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胡须男!
崔翎似看到了救命稻草,奋力疾呼,“救我!”
袁五郎将枪头一挑,锋利的铁刃便在纪都脖颈割破一道细细的小口。
他怒斥道,“纪都,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光明磊落的男儿,所以上回你落败,我没有乘胜追击。只不过是因为,我还期望着有朝一日,能与你再在战场上交锋,光明正大地一决胜负。
谁知道你却是这样的卑劣小人,还玩这些偷摸掳劫的把戏,真令人失望透顶!”
所谓英雄相惜,对于势均力敌的对手,哪怕是泾渭分明的敌我,袁五郎仍然抱以敬意。
纪都是柔然第一勇士,兵法谋略都十分出众。
为人又豪气干云,最不屑用小人伎俩,称得上是一位可敬的对手。
袁五郎还曾想过,假若他日盛朝和柔然两国握手言和,说不定他和纪都还能有把酒言欢的机会。
然而,他万万那不曾想到,本应该在战场上挥斥方酋的猛将,竟做起了暗地老鼠的勾当。
纪都闻言却笑了起来,“谢谢你曾经高看过我,但你现在知道了,我不过是个只会耍阴谋诡计的卑鄙小人,实在当不得你的敬佩。”
长枪抵在他的命脉,但他脸上丝毫不见慌乱。
他也不曾放松对崔翎的钳制。只盼望这里的动静,不要将像狼一样凶狠的那耶引来。
袁五郎只需要再用力几分,那锋利的枪头便能没入纪都的身体。
但投鼠忌器。崔翎还在纪都手中,他害怕还未将纪都杀死。崔翎就已经死在纪都手下。
两房僵持不下,一时竟保持着这可怕又可笑的姿势。
崔翎察觉到纪都的手已经比先前松开许多,觉得这是个十分有利的逃跑机会。
但,她还需要时机。
她想了想,开口对那一动不动的两个人小声建议,“天气那么冷,我看光站在这里似乎解决不了问题。不如,你们两位商量一个决出胜负的法子?”
寒冬腊月天,西北山野林间,还是一日之中最冷的半夜。
崔翎虽然是穿着厚厚的斗篷被掳劫出来的。但已经在寒风里吹了那么久,早就全身冰凉。
头昏昏沉沉的,身子也有些发烫。
她觉得自己快要生病了。
如果这两个人还打算继续这样僵持,在这彻骨的夜风中站个一整夜,那么她一定坚持不了多久。说不定再过一小刻,就会倒下去。
所以,她很努力地劝说他们,“不然,就好好打一架。谁赢了谁就带我走。若是觉得动手有些粗野,那你们也可以文斗,经史子集猜谜语,随便选哪样都成。”
总之,就是不要再继续站着不动了,因为她可能没有办法再支撑太久。
袁五郎觉得牙疼。
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力气才能一路追踪到这里,在她被坏蛋掐住脖子的瞬间,以英雄救美的姿态出现,及时地阻止了纪都将她的伤害。
她没有感激涕零,也就罢了。
那张白玉无瑕的脸上犹带泪痕,他看了心疼,这种时候只要她能安然无恙,便是他最大的安慰了,谁还会去计较什么感激不感激的。
但现在,她这是要怎样?
建议他和纪都不论文斗或者武斗,哪怕打一架也好,也要尽快地决出胜负?
他和纪都僵持不决,并不是因为彼此顾忌,不敢下手,而是在仔细地观察彼此的处境和弱点,等到胸有成竹,自然手到擒来。
这是高手过招和地痞流氓之间胡打一通的区别!
崔翎看到胡须男越发僵硬的脸色,不由有些泄气,“真的不能爽快一点吗?”
纪都闻言却笑着说道,“爽快一点?你倒是挺有趣的。”
他犀利的目光瞥向袁五郎,“来吧,不如我们在这里好好较量一番,若是你能赢,我便让你把人带回去,若是你输了,可也不要怨天尤人,我已经给过你机会。”
若凭本心,他根本就不屑于做这种抢匪毛贼才做的掳人勾当。
但这一回,是大汗钦命,他这个做臣子的,只有服从。
便是他愿意舍弃自己的小命来成就气节,但他难道还能置家族于危境不顾吗?
再说,他的姐姐是柔然王后,若是柔然亡国,对她和两位小外甥而言,便是地狱和末日。
为了这些,就算再鄙弃自己,也要将这阴暗的勾当做到底的。
袁五郎冷哼一声,“这可是你说的,若是我赢了,便将人带走。到时,希望你能谨守诺言,不要再与我胡搅蛮缠。”
话音刚落,两条身影便就缠斗在了一起。
崔翎被纪都扔在一边,总算透了口气。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然后靠坐在一旁的大树身上。
原本,她是想要趁着那两个人交手时偷偷溜走的。
据她观察,纪都还有一位同伙,但那人此刻应该不在这附近,而胡须男不可能单骑前来,所以还会有后援。
她只要想办法骑走胡须男的枣红马,往下山的方向走,不出意外的话,就会碰到令尹府中来营救自己的其他人。
所以,这个法子一定很可行。
但千算万算,她遗漏了两点。
首先她现在几乎处在精疲力尽的状态,头晕脑袋沉身体僵硬腿脚绵软,浑身一点力气都无。
不要说是逃跑这样的重体力活了,就是在这积雪不化的雪地里再多走几步路,她都觉得是件莫大的难事。全身的力气彷佛被抽干了,连腿脚都迈不开一步。
还有,她不会骑马……
否则。只要能有上马的力气,或还可拼上一拼。
鉴于此。崔翎觉得也没啥好折腾的了,与其累个半死,也不能改变什么现状,倒还不如索性就坐在这里休息,直到那两个男人决出胜负。
要是胡须男赢了,她自然欢欢喜喜地得救。
若是胡须男输了,了不得。她就找一颗顺眼一点的树直接撞死呗!
势均力敌的两个男人打架,就像是一出精彩粉尘的戏剧。
你以为结束了,却有绝地反击。
你以为大势已去,但不到一瞬。便又发生神转折。
在各种跌宕起伏和高。潮迭起之后,崔翎已经被眼花缭乱的打斗场面晃得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昏沉的双眼,入目的仍旧是两个相互纠缠的身影。
只不过,比之刚才。两个人身上都各自挂了彩。
纪都的脸颊流淌着血珠,而胡须男手臂上的伤口似是咧开了,将衣衫湿了一片。
崔翎脑海中的意识在一点点流失,身体也一刻比一刻越发沉重,连呼吸都越来越微弱下来。彷佛下一秒,她就会沉溺在昏睡之中长眠不醒。
她好想开口叫他们打快一点,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
如果她死了,那两个人还有什么必要继续打下去呢?就算分出了胜负,但谁又是赢家?
柔然不需要一个死去的袁五奶奶。
胡须男捧着她的尸体回令尹府,也不能向他的主子交待。
她眯着眼,万分虚弱地开口,“别……”
别再磨磨蹭蹭了,快点见分晓行吗?
一阵阴冷的风吹过,将她没有说完的话给吹走了……
这时,一张獐头鼠目的丑恶面孔出现在她面前,“嘿嘿,原来你这倒霉婆娘们在这里!”
那耶毫不客气地将人扛在肩上,大声对着缠斗中的纪都喊道,“纪都大人,我把这娘们捉住了,先押回马车去,您速战速决,将尾巴甩掉了立刻跟过来哦!”
他扛着崔翎大踏步地往山上马车所在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一边还对崔翎恶狠狠地说着狠话,“你这可恶的婆娘,竟然敢逃跑,看小爷我等会儿如何收拾你!袁家五奶奶是吗?倒是生了张标致的脸,但这有何用?看小爷不用鞭子给你把脸抽花!”
袁五郎急怒攻心,顾不得还在与纪都缠斗,便飞身过去要救崔翎。
他一枪飞龙在天,银枪电闪蛇形,电光火石之间,便直直地插进了那耶后脑勺,一时血流如注,腥臭的鲜血染湿了地上白雪。
那耶倒地,神智已然有些不清的崔翎便也掉入了雪坑之中。
袁五郎跃身将她打横抱起,“嘘”地一声将枣红骏马引来,然后飞身上马,向着山下奔驰而去。
纪都原本要追,但一转念却又将脚步停住。
他叹了口气,低声念道,“袁五郎,当日你不曾逼我入绝境,今日我便也放你一马,这样,你我算是两清了。下回若是再见,可当真只能做不死不休的敌人了。”
到底,他的心还是不够狠。
纪都有些懊恼,同时还在思量如何回去跟大汗交差。
但胸口压抑良久的那块大石终于卸下,令他倍觉轻松。
良久,他上前用脚去踢了踢那耶,毫无反应。他又将人翻过来探了下鼻息,一片冰冷。
他目光一沉,嘴角露出轻快笑意,将死透了的那耶一把扛起,哼着柔然民间的小曲慢悠悠地往山上走去。
ps:
抱歉,今天更晚了。今天送别大姨,亲戚间聊了会话,很多感悟,觉得人生苦短,还是要及时行乐,且行且珍惜!
076 别死(粉红60加更)
天光微亮,晨霭烟沉。
袁五郎紧紧拥着崔翎骑在枣红骏马之上,一路飞奔疾驰,丝毫不顾他的左臂伤口崩裂,此时正在流血。
殷红的血从他湿透了的袖上掉落,滑入洁白的积雪,开出妖冶美丽的梅。
他不时心疼地看一眼怀中昏睡过去的妻子。
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已失去以往鲜活的色泽,像是个晶莹剔透又纤细易碎的水晶娃娃。
美丽,却又毫无生气。
树梢有雪珠被风吹落掉在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变成水,然后慢慢在她眼角滑落,犹如泪。
一如袁五郎此刻焦切害怕的心情。
西北苦寒之地,与繁华熙攘的盛京城相比,就如同荒漠之于温室。
在他心里,他的妻子崔翎是一朵从小在温室中养大的小花,娇艳可爱,但十分脆弱。
她能从盛京城一路无畏地来到西北,已经是一个奇迹。
但这会,她所经历的,并不是一个有惊无险备受呵护的旅程,而是一场真实的掳劫。
差一点,就差一点,纪都就成功了!
袁五郎望着这张美丽脆弱,却又别样坚强的小脸,一时神色恍惚。
他没有想到,他的妻子竟这般聪慧勇敢。
假若不是她想方设法求助,激烈抵抗间将泔水车的伪装识破,守城的兵士或许就会被匪徒蒙混过关,轻易地将车放行不说,也就彻底丢失了她的消息。
而她的努力,虽然没有能及时自救。
但却给他留下了珍贵的线索。
他一路寻她而来,凭借的便是地上泔水的痕迹,以及马车经过时车轮留下的印记。
袁五郎想,假若是别的女子遇到这样危急可怕的境况又会怎样?
盛京城的那些名媛贵妇们。自不必说,一早就吓晕了。
他的几位嫂嫂算得上是坚强果决的女子,一样也会束手无策。
思来想去。大约也只有年轻时的祖母,才有足够的勇气和胆量。会与匪徒周旋,想法子斗智斗勇,竭力自救,以期可以逃出生天。
而他的妻子,不仅努力给他留下线索,还亲手逼停了马车,顺利地从天罗地网中逃走。
他很惊喜。但更觉心疼。
这样想着,袁五郎柔声轻唤,“翎儿,翎儿。你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很快就要到家了!”
他虽是单骑上山,但槐书和从令尹府带出来的两队兵马应该紧随其后。
再稍微走一段路程,想必就能见着他们了。
怀着这样的信念,他可以无视左臂伤口咧开时一阵阵锥心刺骨的痛楚。也可以忽略越发疲惫的身躯和沉重的头脑。
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过了良久良久,一骑两人却始终还在深山老林中打转,也一直都没有遇到前来接应的槐书等人。
袁五郎觉得自己有些体力不支。假若再不停下来休息,恐怕连他也要一并倒在这苍茫的林中。
他抬眼瞥见不远处有一处石窟,想了想,便将马停下。
这匹枣红骏马是他的坐骑,名叫浮苏,已经跟了他五年,他平素悉心照顾,彼此颇有灵犀。
他伏在浮苏耳边,柔声说道,“浮苏啊,我和翎儿都有些体力不支,恐怕只能在此处休息了。你一向最是聪敏,这一回咱们要不要再来试一次?”
浮苏乖顺地低鸣,像是回应他的问话。
袁五郎用没有受伤的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它的鬃毛,“浮苏,那我就请你下山,帮我把槐书招来带到这里来,我信你一定可以办到的!”
他眼中带着期盼和祈祷,“你可以办到,浮苏,对吗?”
浮苏蹭了蹭袁五郎的脸庞,在他身边打转了两圈,低鸣着转身,然后便一溜烟往山下跑去。
袁五郎舒了口气。
他其实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浮苏是否能将援兵带来,这期间尚有许多不确定的因素。
但他和浮苏多年相处,彼此之间互相依恋珍视,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情形,浮苏都出色地完成了他的任务,所以这一次,他仍然选择信赖。
目视着浮苏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袁五郎抱着崔翎进到石窟之中。
天色太冷,身体不适,他们需要一个相对温暖的场所保持温度,然后积蓄体力。
袁五郎四下环顾,发现这石窟远比他以为的要大,而且很深。
这里应该是猎人临时休憩的所在。
因为地上铺有厚厚的稻草,角落里还有些已经生了锈的捕兽器,缺了角的钢刀,还有野兽的獠牙。
他目光一亮,顿时觉得一下子充满了希望。
上山捕猎的猎人在此处休整过夜,那么这里,说不定还会有取暖的火石。
他将崔翎轻柔地放到稻草上,让她的身子斜斜倚靠在山壁,然后自己四处摸索探寻。
果然,在一个乌漆麻黑的角落,他找到了火折子以及一堆柴火。
数量虽然不多,但是临时取暖,应该足够了。
袁五郎连忙生火,然后将崔翎抱在怀中,靠在温暖的火光边上,感觉到怀中妻子体温渐渐地浮苏,他甚至感觉到她如纸片般的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
许是太过疲累,也可能是因为柴火太暖。
袁五郎觉得自己目光逐渐迷离,过不多久后,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翎缓缓醒来。
她见自己被一个陌生的怀抱紧紧拥住,她被男人阳刚的气息包围。
有些汗臭,带着深浓的血腥味,甚至还有几分土味,不怎么好闻,但是神奇地,却似乎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她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脑筋有些不大清楚。
迷迷糊糊地转过头,朦朦胧胧看到一张憔悴失色的面孔。是个粗犷而威武的男人。
他一身玄黑色的衣裳,满脸胡鬓,离得那么近看。能看出生了一张俊朗帅气的脸。
这不是匪徒纪都,也不是獐头鼠目男。而是救了她的胡须男。
崔翎安全感满溢,正想要靠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继续沉睡,猛然想到自己已经嫁了人,她的夫君是娘娘腔袁五郎,而并非这位富有男子气概的胡须男。
她如同被淋了一盆冰水,一下子清醒过来。
天哪,她怎么能随随便便地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而且还搂得那么紧!
这里是盛朝,不是前世那样的开化时代。
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女子若是和不是自己夫君的男人有肌肤之亲,便算是失贞。
若是年轻未嫁的姑娘。那么除非和这个男人成亲,否则就要送到庵堂做一辈子的姑子。
像她这样已经嫁人的新妇,遇到这种情形,旁人扣个通。奸的帽子也是有的,到时候可就不是做姑子这样简单。说不定得被装进猪笼沉塘。
崔翎想到这里,浑身的力气就好像瞬间回到了体内。
她动作敏捷地推开胡须男,以飞一般的速度从他身边撤离,然后紧缩在墙角,“虽然我很感激你救了我的命。但你也不能这样趁机吃我豆腐。”
她絮絮叨叨地说道,“我已经嫁为人妇,而且我的夫君还是你的官长,若叫他晓得你这样轻薄我,信不信他会剁了你的手?”
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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