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主动性不强,另一边却很努力,于是,化整为零之后,更熟悉地形的村民很轻松就能借助地势摆脱追击。
即便分兵之后更加灵活了,可河内军的战果却依然寥寥无几,口供多半都是从一些心存侥幸者那里得来的。
“没找到?我看你们是没认真找吧?来人,设军法,再有人敢怠慢军令,一律斩之!”正如赵良所料,搜索无果,带队的军官是个上党军的军侯,他恼羞成怒,直接把督战队给叫上来了。
十几柄寒光闪闪的大刀一亮,倒霉蛋们的脚都软了,一边是当场杀头,一边是秋后算账,那边也得罪不起啊!这贼老天,到底还给不给人活路了啊!
在心里狂喊悲呼着,他们再次转向了路边的房舍,算了,秋后算账,好歹还能蹦跶一个夏天不是?总比现在就被砍了强。
看到这些兵痞认命的表情,那军侯脸上闪过一丝得色,这些废物东西,都是哄着不走赶着走的,不亮刀子出来,就不知道马王爷的三只眼!
就在这时,异变乍起!
“当,当,当……”一阵响亮的锣声在房舍后面响起,从四面八方传来。平静的小镇,一下就由极静转化为极吵闹,让人完全无法适应得过来。
河内军集体被吓了一跳,正目瞪口呆时,眼角余光一动,却见屋顶、院墙后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脑袋。
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挽起长发,粗手大脚的妇人、也有梳着垂髫的顽童、最多的则是一些半大的小子。
“遭了,中埋伏了!”
这是河内军第一个闪出的念头,使得他们肝胆俱寒。
“这是……伏兵?”
看清楚伏兵的脸时,他们又无法确信了,从隐蔽性和突然性的角度来说,伏击的确很成功,可是,靠这些老弱妇孺能做什么?吓一跳又不会死人。
没等他们发笑,伏击却已经开始了。
“砸,砸死这些贼!”看似不靠谱的伏兵们气势如虹,在一个老头的指挥下,发动了齐射。
当然,他们发射的不是箭矢,哪怕是最软的猎弓,这里也没几个拉得动的。数不清的手臂挥动之间,从天而降的是各种杂物。
有碎砖碎瓦,有石子土疙瘩,还有臭了的鸡蛋,腐烂的菜叶,能把人熏一个跟头的咸鱼……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砸,砸死他们!”每个人都用尽全身力量挥动着手臂,将受到的所有的委屈化成力量,砸向带给他们委屈的人。
在暴风骤雨似的打击下,征粮队晕头转向,头破血流。
(未完待续)
三七二章 铁骑突出
小镇上,如同正下着一场暴雨,将数百人的队伍尽数笼罩在了其中。
这场风暴看似宏大,实际上却并造不成多大杀伤,毕竟只是一群老弱妇孺而已,用的又不是正规的武器,身上哪怕只有一件皮甲,也能有效的保护住士卒们不受伤害。
不过,突袭造成的心理上的打击,却远远超过了实际造成的杀伤。
河内军的阵型原本还算齐整,遭受突然袭击后,顿时乱作了一团,士卒们一边躲闪,一边向街道两旁跑去,为的却不是冲进院落中,将袭击者揪出来,而是躲到墙角下,最大限度的抵御漫天飞舞的杂物。
领军的军侯被气得半死,一边翻身下马,一边破口大骂:“你们这帮废物在干什么?一群老弱而已,就这么看着他们嚣张,被他们砸得象乌龟似的吗?冲上去,随便杀几个,剩下的也就散了……哎呦!”
虽然战马的掩护帮他挡住了左侧的攻势,但大叫大嚷的同时,也把另一侧的袭击者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话没说完,一个有些脆的东西就砸在了他额角上,‘啪’的一声开了花,然后一股凉意泛起,有什么东西顺着伤处留了下来。
军侯吓了一跳,伸手一摸,感觉黏黏的,凉凉的,还有一些碎渣混在其中,显然不是血,而是臭鸡蛋。
一股恶心反胃的感觉涌了上来,他越发的怒气如狂:“还愣着干什么,反击,反击啊!难道就这么被打败了不成?”
被埋伏不是错,可要是被这种上不台面的伏击打败,那就真要成为全天下的笑柄,遗臭万年了。这里只有一群老弱啊!
喊叫声又为他召来了两条咸鱼和一堆土块,砸得他狼狈不堪,好在,士兵之中也终于有人行动了。
之所以一直没人反击,一半是因为伏击太突然,被打懵了;另一半还是那个说不出口,但很多人都有默契的原因——不能随意伤害百姓,否则,被俘后就惨了。
对此,杨丑倒也不是没有设法解决,他在军中大肆宣扬了两军的实力对比,试图让士兵们意识到,己方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根本不用考虑战败的问题。
然而,说是这么说没错,但人心是很复杂的,既然有了隐忧,再想消除可就难了。军中的气氛依然如故,特别是河内籍的士兵,他们不但自己害怕,还不遗余力的向别人推销自己的恐惧,几乎完全抵消了杨丑的激励。
杨丑对此也无可奈何,他不能惩罚河内的兵。一来法不责众,参与散布流言的人太多;二来他也是河内人,在和上党人的对抗中,本就有赖于同乡们帮衬,又岂能拆自己的台?
上党的将官虽有不满,可杨丑毕竟是主将,他们也不能闹得太凶,再加上之前也没引起什么严重的问题,也只好先搁置着,要算账,也得回了大营再说。
谁想到,还真就出问题了,而且是大问题。
面对一群老弱,都是这么畏畏缩缩的样子,若是青州军组织起几千暴民,这仗还有什么打头?大家赶紧跑路才是正经。
杨丑这厮,真是无能之尤,怕是要坏了主公的大事啊!
想到这里,这军侯心里更寒,集结数千暴民的动静小不了,正常情况下,无论如何也会有些迹象。可是这一路过来,大军直接扫荡的就有十几个村庄,再加上先前征粮队的成果,以及受到惊吓的……集结,很可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
悚然震惊中,在他的嫡系——上党兵的率领下,十几个士卒已经挺刀冲进了一处院落。那院子中的攻击力相对较强,但也只是几个半大小子罢了,一转眼就能解决,只要……敌人没有其他后手。
军侯被自己想象出来的那个大战略吓到了,如果敌军真是有意识的在集结暴民,那么,他们的目标无疑会是将三千大军一鼓歼灭!
靠临时组织的数千暴民歼灭三千正规军,听起来似乎很扯,可暴民后面,不是还有三百青州铁骑吗?甭管他们是新兵还是老卒,他们都是青州军!只要冠上这个名头,就没人敢侧目相视!
“撤退!退出镇子,通知老孙,让他做好接应的准备!”想到这里,他不再督促士卒反击,而是连连挥手,示意前队变后队,原路退出去。
前后矛盾的命令使得士卒们有些无所适从,但一怔后,大多数人却都露出了如蒙大赦的神情,他们猫着腰,捂着头盔,沿着墙根一路小跑,撤的干脆利落。
“冯大哥?”已经冲进院子的几名悍卒则是愕然相对,明明马上就能解决这些疯狂的暴民了,怎么在这个时候却要撤退?
“听我的,赶紧走,迟恐不及!”冯军侯冲着几人招招手,然后也牵着马,加入了溜墙根的行列之中。
“怎么办?”几个悍卒都傻了眼,互相看着,茫然若失。
“总要杀几个刁民,出了这口恶气!”为首的狰狞一笑,回身看向了房顶上的几个少年。
少年们感到了危险,越发卖力的将手中的杂物丢掷过来,可是,光靠无畏的精神,是不能成为好战士的,不能杀伤敌人的攻击,攻得越猛,只会激起越高涨的杀意。
“到了黄泉下,也别怨老子,要怨就怨那个骗你们来送死的家伙吧!”悍卒们狞笑着,提刀杀上。
刀光闪烁,呼啸斩落!
千钧一发之际,一杆长枪如天外飞龙一般,架住了刀势!
少年们齐声叫道:“裴大叔!”
“呼!差点来晚了。”裴元绍吐出一口浊气,戏谑笑道:“小六子,你们挺能啊?不是告诉你们了,院子里进人后就发信号求援么?怎么着,你们真以为自己成了万夫敌了?还想以少敌多?”
比称为小六的少年抹了下鼻子,挺胸腆肚的站起身,指着正在逃跑的河内军,大声说道:“怎么不行?那些坏蛋不是都被咱给打跑了?将来,我也要做裴大叔,还有白面将军那样的大英雄!”
“嘿!俺也算是个英雄了?”童言无忌,听者有心,一时间,裴元绍也是百感交集,他本不善于言辞,不知该说什么好,干脆望向面前的十几个敌兵,冷笑着发出了挑战:“你们几个倒是没那么窝囊,可光会欺负孩子算什么本事?来,让俺老裴陪你们练练!”
说着,他一抖长枪,挽起了一个斗大的枪花。
“就凭你?”为首的悍卒先是左右看看,不见其他人,这才狞笑一声:“弟兄们,一起上,做了这几个咱们也退出去!”
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青州军中,没听说有姓裴的大将,可从此人摆出的架势上来看,也是个练家子没错。这说明这次伏击行动,很可能还有后手!
“杀了俺再走?怕是来不及了。”裴元绍哈哈大笑,紧接着他大手一挥:“听听!”
“……”众兵心中一惊,转头四顾时,果然发现了异状。
随着河内军的撤出,老弱伏兵们的呐喊声已经渐渐减弱,一丝奇异的韵律从震天的嘈杂声中透了出来。
“咚,咚……”似乎是……鼓声?
比战鼓少了几分激昂之意,显得有些低沉,但雄浑之意却犹有过之,循着某个奇异的节奏,沛然而动,震天齐鸣。
下一刻,鼓声之中,竟然透出了一阙长歌之声。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宛若无辜者对乱世的控诉,歌声兀然而起,本有几分滑稽的战场气氛,顿时为之一肃。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
响应的人越来越多,歌声鼓声渐渐融为一体。
“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悲壮的气氛全面笼罩了小镇。
就在这时,与裴元绍对峙着的悍卒中,突然有人惊呼出声:“那,那不是鼓声,是马蹄……青,青州铁骑也埋伏在镇子里!”
仿佛在为这凄厉的呼号声做注脚,轰鸣声由缓而急,惊雷般炸响。
裴元绍突然说道:“君侯曾说过:卑鄙的肉食者们的欲壑,是怎么也填不满的,他们只要存在,就会不断的索取,进而使得乱世延绵无期,中原民生凋敝。因此,欲平乱世,唯有以战止战,将因私欲害人者一扫而空,还天下人一个朗朗乾坤!”
歌声、鼓声已经响彻了全镇,但裴元绍低沉的话语,却字字可闻。
“青州虎贲……”长街之上,传来了一声咆哮。
“青州虎贲……”长街两侧,无数人振臂高呼。
“青州虎贲……”裴元绍横枪而立,满面肃然。
“天下无敌!”万千期待,最终化作了满腔豪情。
“踏阵!”
“踏阵!”
“降者不杀!”
“弃械伏地者免死,举刀相向者皆杀!”
两军还没接触,就先劝降,看起来实在有些托大。不过,面对一群被老弱妇孺乱砸一通,就吓破了胆的敌军,天下无敌的青州铁骑又何必放在眼中呢?
纵马而前,一路踩踏过去也就是了。
还能受到什么阻碍吗?
当然不会,唯有势如破竹,一马平川!
(未完待续)
三七三章 风轮水转
青州军铁骑突出的一刻,在镇外警戒的孙军侯刚刚收到消息,而入镇的冯军侯还远未来得及退出镇子。
毕竟只是个村镇,街道并不宽阔,几百人豕突狼奔的挤在一起,根本就无法迅速行动。就是这么一耽搁,青州铁骑就杀出来了,要不是亲眼看到,冯军侯怎么也想不明白,充其量也只能容下四五匹马并行的街道,青州人的战马怎么就冲得起来呢?
不明白归不明白,事情已经发生了,想重来一遍也不可能,想办法应对才是正经。
说是应对,可左右看看,冯军侯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就算他没下令撤退,士兵的斗志也没这么弱,听从了他的命令,攻入街道两侧的房舍,现在的局面也好不到哪儿去。
把骑兵藏在村庄内发起突袭,并不是明智的策略,很容易被人堵在镇子里,失去机动力的优势。所以无论是杨丑事先做的布置,还是将官们商议的结果,都不认为敌军会放弃野外机动的优势,傻乎乎的藏在村镇中。
结果,事情就这么发生了。而河内军的准备,都是针对防御野外出现的敌人,被人彻头彻尾的打了个突袭。
如果仅仅是被突袭,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街道上抵御骑兵的冲击,比在野外容易得多,两军的接触面太小,防守一方的纵深极深,骑兵的冲击力再强,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冲破防线,战斗将会很漫长,漫长到援军从四面八方赶到战场。
部队的士气低也不要紧,只要布置得宜,特殊的地形会让士兵们想逃也转不了身,只能硬着头皮应战。等镇外警戒的友军采取行动,或者主力来援,正好可以借助特殊地势,包围歼灭敌军。
冯军侯一开始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不过,在那场看似不靠谱的伏击中,他的努力成了空。老弱们的攻击没多少杀伤力,可对阵型的破坏却是致命的,步兵对战骑兵时失去了阵型,哪怕地利占优,也一样无力回天。
更别说青州军正好赶在他撤兵时出现了。都用不着打,只一现身,河内军的士气就崩溃了。
“青州铁骑,是青州铁骑!”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像是数日前的一幕重新上演,改变的只有受害者的身份。
“了不得啦,快逃命啊!”士兵们扔下刀枪,抱头鼠窜,只恨爹娘少给生了两条腿。然而,狭窄的街道限制了他们的逃亡空间,一群人顿时挤成了一团。少数悍卒试图奋力一战,却被这些不争气的同僚推得东倒西歪。
后队的离村口比较近,倒是顺利逃出去了不少,前军和中军就没这个便利了,眼看着铁骑逐渐加速,马上就到跟前了,在一些机灵人的带领下,河内军纷纷抱着头蹲到墙角去了。
大伙儿之前不动手祸害百姓,说到底,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反正也跑不掉了,就赌一赌青州军的信誉好了。
事不可为,也只能指望老孙争气一点了。冯军侯自己也放弃了,长叹一声,松开马缰,扯下盔缨,一抹身,他也抱着头,去墙角蹲着了。
铁骑毫不停留,旋风般从蹲墙角的人群中卷过,太史慈纵马挺枪,长声高呼:“老裴,这里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裴元绍应声而出,身后那几个半大小子正在捆人。悍卒也是人,也会怕,外面都一边倒了,还要死拼到底,不是自寻死路吗?
裴元绍裂着大嘴,大手一挥:“乡亲们,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上啊!”
无须动员,无论男女老少,都主动跑出来帮忙了。他们七手八脚,用脏兮兮的绳索将投降者挨个绑起来,扎成长串。而那些没有力气帮忙的老弱则从战场中捡起棍棒、树枝,冲着俘虏们劈头盖脸的乱打!
“叫你抢我家牲口,叫你拆我家门板……”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们边打边数落:“杀千刀的,你把我家的小猪吐出来!把我家的鸭子吐出来……”
“丧尽天良的,抢了东西还抢人,抢了一波不算,现在又来!你们还叫不叫人活了。你不叫我活,我也不叫你活!”仇恨的火焰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