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海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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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者-海岩-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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矜持的微笑表示了难得的满意。

  第二章谜(4)作者:海岩

  正如金葵事前鼓励的那样,高纯的舞功虽然荒废了很久,腰不那
么软了,胯部的开度也不够,但他对舞蹈的感觉确有天分,对细节的
把握也恰到好处,大大弥补了技巧的不足,两人的配合看上去珠联璧
合,无懈可击。考官最后的评语简洁明了:是你们自己编的舞吗?你
们跳得很好!还有一位考官说:男孩形象不错,是哪儿毕业的?总而
言之,一切都好。当两人走出考场时尽管汗透衣衫,但脸上都挂出了
获胜的笑容。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等待的煎熬。一连几天没有消息,高纯心态
还好,他对金葵说反正我是陪你去考的,考不中我有心理准备。但金
葵不能这样安慰自己,她说你可以这样想我不能这样想,我要考不上
咱俩下月吃什么?

  晚上,两人坐在铺上,头上的灯泡萎靡不振,高纯把剩下的钞票
倾囊翻出,那几张票子也和他们一样困倦无形,不用细数也能一目了
然。

  高纯说:“实在不行你就回家吧,回家你爸顶多骂你一顿,骂完
还是自己的宝贝女儿。”

  金葵睡意朦胧,仰身一躺:“我不回家。以后我进了劲舞团,我
就挣钱养你,就像你现在对我这样。”

  高纯说:“那你也不能一辈子不回家呀,你爸你妈肯定想你了。


  金葵说:“我想等我先到劲舞团上了班再说吧,我要这样两手空
空地回去,那以后就更得什么都听我爸的了。”

  高纯说:“你再不回去,你爸就不光是打你了,连我都得打。”

  金葵翻身欲睡:“他又找不到咱们,再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
么胆小怕事呀。”

  高纯没做辩解,他看了金葵一会儿,忽然说:“我要是为你挨了
打……你拿什么赔偿我呀?”

  金葵被问得直眨眼睛:“赔偿……你要我赔偿什么呀?”

  高纯说:“大账以后再算,你今天……你今天就先付一点预付款
吧。”

  金葵说:“怎么付?”

  高纯不答,看定金葵,然后把嘴唇凑了过去。金葵让他在自己的
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在高纯想抱住她时起身躲开了。

  “预付款付完了。”

  金葵离开铺位走开,高纯在她身后嘟哝了一句:“嘁!怎么那么
小气!”

  高纯和金葵真的跑到公安局查户口去了。公安局的民警在电脑上
查了半天,查到条件相近的只有一个人,可是那人七年前已经去世。
“他祖籍和你们讲的也不一致,他是从内蒙迁过来的。”值班民警告
诉他们。

  高纯问:“叫高龙生的只有这么一个?”

  民警说:“还有两个高龙生,但肯定不是你父亲。”

  金葵问:“怎么肯定呢?”

  民警说:“有一个年龄倒是相符,可那是女的。你们到底找父亲
还是找母亲?”

  金葵问:“那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叫高龙生的,”民警指指高纯:“比他还小呢。”

  高纯和金葵走出公安局的户籍大楼,全都怏怏然。金葵说:“真
怪了,这城里只有一个高龙生和你爸爸差不多年纪,可他在七年前就
已经死了,七年后有个人代表他过来找你,可见到你以后那个人也马
上死了……咱们不是撞上鬼了吧?”

  高纯心里早就惶然,但嘴上还给自己壮胆:“别胡说,那个死了
的高龙生,根本不是我爸。”

  金葵说:“那你爸上哪去了?公安局的户口册上就这么一个高龙
生,公安局总不会错吧。你爸在北京生活了那么多年,又是大老板,
总不会连户口都没有吧?”

  高纯茫然。

  金葵又说:“那个蒋先生,蒋教授,也死得太离奇了。我一生第
一次看到这么离奇的事,李师傅的车子好好地停在那儿,平白无故就
来了一辆大货车,咣的一下就撞上去了,就像事前安排好了似的……


  高纯骇然:“谁安排的?”

  金葵说:“老天安排的呀!弄不好那个蒋教授真的早就死了,咱
们见到的是个鬼魂,是你爸悄悄让他出来找你,阎王爷发现了又把他
招回去了!”

  第二章谜(5)作者:海岩

  高纯瞪了半天眼,底气不足地反对:“胡说!”

  金葵也后怕似的出了口气:“幸亏咱俩命不该死,老天爷让咱们
提前下车了,要不然……”

  高纯白了她一眼:“越说越不吉利了。”

  他说完顾自向马路对面走去,一辆高速行驶的大货车在他面前紧
急刹车,刺耳的刹车声把金葵吓得惊恐大叫:啊!高纯僵在马路当中
,也惊骇得面色如土。

  一等又是一周,金葵天天打电话给劲舞团询问考试的结果,结果
在他们即将弹尽粮绝的一天终于来了。金葵拉着高纯跑去看录取告示
,榜上有名的人并不太多,金葵很快就在末尾找到了高纯二字:有你
!高纯,有你!高纯颇感意外,不敢相信地上前自看,他的名字果然
位列榜末!他马上问:你呢,你的名字在哪儿?他似乎并未注意到金
葵的脸色已经木然。

  榜上只有八九个名字,不用细找,一目了然。

  “怎么没有啊?”高纯似乎还不明白,一切都颠倒了,像一个过
分的玩笑。

  他们找到了劲舞团的一位考官,他们向考官追问了金葵落榜的原
委。

  “不是她跳得不好,是因为我们现在主要缺男的。”考官做了潦
草的解释,也怕他们过多纠缠:“你们没看榜上都写了吗,这次男的
招了七个,女的只招了两个,一个是北京舞蹈学院应届的本科毕业生
,一个是在韩国学跳舞学了三年刚回来的……”

  金葵已经绝望地放慢了脚步,高纯还跟在那位考官身后追问希望
:“那您这里什么时候还招女的呀,你们今年还招女的吗……”

  他们走出劲舞团大门时金葵哭了,高纯试图安慰却拙于辞令:“
没事……”他想揽住金葵的肩膀表示同情,金葵却推开他径自过了马
路。

  那天夜里金葵发起了无名高烧,粗重的呼吸像呻吟一样痛苦。高
纯背金葵去了附近的医院,打针化验折腾了整整一宿。早上回到车库
金葵才睡,睡了一天不吃不喝。高纯从外面买回了饭菜,说你不想吃
也得吃点啊,你恶心就是药把胃烧的。到晚上金葵说:有什么汤吗?
我想喝点汤。于是高纯又上街买回了一个什锦砂锅,里边形形色色什
么都有,晚饭早饭金葵吃的都是这个。高纯坐在铺沿,几句安慰的话
语说得笨嘴拙舌:“肺炎好治,你别着急,反正我这两天就上班了,
上班就能拿到钱了。”

  金葵说:“这种团都是下发薪吧,你现在手里的钱连吃饭带给我
看病,哪儿够啊,再过两个星期又该交这房子的租金了,到时候你拿
什么去交?”

  高纯说:“钱集中给你治病,房租我去跟房东商量,拖一月半月
应该行的。”

  金葵说:“要不然,我还是回家去吧。我走了,你一个人就可以
把这儿退了住团里去,也不用再花那么多钱给我治病了。”

  高纯看看金葵,说:“也行。”

  金葵哭起来了,连哭带咳,委屈万分:“我早知道你巴不得我回
家去,巴不得我早点走……”

  高纯连哄带劝:“没有啊,我不想让你走,我能养活你,我能治
好你的病!是你自己说要走的,我怕你想家了,你想家我又不能拦着
你。”

  金葵紧紧抱住高纯的脖颈,在他耳边哭出笑声:“我不想走,你
别让我走,谁说我想走了……”

  他们互相拥抱着对方,抱了很久很久,直到高纯试图亲吻金葵的
嘴唇,金葵才躲开了面孔,她沙哑地说了一声:“肺炎,小心传染。


  三天之后,高纯上班。上班之后,他才知道,劲舞团的演出几乎
都是为歌星伴舞,团里的舞者旱涝不均,有人连日赶场,有人无所事
事。高纯人地不熟,一时机会不多。但他有自己挣钱的路子,他在一
辆出租汽车的车窗上看到一个电话,随后就找到了这家看上去不大的
出租公司。这家公司的业务人员一一查验他的身份证和驾驶执照,又
让他签了一份三不管的聘用合同,又让他等了三天之后,把他带到公
司的停车场上,将一辆出租车的钥匙交到了他的手中。

  第二章谜(6)作者:海岩

  “当天钱当天交,等凑齐押金可以改成月交。你试一下车吧。”

  高纯在应聘的第三天晚上开车上路。他的第一个客人是一个带小
孩的老妇,他拉着他们去了一处住宅小区,放下孩子后又拉着老妇回
到原处。从这个老太太开始,这天晚上他拉了七八个活,收益比原先
预想的要好。早上六点,他把车开回公司,和上日班的司机交验了车
辆,又在办公室交上了头一夜的车租。出了公司的院子,他才把剩下
的钱从挎包里拿了出来,在手上细数。然后,在路边的一间小餐厅里
买了早点,打了包匆匆赶回家来。他回家时金葵还在床上睡着。沉睡
的金葵依然满面病容。他把刚买的早点放在她的床头,然后嚼着一只
油条匆匆离开。每天早上八点至下午四点,他从一名出租汽车司机,
又变回了自己理想的身份,在劲舞团不大的练功厅里恢复舞功。他终
于又回到舞蹈中来了,和一群激情舞者,在音乐的节奏中把自己强健
的身姿,投进镶满墙壁的镜子。下午四点至晚上六点是回家照顾金葵
吃饭的时间。然后,整个夜晚,他又摇身一变,又成了这个城市万千
出租汽车中的一名司机。这样的生活周而复始,辛苦而又充实。

  夏天快到了,某日练功结束之后,舞团的头目召集全体舞者就地
开会,宣布劲舞团承接了啤酒节晚会一个舞蹈节目,从即日起须全力
以赴。上午八点至十一点半正常练功,下午一点开始排练。这样一来
高纯的安排统统打乱,于是他买了两个保温饭盒,每天凌晨便收车回
家,这样可以睡到太阳露头。起床后先把两餐饭都做好放进饭盒,嘱
咐金葵哪是中饭哪是晚饭,然后掖块面包赶紧上班。每个早上都这样
紧张急促,与金葵之间顾不上更多语言,更没有金葵想要的那份缠绵


  也许病中的女孩最是敏感,高纯的每个动作都令金葵心神不安。
她常常会在高纯将要出门时把他叫住,高纯的行色匆匆让她总是疑心
他将一去不返。

  于是她总要把他叫住:“高纯……”

  高纯回头:“啊?”

  她叫住他却不知该说什么,想了半天只能说:“再见。”

  高纯怔怔地:“再见。”

  看着高纯拉开车库大门,金葵还是无法释怀,她再次叫住高纯:
“那你晚上几点回来?”

  高纯说:“晚上排练完我就得接车去了,大概夜里两点以前吧,
怎么了?”

  金葵说:“没有……就是觉得你太辛苦了。”

  高纯说:“没事,你好好休息,按时吃药吃饭。我走了啊。”

  高纯刚刚转身,金葵还是把他叫住:“高纯,你……你还回来吗
?”

  高纯莫名其妙:“回来呀。”他终于冲金葵笑了笑,并且走回金
葵床边,坐下反问:“我要是不回来了,你不正好能下决心回家了嘛
。”

  金葵立即泪涌眼窝:“你……你真的不回来了吗?”

  金葵忽然掉泪,高纯不知所因,起身找毛巾给她,“怎么又哭了
。你到底是希望我回来呀,还是真想家了呀?”

  金葵像孩子那样哽咽:“我希望……希望你回来。”

  高纯的语气,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是违心还是实意:“可你病得这
么重,你应该回家呀。回家把病养好了,可以再回来嘛。你每天一个
人躺在这里,光吃这些药,要是把病给耽误了,我怎么担得起这份责
任呀!”

  金葵抽泣:“这些药,花很多钱吗?我可以吃最便宜的药,等我
好了以后……以后我会照顾你的,我以后再也不会拖累你了。你晚上
早点回来好吗……好吗?”

  高纯抱了金葵,说:“好!”

  高纯答应早点回来,这一天他也确实打算早点收工,早点回来,
可这一天的晚上,他偏偏就没有回来。

  那一晚高纯在路上跑到将近夜里一点,准备收工时又碰上一男一
女两个乘客要到延庆县去。高纯刚刚表示延庆太远,他已收车,那位
男乘客马上厉声投诉起来。

  “你怎么拒载呀。你拒载我可告你啊。”

  第二章谜(7)作者:海岩

  女乘客则用了恳求的口吻:“对不起师傅,我们家里有急事,您
就辛苦一趟吧,我们可以多付点钱。”

  高纯说:“不行不行,我家也有事呢。今天太晚了我得收车了,
你们找别的车吧。再说半夜三更的我去延庆也没有回来的活儿了。”

  女乘客还是恳求:“这么晚了我们上哪找车呀,我们等了半天才
等到你这一辆车,辛苦一下吧师傅……”

  高纯无可奈何,只好问:“你们去延庆什么地方啊?”

  深夜高纯从延庆回到市区,在公司交了车子,再回到自己的住处
时,天色已开始见亮。他轻轻推开车库巨大的房门,尽管动作放到最
慢,房门还是戛然作响。他惊讶地看到晨曦微薄的床上,竟然空无一
人。他马上穿过隔墙去看自己的铺位,去看车库的每一个角落,但看
遍整个车库,都没有看到金葵。

  高纯惶然跑出门外,在路口的墙根下他看到了金葵。金葵靠墙歪
坐在地上,不知是昏迷还是沉睡。高纯心疼极了:你怎么跑到这儿来
啦?金葵醒来看清了高纯,她说:我等你呢……你回来了?高纯说:
你怎么在这儿等我呀,你都发高烧了……金葵没等他说完,无声的把
他抱在怀里。让高纯略略安心的是,金葵的身体虽然滚烫,但她的拥
抱却还有力气!

  拥有爱情的人是幸福的人,拥有幸福的人是充实的人。那一阵高
纯无论白天练功排演还是晚上开车载客,他都能够全情投入,充满激
情。

  每天夜里,不论多晚回家,金葵都会等他,他们都要挤在金葵的
床上,一起靠着挂了被单的墙壁,天南地北地聊上一阵。他们聊得最
多的还是舞蹈。金葵说起她毕业时的情形,言语间还流露着无尽的后
悔:“那时候我爸非逼着我回云朗不可,回云朗这么个小地方还怎么
跳舞啊。其实呆在云朗这种小团,还不如到你们艺校当老师呢。老师
还算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呢,还可以混个桃李满天下呢。”

  尽管高纯没有生病,但夜里的精神比重病的金葵还要不济,好在
关于云朗艺校的一切话题都备感亲切,因为他以前也曾盼着能留在云
朗艺校去当老师。艺校的练功房那么破旧,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喜欢
那里,好像那里就代表了他的青春,他的成长,好像那里给了他很多
恩情。

  金葵说:“咱们都一样,艺校就是我们的童年,就是我们的理想
。在艺校生活的六年,没有任何时期可以代替。”

  高纯没有说话,脸上一片安详。

  金葵继续讲述着她的理想,她的理想非常实际,她提议高纯索性
把北京劲舞团辞了,咱们两个都回云朗艺校当老师去,你教男生,我
教女生,咱们教他们跳冰火之恋。老师的艺术生命可以通过他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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