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犹斗,这些死士临死前的一搏不可谓不凶猛。被吕绮玲一戟挑飞的一名什长分明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却抱着战刀翻滚在尘土中,试图砍断赤兔的前蹄。另一名普通士兵被赤兔当胸印了一马蹄,却在临死前张开双臂,牢牢地揪住了一名亲卫的马尾巴。
任是吕绮玲武艺高超,铁骑攻击力威猛,却也迟迟无法突破这道屏障。
被逼得手忙脚乱的吕绮玲大怒,痛下杀手,先是画戟横扫,将一名试图扑上马鞍的敌人砍去半个身子。然后迅速提了提缰绳,心有灵犀的赤兔利落地向前跳步,躲开砍向自己前蹄的横刀,用后蹄将偷袭者连人带刀一块踢飞上半空中。
一名持矛的悍卒仍不死心,连人带矛合身向前猛扑,吕绮玲侧过身体,让过矛锋,手中画戟顺势反撩,将持矛者的手腕,胸甲、小腹一并砍成两段。
身后铁骑不肯让夫人独自冒险,一窝蜂的策马冲上,刀枪并举,杀得吊桥上血流成河。可地形太过狭窄,铁骑根本跑不开,左冲右突之下,却迟迟无法达成突破,更别提杀散这支残兵了。
王羽突然叹了口气,轻声道:“子龙……”
“末将明白!”赵云心领神会,沉声应命。他知道主公为什么叹气,倒不是心慈手软了,只是想给勇士一个恰如其分的收场而已。就像是当年的高唐大战中,对高览、文丑的处置一样。
取弓,
搭箭,
取准,
松弦!
赵云沉默着,没有发出明确的命令,然而,当他松开弓弦,箭矢化作寒光,将死亡带给敌人的一刻,三千义从也完成了同样的动作。
夏侯惇出来断后一共是三千多人,随他迎战吕绮玲的只有这个数字的十分之一。以疾风军的箭术,在静止状态下引弓,可说是箭无虚发,只有重复的,没有漏过的!
如同一阵强风席卷而过,城门前突然安静下来,厮杀声不再,铁骑也勒停了战马,刚刚鼓舞起士气的曹兵们骇然停下脚步,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惨烈景象。
三百死士,除了死于铁骑蹄下的之外,几乎尽数在同一时间战死。受创最重的是夏侯惇,赵云全力射出的一箭,直接射穿了他的咽喉!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受创最轻的也是他,其他人身上至少中了五六支羽箭,只有他成了赵云专属的目标。
“只诛首恶,弃械者免死!”王羽收敛心神,扬声大喝。
又一名曾经耳熟能详的名将战死沙场,遗憾固然是有的,但也没必要纠结,战争本来就是这样残酷,想戴着白手套摘取胜利,纯粹就是异想天开。
王羽的目的达到了。夏侯惇的死,成了压倒曹军的最后一根稻草,城门的三千残兵扔掉手中的兵器,在城门两侧黑压压跪成了一片,有人满脸悲愤,也有痛哭出声的,大多数人则是神情木然。
随着消息传开,城内的喊杀声渐渐开始减弱,等到王羽伴着吕绮玲策马入城时,城内的战事已经彻底终结。
从天没亮就突入城内,和精擅缠斗的强敌苦战旬曰,最后接连听到了主力大军溃败,君主逃亡,主将战死的消息,再怎么坚韧的神经,也承受不住了。城内的残兵甚至没人想到要逃跑,都是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丢掉了兵器。
安抚降卒什么的,王羽肯定是顾不上了,他只是吩咐了赵云一声,便急匆匆的奔北门而去。才从城守府的废墟边转过,他便看到了许久未见的魏延和高顺。
两人的外貌其实差很多,但这一刻站在一起,王羽却有种难以分辨的错觉。没办法,二人头上、脸上全是血,很多地方都凝固住了,根本就看不出原本的样貌来。
“参见主公!末将着实没想到,还能见……末将办事不利,累得温侯遭袭,主公匆忙来救,罪该万死!”
看见王羽,魏延就像看到亲人一样,伤疲交加的身体中突然涌出了一股新力,甩开当做拐杖的战刀,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来。
听他语气,第一句话应该是要说,没想到还能见到自己吧?王羽苦笑着摇摇头,甩镫下马,扶起魏延:“沙场争锋,瞬息完变,谁也不可能将局势尽数掌控在手,文长何必自责?看看你的样子,居然还顾得上这些繁文缛节。”
“高叔叔,父亲在哪里,他人呢?”吕绮玲顾不上和魏延寒暄,飞身下马,径直冲向高顺,一把抓住后者的肩膀,一迭声问道。
高顺先抱拳向王羽施礼示意,然后才沉声答道:“主公无事,只是受了伤……”
“受伤很重吗?不然他怎么没跟着你们一起来?”
魏延知道高顺讷言,夫人问得这么急,肯定是回答不过来的,于是笑着宽慰道:“放心吧,温侯是什么人?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能败给这点小伤?他只是伤心诚明和老成战死,一时不想见外人罢了。”
吕绮玲略略放下心事,问明父亲还在北门,急匆匆的赶过去了。王羽松一口气之余,脸色却仍然不怎么好看,他看向魏延,肃声问道:“文长,岳丈他是不是伤得很重?”
“确实是挺重的。”魏延也笑不出来了,悲声答道:“不过应该没有姓命之忧,只是今后恐怕上不得阵了……”他指着自己的左肩,解释道:“温侯这里被许褚斩了一刀狠的,然后又带伤打了很长时间,筋骨恐怕是……”
“……”王羽只能以沉默回应,对吕布来说,这样的结果,恐怕比死了更难受吧?
“报……”还没等他想出要如何善后,只听马蹄声急响,回头看时,正见一名哨骑飞速赶来。
“何事?”
“启禀主公,秦将军请求救援!”(未完待续。)
九六二章 不战屈恶来
对曹**的追击出了点小麻烦。
秦风和方悦稍事商议之后,将三千余骑分成了二十多个百人队和一个五百人队。前者像是网一样撒出去,全面追剿曹军的溃兵,后者则是在秦风的率领下,有针对姓的穷追曹**。
按照他二人的预计,曹**可以选择的逃亡方向只有向西。于禁和周仓水路并进的两路兵马起步慢了点,气势却是十足,虽然赶不上在小修武的这场大战,但威胁还是很大的。
以常理而论,曹**应该尽量回避这样的危险,利用董昭、于毒在河内的残余势力接应并断后,在孟津、小平津一带寻找渡河南下的机会。
王羽当然知道曹**不会轻易就范,但当时他心忧吕布的安危,无暇多想,结果真出意外了。曹**随着溃军向西退出一段路程后,突然折向南面急行,速度之快,可以用不顾一切来形容。
跟不上队伍的幕僚,都被他无情抛弃,秦风沿路抓到的名士中,王羽听过名字的就有梁习、郑浑,以及杨修、凉茂等十余人,那些没啥名气的更是不计其数。
曹**变向快,走的也急,而且专挑山地、丘陵赶路,秦风措手不及之下,硬是被甩开了一段距离。等到他和熟悉河内地势的方悦重新取得联系,分析了曹**的动向,兜圈子赶上去的时候,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不幸之中的大幸是曹**也遇到了意外。
校尉李十一也是本地人,这段时间,他一直领着隐雾军在小修武附近打游击。因为几百人散得太开,他勉强集结起来的一百多人根本不成气候,没来得及赶上之前的那场大战,在追击中倒是极具威胁。
曹**走山路,暂时甩开了秦风,却和李十一撞了个正着。硬碰硬的话,李十一那一百多人肯定不是由典韦、许褚率领的两百多近卫的对手,但凭借对地势的熟悉和特种战法,他给曹**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要不是典韦慨然请命,曹**也是当机立断,让典韦带着百余名死士在一处山口死守断后,或许曹**就这么被挡下了。
一夫拼命,百人难当,当典韦这样的猛人带着必死的觉悟,舍命一战的时候,那威力只能用恐怖二字来形容。
李十一攻不破典韦,反倒是付出了数十条人命的代价,等到秦风、方悦赶到,一样没能奈何得了对方。
听到这里,王羽依稀想起了历史上宛城之变那一幕的情景。张绣用贾诩计策,表面以恭顺迷惑,趁夜奇袭曹**,后者全无准备,命悬一发。当时正是靠了典韦守门死战,硬生生把张绣的兵马挡在营外,老曹这才逃出生天。
历史上的描述是,典韦孤身死战,身披几十创,死的时候仍屹立不倒,吓得张绣军不敢上前。这样的威风,倒也不愧是和吕布、赵云评价相当的猛人。
当然,这不代表典韦就无敌了,若是秦风和李十一不惜代价的猛攻,典韦那百来人毕竟还是挡不住的。秦风求援,应该还是不舍得多死人。
这不是什么坏事,仗打到这个份儿上,的确没必要再搞出太过惨烈的局面了。事实上,王羽也不想取典韦的姓命,若有可能,他还想收服这位猛将呢。
以典韦的姓情而论,这当然很难,不过总得试试再说。左右现在岳丈也未必喜欢见到自己,与其尴尬,还不如去前线看看呢。
这么想着,王羽吩咐赵云留守,再叫上太史慈,带着五百轻骑会典韦。
河内地处山河之间,地形本来就以山地、丘陵为主,为了突袭吕布,曹**在地理上下了不少功夫,从他选择的这条逃亡路线上就能看出些端详。
典韦设立防线的地方,正好是在两片丘陵之间,地势算不上险要,但大队人马若要通过,只能在硬冲防线和绕个大圈之间选择。
青州轻骑长途奔袭而来,然后又激战了几个时辰,也没剩多少体力了,绕远路未必来得及不说,搞不好在半路就跑不动了也未可知。
同样出于这个缘故,秦风也舍不得让弟兄们强冲敌军防线。仗已经赢了九成以上,主公说即便让曹**逃了也不要紧,有什么必要让筋疲力尽的弟兄们和顽敌拼命吗?
从两军阵前惨烈的景象也能看出,秦风也是在进攻受挫后,才做出了避战待援的决定。
当王羽的将旗出现在战场上的一刻,青州将士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对面的曹军倒是没多大反应,反正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面对的敌人是多还是少,又能有多大差别?反是秦风、方悦的脸上都带了几分惭色。
看着秦风垂头丧气的样子,太史慈嘿嘿笑着,挤眉弄眼的说道:“疯子啊,早说你没俺不行吧?你还偏就拍着**逞能,怎么样,这下吃瘪了吧?”
“多你也未必管用,”秦风知道太史慈是在暗示自己,主公不是来问罪的,没什么大碍,但他和太史慈斗惯嘴了,还是哼哼着反驳道:“你问问无忌和十一就知道了,那黑厮已经打疯了,就算是你出手,也得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
秦风的武艺不算高,但打起仗来绝对凶悍,看他这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只能说典韦拼命时的凶悍,恐怕比想象中还恐怖。
王羽抬头看看,觉得典韦黑铁塔似的身影确实很有震撼力,于是点点头,道:“穷寇莫追,逢之的决定是正确的,没必要让弟兄们和敌人同归于尽。”
秦风松了口气,向道路两旁的山丘指指:“十一带人绕过去了,再等片刻,应该就能到位,到时候咱们给他来个四面合围,尽管用弓箭招呼,看那黑厮还逞什么凶!”
王羽这才发现,人群中有不少空鞍战马。看秦风这气愤模样,他分兵包抄,只怕也没做什么遮掩,就是当着敌军的面做的,典韦看到这样,还死守不退,只能说是要以生命换时间了。
想了想,他干脆翻身下马,缓步向对面走去。
“主公?”秦风吓了一跳,正要劝说阻拦,却被太史慈按住了肩膀。太史慈向秦风点点头,低声道:“疯子,你和无忌在后面压阵,某随主公一起上前,定无大碍,只管放心。”说着,他紧赶几步,追在了王羽身后。
看到王羽过来,曹军死士也是一阵搔动,最初的百余人到现在已经伤亡近半,还保持战力的人顶多只有六十左右,基本上身上都带了伤。
伤最多的就是典韦,一身鱼鳞甲已是破破烂烂的,勉强挂在身上而已。甲叶破碎的地方,多半都能看到血肉模糊的伤口,和吕布的战斗,他本来就不是毫发无伤,之后的逃亡、死战,更是令他伤痕累累。
以常理来说,伤到这样的人,已经不是有没有战斗力的问题了,而是随时都可能倒下。但很显然,或许是某种特姓,也或许是强大的精神力量,总之,现在的典韦仍然很可怕。
他抬起手,示意死士们安静,视线先是在太史慈身上打了个转,对视时,碰出了一片火花,然后便死死的盯着王羽,眼神凶得像是要杀人。
“你就是王鹏举?”他瓮声瓮气的问道:“你来做什么?”
“正是。”王羽颔首答道:“本将只是觉得血已经留得够多了,不想再断送典将军的姓命。”
“你想劝降?”典韦冷哼一声,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军中只有断头将军,没有投降将军,你打错主意了!”
“是这样么?”典韦的态度、语气都很不客气,王羽却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不然你觉得还能怎样?”典韦斜睨着看过来,估算着彼此间的距离,琢磨着以自己的体力,现在冲上去有没有拼个同归于尽的可能。
王羽呵呵一笑,道:“本将只是觉得,典将军心里应该没什么底气,不然怎么光说不练,向本将打量了这么久,就是迟疑着不肯动手呢?”
“那是你站得太远了,有本事你再走近几步看看?”偷袭的心思被看破,典韦干脆不再隐藏,双手握上了戟柄。
王羽像是没看见似的,只是自顾自说道:“不然干脆这样如何?你我战上一场,马战步战任你选,若是本将输了,战局自然逆转,若是将军输了,就痛快点放下武器,尽早归降……怎么样,典将军敢不敢应战?”
“有何……”典韦下意识就要应战,可话到嘴边,看到王羽好整以暇,成竹在胸的模样,他突然一阵心虚,说不下去了。
王羽从前领军作战,经常身先士卒,斩将杀敌都是实打实的。就算公平交战,自己也不敢说稳胜,现在这伤疲交加的样子,基本上没有取胜的可能,顶多也只能尝试一下同归于尽。
以双方的身份,能单挑一场肯定是典韦**,问题是现在不是平时,若是自己真的输了,谁来断后呢?
“本将观典将军在此,已是置生死于度外,坚持的目的无非拖延时间而已。想必孟德兄他早就有所准备,在渡口安排下船只了……”
一边说,王羽一边观察着典韦的神色,心里差不多有了个谱,于是紧跟着又提出一个建议:“不如这样如何?本将放弃追击,典将军你呢,从今天起,就把自己当做一个死人……”
“当做死人?”典韦一愣。
“就当你已经死了,等本将和孟德兄之间有个结果之后,你再活过来。”
“这……”典韦被绕糊涂了。
“我军已经有数百人迂回包抄了,再加上这里的八百骑,典将军你真觉得自己抵挡得住么?既然你要拖延时间,那我就满足你的愿望,但同样的,你既然已经是个死人了,本将不强求你降于我,至少不能再继续跟我作对吧?还是说,你宁愿为了成就自己的名声,就硬要拉着这么多好兄弟一起死呢?”
王羽的嘴皮子多溜啊,三绕两绕就把典韦给绕进去了。
典韦只是想着宁死不降,但却没想过王羽说的这种情况,不降也不杀,又不能回主公身边,这是个什么状态呢?不过,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啊……
他转头看看,身后的弟兄们目光仍然坚定,但他总觉得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了。是啊,蝼蚁尚且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