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穗伸出手在墙上摸了会儿,神色一喜,用力一推,居然推开一扇被绘满爬山虎的木门,笑眯眯道:“这是春熙楼和夏意阁之间的园子,除了秦家人,一般人都不知道,妹妹要想躲清静这里最好。……我,我有些事,想去高亭一趟,妹妹在这里稍等等我可好?”
方子笙点头。
大家来瑞雪宴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在众多的世家子弟和女儿中,寻觅是否有相中的。虽说男客与女宾是分开进门的,可进了门总会见到面的。
方子笙不想因为自己影响明穗的安排,当下领着荼靡和花开进了那扇门。
“小姐,你躲到这里来,还怎么能见到左相家的程三公子呢?”荼靡嘟着嘴。
“谁说我要见他?明明是你想见的。”方子笙笑盈盈地欣赏着周遭的景色。天寒地冻的季节,居然有这样的美景,不多看两眼岂不是辜负了大自然的美意?
一进门是一片荷塘,荷叶枝枝蔓蔓十分好看。荷塘四周是圈起来的竹道,凌空架在水上。方子笙扶着同样竹制的栏杆往前方走去。远处如火如荼的花海后,好像有一座院舍。
“因为大家都说他好看呀!”荼靡絮絮叨叨,“她们都说若是能看一眼程三公子,就是死也甘愿!”
方子笙一脸的风轻云淡:“谁说的?你将她带来,我还真不相信为了见一个人都不要命的!这你也信……”
荼靡愣愣。
方子笙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荼靡眼里包着两包眼泪,正控诉地望着自己,而花开则被荼靡挡在身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方子笙叹口气,返回来,低声道:“皮相只是外在,不能吃不能喝的,饱饱眼福即可,不要太过执着。再说,这样的美景还不够你看的,至于美人,待会儿去了宴席上,要多少有多少,喏,不许就因为这么点事就哭……”
方子笙贴心地递过一方手帕。荼靡被她一气一哄,忍不住破涕而笑,笑眯眯扶着她走。
方子笙却又朝后说道:“花开,你后悔跟我来了?”
花开沉默半晌,缓缓摇头。她以为她可以从容面对这些小时候就认识的少女们,可她最终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看着那些似曾相识的年轻面孔,花开有一种历经沧桑的痛感,在心底慢慢绽放。
方子笙走过去,弯腰和花开平视:“花开,这世上没有什么事一成不变的。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多想。过去的早已过去,往前看才是我们应该做的。现在,人还没有来齐,等人差不多了,我们再回去。这样,你就能亲眼见见德王府的昭荣郡主了!”
花开点点头,脸颊上染了绯红:“小姐,我……是不是不该来见她?”
方子笙转头往前走,声音一如既往的似笑非笑:“这世上的事,哪里分什么该与不该,不过唯心而已……”
荼靡也眨着眼睛,说道:“是啊,花开,你就是想得太多了。你看看你,好生生一个美人,偏偏爱东想西想,所以天天才看上去这么累!””
方子笙闻言一笑,只听地上桄榔一声。
方子笙垂头看去,才发现地上有个空酒坛被自己踢了出去。方子笙诧异之下,目色一扫,发现这竹桥的右侧突兀地延伸出一个小小的平台,而那平台上正躺着一个手抱酒坛的背影。
荼靡立刻戒备地挡在方子笙面前,方子笙无声一笑,拉拉荼靡继续往前走。
可刚走了一步,方子笙只觉得右腿肚一酸,整个人突兀地往前直直摔去。
荼靡惊叫,腰力一横,快速捞起方子笙。
方子笙眉目一冷,目色如刀,冷冷看向方才所见的喝酒之人。
此刻,那人已经坐直身来,正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方子笙三人。
那是个颇为年轻的男子,美服华冠,轻裘宝带。他生的甚好,尤其是那双波光潋滟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勾,似乎圈藏着无数风情。
“呀……”荼靡低呼出声,就连花开都忍不住多看了男子两眼。
方子笙静静看着男子,神色异常沉稳。眼前的男子的确生的颇好,甚至连一向以容颜自傲的朱衡,都比不上。不过,在方子笙心中,眼前男子的美色仍旧比不上自家兄长方庭君。
意识到面前三人的沉默是因为自己的容颜,男子有了些微懊恼,兀自低喃:“果真没了胡子,走到哪里都是麻烦!”
男子颇为不悦,一抿薄唇:“嗳,你们走来走去,又喊来喊去的,惊了我的鱼,要赔!”
荼靡抬头瞅瞅方子笙的容色,只见方子笙冷冷瞥了一眼对面的男子,认真说道:“这位公子,想来那些鱼儿并非是因为我们惊动才不上钩,而是因为沉鱼落雁的典故,才上不了钩的!”
沉鱼落雁?
荼靡和花开一愣,继而相视而笑。
听到方子笙不动声色的赞许,男子似乎并不觉得高兴,皱着好看的眉头,不依不饶道:“方才你不是说,美色再好,不当吃不当喝的。你们惊了我的鱼,若是不赔我,我今日就要挨饿了!”
荼靡噘噘嘴:“这位公子,你是在说笑吧?这里是秦家别院,看公子这一身锦袍玉带的,难不成没了这条鱼,就能挨饿?”
第四十二章 她像云妃()
方子笙倒是冷静地盯着对面和荼靡打嘴仗的公子,心中诧异。方才她和荼靡说起美色不当吃不当喝的时候,她们离这位公子颇远,说话的声音又低,这人怎么就能听得如此清楚?
方子笙朝锦袍公子的手看去,但见他拎着半坛残酒的右手虎口处,生着淡淡的老茧。
看来此人不仅会武,内力也不弱。这样一个人,莫名其妙招惹她们,还真是有些奇怪!
当下,方子笙走上前去,直到距离锦袍公子一丈处停下,抬头望着他弧度优美的下颌:“好,我赔给你,不过捉不捉得住鱼,就看你的本事了!”
锦袍公子展颜一笑,荼靡只觉得眼前恍若花开,一时怔愣得连方子笙唤她都不曾听见。
方子笙嘴角一抽,只得吩咐花开去花园里,搬来一个大石头。然后当着锦袍公子的面,投入锦袍公子下放的鱼竿处,顿时水面上荡开一圈圈涟漪。
锦袍公子挑眉,好整以暇地盯着方子笙。
方子笙又朝荼靡伸手,荼靡瞬间回过神来,一脸不情愿地从怀来掏出一个油纸包来。
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点心。
方子笙将点心全数投入水中,然后四人静静望着那清澈见底的溪水。
半晌后,荼靡松开屏住的气,气呼呼地指着锦袍公子:“你骗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鱼!”
方子笙微微一笑。
锦袍公子愕然盯着那空空如也的水底,骂道:“堂堂秦家,居然连一条鱼也不放在水里,真是悭吝!”
方子笙朝锦袍公子微微一晒:“看来公子当真不晓得云妃不喜鱼,所以我想今日的别院里,怕是一条鱼都看不见了!”
“谁管她喜不喜欢鱼?”锦袍公子嘟囔着,一面皱着好看的眉,一面瞥着方子笙,忽然嘴角一勾,笑嘻嘻道,“不过你今日容色,看起来倒好了许多。”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方子笙有些奇怪,正待问个清楚,却见锦袍公子拎着鱼竿,施施然朝她们来时的方向而去。不过瞬间,男子却已在七八步之外了。
“这这这……好厉害的轻功!”荼靡扯着方子笙的袖子,一脸惊诧,结结巴巴道:“小姐,你看你看……”
“我看到了!”方子笙轻轻一点荼靡的额头,“这世上啊,可是能人辈出。走吧!”
她们不曾听到,锦袍公子转身时,低笑:“说的话,还真是有意思呀……”
锦袍公子的意外出现,并未打断主仆三人欣赏美景的心情。
方子笙三人欣赏了一会儿风景,就被明穗找到,领着她们去往宴席。
宴席顺序有先后,同样是按等级排列。方子笙身份地位都不如明穗,两人本应被隔开,明穗却打发了请她往前入座的侍女,端端正正坐在方子笙身侧。
方子笙若有所思。
明穗从高亭下来的时候,面色酡红,眼含秋水,一派情窦初开的模样,莫不是去会情郎了?方子笙常年混迹军中,于男女大防不是很在意,所以想法有些匪夷所思。可恰恰还真让她猜中了。
明穗一面想着心上人,一面关切地给方子笙介绍在座的各色人等。
众人皆低低私语,忽听一阵激越的鼓点响起,两列婀娜多姿的舞娘滑入中央。随着鼓点时高时低,舞娘们旋转跳跃,一个个如同飞舞的彩蝶,引发场中阵阵喝彩。
“这边是女客,男宾应该在另一边……”明穗指指不远处的灌木之后。
方子笙点头一笑,目光并不往那边看。
这样的宴席方子笙前世参加的并不少,但和以前一样的是,这里少有她认识的人。
其实,方子笙并不喜欢这样的宴席,每个人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别人,也在被别人观察。在这些无处不在的目光中,连吃饭都不能畅快,所以早上出门前她吃的很饱,为的就是怕自己会在宴席上没了胃口。
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一声尖利的“拜”声。
丝竹声整齐地消失,众人纷纷拜倒。
一位宫装丽人被一大群命妇簇拥着,往主座而来。
那宫装丽人正是如今大周皇帝宠妃,云妃。云妃育有一子一女,协助皇后掌管六宫。除了位份不如皇后,其他处皆能与皇后平分秋色。
方子笙想着,好奇地微微抬头,去看那被众星捧月之人。
看清楚的一刹那,方子笙浑身一僵,觉得自己眼花了。
怎么可能?
云妃怎么可能和郑纯心如此相似?相似到方子笙甚至有一种照镜子的错觉。
方子笙蹙眉,按住胸口那颗不受控制的心。这不是她的感觉,而是这具身体在看到云妃时自发的感觉。
方子笙若有所思地垂下头去。
世上怎会有如此没有血缘关系,却如此相似之人呢?
与此同时,看到云妃真容的荼靡,心中惊诧不仅不少于方子笙,且更多于方子笙。
荼靡的心里反复回荡着一个疑问。她却不敢说,也不敢问。这太不可思议了,小姐怎么可能和云妃生的那么相像?
等到云妃落座,让众人平身后,从未见过云妃的明穗也震惊了。
云妃打扮的十分素雅,脸上的微笑恰到好处。望着云妃,明穗有一种看郑家二小姐照镜子的错觉。但毕竟她们两人年龄悬殊过大,除此之外,云妃眉宇间的万千风情也是郑二小姐所不具备的。
明穗有些坐立不安。她本以为答应郑骏,这一次出席瑞雪宴,不过就是陪陪郑纯心,不料还有这么一出意外。而且,这意外来的如此突然和猝不及防,简直让人不知所措到极点。
此刻席间也开始有了骚动,无数各有所思的目光落向方子笙的方向。连明穗都被看的开始束手束脚。
下面的动静越来越大,终于惊动高坐上的云妃。
云妃捻着一粒晶莹的葡萄,笑道:“大嫂,本宫已有十几年不曾回来,却不知黎阳城的规矩越发不如以往了。”
云妃口中的大嫂秦家大夫人许晶茹,淡然一笑:“却不是大家没了规矩。在座的小辈儿们多些,她们又大都没见过娘娘。今日一见,被娘娘的容光所摄,恍若天人也实属正常。”
云妃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秦家大夫人旁侧的秦家二夫张玥,闻言噗嗤一笑,引得云妃侧目。
反观秦家大夫人则淡定如斯。
秦家二夫人望着四下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们,眉目朝秦家大夫人轻轻一扫,笑道:“莫不是大嫂真不知道?我可是听说今儿来了位小姐,和云妃娘娘少时的模样像极了。”
云妃眼尾一挑。
早在宫里时,云妃就常听秦家请安的人说,娘家妯娌们常有纷争,为此娘亲没少生气。只是不想当着她的面,二嫂居然也不放过大嫂。
云妃懒懒瞥一眼二夫人:“这还真是件趣事!是谁家的小姐?”
二夫人嘴角一抿,目光意味深长:“听说是郑家的……”
第四十三章 果酒烈酒()
云妃目光一冷,似乎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女。她毫无声息地躺在马车上,如同一块丢弃的破布,睁着一双凹陷的眼,留恋而愧疚地看着自己。
“郑家?郑国公家?”云妃说的很慢,纤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青瓷杯盖。上面的祥云看着有些刺眼,云妃手一松,盖子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云妃身后四个高阶女官立刻跪下请罪。
云妃淡淡道:“本宫一向不喜欢祥云,今日杯盏是谁所设?”
四个女官恭谨地跪伏着,无人应答。此刻高座上的动静惊动下方诸人,除了歌舞声,再不闻其他声。
“是我……”秦家二夫人羞窘了脸,咬咬牙,正要下跪,却被云妃伸手挡下。
云妃似有些懊恼:“若是二嫂就……算了。你们下去吧,每人去慎刑司领二十杖。”
四位女官躬身退下,二夫人如坐针毡。云妃的一应用具本该都是宫里人打点,二夫人指挥人摆设桌案时,脑子一热便将此事揽了过来。
二夫人心惊:云妃分明亲眼看见是她吩咐下人摆上了库房珍藏多年的龙凤祥云茶盏,这般做莫非是为了警告她?
欢声再起,二夫人心头发堵。
二夫人记得,自己以前只见过云妃一次,那时云妃才刚刚入宫,娇娇弱弱的,对她十分客气。可眨眼间云妃威风尽显,分明是有意当着大嫂的面来打自己的脸。云妃仍是偏心长房,否则也不会暗地里求陛下给大哥连升两级,而自家夫君仍留在三品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七八年。
想到此处,二夫人死死揪住手中锦帕。
云妃又想起娘亲说的家和万事兴,将心头对二嫂的厌恶放了放,问道:“桐羽的亲事如何了?”
秦桐羽是二房的长子,刚进入礼部当了个主事,婚事尚无着落。
二夫人陪笑:“这不今日就是为了相看这些小姐中,是否有合适的。我倒是相中了几家,在仕途上对他大有帮助,无奈他百般不同意。若是娘娘肯帮他定下,他一定很欢喜。”
云妃捏着葡萄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宫可管不着。不过桐羽若是相中了哪家的小姐,莫管是否有益于他的仕途,但求他二人和和美美即可……”
二夫人有些失望,敷衍着:“娘娘说的是……”
云妃叹口气不再多说。父母总是百般为儿孙计量,殊不知他们想要的却不是你千方百计要给他们的。
座上风起云涌,座下亦是暗潮涌动。
能入列瑞雪宴的小姐们,不是出身豪门大户,就是出自王公贵族。一个个生的如花似玉不说,且个个都身怀绝技。于是,在云妃的默许下,小姐们开始争奇斗艳。
这斗字一出,无非首要是家世背景,其次才是容貌和才艺。一时间,这场上以琴棋书画为背景,开始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其中有跳舞几人,或身段柔美,或舞姿曼妙。又有乐器动人,你弹琴,我拂筝,你有胡笳在手,我有皮吕幽幽。可谓是你方歇罢,我方登场。一个个好不相让。
可正因为场中“比拼”如火如荼,反而使关注方子笙这里的人少了许多。这让方子笙和明穗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方子笙,在度过最初的惊讶过后,她看戏看的很是入迷。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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