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后,文轩再开口时,眼角竟然隐隐有些泛了红,“可是,这不公平。”
“没有什么不公平的,这都是我自己的选……”简易刚刚说到一半,猛然看到文轩眼角那点红意,整个人都惊呆了。
自从他与文轩相识以来,也算是陪着文轩走过了不少起落,看着文轩经历了不少苦痛之事。但在此之前,他从未看到过文轩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愤怒,委屈,不甘,交织在一起,以至于再差一分便要哭泣。
“简师弟,”文轩抓住简易的手腕,紧紧握着,握得极其用力,“这不公平。”
“不是,并不是的,师兄你别这么想。”简易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我……这种事,不至于,不至于让你……”
但最终文轩并没有真正流露出那样脆弱的一面。眼角的红意也只是泛了泛,很快便被他忍了回去。他只是紧紧握着简易的手腕,一字一顿的道,“简师弟,让我再试一次。”
简易愣愣地看着他,愣愣地点了点头。
之前的工序已经在他们两人的心中铺设好了桥梁。理论上而言,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再尝试无数次。
就在简易点了头之后,文轩便俯身过去,再次将额心贴在了他的额心。
依旧是熟悉的黑暗窄路,依旧是仿佛拼尽浑身力气般的穿墙而过,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雾笼罩着一切,依旧是简易心中那股强大得根本无法抗衡的防备之力。
当再一次被弹出到现实中之后,文轩甚至一句话也没说。
简易同样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很快,文轩第三次将额心贴上了他的额心,简易抿了抿嘴唇,只任由他施为。
所有的抵抗,都被简易放在了心里。
这次文轩坚持得稍微久了一点,几乎是拼了命地在于简易心中那抵抗之力抗衡。但他怎么可能在简易的心中胜过简易?也不过稍稍多坚持了片刻,文轩便又一次被弹到了现实之中。
简易呼出了一口气,却知道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文轩一旦倔强起来,不会这么轻易认输。
这一次,简易甚至是主动地将额心贴了上去。
片刻之后,又是相同的结果。
同样的事情,他们不知道究竟试了多少次,文轩也不知道究竟失败了多少次。每一次简易都会显得疲惫一些,文轩的疲惫却只会更甚。原本已经许久都没有有过争吵的两人,竟在这种地方,莫名争得不死不休起来。
简易严防死守,文轩拼死突破,谁也不愿退后一步。
直到已经月上中天,在文轩第不知道多少次被弹回到现实中后,简易开了口,声音略显黯哑地问,“师兄,可以了吗?”
文轩看着他,甚至连呼吸都稳不过来。那条窄路两边的墙壁,是简易所设下的第一次道屏障,虽然每次都会被文轩突破,却每次都会耗费他大量的心力,致使他现在脸色惨白得不像话。
“师兄,”简易现在虽然也有疲惫,但对文轩的担忧,才是他此时不得不开口的原因,“可以了吧。”
是啊,可以了。原本那股怎样也不愿意服输的锐气,在这么无数次的失败之下,早已被磨平了。文轩只觉得心灰意冷。
他静静地看着简易,却半晌也没有回应。
“简师弟,”等他终于开了口,却是道,“我根本到不了你的心底,是吗?”
简易很快答道,“你早已经在我的心底了,我的心底全都是你。”
这是句实话,那满墙的壁画就是铁证。然而那只是简易心房最接近外界的一层。还有更多被藏起来的地方,却被他捂得严严实实,死都不让文轩知晓。
真的是死都不让,不带任何夸张。他宁愿追求那所谓的成功一半,追求自己的性命仍旧被牵系在文轩身上,也不愿让文轩看到那心底的一切。
文轩真的很想问句为什么。
为什么你都愿意因我而死了,却还是始终将我拦在外面?
但同样的一句话,也可以反过来问:他都愿意因你而死了,你还在强求些什么?
文轩笑了一下,带着点自嘲,“好吧,是我贪心了。”
他看似是终于看开了,心中却还是郁郁不欢。简易扶着他的手臂,神色担忧。他摇了摇头,又看了简易片刻,忽然问道,“简师弟,你以前说过,你在原本的世界里过得很幸福,其实是骗我的吧?”
话音刚一落地,简易很明显就僵了一下。
片刻后,简易却又故作自然,“师兄,你怎么忽然这么问?”
“只是忽然想到。”文轩道。想着究竟他会在心底藏着些什么,究竟能藏着些什么,究竟是什么能让他如此排斥被文轩知晓,然后便想到了,“虽然你曾经是那么说的,但实际上,自从你我相识以来,你从来没有想过家。”
如果真的生活幸福,家庭美满,怎么可能来到如此遥远的另一个世界却只顾着高兴能与书中认识的角色相见,丝毫不会想家?
简易张了张嘴,只觉得口中一片干涩,根本说不出话。
有些事情,他想尽办法,拼命地掩饰了。却偏偏在这种根本没有想到的地方,露出了最大的马脚。
好半晌,简易才憋出了四个字来,“都过去了。”
如果真的都过去了,便不会无法面对。文轩深知这个道理,却只能叹一口气。
所以那些被简易所藏在心底的东西,便是在前一个世界中的那些,明明不幸福却被他装作幸福的事情吗?或许是也或许不是,简易死也不让他看,他便无从知晓。只要是猜,就总有猜错的可能。
“师兄,无论我从前是个什么样,都没有关系。”简易又急急地说着,仿佛急于表态,“自从我与你相识,我就只是你所认识的我了。那些过去的事情,还管它做什么呢?那些都和我没关系了。自从你我相识,我便只想和你在一起。”
“嗯。”文轩点了点头,忽然道,“我也是。”
简易一愣。
“只想和你在一起。”文轩道。
简易回过神来,满面红光,喜不自胜。
文轩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表示,“简师弟,今日是我太任性了,竟然拉着你折腾了这么久。现在这么晚了,你累不累?”
简易自然是累的,却不会答累,“师兄,别这么说,你也只是想彻底解决同心蛊的事情罢了。”
“嗯。”文轩点点头,低声应了。
两人随后又说了些闲话,简易实在支撑不住了,便向文轩告了辞,赶回自己的洞府休息。
虽然文轩这里也备了他的房间,但自打他这次回宗门之后,祁继白也多少有了些当师父的样子。如果整夜不回去,简易怕是免不了要被师父教训一顿。
待到简易走后,文轩独自一人坐在洞府之内,哪里还有半点之前微笑的模样,就连双手也不禁紧握成拳。
可恨,竟然还是无法甘心。
文轩咬了咬牙齿,再次低声诉出那四个字,“……这不公平。”
有那么一个人,对你的一切全都知道,对你的一切全都接纳,口口声声会一直与你在一起。
你却对他一无所知。
62。第六十二章()
翌日清晨,文轩坐在洞府内完成了自己的早课,回忆起昨晚的事情,还忍不住叹一声气。
昨夜那种不甘依旧萦绕在他的心头,他却只能将这不甘埋在心底,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得到平息。大抵在他们相处了更久之后,简易会愿意告诉他更多的事情吧,他现在也只能这么指望了。
正在如此想着的时候,有一封信笺从外面飞入。文轩取来一看,却是简易来的信。简易在信上说,他今日要完成祁继白所布下的课程,所以可能没空过来陪文轩了。
这小子,不过一日不来,也要打一声招呼,不知道的还当他整日往这边乱跑才是正事呢,哪里有个尽心修行的样子?文轩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但是现如今,一旦简易不来,文轩所住的这块地方便当真连个人影也看不到了。这个事实又让文轩心中平添了一种无奈。
结果还不等他感叹感叹如今的空虚寂寞冷,外面便有一道灵气划空而来,是有人御剑而至,还将浑身的气息外放得十分嚣张,隔着八百里远都能感受得到。
察觉这股嚣张的契机居然落在了自己的屋前,文轩真是意外极了。
除了简易,这地方竟然还真会有别人来?文轩腹诽着出门一看,一见门外傲然抱胸而立的那人,顿时“哦”了一声,明白了。
他还当是谁,原来是骆轻泉。
“文师兄。”骆轻泉见文轩出来,双眼显而易见亮了一下,口中不阴不阳地冷笑道,“你可算回来了。哼,你也终于又凝元了。”
文轩对他这点莫名的敌意已经见怪不怪,轻车熟路便无视了。在文轩眼中,骆轻泉这个师弟是个很让人头疼的小子,心思却也简单,并不算特别难以对付,只需要学会无视就好。
但在这种时候,骆轻泉竟然还会来这里找他,这一事实又让文轩心情特别复杂。
总之文轩笑着道了一声稀客,而后又将骆轻泉引到院中石凳旁坐下,开口问道,“骆师弟,有什么事吗?”
“我会有什么事情,”骆轻泉却并不坐下,一双眼睛就像刀子一样,目光利刃般扎在文轩的身上,“文师兄你难道会不知道吗?”
文轩被问住了,他还真不知道。总不至于是来逼问他勾结魔修的罪证的吧?文轩一不小心想得有点多。
幸而,在文轩将脑中那些乱七八糟地猜想问出口之前,骆轻泉已经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啪”地一声,猛地拍在了石桌上面,掀起桌面一层浮灰。
那是一封挑战书。
有些令人在意的是,这个挑战书皱皱巴巴,乍看上去,竟像是已经被人揣在怀中有半年之久了。
“文师兄,我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好久。”骆轻泉盯着那挑战书,咬牙切齿,就像是在盯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等你终于又回到了凝元的这么一天!”
文轩低下头,在那挑战书上扫了一眼,叹了口气。
“再和我比一场啊,文师兄!”骆轻泉大声喝道,“我要让全宗门的人都知道,究竟谁才是最强的!你上次不过侥幸赢我一次,其实依旧是我的手下败将!”
有些时候,好胜心太强了,就是这么让人无奈。
文轩将目光从那挑战书上移开,又看了骆轻泉半晌,神色复杂地问道,“你又想拉全宗门的人来观战?”
“当然!”骆轻泉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你可知道……现如今,宗门里的那些人,都是怎么看我的?”文轩苦笑一声,神色中带着点哀伤地道,“难道他们都没有和你说过吗?我勾结……”
“我管你勾结不勾结!”骆轻泉极不耐烦地截过了话头,重重一掌拍在那挑战书上,“你难道以为你勾结了妖魔,就可以不再与我分个胜负吗!”
不,听到这话,文轩只是目瞪口呆,完全没看懂他这个脑回路。
“就算勾结妖魔,你也得败在我的手里!”骆轻泉双目发红,像一只野兽一般盯着文轩,“我要让全宗门的人都知道,你终究还是败在了我的手里!”
这言论便实在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了。看来这骆师弟并不在乎宗门里的那些人会如何看待,也不在乎与文轩的胜负所带来的地位上的影响,更不在乎文轩究竟是黑是白。他所在乎的,只是他与文轩的胜负本身。
一时之间,文轩竟然有些被触动。
被触动之后,他认真看了骆轻泉半晌,认真审视着,然后说了四个字。那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十分贴合事实的四个字。
“你会哭的。”
这却也是能将骆轻泉给气得半死的四个字。
“你……”骆轻泉真的要被气死了,他整个人都气疯了,双目瞪得有如铜铃大,目中还迸出了血丝,连那根指着文轩的手指头也在不停发着颤,险些就一口气提不上来,“你……你这……你……”
“不相信吗?”文轩笑了笑,神色中竟然也露出了一分自信与傲然,“我倒是觉得奇怪,你究竟是哪里来的信心,竟然觉得你还能赢得过我?你连过去的我都输过,而我比过去更强了。”
骆轻泉气得完全丧失了理智,噌地就抽出了腰上的剑,“我这就砍死你!”
要在这里就地比上一场吗?这样也好,反正此地并无第三个人。
文轩起身往后一滑,看着剑光险之又险从鼻端前方划过,神色淡然。他本就不是会妄言的人,之所以会说出那样嚣张的话来,只因为他对双方的实力有着很清楚的认识。骆轻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从前或许是,但那时文轩根本就只是半个凝元。自从他得到叶笙歌的功法,终于走上正确的道路,完整地取得了凝元期该有的实力,骆轻泉就再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了。
文轩甚至没有燃起多少斗志。
他只是招来自己那柄法宝飞剑,闲庭信步般挡下了骆轻泉的攻势。
铮,铮,铮!
第一下从左至右挡住骆轻泉飞来一刺,第二下自下而上挑开骆轻泉猛力劈砍,第三下,他直接压下了骆轻泉的剑势,朝着骆轻泉左侧腋下攻去。
那第三招本就是佯攻,骆轻泉正在左手掐着一个法术。结果文轩直接以蛮力破之,反守为攻,攻得骆轻泉措手不及,一下子乱了阵脚。
但骆轻泉到底是常与人争斗之辈,当机立断往后一个急退,很快调整好了状态,眼看着就要卷土重来。
却就在这个时候,骆轻泉竟觉得浑身猛地一重。
这重量不知道从何而来,忽然一下铺天盖地压下,先是将周遭的灵气都压得仿佛被冻住,根本无法调动,而后仅仅一个瞬间,骆轻泉竟然连指尖也重得抬不起来了。
“骆师弟,你知道吗?”文轩站在那儿,指尖抹过剑光,仿佛自己就是一柄出鞘的利刃,“以前……在我上次凝元的时候,是连一招一式也没有从那突破时的顿悟中获得的,因为那时我根本就没有顿悟。”
骆轻泉依旧动弹不得,只觉得仿佛鼻尖有汗渗出。
类似的传闻,他是听说过的。文轩凝元后几乎没有用过一个与筑基时不同的招式,他也是看得到的。但他此前从未想过,那样的文轩都能与他斗得一胜一负,究竟是个多么可怕的概念。
“不要用以前的我来估计现在的我。”文轩冲着骆轻泉笑,“因为这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话音一落,他手中剑光一挑,那压在骆轻泉身上的沉重束缚终于散了去。
骆轻泉一个踉跄,想写跌倒在地,好不容易才站稳。
他看着文轩,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如何?”文轩问他,“想哭吗?”
骆轻泉到是真没哭。或许是因为差距实在太大了,他竟然连一点落败的委屈与不甘都没生出来,只觉得不可置信,不可思议。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比试什么了。”文轩将法宝飞剑收入袖中,转身往房中走去,“就算再如何比试,你也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骆轻泉愣愣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没点动静。
等到文轩已经推开房门,眼看着就要走进去,骆轻泉才猛地反应过来,顿时大喊,“站住!你赢了就想跑吗?没门!”
文轩动作一顿,嘴角忍不住一抽。
骆轻泉将桌上那挑战书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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