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房里的东西一应俱全。看起来郑骏对这个庶出的二小姐果然上心。看着小厨房摆置的蔬菜,木月心中有了底,撩起袖子准备造厨。
“要做什么?”方子笙很感兴趣。
“病弱之人,饮食应该清淡。做一道青菜什么的!”木月麻利地开始摘菜。
方子笙愣住。
青菜什么的?
她自小习武,琴棋书画在爹爹请来的几位严师的逼迫下,也算略通。可真正让她精通的,却是朱衡。朱衡喜欢诗词,她便恨不得将古人的诗词都装入脑袋,省的两人说话的时候,朱衡说一句诗词,自己茫然不知。
琴瑟和鸣是她追求的夫妻生活,所以她除了在诗词歌舞方面下功夫外,还练习厨艺。可惜,人就算再努力,也不是事事完美。
她的厨艺不是很糟糕,是非常糟糕。
但厨艺一塌糊涂的她,却只有一种汤,做的非常好。那便是木月今日要做的南瓜汤什么的。
当初觉得甜蜜无比的事,如今想来却觉得是那般可笑。
方子笙苍白着脸,慢慢走出小厨房。迎面便见春暖行礼道:“二小姐,明穗小姐来了!”
方子笙压抑下心头不适,去院门口迎接明穗。
明穗最近过得好像很不好,眼皮有些红肿,似乎哭过。
“那日找不到妹妹,我实在担心。好在后来郑世伯说你只是旧伤发作,提前被下人送回了府邸,他在外办事并不知晓所以才闹出那么大的乌龙,就连云妃……”
明穗提起云妃,顿了顿,神色有些黯然:“连云妃娘娘都被惊动了。幸好你没事。之后我也下过帖子,要来看你,你府上的下人说你要卧床静养,我才等到今日上门。还请妹妹莫怪我来的晚了!”
方子笙摇头:“怎会!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那日对我几番维护。”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明穗似乎心中有事,很快便告辞了。
而木月一番大显身手后,得意洋洋地跑进屋寻方子笙验收她的成果:“我还记得你爱吃我做的竹笋什么的,今日我见你小厨房里有食材,特意给你做了,快些尝尝!”
方子笙尝了尝,心情立刻明媚起来。
饱腹果真能让人忘记烦恼。
两人说说笑笑,待春暖和花开装好食盒,一同朝郑宛凌暂居的小院走去。
还没到郑宛凌的小院门口,远远就看到郑芸潇领着一众的丫鬟从院里出来。
方子笙蹙眉的功夫,郑芸潇已特特掉头,迎上她们。
郑芸潇的禁足最终还是解除了。方子笙一介庶女,尚能得到郑骏百般爱护,郑芸潇则被关在房中,此事云氏哽咽着在郑骏那里哭了许久,次日郑芸潇就解禁了。
但郑芸潇也学聪明了,她尽量不主动招惹方子笙。可今日在郑宛凌那儿吃了气,她正愁无处发泄,方子笙便撞了上来。
“我听说妹妹请了位厨娘入府。”郑芸潇笑盈盈,“莫非就是这位?”
眼见来者不善,木月眼里掠过嘲弄,礼节却让人无可挑剔:“见过郑大小姐!”
郑芸潇对木月的示好视而不见,叹口气道:“妹妹,你跟住在承州的时候不一样了,不要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木月挑眉。
方子笙笑眯眯道:“是啊,不要什么人都往家里带,下次你也要记得吩咐下人,将上门打秋风的人给轰出去。我倒是见过打秋风的,可打秋风打的如此理直气壮的,还当真是少见!”
之前因为宋隆彪中毒一事,郑骏给了宋家许多银两,才了结此事。
可马老爷是个有名的败家子,吃喝嫖赌无一不精,这不,那白花花的银两很快就空了,只得舔着脸又上门讨要。
方子笙这才听说,自从宋氏嫁入郑府,每年贴补给宋家的银子不下万两。如此说来,郑骏还真的挺能赚银两。
郑芸潇握紧拳头,冷哼一声,正待说些什么,却见修容轻轻扯扯她的衣角。
是了,她要忍着。
之前爹爹同意解除她禁足的时候曾说,若再与郑纯心姐妹不合,一定不再偏袒她。她心中委屈,蟹甬一事,她是真的以为那只是如同的泻药。再说,郑纯心不也没死,爹爹哪有偏袒自己,明明是偏袒着郑纯心。
小不忍则乱大谋。爹爹每年过了春节就会出远门,她就不信等爹爹走了,还有人给她撑腰。
“我们走……”郑芸潇深吸口气,从方子笙身侧经过时,正想狠狠撞一下她,却不料方子笙状若无意地躲过,还顺便绊了她一下。
郑芸潇稳住身形,转头看到方子笙淡笑的脸:“天冷路滑,还请姐姐小心。”
“你——”郑芸潇怒。
“好冷,木月,我们走吧!”方子笙当先走过去。
木月回头瞥瞥正冲着修容怒吼的郑芸潇,扁扁嘴:“你这个姐姐的脾气还真是暴躁。”
方子笙无奈地笑道:“她被家里宠坏了,多谢你不与她计较。”
第九十五章 苦苦等待()
木月挑眉,却嘟囔着:“怎么会……”怎么会不跟她计较,我在郑府的这几日,一定会跟她计较到底。
小院里,郑宛凌细弱的怒声响起:“他们就那么想把我嫁出去?……你闭嘴,你若再多说一句,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接着一个低低的嗓音响起:“小姐,神三公子无论人品还是家世,都不输给程三公子,您千万不要想不开呀……”
立在院中的方子笙和木月都愣了。
屋里穿出郑宛凌压抑的哭声:“妈妈,帮帮我,我不要嫁给他。若非要嫁,我宁愿死……妈妈,帮帮我……”
那哭声里带着深深的绝望。
这份绝望让方子笙沉默。
当她由死既生,她也这样绝望过。
方家为齐国尽忠百年,她为了支持朱衡登上帝位,曾百般哀求爹爹站在朱衡那一边。几年筹谋,脚下血流成河,白骨成堆,得到的不过是一场笑话。
“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心病还须心药医,木月,我们先回去吧!”方子笙揉揉眉间,“春暖去打听一下事情的起末。”
木月沉默着点头。
园子里,腊梅开的正好,方子笙和木月听完春暖打听来的消息后,更没什么心情去赏花了。
春暖说,京都郑国公府让郑宛凌带病上路,说是已经将她和兵部尚书家的三公子武成序的亲事定下来了,让她赶紧回去。
木月笑笑:“我认识公子这几年,有许多女孩子喜欢他,为他要死要活的也有许多……”
方子笙冷笑。
还真没看出来,程曦不仅是个无赖,还是个花花太岁。
“其实公子从没给过他们希望。她们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过为了让公子多看她们一眼。后来日子久了,她们就都放下了,该嫁人的嫁人,生子的生子。程曦这个名字,似乎已经被忘却。”木月叹口气,“你家的这位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不一样?”方子笙的目光落向灼灼其华的梅花。
本以为是程曦负心薄幸,却不料是伊人自扰。倒是误会他了。
“我也说不清楚,总觉得她跟别人的喜欢不太一样。我想,他应该也看出来了,所以才让我来看看是否需要帮忙。”
“怎么帮?”方子笙不赞同,“缘起缘灭,都在一颗心。纵然他没给过她希望,她却仍然不肯放弃。这件事,除了程曦,谁也帮不了她。”
“不知你是否知道……”木月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来郑府,主要目的可不是真的做一个厨娘,而是要告诉郑六小姐一个真相。”
方子笙诧异。
木月拍拍她的手,笑笑:“这件事告诉你也无妨。”
“如今皇后与云妃相争,为的不过是那个皇帝宝座。皇后生有四皇子,云妃生有五皇子。朝中大臣也纷纷站队,这两位皇子身后也有不少大臣支持。我想你或许听说过,左相是支持皇后所生的四皇子的。而你们本家郑国公府……”
方子笙伸长耳朵。
“郑国公府支持的却是云妃膝下的五皇子……”
“怎么可能?”方子笙不信,“坊间都知道郑家与云妃的娘家秦氏一族不合,郑家怎么可能支持云妃?”
木月摊摊手:“我们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反应和你一样。其实说起来此事也与你有关。”
“之前你被公子带回孟家,云妃不惜派出身边的大内高手亲自寻找你的下落。这件事让公子觉得奇怪,因为郑家与秦家不睦是众所周知的事,可她为何对你如此在意。后来经过查探,才发现郑国公府的下任家主郑四老爷,一直在私下默默支持着云妃。”
“郑六小姐是郑四老爷的嫡长女,而公子是左相唯一的儿子。皇后与云妃对立,就等于左相与郑四老爷对立,也等于公子和郑六小姐对立。”
“所以,他们一点可能都没有。左相不会同意,郑四老爷更不会同意。那么,郑六小姐是不死心也要死心。”
方子笙沉默。
她出身齐国望族,自然知道木月的意思。他们这样的出身,注定无法在亲事上恣意妄为。他们受家族庇护,自然也要回报家族。那么从家族利益出发去联姻,乃是他们生来就该接受的义务。
如她,一门心思要嫁给朱衡,违背爹爹之前为她结亲曹家的打算。爹爹疼她,最终答应他支持朱衡,结果却是……
风起,吹落一地花瓣,方子笙轻轻慨叹。
天作孽尚可活,人作孽不能活。原来不过都是她的咎由自取。
可纵然如此,她也要亲自问问朱衡,你能说爱我至深,却为何伤我的人也是你?
在郑宛凌吩咐关起娘亲死前留给自己的丫鬟小雪,拒绝接受京都郑国公府让她回京的命令时,她的身体在极度消瘦。
她食不下咽,睡不安眠。
短短时日,她便从一个亭亭玉立的俏姑娘,差点变成一个包着一层皮的行走骷髅。
当方子笙单独来见她的时候,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哀莫大于心死。
看着曾一头青丝变成如今黑白相间的郑宛凌,方子笙忍不住心生怜惜。郑宛凌似乎瞬间就老了,那目光里除了空洞就是绝望。
她,是真的不想活下去了。
方子笙摒退众人,坐在郑宛凌的身边,轻轻说起之前木月对她说的话。
郑宛凌听后,半晌没说任何话。
方子笙等了等,四下一望,这屋里居然没有一面镜子。
“花开,拿镜子,有多少拿多少!”
郑宛凌的丫鬟小厮都不敢吭声。如果郑宛凌病死了,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们真的希望有个人可以点醒小姐。蝼蚁尚可偷生,她有些大好的人生,为何偏偏要往死里钻?
当铜镜摆满郑宛凌的卧房时,郑宛凌死气沉沉的脸上终于落下泪来。
她望着方子笙,幽幽说道:“自小,我就发现,娘亲不喜欢爹爹,也不喜欢我。后来她死的时候,跟我说要努力去追求心中所爱,否则只能跟她一样,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
第九十六章 夜半书信()
“后来我被那些贼人抓到,我以为这辈子要完了。在我绝望的时候,他救了我。从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这一生只为了他。”
“我不想管左相和郑府有什么瓜葛,我只知道七年了,我喜欢他整整七年。可他不知道。当他知道的时候,他却说……说多谢……”
郑宛凌痛哭失声,方子笙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一番痛哭之下,郑宛凌疲倦地睡去,方子笙望着她的睡颜,轻轻将她额头散乱的发丝撩到耳边,然后走出房间对刘妈妈说道:“让她好好睡一觉,莫让人来吵她,明日我再来看她。”
“多谢二小姐!”望着酷似云妃的那张脸,刘妈妈心情很复杂。
她还记得郑四夫人死的时候,曾留给郑四老爷一封信。
信上说,她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郑四老爷,因为她根本不爱郑四老爷。可当她听到郑四老爷酒醉之时感着别人的名字,而那个小名又是云妃的小名时,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傻。不过这样也好,她再也不用内疚了,她终于可以解脱去寻早已死去的心上人了。
这封信阴差阳错被老夫人拿到了,惹得老夫人气了许久。
可不是,不只是老夫人,连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郑四夫人那般温柔和善、与世无争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嫁了人,还心有所属?
刘妈妈担心地看了一眼屋内。
她没想到的事情不止这一件。就像六小姐,自己也没想到,她居然和郑四夫人一样,为了所谓的爱情什么也不顾。
回到房内的方子笙轻轻松口气,在听完今日郑芸潇先被屋里的老鼠吓了一跳,又被莫名飞来的一群蜜蜂蛰的满头包时,无奈地笑笑:“木月姑娘呢?”
荼靡眨着大眼睛,老老实实道:“不知道!小姐你让我跟着她,可一吃过早饭,我就哪里都找不到她。”
方子笙拿起桌上的一本佛经:“找不到就算了。去歇着吧,稍后让新月送壶水来。”
新月很快就来了,手里拎着一壶香气四溢的碧螺春。
“这是你泡的?”方子笙尝了一口,“看来在徐大夫那里,你学了很多!”
新月红着脸,点点头:“是,徐大夫待我极好。”
“那你可曾打探出什么?”方子笙将新月放在徐景那里,本就是为了套出她失忆前的事。
新月摇头,羞愧道:“奴婢无用,只问出小姐失忆,是因为在从承州回黎阳的路上,被一帮黑衣人围攻。荼靡妹妹的脚,就是在那时,为了救他,被人生生踢断的。后来,小姐重伤进了府里,因为徐大夫忙不过来,荼靡妹妹才被送往城里的医馆。”
“徐大夫还很后悔,他说,本来荼靡妹妹的腿可以不瘸的,所以他近来除了给小姐配制药材外,还在寻找改善荼靡妹妹脚伤的良方。”
方子笙点点头:“去吧,记住不要惊动他。”
等新月离去,方子笙懒懒合上佛经。一念之差,天差地别。她该如何让开解郑宛凌呢?
她兀自一笑。
总不能让她也死一次吧?就算她死了,那么执拗的性子,能改吗?
“咯吱咯吱……”
熟悉的爪子挠窗声响起,方子笙瞅瞅衣衫,尚算齐整,走过去懒懒推开窗,却是一愣。
窗外抱着火狐狸的居然真的不是程曦,而是一个除了眼睛露在外面,浑身都被黑布包裹的魁梧身影。
若不是火狐狸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中,方子笙真怀疑他是不是来杀人的刺客。
“这是公子的信!”那人冷冰冰地说。
方子笙接过,眼前一花,那人带火狐狸瞬间消失,头顶传来轻踩瓦片的摩擦声。
方子笙若有所思。
传闻里的程曦,因为容貌太盛,家世太显赫,倒是掩盖了有关他的其他讯息。
不过看起来,不仅他的轻功不错,连他的属下轻功也不错。不过也有可能是云隼和云溪的警觉性太低了。
方子笙关好窗户,一面喝茶,一面读信。
程曦有一手漂亮的草字,信不长,只有了了几行字。
药材已送入你的库房。
明日请送回木月。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保重!
方子笙将信扔进炭盆,看着它慢慢成了灰烬,才躺下睡觉。
次日,方子笙用膳的时候,听到院中一阵吵闹。荼靡出去片刻,带着一个又笑又哭的丫鬟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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