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势,从来都比钱财更令人心安。
一开始的不在意,到对其上心,到现在产生杀意,也不过短短几天,南弦歌的态度却随着一变再变。
白梓莘知道,她心里是装着蓝家的,否则不会因为这个人之后可能还会对蓝家有影响,她就决定下杀手灭了他,这不是南弦歌的作风,她更为喜欢的,是谋定而后动,布局谋篇的稳坐钓鱼台,看着鱼儿自己欢快地毫不自知的自己送上门咬住钩。
看来,虽然平日里甚少察觉,但小师妹心里,蓝家是真的占有了极大的比重地位的,至少相比于其他人来说。
而他们获得的这些在南弦歌心中的地位,不论是因为血缘亲情,还是这两日的相处还是其他原因,至少白梓莘清楚,小丫头命中注定的一些事情开始打破了规矩,朝着可逆的方向前行,就如她面相所说的孤独,鳏寡孤独,她便占了两样了。
孤,是从小到死,都是一个人,没有亲人的出现,没有爱人的相伴,没有朋友的真心,犹如一叶浮萍,在这动荡不安的尘世里随波逐流的飘荡着。
独,则是性格清冷,不会轻易同谁玩在一起,就算有,那也是她认为的有,而对方,却从来不曾与她交心,她身边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都只是同她冷漠的擦肩而过,像是她自己站在一个平行的单独的空间里,冷眼看着世间人的欢愉。
无疑,这种命相的人,终其一生,都是极为悲哀孤独的,他们不会被爱,或许也不曾明白或什么是爱,什么是情。
不会有亲情,虚妄的友情,幻境般镜花水月的爱情,全部全部,都只是一场空欢喜,黄粱梦一场,醒来依然孤身一人在这大千世界里挣扎存活。
从小,南弦歌便是这般面相,且生命线极短,早夭之相。
所以作为大师兄,白梓莘总是对这个命中注定会过的凄惨的小师妹多了几分纵容和宠溺,因为他一直觉得她活不了多久,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突发意外,然后世上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就连她死了,也不会有人记起她,清明时节在她墓碑前燃一注香,烬一方纸。多可怜呐,所以下意识地,就会事事让着她,照顾着她的喜好情绪,所幸,南弦歌从小便懂事乖巧,也不曾被他和师傅宠溺纵容坏了,养成什么大小姐的自私任性的脾气。
从小,南弦歌就是乖巧柔弱的,她那双纯黑的,纯粹的干净眼眸,白梓莘将其从小看到大,依然一如既往的澄澈干净,似乎容不下沾染哪怕半点浊世尘埃。
蓝家的出现,将她隐隐不按命运走向的未来彻底的遮掩上了一层迷雾,白梓莘再也推演不出她的未来和从前。
浅浅地从容地笑着,白梓莘温和地注视着她,眼中柔和一片的情绪轻易地安抚住她内心稍微不平静的杀意,他缓声道:“不急,待师傅将那口棺椁处理了,我们再寻上他也不迟,左右不过一两日的时间,耽误不了什么,当务之急是你趁此时机,查找他身后所站的人或者势力,目标明显且不大,应该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
说着,白梓莘纤长分明的手指执起茶壶,动作优雅至极的为南弦歌和自己各自重新续了一杯茶。
茶香早已溢满了并不小的屋子,让人闻之芬芳,微苦微涩,一如人生。
南弦歌没有动面前的这一杯茶,而是微垂着头,看着茶杯里随着茶叶缓缓荡开的一圈圈细纹,在杯身处消失殆尽。
“好,我知晓了。”良久,才清浅地开口应着,语气轻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腾绕的朦胧热气也遮掩住了她那双干净纯粹的眸子,让人看不清看不透。
白梓莘颔首,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她头顶的发丝,动作轻柔,她连头发都不曾乱上几分。
南弦歌走出白梓莘的地方,然后叫来了彧。
“去查查这个人,从最近一个月查起,最慢一天时间,必须查出他背后站的的,究竟是何方人物!”南弦歌将从陈霖那里最新收到的详细信息打印出来,白纸黑字地放在桌面上。
“是!”彧冷静地垂头应下。
“说说暗门最近的近况吧!”南弦歌微蜷缩着将自己窝在沙发上,阴沉的傍晚,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并不明亮的灯,她垂着头,遮掩了眉眼,神色在灯火明灭的暗处难以分辨,只听声音却觉得她大抵疲惫至极。
南弦歌将微凉的指节曲起,然后轻轻地抵在浅浅皱起的眉心。
她只有在这里,在旁人看不清太多事物的暗处,才会稍微暴露自己的疲惫不堪。
彧担忧关心地抬眼看了她一眼,而后快速地垂头,在一片昏暗中细说着暗门在这一个月里发生的大小事物。
冬天大抵是冷彻入骨的,南弦歌房间里没有装暖气,空气里都是冰雪的气息,彧的声音不高不低,不至于尖锐或厚重,也不至于轻柔或小心,却刚好足够南弦歌听清他所说的所有东西,他总是将声音的分贝拿捏的恰到好处。
一片晦暗之中,他像是自说自话一般,一直保持着恭敬地垂头的姿势,虽然呆板,却并不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从西南监狱出来的那批人已经由月凉带领着在上京扎了根,前前后后收到的各种打探也一一回旋了回去,陆琉和花涯回了总部,这几日拼了命的训练,惹得在总部的成员都受到影响,全都玩命似的在训练自己。”
“做的不错,命令下去,接下来半年时间里,除了高等级任务,其他的都不用再接了,全部进行暗杀体能等训练,半年后,没有进步者,剔除暗门!进步小的,扔回刑法堂!”南弦歌的声线低且喑哑,带着不容置疑。
彧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她,却正好对上了她冷漠的没有半点情绪的眸子,在黑暗中竟让他读出了几分血腥。
“……是!”他只听到自己恭敬畏惧的回答。
“嗯,下去吧,一有消息立马告诉我。”南弦歌让他离开。
“是……老大,记得吃晚饭。”彧迟疑了一秒,然后转身安静地出门,再反手合上。
随着门的合拢,南弦歌的身体也软软地彻底窝在沙发里,闭上眼就这么浅眠着,安静无声地空气里只有她似有若无的呼吸声,轻浅悠长。
再醒过来,天已彻底暗了,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阴冷干燥的温度弥漫着,让人不适应地皱眉。
南弦歌起身揉了揉太阳穴,门外适时的响起敲门声,接着昏暗的月光,南弦歌走到门边打开灯,满室的灯光洒下,一瞬间刺眼晃目,她却违背常理的,没有任何抬手挡光或者闭眼等反射性行为,只是伸出素白的手握在门把手上开了门。
“门主,晚餐。”推着餐车的女子一直敬畏地垂着头,不敢有半点逾越的行为。
快速地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然后慵懒地用曲起的手指抵了抵眉心,浅声道:“辛苦了,下去吧。”
“是。”规矩地点头应下,然后转身离开,从始至终,她都不曾抬头同南弦歌视线接触过,因为敬畏,因为惧怕,因为尊敬。
看着女子月光下快速远去的背影,南弦歌心中对于彧的满意度再次上升。
即使是送饭给自己的低级杀手,也随时保持着一份警惕和防备,身上更是不止一处放了精致小巧却杀伤力极大的武器,哪怕是面对自己。
看来这里的防御系统自己不用太过担忧了。
次日,白梓莘同南弦歌一起出门去医院看望蓝穆行,然后由蓝朔载着,苍穹则已经先去了蓝家的祖坟之地。
然而,他们刚出门不久,就被半路杀出来的女生给挡了去路。
南弦歌看着眼前期期艾艾,咬着唇眼巴巴看着白梓莘的女生,颇有兴趣。
感受到她对自己隐隐的敌意,南弦歌嘴角戏谑地勾起,大师兄刚来上京多久?这么快招了桃花上门了。
唔,大师兄的追求者……莫名的觉得有好戏看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背后的人()
【依然半夜发,最近一直在帮舅舅工作,白天没有时间只能半夜码字了,明天尽力多更点,不能再让你们失望了。】
她一愣,然后往后仰头,果然比她高了一个头的蓝朔就站在她背后,还细心的拢了拢她身上本属于自己的衣服,脸上是满满的温柔疼爱。
南弦歌本不觉得冷,可现在她突然就卸下了身上的内力,任由湿冷的温度将她笼罩着,上身却因为蓝朔的一件外套而温暖如初。
她没有说什么,而是抿着唇站在那里,等着蓝朔在前面带路。
他们首先来的,就是蓝家。
蓝家的直系只有蓝朔这一代,至于那些旁系的则划成一个个小家族,在各地发展,只是依然姓蓝,依附于蓝家,却并不是蓝家的血脉亲人。
所以即使蓝家是华夏顶尖的家族,蓝家的男子也在国家的各个领域拥有着难以动摇的地位,但他们实际上却很低调,至少普通人甚至很多上流社会层次的人,都不会知道蓝家的存在,就如同他们面前的这栋小别墅,虽然很奢华,但从外面看过去,在无数富豪别墅里,也并没有任何起眼之处,顶多就是不寒酸。
甚至根本不能和南弦歌所在的苍平别墅区里的那些别墅相提并论,这里,对于蓝家人来说,可能只是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一个单纯的“家”。
南弦歌披着蓝朔给的外套,小小的身子被宽大的衣服轻易的完全包裹住,只露出个脑袋,因为没有用内力防寒,所以小脸儿被冻的有些苍白,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加的乖巧无害,就连白梓莘都宠爱似的抬手揉乱了她的头发,笑得愈发的温雅。
蓝朔被她一直看着,心中更是突然涌起一股为人父的冲动,心尖软软的,恨不得把自己女儿揣在兜里捧在手心里。
“歌儿,你先随蓝伯父进去,我在四周看看,附近有没有被改了风水地势。”白梓莘对南弦歌温和地笑笑,从善如流地改变了对蓝朔的称呼,然后冲两人礼貌地点头后便自己转身四处走动。
“歌儿,快进屋,不要冻感冒了。”一旁的蓝朔见白梓莘走了,便也开门,然后领着女儿进屋,第一时间就接了温水给她塞在手心里捂着,生怕这短短的几分钟就把娇娇弱弱的宝贝女儿给冷着了。
南弦歌安静乖巧地捧着水杯在沙发上坐下,然后看着蓝朔颇有些手足无措地模样,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回来这个家,回来晚了?
两世为人,这是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所有人口中的所谓的“父爱”。
结果,似乎意料之外的感觉不错呐!
有这么一家人,会担心自己有没有吃饭,有没有穿够衣服,会不会冷会不会热,会在乎很多连自己都不在意的细节……
可是…
为什么上一世,就是没有找到自己呢?然后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死亡,就连尸体,都是安棋这样一个陌生人为之收捡的,现在想想,结局真可谓凄凉呢!
有时候南弦歌也会想,如果他们上辈子找到了自己,自己是不是就不会落得那般下场了?或者自己死后被找到,他们会不会就不会放过南家一家人,不会放过南漪雾和安铭,不会任由他们继续风光辉煌下去?
可是这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如果,事实就是,蓝家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找到过自己,自己生前,没有找到,死后,也没有找到。
至于是不是他们放弃了……南弦歌心中轻嘲,她又不能够飞到蓝家来一探究竟,她如何知道呢!就算知道了,不管是放弃,还是有苦衷,还是一直没找到,那又如何呢?
反正……自己也已经死了啊。
人死如灯灭,上一世自己死了,可从来没见有谁给自己烧张纸,上柱香,就连一滴眼泪,可都是欠奉的。
谁说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在自己这里,过去的哪怕只是一件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更何况那些曾遭受过的,和一朝生死呢!那些,都是刻骨铭心的疼痛,刻印进灵魂的绝望悲戚。
南弦歌微低着头,看着手中杯子里的水荡起轻微的波澜,眼眸微敛,随即唇角勾起一抹轻嘲的弧度,又在一瞬间湮灭。
空冥,这个善良的将生死都转送给自己的人,现在在哪里?他所说的第十世便成佛,现在怎么样了?是如同自己曾在梦里见过的那个世界那般模样吗?那漫天的火光,满地的残垣断壁,漫过地面的赤红鲜血,滚落的佛珠,翻飞的染血袈裟……
“歌儿,你随我来。”磁性却有些小心的声音拉回南弦歌的思绪,她抬眼看着面前的蓝朔,然后依言起身跟着他一步步往二楼走。
最后两人站在一扇门前,蓝朔似乎做了会儿心里准备,沉默良久,才伸手推开这扇门,可他神色间的认真严肃,却让人以为他在做一件异常庄严神圣的事情。
南弦歌随着门的推开望进去,原本准备抬起的脚步也突兀地收回,在蓝朔期待忐忑的目光中,她就站在门外边,一动不动的仿若雕塑,她只是紧紧地将唇瓣抿成一条直线,脊背僵硬着,站在那里不肯移动哪怕半步。
或者说,不是不肯,而是不敢。
她不敢踏这一步,她多怕一步踏进去,内心所有对于蓝家的防线和那些可能的怨恨就都在一瞬间土崩瓦解,她多怕这一步踏进去,自己就再也不能够保持自己的伪装和伪善,最后袒露内心的面对蓝家的人。
蓝家的人,对,在她心里,蓝朔,童潼,蓝穆行,蓝翎,从始至终,都被定义为蓝家的人,而她,姓南。
她也根本就没有将他们当作过亲人,虽然……她从一开始到现在,做的所有的一切,有大半原因都是为了这个蓝家。
十多年来拼命地扩张势力,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费尽心机的谋算,然后走到现在的地位,其中大部分原因,其实都是为了蓝家。
可她从来没有将他们当作亲人,从来没有,之所以说为了他们,也只是想要偿还他们对自己的生恩,其余的感情,哪怕再多一点儿,也没有了。
所以她才能够快速地接受蓝家人,叫他们爸妈,哥哥爷爷,对他们关心浅笑,因为都只是为了偿还,故而所有的情绪都能够轻易地伪装出来,演的丝毫不假。
但从见到蓝家人,他们便总是试图打破自己的所有想法,试图撕掉自己的伪装,一如童潼的关心,一如蓝朔的行为,一如……眼前的这间屋子。
入目的,是满满的粉色,床单,被套,枕套,衣柜,窗帘,就连一把梳子,都是粉色系的,就算在门口看不完整间屋子的布局,南弦歌也能够轻易地看到这间屋子里的布置都异常的精致,布置这间卧室的人,想必是极其用心的,满满的少女喜欢的粉色,却丝毫都不显得腻味庸俗。
南弦歌甚至敢肯定,任何一个心里做着粉红公主梦的女孩子到了这里面,都会感动欣喜的落泪。
但……她从重生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没有想过也没有做过什么王子公主的童话梦了。
她每一天想的,都是怎么活下去,怎么报仇,怎么脱离南家,怎么改变上一世的命运。
大概是因为每一天都过得太累了,所以就连梦,都没有做过几次,更何况是那种公主梦……
南弦歌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脸上原本的浅笑也消失殆尽,她只是站着,心里却说不清有什么情绪,大抵什么情绪都有,也都在翻涌着想要从眼眶喷薄而出,可都被她完美的不着痕迹地压制了下去,可还是有些无措,面对突然出现的意料之外的东西的一份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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