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在理,都找不到不去的理由。
吕布突然这样问起,是何意图?
“形势很清楚,刘虞若不借胡族之力,就不可能是公孙瓒的对手,更别提青州的加入。青州一旦加入,刘虞会变得没有选择,势必会号召鲜卑、乌桓来助战……”这一次,吕布没有带什么个人情绪,一本正经的分析起了幽州的形势。
最后,他问道:“这一仗,你打算怎么打?”
怎么打?王羽突然觉得吕布有点高深莫测了,无论是突然性,还是这个问题本身,都不是很好应付,想了想,王羽只能试探着问道:“温侯的意思是,要我不要插手幽州战局?”
吕布冷然道:“你不插手,也拉不住公孙瓒,刘虞命在顷刻之时,又岂会因为对你的忌惮,就放弃强援?”
王羽思考片刻,沉吟答道:“那……温侯是问我,要如何对付鲜卑和乌桓的进犯,然后如何反击?”
“不错。”吕布棱角分明,有若刀削一般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丝赞许之色。
“秦家筑城避胡处,汉家还有烽火燃。好威风,好志气,如何反击这句话,更是与众不同。”
王羽揣摩吕布心思,下意识自谦道:“信手之作,让温侯见笑啦。”
“不,你错了!”吕布的回应再次令王羽感到错愕,之间他举步负手,踱步而行,经过王羽左侧,到王羽身后五步许处立定不动。
王羽茫然转身时,见吕布的目光流露出深刻的感情,凝注在庭院中烧焦了半截的残垣断壁上,油然道:“草原胡虏肆虐中原,自商周时起,就屡见记载,可千年以下,真正消除胡虏威胁的,却只有武皇帝而已。何故?无非不肯受辱于人,奋起反击罢了。”
“这固然是一种态度,但又何尝不是一种战术?秦皇一统六合,武功盖世,但对上胡族,依然不堪其扰,不得已筑长城以御之。岂不知对付胡族,最忌被动防守,唯有奋起反击,才有一线生机!”
王羽终于跟上吕布的思路了,对方不是在感慨什么,而是想传授给自己一些心得——对付异族的心得。
“温侯的意思是……对付鲜卑人,必须采取积极的战法?”
似是觉得王羽的问题太简单,吕布剑眉一轩,不答反问:“你觉得胡族最强的是什么?或者说,他们因何而强?”
“机动力。”王羽不假思索的答道:“胡骑来去如风,行踪不定,一旦入寇,边疆会变得处处烽烟,让人防不胜防……”
这些评价,在后世都是老生常谈,放在明清以后,可能还要加上骑射无双,骁勇无敌之类的高度赞誉,不过现在是汉朝,胡虏还没得过势,轮不到他们自我吹嘘。
骑射无双,他们比得上白马义从?
骁勇善战,他们比得上陷阵营?
老实说,王羽现在也不确定除了机动力之外,胡族到底强大在哪里。
对匈奴的那一仗,对方最大的威胁就是人多,两万多人全是骑兵,就算个人战斗力再渣,威胁也是很恐怖的。
可后世的说法,不是一直说游牧民族单兵力量超强,中原人只能用人海战术堆,或者用先进武器压制么?
王羽有些迷惑。
“是,也不是。”吕布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好在他也没有卖关子的意思,紧接着就开始解释:“胡族马多,咱们中原马也不少,更兼有武器方面的优势,经常都能以少敌多,光靠跑得快,胡族岂能成为中原的大患?”
“那是……”王羽想想也是,秦皇时代,汉武之后,河套都是在中原王朝手中的,那里是草原上最肥沃的牧场,养出的战马可以轻易组建起一支强大的骑军,在机动力方面,中原军队不比胡虏差。
“无非态度罢了!”
吕布沉声说道:“胡族南寇,多半是因为遭了灾,不来中原抢掠一趟,就过不了冬。所以他们的态度更积极,投入的力量也更多。檀石槐在世时,每次南寇,都是倾尽全力而来,熹平六年那场大战,汉军三万分兵三路出击,面对的却是中部、东部鲜卑集结起来的十余万落,以寡击众,且无备而战,焉能不败?”
王羽渐渐明白吕布的意思了,秦汉时代的蛮族所造成的威胁,骑兵只是很小的一个因素,更重要的是他们人多。
所谓十余万落,不是十万兵的意思,而是十多万个大小部落!胡族应该没有统计专家,所以这十万,应该不是量词,而是形容词,就是很多的意思。
和故土难离的中原百姓不同,胡族本来就居无定所,部落中无论男女老幼都能骑马,财产则只有帐篷和牛羊,使得他们可以共进共退,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所谓的全民皆兵。
数以万计的部落集结在一起,就是数十万大军!
所以,每次胡虏大举入寇,边关便烽火处处,不是因为胡虏来去如风,而是确实每个地方都有胡骑的身影!
草原的人口虽少,但他们动员力强大,中原人口虽多,但在边境居住的必经是少数,结果就是,他们人多。从汉武时代发动对匈奴的反击开始,汉军就始终是在以寡敌众!
最后,吕布如是总结道:“所以,你想打赢这一仗,就不能被动防御,想着把敌人驱走了事,必须积极反击!”(未完待续。)
六六三章 调整部署
吕布很形象的形容了胡族的狼群战术。
没有遇到汉军的大举出击之前,胡族部落会沿着漫长的边疆一字排开,每个部落中的勇士会轮番出击,疲敌扰敌,让敌人不断流血。而王帐精锐则集结在一起,像是狼王一样,等着对手露出破绽,然后迅猛扑上,发动致命一击。
等到汉军大举出击,他们会视汉军的强弱,采取分散撤退,或是分进合击的战术。
汉军的指挥者若是有经验的宿将,就会很谨慎的采取步步为营的战法,绝不轻易离开己方的防线。若是冲动了,追击出去,八成就会被胡骑包了饺子。
所以飞将军李广在边疆打了一辈子仗,斩首功却始终不够突出,因为他知道追击的危险,很少轻兵深入。
可就算不追进草原,也不代表就安全了,狼不但凶残,而且还很有耐心。胡骑退走之后,因为有部落的存在,依然能得到后勤补给,不管汉军有没有撤兵或是露出破绽,他们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发动新的攻势。
如果汉军不追出边境防线,这个过程就会始终持续,直到单于们认为得不偿失,或是春天的到来。
听起来,吕布的说法似乎前后矛盾,一方面赞赏王羽积极反击的战略,另一方面又在强调出击的危险。但王羽并没有觉得奇怪或是不耐烦,做为困扰了华夏几千年的大敌,若是仅凭一个战略,就能克制蛮族,那才是真的不合理呢。
“霍去病为何能屡建奇功,关键就在于他总是能打到匈奴人的痛处,什么是匈奴人的弱点?他们的部落!胡虏的机动力,不在于他们的骑兵,而是他们的部落可以跟着大军一同迁徙,这才是他们独一无二的优势!咱们中原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城池背在北上带走啊……”
“不过,这个弱点知易难行。胡人不蠢,他们对自己的部落保护得很周密,如果是在联合进攻的时候,很多个部落会集中到一起,就算主力外出时遇到危险,剩下的人也能组织起一支骑兵来。”
“轻兵突袭很难成功,大军迂回的话,补给又成了问题。何况,胡人对草原的地势更熟悉,侦查往往做的比汉军更好,少量精锐或许可以隐匿行踪,大队人马绝对是无所遁形的。”
“应该如何破之。”王羽已经彻底收起了开始的轻松心态,吕布或许在战略战术方面没多大建树,但他对胡族的认识,绝对不在公孙瓒之下。
飞将的名头,无双骁将的赞誉,其实都是吕布在并州用胡虏的血写就的,到了中原之后,他才开始处处碰壁。这样一位老兵的经验,对不久之后就要面对一无所知的敌人的王羽来说,弥足珍贵。
“那就要靠你自己去想了。”吕布的回答又让王羽意外了,他居然摊摊手,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王羽眨眨眼,拍拍额头,不解问道:“那霍骠骑是怎么做的呢?”
“这种事,谁会知道呢?”
吕布似乎很享受让王羽震惊的感觉,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动作,看到王羽无语的表情之后,才解释道:“不是某不想对你说,只是这本来就是秘辛,某当然是不知道的。某在并州,官职不过是个主簿,没统带过大军,你真的觉得某有办法对付胡虏大军?”
王羽明白了,吕布是真的没什么头绪,他只是将自己多年征战的经验总结了一下,讲给自己听,做为忠告,并非真有什么破敌良策。
“办法,就由你去想了。你和去病一样,都是大汉冠军侯,少年骠骑将军,当然应该能做到一样的事情才对。若是做到了,等你从幽州凯旋之时,就直接派人来接管东郡,接收兵马便是。被你一说,某也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老,退休享清福也不错,不过……”
吕布看似随意的说着,说出来的话却不得了,王羽这次不止是惊讶,他已经目瞪口呆了。吕布,那个吕布居然会当着自己的面承认他老了?难道自己马上要再次穿越,或者世界末日了吗?
没等他回过神,只听吕布话锋一转道:“若是做不到,那你也不过是个蝇营狗苟的诸侯罢了,就算你娶了玲儿,也别想得到某的认可,想要经由东郡,进取中原,只管放马过来,试试我这个老头子的画戟利不利便是!”
说罢,他提起画戟,大踏步的走了出去,只留下王羽在议事厅内呆呆发愣。
东郡的问题解决了,比想象中还容易。幽州的变乱就是个考验,能漂漂亮亮的打退鲜卑、乌桓,就是考试通过,吕布放手退休,自己整体接收他的军队、武将、地盘。
打输了的话……
那就不是东郡麻烦了的问题,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是个问题,青州现在家大业大,但潜在对手也多。现在势力完整,没人敢在明着挑衅,要是在幽州损失惨重,会扑上来咬一口的人不要太多!
如果到了墙倒众人推的境地,多一个吕布也无法挽回大局,吕布保持独立,倒是可以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这也算是用心良苦啊。可是,为什么自己没有很高兴呢?
王羽呆呆的站着,细细的品味着心中翻涌的思绪,很快有了明悟:大概自己被吕布给感动了一下,因此有些愧疚吧?别的倒没什么,自己抢了他的挚爱,这个问题的确比较严重。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多物色几个美女给他做补偿。不过话说回来,女婿给老丈人牵红线,会不会有点不太靠谱呢?
“鹏举?”浮想翩翩间,吕绮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王羽抬头一看,见女孩正圆睁着大眼睛,好奇的望着自己。
“呃,怎么了?”
“你在发呆哦,怎么叫都叫不醒,在想什么?父亲跟你说什么了?”吕绮玲歪着头盯着王羽看,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期待,带着点好奇,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他说……”刚才的对话,没什么可瞒的,但王羽和吕绮玲的眼神一对,说出来的话,就变成了另外一套了。
“他说,昨天你很勇猛,不愧是他的女儿,所以,他答应你提前跟我走了,不用等求亲娶亲那套很复杂的流程结束,咱们就可以一起回高唐,准备北征了。”
“真的?”吕绮玲的眼镜更亮了,王羽知道自己总算猜对了一次女儿心。
“不然,你自己去问他啊。”王羽一本正经的说着。
他已经看透了吕布的本质,这人就是外表骄傲,其实骨子里是个很温柔的人,否则他也不会为了严夫人在城守府死战。凭着他的武艺和赤兔的神骏,区区宋宪和几百叛军,怎么可能拦得住他?
没在众人面前夸奖女儿,只是好面子而已,吕绮玲现在过去,肯定能得偿所愿的享受到父爱的温暖的。
吕绮玲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禁不住王羽的劝说和对父亲认同的期待,连盔甲都没换下来,就那么蹦蹦跳跳的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走远,王羽脸上一直挂着的温和笑容消失不见,代之的是凝重和肃杀。
北疆之战,恐怕要比预期中的艰难太多,先前的准备恐怕有所不足,要重新拟定才行。
“调动泰山、羽林二军北上?”
来不及回高唐再做布置,王羽将赵云、魏延召来,再加上诸葛亮,四人召开了一个临时军议。第一个议题,就让众将大吃一惊。
“并州的袁、高,河内张扬虽不足为惧,可是,就这样把兵力抽空,还是太危险了。单凭雷霆军一军之力,怎么防得住这么长的战线?”
诸葛亮很诧异。
北上的计划,早就有了个大致的框架,应该会以骑兵为主,少量步卒为辅,这样做,对青州本土的影响不会很大,就算周边有事,也足以应变。
若将于禁、徐晃的部队调走,张颌的部队远在徐州,没办法和青州本土呼应。一旦冀州有事,应变的就只剩下黄忠的五千雷霆军,无论对付周边哪一路敌人,都显得有些单薄。若是敌人联合起来,或者曹操这样的强敌通过河内或兖州杀到,后果可能会非常严重!
最让诸葛亮不适应的是,王羽虽然作为天下最强的诸侯之一,但每次征战却都像是刚出道那会儿似的,总是不肯动用大军,只靠自身的勇武和智谋破局。
这样虽然很危险,但好处也不少,因为很节省么。诸葛亮开始对王羽这个习惯很是腹诽,但现在已经差不多习惯了,冷丁听说王羽要调动大军作战,确实不太适应。
王羽点点头:“料敌从宽,幽州的仗可能比想象中要难打很多,胡虏的狡猾,也非比寻常。夜路走多了,难免遇到鬼,还是小心行事的好。”
“这话倒是没错……”诸葛亮觉得自己像是和王羽调换了角色似的,变成自己激进,王羽持稳了,他一边努力适应,一边思考着个中利弊:“那兖州这边,咦?难道……”
“兖州这边,有温侯在!”王羽沉声答道:“青州有元直统辖民兵,让他和汉升通力配合,再有文和主持大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未完待续。)
六六四章 依依惜别
九月过半,初冬的气息吹遍了大河两岸,宽广的河面上,船只往来不休。
新的盟约很有吕布的特色,除了攻守同盟,联姻这两个大项之外,就只有他和王羽的那个口头约定了。具体的细则什么的,他一概甩手不管,任由青州方面去做。
王羽觉得,这正是吕布的聪明之处,没了陈宫,张邈又早早站在了自己这边,吕布手下就没谁还擅长讨价还价了,而青州这边最次的也是孔融这样的名士,与其以短击长,还不如任由青州施为呢。
反正王羽在做,他在看,要是有什么不满,随时都可以发牢骚,他可不光是青州的盟友,而且还有一层老丈人的身份呢。
虽然看明这一点,王羽也没搞猫腻心思,该做出的表示一点都没少,从冀州过来的船只,装载的都是满满的兵械和粮食。
青州军主力北上,东郡就变成了防御西、南两个方向的重要据点,只要东郡不失,青州调整后的防线就不会有危险。若是东郡出了意外,那青州军的防线就太长,太脆弱了。
先前的布置,本就是为了攻略中原的,如果不调兵北上,青州军一发动,兖州的势力就要面临三面打击,这样的战略态势极其有力。
历史上袁绍之所以在官渡被击败,固然有谋略方面的问题,但未尝不是兵力无法充分展开的缘故,因为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