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却偏偏不如他所愿,就那么举着信,定定的看着,老半天也不说一句话,倒像是痴了一般。
良久,吕布这才放下信,依依不舍般的在信上摩挲了几下,扬声吩咐道:“请文举先生进来。”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客气点。”
“……”众将拼命压抑着,才没有哗然出声,这个转折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太莫名其妙了。
就主公那脾气,火头既然起来了,就算苦口婆心的说上千言万语,也未必有什么用,说不定反要起负面效果,结果就是王羽的一纸文书,就让主公一见开怀,差点就前倨后恭了?
这种事是现实中能够发生的吗?
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寥寥几个字就能有这么神奇的效果?
要不是吕布素来威严就很重,众将肯定要上前围观的,即便现在,不少人也伸长了脖颈,死命向帅案上张望着,想看看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带着魔力的文字。
“大家也看看好了,王鹏举这小子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却知某心意,这一点倒是难得。文远,你给大家念念好了。”吕布唏嘘着,难得的夸了王羽两句。
也许听起来不像,但以吕布的风格,这句话其实已经是很高的赞誉了。
“喏。”张辽应诺一声,捧起信来,览目一扫,惊讶的发现,上面写的竟是一首短诗。他有些释然了,王羽会作诗,而且文采还不错,这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他能以一首诗打动主公,确是很出人意料的。
他定了定神,朗声诵道:“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未完待续。)
五二三章 唇枪舌剑
张辽书读的不少,但毕竟是个武人,话语铿锵有力,嗓音粗豪,隐隐带着几分金铁之音,按理说并不适合吟诗作对。
他开口说是首诗,众将都觉一股很怪异的感觉从心底涌出,结果张辽刚念诵完第一句,一股慷慨激烈之气,瞬间就笼罩了全场,让人精神不由为之一振,仿佛回到了在雁门边塞戎守边疆的岁月里。
等张辽一口气念完,众将也差不多明白,吕布看信之后,为何是这般反应了。
这首诗,同样戳到了吕布的要害。
吕布的威名,其实不是在中原,而是在并州,在与鲜卑人的无数场恶战中成就的。边塞之地,以‘飞将’称之,比拟的自然是当年的飞将军李广。
在雁门关时,才是吕布真正快意纵横的时代,那也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一段经历。
来到中原后,吕布可谓处处碰壁,先是与董卓争锋,丁原无谋,中了反间计,他一怒之下杀了丁原,事后却无处容身,只能暂投董卓。其后在西凉军中各种受排挤,又拿王羽一个后生小子没奈何,再到后来被迫反出洛阳,就没有哪怕一件顺心事。
虽然嘴上从来不说,但与他相处多年的并州众将都能看得出,吕布对塞上的老家还是很怀念的。
而王羽这首诗,名字就叫《塞下曲》。诗中没有半句恭维话,或者示好的意思,但却将投其所好做到了极致。
所以,以吕布和王羽的诸多纠葛,再加上眼下的形势,他依然感叹出了,类似于‘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王鹏举’的一声感慨,惺惺相惜之意大起。
不是吕布太容易被说服,只是王羽这招太巧,太妙,诗也太好。就算是对王羽最没好感的侯成等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念完诗,张辽仍然捧着手中的信,嘴唇翕动不停,眼神中充满着追忆之前,脸上的神情竟是有些陶醉了;高顺的性格和于禁有些类似,平时不苟言笑,话也不多,但此刻脸上竟是有了几分焦急,看那样子,似乎在寻笔墨想将这首诗记下来。
曹性等人都在惊叹,也不知在感叹诗,还是感叹王羽的用心。只有侯成三人一脸晦气,心中大骂王羽卑鄙狡猾,竟然用这种小伎俩钻空子。
没错,诗是小道,但在正确的时间点上,写给恰当的人,那就不一样了。何况,这首诗还是李太白的千古名篇?
心思各异间,孔融到了。
“孔融见过吕将军。”
虽然心思各异,但这首塞下曲无疑激起了所有边军悍将的情绪,此刻的大厅内,正充斥着一股慷慨悲壮,金戈铁马的气息。普通人一进来,怕是就要腿软,连给孔融引路的亲卫都吃了一惊,但孔融却是毫无所觉一般,昂然而入,从容施礼。
“尊使远来辛苦,”吕布挥手示意张辽将信收起,然后像是没事人似的,向孔融问道“未知文举先生此来洛阳,所为何事?”
“非为他事,正是为了借道之事而来。”孔融将吕布的小动作看在眼中,却一个字也没提,拱拱手,坦然答道。
“嗯?”吕布神情一凝,一股强横的气势沛然而出,“王鹏举写了那诗赠与某,本将以他下笔时的心性磊落,故而给文举先生一个说话的机会,先生还用这些言辞来愚弄本将,莫非当真以为本将的刀不利么?”
吕布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此时故意放出气势压人,厅内的肃杀之气顿时成倍增长,虽然没有风,但依然让旁观者有遍体生寒的感觉,孔融首当其冲,感受也是可想而知。
“将军何处此言?”孔融却毫无所觉般,故作不解道:“我家主公言出赤诚,何来愚弄之说?”
他是孔子的子孙,是儒家的嫡传。儒家的学说有好也有坏,用以治国,最后肯定会陷入死胡同,但用来修身养性,却是一等一的学问。况且孔融出使,背后站着偌大的青州,底气十足,别说吕布只是以气势相压,就算摆下刀斧手列阵,孔融也是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
“语出至诚?”吕布冷笑着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家主公大费周章的接应白波,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
“通常而论的好处,自然是没有的。”孔融肃容答道:“事实上,我家主公行事,也并非完全以诸侯身份自处,很多时候,他做事凭的就是一己好恶,感情使然罢了。不过,今次之事,严格说起来,也不能说没好处。”
“哦?你继续说。”吕布眉毛一挑,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了一副愿闻其详的架势。
张辽却是心中一动。
他心中暗暗惊叹王羽的用人,孔融虽然不擅长处理政务,在谋略、识人方面也是一塌糊涂,但此人的口才却是了得,不着痕迹间,就拉近了关系,博取了好感。自家主公的行事,不也经常都是很任性的吗?
“无非人心向背罢了。”
孔融一派从容,侃侃而谈道:“我家主公有言道:人心若水,霸业似舟,水能载舟,亦能覆之。昔日主公化名往河东,指挥白波南征北讨,既有同袍之谊;今日主公以‘不抛弃,不放弃’为宗旨,千里赴援,兴师接应;他日若有急难,我军将士又岂有相背离之理?”
“如果一定要说有所图,这人心二字,就是我青州此番所图了,不知吕将军以为如何?”
吕布皱眉不答,似在思考;张辽凝神打量着孔融的神色,似乎想从他脸上分辨出真伪来;而高顺则是微微颔首,看起来是被孔融的这番说辞打动了一般。
侯成见状,顿时就按捺不住了,跳出来叫道:“文举先生此言,表面上大义凛然,实则却不免有哗众搏名之嫌。若当真无图谋河内之意,青州军又为何突袭孟津,夺了稚叔将军的数百条战船,还险些夺了城去?”
侯成话音未落,魏续便紧跟着质问道:“稚叔将军为人宽和,通情达理,若是贵上当真没有鬼蜮心思,何不直接遣使上门,与其好言相商?现在弄出这等阵仗,却又花言巧语的来骗人,真当我军中无人耶?”
三人组的配合确实很有默契,前两个质疑,后面宋宪跟上一句,直接做了定论:“此举,定然包藏祸心,主公不可不慎呐!”
侯成想得很清楚,他在洛阳时与王羽放过对,并且吃了很大的亏。因此怀恨于心,一直以来说了王羽不少坏话。一旦吕布真的靠向青州,他的下场肯定是大大的不妙。
所以,在侯成来说,投靠谁也不能投靠青州。
再说,青州那边对张辽、高顺等人都很重视,逢年过节都有礼物相赠,虽然从来就没有什么厚礼,但千里迢迢的,心意却是尽到了。真有什么厚礼,张辽、高顺怕是也不会收。
而对自己三人,王羽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
从王羽的态度中,侯成确信,对方肯定是怀恨在心,否则为何偏偏对自己另眼相看?明明自己的武艺就不比张、高差!
三人配合默契,想着孔融本事再大,也不可能辩过三张嘴,即使他说得有道理,也可以胡搅蛮缠,把水搅浑,让他无暇继续说服吕布。
孔融不紧不慢的抬起头,看看三人,疑惑问道:“三位也是温侯麾下?”
“……是有如何?”侯成不知他用意,顿时一滞。
“嗯,不像,不像。”孔融点点头,又摇摇头,自言自语似的念叨着。
侯成怒道:“孔文举,某敬你名声、人品,故而敬待之,你装疯扮傻,却是何故?莫非瞧不起我家主公么?”
“非也,非也。”孔融两手一摊,做无奈状,道:“温侯胸怀磊落、气魄雄浑,融虽常在青州,也是素有所闻,我家主公也是时常念及的。所谓:上行下效,融以为温侯麾下,也应该都是慷慨悲歌之事。怎奈三位一开口,融心中立有一言不吐不快,奈何,奈何?”
侯成怒极,下意识的断喝一声:“汝有何言?”
孔融摇摇头,长叹一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你……”从入厅以来,孔融一直表现得儒雅敦厚,很有长者之风,侯成一时也没地方,冷丁被孔融尖酸的挖苦了一句,竟一下给噎住了,不知如何作答。
“若说几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未免有些刻薄,但若不以此形容,融才疏识浅,实在无以形容,得罪之处,还望勿怪。”侯成等人都忘了一件事,能被祢衡推崇倍至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纯粹的老实人?孔融刻薄起来,也不比祢衡差太多,只是少了那股子狂气罢了。
“腐儒安敢欺我!”侯成气血上涌,怒气勃发,‘呛啷’一声,把腰间的长剑给拔出来了。借着一股子怒气,他作势就往上闯。
他早就存了搅黄和议的心思,下手极其果决,身形已经冲出去了,喊声才出口。张辽众将都没想到有此变故,等侯成扑出再想拦时,却又哪里来得及?眼见着孔融就要血溅五步之下,心中都是大叫不妙。
斩使,那可是表示决裂的最激烈的手段,一旦做了,两家之间的裂痕恐怕就再也没法弥合了。
“鬼嚎什么,给我滚出去!”
就在这时,上首帅位处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声出风起,一个魁梧的身形闪电般掠过,带起的罡风都让人脸上有被切割的感觉,可见其快。
吕布出手了!
他的身影一闪而过,竟是后发先至,一抬手就抓住了侯成的手腕,随后一脚飞起,直接将侯成凌空提出了议事厅,落地后,仍是余势未消,滚地葫芦般滚出老远,最后‘咚’一声撞在了大门前的石狮子上,一动不动了。
转过身,吕布凛然问道:“孔文举,你也不须对某弯弯绕绕的兜这些圈子,某只问你,王鹏举到底如何保证河内的安全?大批人马过境,而无假道伐虢之忧?”
“我家主公早料到将军有此一问,”孔融不慌不忙的答道:“融正要与将军释疑,实际上……”(未完待续。)
五二四章 噩耗迭传
张杨开始后悔了。
他后悔听信了曹操的话,再次贸贸然招惹上了王羽。
现在,困扰他的已经不仅仅是朝歌、枋头一带的青州大军了,光是领地内的那股不足百人的隐雾军,就搞得他焦头烂额的。
这支小股部队先是在孟津制造混乱夺船,随后一路向东,过温县、平皋、州县,一路杀向了怀县!
怀县是河内的治所,张杨在此屯有过万兵马,温县、平皋等地也是河内重镇,各有重兵驻守,按说不应该为这么支小部队而烦恼。
但敌人实在太狡猾了,仗着人马较少,行踪隐蔽,一直借着地利与于毒的追兵周旋不休。正面对抗,他们肯定不是对手,他们能伏击就伏击,不能伏击就暗杀或偷袭,哪怕无法对追兵造成杀伤,他们也会不停的骚扰。
于毒其实也是游击作战的行家,但他带着大军,却依然对这支小部队无可奈何。在他的围追堵截之下,敌人不但没有陷入窘境,反而以十几场伏击和偷袭战,让于毒折损了四五百人马。
比伏击、偷袭更可怕的是暗杀。
追击战进行了七天,被暗杀的校尉级军官就已经达到了五个!几乎一天一个!于毒军,校尉是新编制,相当于原来的小帅,和正规军的军司马差不多等同。
于毒为此叫苦连天,并且强烈要求张杨在领地内肃清奸细。他信誓旦旦的保证,要是没有内奸通风报信和接应,他只需三天时间就能将敌人一网打尽。
张杨何尝不知道,河内有很多奸细?可问题是,他也无可奈何啊,奸细实在太多了,被放回来的降兵,每个都有可能是奸细。张杨可以甄别之后,再让他们重新入伍,但总不能连那些解甲归田的也要逐个审查一番吧?
且不说审查这些人需要的工作量和耗费的时间,单说这么做造成的影响,也是张杨难以承受的。一个搞不好,用不着王羽来打,领内就要烽烟四起了。
但一直让那支敌兵就这么接近也不是个办法。
那支军队新来了个主将,不但武艺出众,而且手段极其狠辣,又胆大包天,真让他带人摸进了怀县,很难说他会不会来暗杀自己。
张杨虽然已经加强了护卫,可天下间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人千日防贼呢?就算防得住,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也不是人过的啊。
所以,他后悔了。
单是这么一支小股部队,就让他焦头烂额了。若等到河东的徐庶过来,与朝歌城的大军一东一西的呼应,加上这支神出鬼没的隐雾军……他要拿什么抵挡?
隐雾军在领内肆虐的事,他都没好意思向吕布通报。青州大军入境,他可以求援,可若是连这么几十号人都应付不了,他还求哪门子援啊?直接抹脖子自杀不是更干脆?
这么硬着头皮挺着,当然也不是办法,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在这样的煎熬中,当他得到最新的警讯,说太史慈挥师出发,率领水师全军西进时,他竟然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反正该来的总得来,晚来不如早来,早来早痛快,早死早超生!不就是个河内吗?大不了让给你还不行吗?老子不陪你玩了还不行吗?
张杨万分委屈的想着,然后找来了董昭。
“公仁呐,你看,事已不可为,吾是不是干脆放他过去呢,反正青州只出动了水军,说不定真的是只想接应白波呢?”
董昭先是一惊,继而急得直跺脚:“明公,您糊涂啊!太史慈是什么人?王羽麾下的第一悍将!他带着水军,和徐庶一会合,然后在河阳、孟津又或什么地方上岸,然后赖着不走,明公您能如何处置?”
“吾……”张杨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打?怎么可能打得过?一个新来的魏延,就搞出这么大动静了,再加上一个悍勇绝伦,用三百人就敢冲击两万大军的太史慈,以及那个机变无双,诡计百出的徐庶……真是想想就让人心寒!
董昭苦口婆心的劝道:“为今之计,只有迅速通报洛阳,在险要处以铁索拦住河道,两军共抗强敌。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