“如果我说,你就是我的幸福呢?”
听着宇文千金这直白赤*裸的言语,看着她那火热而执着的眼神,高兴的心中莫名的一跳。就在那一瞬间,为这个看似纤弱,实际上却是狂野而坚韧的女孩而失神。
“公主,你如此厚爱实在是我的荣幸。”顿了顿,高兴言辞恳切地道:“我不敢自比正人君子,面对公主如此美色也会动心。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卿以真心待以,我自不敢轻慢。只是事出突然,我希望公主能给我一段时间。”
闻言,宇文千金盯着高兴看了半晌,这才哈哈大笑起来:“高兴,你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伟丈夫,我宇文千金能遇见你当真算是上苍的恩赐。从今往后,世上再无千金公主,小王爷叫我千金即可,只是还望小王爷莫让妾身久等才是。”
……
“高兴,你这狗贼,有种放开我,我们大战三百回合!”
“高兴,你这混蛋,你若不放了我,父汗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将齐国夷为平地!”
阿史那窟合真大声叫骂着,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干涩。此时的阿史那窟合真模样委实凄惨狼狈。
阿史那窟合真被捆缚在一匹战马上,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在烈日的炙烤下,他的嘴唇已经皴裂,儿她身上的衣衫则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在他裸露的肌肤上形成了鲜明的盐渍。
悬空趴在马背上的感觉本就难受,尤其是受了伤身子虚弱,在那毒辣的阳光下,阿史那窟合真更是痛不欲生。从昨夜到今日正午,阿史那窟合真滴水未进,嗓子几乎冒出烟来,只是心中的骄傲却不允许他向高兴低头,是以他只能用谩骂来宣泄心中的怒火与憋屈。
高兴却是脸带笑意地看着阿史那窟合真,非但如此,他还慢悠悠地拿出水囊大饮一口,大声道:“这水可真凉,真是解渴。大家都喝点水吃些东西,休息一阵再赶路!”
高兴身后的千余骑兵顿时大笑出声,纷纷取出食物清水,大肆朵颐豪饮起来。阿史那窟合真看得双目喷火,恨不得将高兴活凌碎剐,然而此时他却是连谩骂都几乎没有了力气。
“齐国的大人,折磨俘虏不是英雄所为。”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生涩怪异的声音传来。高兴循声望去,却见说话的是一个身体健硕的少年,双目炯炯有神,毫不畏惧地看着高兴。
“好个胆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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