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你有权跟踪人家吗?”
高纯说:“我干的这叫私人侦探,虽说不合法,但也不至于犯法
吧。我又不干涉人家行动自由,又不钻到人家卧室里去,顶多算是娱
乐杂志的狗仔队吧。娱乐杂志刺探明星隐私是为了挣钱,陆老板考察
秘书是为了公司的安全,也是在商言商吧。”
金葵问:“商业竞争真有这么厉害?”
高纯说:“也许当了老板的人,想法就都变古怪了。他花了那么
高的薪酬请来这个女孩,既不懂公司业务,也不是学文秘管理的,她
是学美术的,是一个画家。”
第四章密探(2)作者:海岩
金葵更想不通了:“画家?画家为什么要去公司当秘书?”
高纯说:“可能当秘书挣钱多吧。”
金葵问:“当秘书挣钱多吗?”
高纯说:“陆老板给她的工资应该不会少吧,陆老板还买了一套
公寓给她住。在中国搞艺术,最富的和最穷的都是画家。有名的画家
一幅画能卖上千万,没名的画家比咱们跳舞的还狼狈呢,想挣出一套
公寓不得猴年马月了。”
金葵马上疑心到别处去了:“刚招的秘书就给她买公寓,她是助
理呀还是小蜜呀?”
高纯还是比较单纯,单纯似乎就是糊涂:“助理就是秘……噢,
你说那个呀。不会吧,陆老板挺正派的,而且周欣怎么也是搞艺术的
,你干吗把人家都想那么坏呀。”
金葵没再争辩,但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未被说服。
高纯去找劲舞团的头头辞职,是由金葵陪着一起去的。头头问:
找什么工作了?他们没有透露私人侦探这事,开出租在艺术圈里的人
听来,毕竟也不太风光,所以一律含糊其辞。辞完职他们去了商场,
高纯在摄像器材的柜台前买下了一只照相机,接下来又去买了一只手
机。金葵惶顾左右,表情有些不安,因为这只手机和那只照相机一样
,都是跟踪要用的“特务器材”。
在手机柜台旁边的照明器材柜台前,高纯又挑了一只小巧的手电
筒,又买了一只挎包,将照相机、手机和手电筒都装进挎包后,两人
看看左右,似乎都有些做贼的感觉。
他们往楼下走去,金葵低声问了一句:“你真要干呀?”
高纯没有回答,拉着她向前走去。他们在饰品柜台停下脚步,柜
台里的珠宝冰清玉洁,高纯挑了一只心形琉璃戴在金葵颈上,雪白的
皮肤衬着琉璃的碧绿,让镜中的金葵大放异彩。
他们又去服装柜台挑了一条白纱长裙,金葵穿了性感飘逸。他们
随后光顾的是箱包柜台,金葵的目光被一只精巧的女包吸引住了,高
纯于是问她:你喜欢?金葵马上摇头:倒是挺好看的,那个台湾人就
送了我一个这样的包。高纯不悦:怎么又想起台湾人了,睹物思人呀
?金葵嗔道:瞧你,什么醋都吃。高纯的确认了真:多少钱,咱们买
了!金葵按住高纯掏钱的手:不要不要,别再乱花钱了。高纯执意掏
钱:过些天你要过生日了,就买了做你生日礼物吧。金葵还是把钱按
着:你不是刚送我项坠和裙子了吗,已经够了。高纯说:送项坠是另
一个意思。金葵说:什么意思?高纯说:自己想去。他还是往外掏钱
,金葵再次按住:真的别买了,省下钱咱们买两双跳舞的鞋吧。
高纯一下没听懂似的:“鞋?”
整个北京大概没几家专营舞蹈用品的商店,有家商店离劲舞团的
大院不远。金葵和高纯掉头回去,反正有车倒也方便。金葵在这里买
了一男一女两双舞鞋,还盯上了货架上挂着的一块红色绸巾……当天
晚上,高纯坐在铺上研读照相机的说明书,对照着摆弄相机的各处机
关。金葵就在灯下展开了那块红绸方巾,用金色的细线在红绸的一角
绣了两颗相依的心瓣……
当清晨第一道阳光投进车库上方的窗口,金葵将绣好的方巾系在
高纯干净的额头,他们在晨光的朦胧中翩翩起舞,舞起那曲行云流水
的“冰火之恋”。高纯红色的头巾和金葵白色的裙摆,在旋转之中此
起彼伏,如冰火相融一般难解难分。
他们的舞蹈被不客气的推门声凭空打断,他们喘息着看到方圆不
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
方圆是来找高纯的,几句话下来,高纯和金葵就知道他去演出公
司谋职的那个打算,算是黄了。方圆也知道了高纯在劲舞团的那份口
粮,也不打算吃了。
“侦探?”方圆上下打量高纯:“最近看什么悬疑小说了吧,福
尔摩斯?”
金葵说:“是有个老板让他干的。老方你听说过私人侦探这行吗
,干这行违法不违法呀?”
方圆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摸着头皮模棱两可:“你怎么想干这
个了?私人侦探呢,违法不违法的……至少不合法吧。”
第四章密探(3)作者:海岩
高纯争辩:“怎么不合法了,顶多就算狗仔队呗,我又没……”
金葵打断高纯:“你听老方说,你听老方说。”
方圆说下去:“我过去当过警察,我知道,私人侦探干的事,实
际上就是行使侦查权了。侦查权按法律规定只有公安机关可以行使,
任何其他组织和个人都不能行使。”
金葵马上对高纯表示:“你看,我说有问题嘛。”
高纯依然强词夺理:“我这不叫侦查,我这叫调查……”
金葵有点着急了:“调查侦查还不一样吗,违法的事咱们凭什么
……”
方圆看金葵着急上火,随即又加以缓解:“不过私家侦探这种行
业也不是出现一年两年了,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吧。也就是说虽然
并不合法,但也没有触犯刑律,问题是,”他把目光移向高纯:“你
会吗?私人侦探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干得了的。”
高纯眨眼,说:“怎么干,你会?”
方圆瞪眼:“我干过警察我当然会。”
金葵的担忧此时又变成了好奇:“侦探难吗?不就是跟在人家后
面看看人家都去哪了,都干什么了。还有什么?”
方圆笑道:“要不说你们什么都不懂呢。你们说的这叫跟踪,跟
踪就叫外线侦查。光外线侦查这一项,学问可就太多了,既不能把对
象跟丢,也不能暴露自己,这里头的讲究可太多了。”
金葵白眼高纯:“不跟丢倒好办,可要是既不能跟丢又不能让人
家看出来,这么难的活儿他肯定干不了。”
方圆有几分得意:“那是啊,比如说,人家在你们家外面的马路
上走,我问你,你怎么跟?”
高纯答:“我隔他远点,在后面跟。”
方圆:“在后面跟,你以为你答对了是吧,告诉你,错了!不太
宽的马路,尽量在街对面跟。被跟的人一般只注意后面的尾巴,而忽
略马路对面的眼睛。在马路对面,你跟他平行走都没问题。”
高纯:“他要是过街呢,我再过去?”
方圆深谙此道地白话着:“不能马上过去呀,你要看他过街干什
么,是进商店,还是拐弯,还是坐公共汽车。他要上公共汽车你千万
别和他上一个门,总之尽量别跟他打照面。还得注意,有的犯罪嫌疑
人……啊不,有的被跟踪对象专门利用上公共汽车、上地铁的机会测
梢,你这时候就要格外小心了……”
金葵插嘴:“什么叫测梢啊?”
方圆被无端打断,有点不爽:“测梢就是检验一下后面是不是有
尾巴。你好好听着!一般车来了他先不上,看左右的反应,车门快关
的时候他忽然上去,你要紧跟着上去,他一下就看出来了。”
金葵和高纯都听得目瞪口呆。
方圆继续白话:“测梢的招儿多了,比如他走着走着忽然蹲下来
系鞋带,这十有八九就是测梢,可以借机环顾身后啊;还有,走着走
着突然掉头往回走,看后面人的表情是不是一下慌乱不自然了;还有
,走着走着快到拐弯的地方忽然紧跑几步拐过去,你要是也跑着追过
去那可就犯傻了,他可能正站在刚拐过来的地方看你哪;还有,她要
是女的,只要她掏出小镜子给自己补补妆什么的,那肯定就是通过小
镜子往后面看哪;他要是站在商店外面看橱窗,可能也是要通过玻璃
的反光往周围观察。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里面的学问多了去了
!”
高纯和金葵面面相觑,对方圆已经佩服至极。
方圆笑笑:“你慢慢体会去吧。”然后收了笑,又说:“哎,我
说得还是公安跟踪,你这私家侦探就更得小心了。你的老板给你什么
原则呀,是宁丢勿暴,还是宁暴勿丢啊?”
高纯没明白:“什么?宁什么……”
方圆不耐烦:“盯梢总得有个原则嘛!宁丢勿暴,就是宁可丢了
梢,也不能暴露,不能让梢知道他被人盯上了;宁暴勿丢就是不管梢
知道不知道,就是死盯!怎么也不能让他甩了梢!”
高纯说:“老板让我死跟,她走到哪我跟到哪。”
第四章密探(4)作者:海岩
方圆点头:“哦,那就是宁暴勿丢。”
高纯又说:“老板还说绝不能让她发现我,她要是知道我在跟她
,我这饭碗就算砸了,老板肯定就不能再用我跟了。”
方圆又点头:“啊,那就是宁丢勿暴……到底是什么呀?”见高
纯张口结舌,方圆语重心长:“不过我劝你,还是宁丢勿暴的好。你
是私家侦探,干这事总不能像公安局那么理直气壮吧,跟丢了老板总
能体谅,可你要暴露了,砸饭碗还是小事,弄不好连自己小命都得搭
进去,得不偿失。”
金葵吓了一跳:“什么,暴露了就怎么了,暴露了有什么危险吗
?”
高纯安慰金葵:“没事,被跟踪的反正是个女的,就算让她知道
了,她也不会拎块砖头找我来。”
方圆说:“哎,那可说不准,关键你并不知道老板让你跟她的真
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金葵似乎早就洞悉奸情,向方圆揭发:“估计那人就是老板的小
蜜,老板就想知道她都有什么社会关系。表面说是怕她品行不端,或
者是什么竞争对手打进来的商业间谍,其实我觉得这女孩不像间谍倒
像二奶。”
方圆做惊恐状,转脸直问高纯:“啊?是这样吗,你是替老板跟
踪他的小情儿呀?”
高纯白了金葵一眼:“你有什么证据说人家是二奶呀。”
金葵理直气壮:“我没有证据!但我是女人,我有女人的直觉。
一个秘书,刚招进公司就送两万块钱的健身卡,还送上百万的房子,
这是秘书吗!她是学美术的,不去好好搞她的艺术而要去给人家去当
什么秘书,不是让钱搞定了怎么可能。”
方圆一脸严肃,正告高纯:“要这么个情况的话,那你更得宁丢
勿暴啦。现在这个世界,能不惜一切动刀子杀人的就两个字,一个是
钱,一个是情。她是商业间谍也好,老板情妇也罢,一旦发现你在侦
察她,让她露馅,那她跟你之间,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了。前一阵北
京有个私人侦探就让人活活打死了,结果……”
高纯怔住,金葵叫起来:“打死了?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
方圆言之凿凿,看来并非危言耸听:“报纸都登过呀,电视台也
播过,行凶的两个人也让公安抓了,法院也判了。就算判了死刑,也
救不回高纯一命啊。”
金葵尖叫:“老方你这臭嘴,呸呸呸!打死的人又不是高纯!”
方圆仍未收住:“我就说这意思。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不能发生
,凡事自己小心没错。你别忘了私人侦探就是孤军作战,而且是搅进
一个你也搞不清胜负强弱的险局,反正凶多吉少吧。这话你们听不听
两便,当我吓唬你们也行。”
金葵无话可说,她心神不宁地看一眼高纯,高纯在那一刻也面如
土色。
第一个早上,天刚刚放亮,高纯的出租车出现在一座公寓楼的楼
外,他在一个视野无碍的角落,盯住了这座楼房的出口。
早上八点整,周欣在这幢公寓楼的门口现身。高纯紧张起来,启
动引擎,看周欣走到街边,搭上了一辆出租汽车匆匆离去,他才犹豫
着从角落里姗姗亮出自己的车子。
第一天的心情不免紧张,高纯不断提醒自己别跟太近,他知道老
方说得没错,宁丢勿暴是这个差事唯一的原则。
前方的出租车左拐右拐,中途未做任何逗留,直达位于市中心的
东方大厦。东方大厦的十八楼,就是陆子强公司的住所。周欣在大厦
门口下车,在高纯远远的监视之下,走进大厦的正门。
高纯把车停在大厦楼外的停车场里,在车上熬过了漫长的一个上
午。中午他刚刚下车到街边的小商亭里买了矿泉水和面包,就接到了
陆子强打来的电话。他抱着水瓶和面包刚刚跑回停车场,就看见周欣
出现在大厦的门口,等高纯手忙脚乱地开出自己的车子,周欣乘坐的
出租车已经汇入了大路上的滚滚车流。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进入一条小路。路边一个无门的大院,院内
一座水泥的大屋,周欣在大屋的门口下车进门。高纯把车子在对面停
好,目光穿过这个闹中取静的院落,才看到大屋的门边,一块边缘残
缺的铜牌格外醒目,他用相机的长焦调近铜牌,上面用火烧出的字迹
敦厚古拙。
第四章密探(5)作者:海岩
——独木画坊
高纯拍下了这块招牌,拍下了整座水泥大屋,还拍下了院子所在
的街区路景,然后,他开始吃午饭。水和面包很快下肚,靠这顿饭一
直挨到傍晚,周欣才从大屋走出。陪她一起出来的还有几个衣衫落拓
的男子,有秃瓢有长发还有扎小辫的,造型不羁摆明就是一群艺术家
。唯一一位衣衫周正的,大约二十八九的精壮年龄,两腮的胡须也显
得不修边幅。
画家们在院子豁口分手告别做鸟兽散,周欣也和那位蓄了胡须的
青年画家同车走了。高纯经过一天的跟踪蹲守,不知是倦了还是镇定
下来了,他的车子远远地跟在后面,看上去已经从容不迫。
周欣直接回到所住的公寓,而同车的青年画家则继续前行。高纯
没有再跟,他拨了陆子强的手机汇报了情况。总算顺利,第一天的任
务到此结束。
高纯回到住处时已是晚上十点多钟,吃完金葵泡的两碗方便面,
他仰天躺在铺上,脑子还在反刍白天的每个情景。这一天仿佛比跳舞
还累,高纯这才体会到干“侦探”这行,神经必须高度紧张,看去简
单实则不易。金葵帮他递了一块湿毛巾擦脸,看上去比他还要操心。
“怎么样啊今天,没出什么事吧?”
一连数日,高纯每天照例早早等在周欣的公寓门口,开始一天的
秘密勾当。周欣早上一般准时上班,偶尔在公司呆到傍晚,多数午饭
之后即下班回家。一周之内她逛了一次商店,去了三次画坊。逛商店
主要是买颜料和油画专用的刮刀之类,还买了些口服液之类的营养品
。去画坊也是和那些画家们碰头闲谈,大凡日落即散。有时她一人乘
出租车独自回家,有时则与那位青年画家同车而返。除了跟踪周欣进
入商场近身察看她购买的物品外,高纯大都仅是跟到地方,守在一边
,并不深入,切实执行了宁丢勿暴的跟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