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的?哪个不怕死的带的头?”淳于琼眼中寒光一闪,瞬间从沉思中惊醒,低喝道:“来人……”
牵招不是没经历过杀伐之人,可对着杀气毕露的淳于琼,他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是个机灵人,发觉主将语气不善,连忙换了一副讨好的笑脸,低声下气的解释道:“没人带头。但弟兄们真的走不动了。从离开馆陶到现在,大伙就没正经休息过……”
淳于琼看了他一样,从牙缝从森森的吐出了一串命令:“来人,传令下去,让弟兄们互相搀扶着赶路”
“诺!”传令兵从淳于琼手中接过令旗,飞驰而去。下一刻,就像是回声似的,队伍中响起了阵阵传令声:“擅自离队者,斩!偷奸耍滑,耽误行程者,斩!叫苦叫累,大声喧哗者,斩……”
“淳于将军!”从淳于琼喊出第一个命令开始,他每喊出一个命令,牵招的脸就苍白上几分,等到传令兵离开时,他的脸上已是一片惨白。
他不是不明白淳于琼急于立功的心情,但幽州军的军势本来就强过冀州,机动力更是远在冀州军之上。与其冒险争抢广川的有利地形,还不如另寻其他战场,在信都或者清河城下迎战。
“慈不掌兵!”
淳于琼看一眼年纪还不到自己一般的牵招,语重心长的说道:“幽州军骑兵多,现在公孙瓒还没下定决心,但若是他想通了,分兵抄掠四野,这一仗就算我军能赢,冀州也难免损失惨重,主公布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局,总不会只是为了寻求一场惨胜吧?”
牵招虽然年轻,但并非不通兵法的人。袁绍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就是担心离老巢太远,被公孙瓒发现战机,用轻骑迂回包抄,袭扰地方,或者截断粮道。
如果能在公孙瓒越过清河之前,将幽州军主力堵在广川以东,就可以放心了。见到淳于琼兵少,以公孙瓒的脾气,肯定是要挥兵猛攻,挡住这波猛攻,冀州军主力随后赶到,就是大功一件。
“将军英明,属下愚钝,一时没想到这么多。”想到这里,牵招心中火气渐消,冲着淳于琼拱拱手,低声说道:“不过将军也要考虑到,公孙瓒乃是百战宿将,麾下轻骑又多,就算不明广川一带的地势,应该也会派遣轻骑先行探路,弟兄们现在……”
他举目四顾,尽管是在辖地内,可五天的急行军还是榨干了士兵们所有的体力,这可不是临战的状态。
“你懂得爱护士卒,这是好事,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只懂争强斗狠,却是想不到这么多。”淳于琼久经事故,知道这种情况应该如何说话,对方的官职不高,却相当于袁绍派遣的监军,没有必要的话,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人的潜力是很大的,刚才不还都喊累么?你看,广川城已经在望了,也没一个人掉队,只要占住了这条河的渡口……”
话说了一半,他突然静了下来,两眼直勾勾的盯住河对岸,眨也不眨。但是,此刻的对岸什么都没有,只能看见河畔的芦苇在风中摇曳……或者说震颤,有节奏的震颤!
“韩莒子,带骑兵沿着河岸前进,抢占桥梁和渡口,快,要快!”还没等牵招看出个所以然,淳于琼已经大吼出身。
走在队伍前面的两千多骑兵立刻抖动缰绳,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激起的烟尘遮天蔽日,呛得行进中的步卒们几乎无法呼吸。
透过烟尘,凄厉号角声震天响起,随即,传令兵们的齐声呐喊与号角声相伴,响彻了河水两岸。
“加速,全体加速!掉队者在牵将军降旗下几届,慢慢追赶主力。加速,抢占渡口和界桥,敌军就在河对岸!”
长蛇般的大军轰然而动,队列不再严整,但呼啸前进的气势却越发磅礴。数以千计的士卒从队伍中脱离出来,茫然四顾,待周围的烟尘慢慢消散之后,他们才回想起适才的将令。
急看时,发现官道与河水之间竖起了一面将其,年轻的督军牵招满身尘土,站在旗下,呆呆的望着河对岸。
河对岸有什么?掉队了的士卒们终于彻底清醒了,他们伸着脖子向对岸眺望。透过摇曳的芦苇,他们发现,对岸同样有一道烟尘腾空而起,飞一般沿着河岸飞奔。
在烟尘的最前端,一匹黑马疾若闪电,矫健如龙!
(未完待续)
二五五章 夺桥先锋战
“是敌兵!他们去夺桥了!”有人高声惊呼。
“速度可真快!”
“是幽州军?”
“幽州军应该没有黑马吧?”
“不会是……”士兵们猜测纷纷。
听着乱糟糟的议论惊叹声,牵招心里猛然腾起了一股无明业火:“嚷什么嚷!赶紧整队,敌人都是骑兵,人数不会太多,淳于将军就算赢不了,加上后援也能耗死他们!不麻利点,休怪老子不客气!”
冀州军中老兵很多,在督军的叱呵下,很快从最初的惊异中清醒过来,在低级军官的指挥下,重新排列成了纵队,精锐的素质,一展无遗。
可无论战术素养多优秀,失去的体力却不可能重新生出来,跑了没几步,士卒们就气喘吁吁了,然后,看到主力留下的烟尘渐行渐远,对岸的烟尘则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前方的天空中,无数芦苇被踩平,无数野鸟被惊飞,鸣叫着飞上了天空,仿佛一片会发生的云彩。
再过了不知多久,伴着依稀可闻的喊杀声,高亢的号角声龙吟般炸响,震得这条宽不不过数丈,深不过一人的小河震颤不休。
“打起来了……不知谁占了上风?”
“幽州军也是远道赶来的,体力上应该平分秋色,咱们人多……”
“别忘了,公孙瓒在平原还有一只偏师呢!若来的是他们,路程可比咱们短多了。”
数里之外还能听到动静,发出喊杀声的,至少有千人以上,显然两军已经动上手了。带着几分不安,几分恐惧,士卒们再次交头接耳起来。
“别说了,还是省点力气赶路吧,看看牵督军的脸色,你们不怕死么?”老成的低级军官低声提醒众人。
弟兄们回头看时,正见牵招面色铁青,死死的看向前方,嘴唇微微颤动着,看起来像是气得发抖的样子。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被他盯上了!众人都是背脊发寒,握紧兵器,缩着脖子加快了脚步。
督军这个官职不大,但既然主将淳于将军将收拢溃卒的职责交托给他了,牵招就可以行使主将的命令,以逃兵的名义斩杀任何他认为怯战,或迟疑不前的人,这个时候,可万万不能触他的霉头。
其实,若是有人敢大着胆子凑近些,就会发现,牵督军不是在发抖,而是在喃喃低语。
“不会是他,不应该是他,就算他来了,也不应该这么巧……”
牵招军职不高,但他了解的军情,肯定比普通士卒要详细得多,至少,他知道,这次冀州面对的敌人,不仅仅是公孙瓒一个,还有一个不请自来的恶客!
无论敌我双方,没人希望他来,也没人认为他会来,可他偏偏就来了。在把兖州、徐州,乃至扬州搅得一团乱麻之后,他出人意表的渡过了黄河,然后消失在了渤海、乐陵那片‘人造’的旷野之中。
如果说谁最可能,在这个最要命的时间点上,出现在这个最要命的地点,毫无疑问……毕竟那个人就是以擅长把握战机而名闻天下,同样的,他胯下那匹黑龙驹也曾经煊赫了洛阳城。
前方的号角声越来越嘹亮,越来越急促,声声催人老,声声撼人心!
牵招猛地张大了眼睛,从马上长身站起,仿佛那样就能清楚的看到敌人。其实,没必要看了,他心里已经有了明悟,来的是泰山军,是王鹏举!
……“不是幽州军,是泰山军,来的是泰山军!”韩莒子比牵招意识到真相的时间更早,因为第一声号角,就是他和疾驰而来的敌人同时吹起的。
在吹角的同时,他看到了烟尘中裹着的大旗,一面红底黑字的‘汉’字大旗高高飘扬在队伍中间,两面稍矮的旗帜左右相伴,仿佛拱卫着主将旗的护卫一般。
事实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两面旗确实和汉字旗相辅相成,骠骑将军,冠军侯,肩负这两个名号的人,本就是大汉朝最忠实可靠的肱骨之臣,擎天巨柱。
即便是半个匈奴人出身的韩莒子也懂得这些,这两个名号,是他祖祖辈辈的噩梦。若是没有这两个名号的存在,说不定匈奴人还在大漠上逍遥呢,哪里又轮得到鲜卑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蛮子称雄?
战栗和恐惧同时笼罩在他身上,韩莒子握紧了手中的弯刀,汗流浃背。
“将军,敌阵中有很多空马,顶多也就一千人,跟咱们差不多!”
斥候队长与韩莒子算是同族,从并州过来的草原骑兵,无论战力,还是侦察能力,都远胜过中原的骑手。用不着通过眼睛看,只要从蹄声中分辨,就能判断出敌人的详细数量。
他麾下的骑兵有从并州来的匈奴骑兵,也有冀州原有的骑兵,发现敌人踪迹后,他把多余的战马全部带上,抛下将近半数的冀州骑兵,带着草原骑兵抢先一步。
待疑似泰山军的骑兵赶到时,韩莒子麾下的先锐已经通过了那座破烂不堪的界桥,在河东岸整队完毕。
发现泰山骑兵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又得到了详细的情报,韩莒子自然没有退缩的道理,他猛地一挥手,率先向敌军发起了冲击。
骑兵对战厮杀,速度是第一位的。如果固守桥头,眼睁睁的看着敌人撞过来,等不到援军出现,先锋的骑兵就会被敌人的马蹄踩碎。
可双方都拉起速度来对冲,结果就大不相同了。平素的训练、双方的装备、还有坐骑的优劣,指挥官的调度水平,都将成为胜负的决定因素。
在这些方面,韩莒子很有自信,就算面对的敌人是名震天下的泰山军也一样。
草原人,可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比骑战,怎么可能输给连骑兵都要向人借的泰山军呢?
骑射?那种战法也就欺负欺负步兵吧,别说是半吊子的泰山人,就算是传说中的白马义从,也没什么可怕的!
“杀,杀上去!”韩莒子挥舞着战刀,大声咆哮。
近了,近了。
转眼之间,双方的距离已经由五六百步,拉近到了二百步。
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敌人的队伍越跑越松散,马匹间的空隙,从开始的两尺左右,拉开到了两丈,并且还在继续增加,越来越宽,越来越稀疏,空隙大得超出了他的想象。
骑兵对战,摆出松散阵型?
对方到底懂不懂得用兵啊?
还没等他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只见那空隙突然变得更大了,不,应该说是敌阵的整个队列齐齐整整的分成了三个部分,侧翼的两队突前,中路的一路拖后,像是一只挥舞着巨螯的毒蝎!
操控骑兵,聚散自如的战法,使得韩莒子先吃一惊,不过,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面。
暴露出来的中军居然开始减速了!
在对冲的时候减速?敌人的脑袋一定被马蹄踩过,或者很希望被自己踩踩,否则怎么会接二连三的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然而,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韩莒子的眼睛突然瞪了起来!
那不是普通的骑兵,而是一座移动的钢铁丛林,是个大刺猬!自己的骑兵傻头傻脑的撞上去,肯定会被撞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
“举盾……不,拨马!”完全是出于本能,韩莒子大声的嚎叫起来,一边喊着,他将战马一拨,迅速窜向对手的侧翼,试图也变成一只螃蟹,避开敌人的中军。
“拨马,拨马……”骑兵战的速度太快,旗号的用处不大,亲兵们齐声大喊,将韩莒子的命令传了开去。
一瞬间,上千草原骑兵纷纷调转方向,或追随韩莒子本人,迎向敌人左翼,或者匆忙中与韩莒子背道而驰。
冲锋中变阵的技术含量可是很高的,事先没练过就想效仿,无疑是要悲剧的。有人判断错了方向,有人反应稍慢,来不及掉转坐骑,他们的结局都差不多,直愣愣的冲到前方横过来的战马身上,将自家同伴撞飞出去,摔了个近端骨折。
当然,他们自己也强不了多少,在战马悲鸣声中,轰然而倒,烟尘与鲜血混在一起,冉冉如雾。
没人会抱怨韩莒子胡乱指挥,特别是冲在最前排的那些人,自家将军下达的命令相当及时且正确。敌人拖后的中军,手中拿的不是骑枪或长槊,而是强弩!
弩矢反射着寒光,透着一股森寒的杀气,没人会怀疑其中酝酿着的巨大杀伤力。
为了应对幽州军的骑射,韩莒子做了充足的准备,他准备的骑盾比通常用的要宽大不少,也解释不少。虽然是木盾,但盾面覆盖的厚厚的牛皮,将木盾变成了复合式的盾牌,防御力大增。
不过,他防备的目标是骑弓,而不是强弩。
在百步左右的距离上,除非拿的是铁盾或者大橹,否则,没有任何东西能挡得住强弩的杀伤!
对待阵脚大乱的韩莒子,泰山军完全没有留手的意思。
“崩,崩,崩!”黄钟大吕般的松弦声急响,精钢铸就的弩矢将死亡风暴卷入了冀州骑兵的队伍之中,将他们本来就乱成一团的阵势,搅成了一锅粥。
血花飞溅,与升腾中的尘土一道,化成了粉红色的雾气,袅袅升起。
泰山军分出来的两翼,结成了密集的锋矢阵,以迅雷之势,一头扎进了红雾之中。
雾,越发的浓重了。
(未完待续)
二五六章 一战而溃
在两军发生实际接触之前,训练有素的泰山军已经完美的调整好了队形,两翼向两侧展开,先是锋矢阵,然后逐渐变化成了两个斜向的三角型攻击阵列。
两个三角形的尖端,分别是一匹黑龙驹和一匹黄骠马,在他们的带领下,两个铁三角锐不可当。
韩莒子没接受过中原正统的兵法训练,但多年的征战生涯中,他还是得到了足够的经验,可以对敌人做出相应的判定。毫无疑问,敌人的这个阵型不是随意摆出来的,而是一种成熟的战法。
如果被敌人完全施展开这个战法,这场遭遇战就会演变成可怕的灾难。
两个三角攻击阵,就像是两把镰刀,沿着战场边缘平推过来,自己的骑兵就像是野草,被割得东倒西歪。运气好的,可能会被切割到战场之外,变成散兵;运气不好的,只能被压迫着,向两把镰刀的中间聚拢。
但令人恐惧的是,两把尖刀并非这个战法最恐怖的杀机所在,真正的杀机来自于敌人的中军!占了总兵力近半的中军,和两把尖刀的尾端紧密相连,当前排顺利突破,被压迫在一起的冀州骑兵,就会成为他们的靶子!
中军的敌军此地而前,伴着重弩的咆哮声,将死亡一波波的送进冀州骑兵的队列,加剧了他们的混乱,带走不幸者的性命。
随着距离的接近,骑弓也开始发威,白羽的威势没精钢所制的强弩那么强,但胜在精准和密集。
强弩像是重锤,一锤砸下来,势不可挡,杀伤未必很大,但每砸一次,都会对己方的士气造成重大打击;而漫天飞舞的白羽,则像是连绵的雨点,无孔不入,让人无从躲避。每每追在重锤砸出的空隙中趁虚而入,每次都能收获大量的战果。
韩莒子注意到,敌人中军中,有很多白马!毫无疑问,这是泰山军精心演练的战术,为了弥补白马义从正面攻坚能力较弱的缺憾,他们采取了弓弩并用的方式。
这个战术很成功。
有人擎出了骑盾,结果成了强弩的目标,盾破人亡;有人试图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