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霞姑娘 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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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霞姑娘 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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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全都集中在这里。血从被打的鼻孔里渗了出来,殷红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到她的短外衣上。

  有人对她说:“坐下,擦擦吧!”

  姑娘坐到地上,用手揩了一下脸,看见掌上有血,把血在潮湿的青苔上拭掉。狂怒使她耗尽了全部力气,她背靠树坐着,用毫无表情的眼光望着前方,对同遭厄运的伙伴们,对个人的命运,对世上的一切,她都很冷漠。

  这时,一贯善于很快同人们谈得拢的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已经跟那些女人攀谈起来,而且慢慢打听出她们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到这儿来,以及她们今后的命运如何。

  这些人全都是在“无人区”边界上被巡逻兵偶然抓来的。她们为什么被抓,谁也不知道,而且说法不一:有的说,把她们抓起来只是为了把她们赶出禁区;有的说,这些被抓的人不会被赶走,而会统统枪杀;有的估计,这些人会被赶去抢修昨天被游击队炸毁的桥梁;还有人硬说,德国人会自己修桥,而这些妇女会被强行赶去清扫撤退的苏军部队敷设的地雷。不过多数人认为她们会被赶去修筑工事和碉堡,保护道路不遭游击队的破坏。当地人说,这些工程在这一带“无人区”早已开始,占领军正在林边用砖头、水泥和钢轨修筑大批小型碉堡。

  在这些谈话中,被俘的女人对“游击队”这个词赞不绝口。她们在轻声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总是提心吊胆斜睨着那个卫兵;而且在这个词中,寄予了多大的希望啊!这使得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明白了:沦陷以后还不到几个星期,这一带的游击队已经使敌人大伤脑筋。

  “这个卫兵,看来对本地情况还不熟悉,你看他神态多么安详。而到达这里的德国佬,个个犹如惊弓之鸟,这种人马上就能辨认出来,因为他如同脱掉裤子坐在蚂蚁堆上一样:坐立不安,左顾右盼。”一个肥胖的上了年纪的妇女笑着说道,她穿一件旧的铁路制服,而制服在她的胸部合不拢扣。

  打过穆霞的那个押送兵神态自若地坐在树墩上,旁边放着两颗长木柄手榴弹,冲锋枪搁在膝盖上。他时而用近视眼看看这些。妇女,使劲地用铅笔刀削一块小木片。

  穆霞渐渐地摆脱了难受的冷漠状态,开始好奇地观察这个德国兵。无论是这个党卫军引起的恐惧还是僧恶,都无法克制这种好奇心。

  他削平小木片,用刀口把它的半圆形的末端刨光,然后在呢子裤上擦了擦,慢条斯理地把小刀放进鹿皮套,插入短外衣的口袋。而后开始用这块小木片掏耳朵。他掏一掏,又闻一下小木片的末端,然后放在裤子上揩干净,又继续掏耳朵。他全神贯注地干着这件事,显出一个孤身独处的人常有的那种神情。

  “你瞧,大概他根本没把我们当人看哩。”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在穆霞背后说道。

  “他自己是个人吗?”一个低沉的女人的嗓音回答说,同时有人俏皮地啐了一口。

  姑娘回头望了一眼。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坐在自己的袋子上,周围是一群妇女,她旁边是那个肥胖的女铁路职工。

  “哎,要是游击队员打来了才好哩,他们会掏穿他的耳朵的!”有人叹息道。

  “这儿有游击队吗?”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活跃起来。

  “有!可不是为了咱们。”

  “他们在什么地方?人多吗?”

  “在森林里,有谁数过呀?既然法西斯强盗凶狂已极,大概游击队很多吧……你瞧,强盗们在焚烧村庄,还有个什么伐木场也烧了。”

  “沿着大道和公路在修一座座碉堡,这难道是为了装门面不成?”

  “要是有人跟游击队员报个信,说村里的妇女都在受苦,简直象放在罐子里的草莓一样,那就好了。”那个女铁路职工苦笑一声。

  这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满怀愤怒,但又很冷静,她那两只浮肿的小眼十分锐利,仿佛在寻找什么似的,特别是她无所畏惧,甚至带点嘲笑的神情,不时望着押送兵。所有这些,都使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特别欢喜。 
第20章
 
  雨丝无声地飘落下来。阵阵疾风吹凉了湿衣。潮湿的寒气渗人骨髓。女人们低声地交谈着游击队的传闻,在交谈中总是充满希望,希望游击队突然打到这里搭救她们,把她们从敌人的凌辱下解救出来。

  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无心分享这种自我安慰的希望,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当她坐在自己的袋子上的时候,她并没有忘记袋子里的那些东西,而且,这个集体农庄积极分子的脑子在不断思考着:如何救护这些珍宝,或者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那怕把它藏起来也好。

  “把看护兵的注意力引开,然后将袋子掩藏在这柔软的绿色青草中?不成,要是突然被他发现了呢?在她们被赶上路的时候,悄悄的放到矮树丛里去?也许更安全一点的办法是:在路上把它扔到某处有标记的灌木丛中,而后逃跑,转回来再找到它?”

  这些方案终于都被她否定了,不过她马上又开始考虑新的办法……

  “喂,要是逃跑成功的话,怎样才能找到游击队呢?”她问那位女铁路职工。

  “要是我知道的话.我还会象枞树下的毒蝇蕈一样,跟你们一起坐在这里吗?”她嘲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呀,可爱的女人,你就站起来把手贴近嘴边,喊道:‘喂,游击队,你们在哪儿呀?’”一个尖细的男高音在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背后说道。

  她战栗了一下,回头一望,一个头发斑白、独眼的老头站在她后面。他满脸皱纹,象块蘑菇——他是这一大群女俘虏中唯一的男人。

  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一到这里就立即注意到他。他穿一件铁路职工的旧短大衣,头上戴一顶褪色制帽,帽檐已经弄脏了。“瞧,关于逃跑的事,也许可以跟他嘴咕前咕。”她当时这么想过。可是老头却一个人坐在树丛下,把手深深地插到袖筒里,蜷起身子,简直象条刺猖,好似在打盹。大制帽拉得盖上了耳朵,象老娘们的包发帽。他的样子看起来是如此萎靡不振,衰弱无力,所以鲁勃佐娃对他观察一番以后,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现在他悄悄地出现在这两个谈话人的背后,而且他那只象猫眼一样碧绿细小的眼睛,不怀好意地望着他们。褐色烟碱斑点出在他的左嘴角边,老头身上的烟草味很浓。这种气味使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想起她那烟病很重的丈夫,不知怎的出乎意外地使她对这个陌生人产生了好感。

  她瞟了看守兵一眼,这家伙不再掏耳朵了,却剪起指甲来。

  “哎呀,我真想知道,游击队在哪儿?怎么才能到他们那儿去!”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说道,膘了老人一眼。这个人现在在她看来,并不那么简单,那么无用。

  “谁知道他们哩!”这个独眼老头尖声说道,他那只绿眼睛直盯着鲁勃佐娃,“你要找他们干什么,亲爱的?怎么,你丈夫跟他们一起在森林中闯荡?或者找他们有什么事?”

  老头不怀好意的眼光使玛特列娜感到不悦,她没有回答。老头又象刺猬一样低缩在应格柏树丛下,而且把制帽拉得更低,遮住了耳朵,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似乎听到,他开始带着尖细的哨音打起呼噜来。然而,当她突然转过身来之后,她察觉到那眯缝着一只眼睛的老头探察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不,跟这个独眼龙在一起是一事无成的,对他该提防点!”她这么拿定主意,把自己的袋子移近那位女铁路职工。她不再提起游击队,而开始悄悄地劝说那位女职工作组织逃跑的尝试。她们大伙儿的命运不言自明。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不成?最好是朝这个看守狗扑过去,然后迅速逃跑,各奔东西,当然,也许会有些人被打死,可是其余的就得救啦……

  “能赤手空拳对付手持冲锋枪的人吗?你真聪明……”女铁路职工冷笑一声。“他旁边有手榴弹哩!一扔出去,就全完蛋,成为一团肉酱。”

  德国兵正在修指甲,使劲咬手上的倒刺。

  “不过,死于手榴弹总比象牲口一样在屠宰场死去要好。”

  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离开女铁路职工,移近穆霞。姑娘完全恢复了常态,她斜着眼瞟了瞟忙于修饰自己的看守兵。她的左眼下方出现了青紫。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亲切地唤了女伴一声,可是穆霞没有立即回答她。

  “被坏蛋碰了一下真叫人感到恶心,但这侮辱不了人格。”她说道,似乎在答复自己的某种想法。“如果可能,应当捏死这个坏蛋,生他的气是愚蠢的。”

  “是要捏死他,不过要动动脑子。被毒蛇咬死,是毫无意义的。”鲁勃佐娃回答说,她为女伴能冷静思考而感到高兴。

  女铁路职工睨视了穆霞一眼,问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喂,你们是朋友吗?她跟你是一块来的,是吗?”

  “是跟我一块来的,请不必拘束!”

  “我不会感到拘束的,”胖女人伸开手脚泰然自若地躺在地上,“我是这么想的:不能象母鸡躲饿鹰那样四处奔逃,这不行。两位大婶,应当想个法子,让这个看守兵来不及叫喊,使他没法从田地那边召来援兵,要知道在那边埋伏的德国鬼子多着呐……要是把这个家伙诱进人群中,大伙儿齐心合力扑到他的身上,使他来不及开枪,那就好了。”

  “他会受惊开枪打死很多人的。”

  “不管打死多少,而我,两位大婶,可不同意去死……应当悄悄地把这事做好,象演戏那样。”

  看守兵站了起来,抖掉膝盖上的碎指甲,手里仍然抓住冲锋枪,做了几节体操。后来为了暖暖身子,他在林中旷地来回走了一阵子,然后他又返回旁边放着手榴弹的树墩那儿,坐下来,心满意足地端详起胖乎乎的手指来。在他那窄窄斜肩的身躯里,在他那虚弱而浮肿的脸上,有一股子女人气。

  穆霞早已看出他身上有一种冷漠的好奇心,那个看守兵有时正是用这种猎奇的目光瞧着这些衣衫槛楼、挨饿受淋的女俘虏。对别人的苦难感到兴趣,这是对人的一种侮辱,使穆霞姑娘大为恼怒,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给他一点厉害瞧瞧。

  “您听我说……”她突然低声说道,浑身来了劲儿,在她那双调皮的灰色眼睛中闪烁着无所畏惧的光芒。

  两个女人朝他移近,她们三个人一边警惕地瞟着看守兵,一边低声细语地说了一阵话……

  烟雨茫茫,大滴大滴的水点从树上落下来,寒风刺骨。女人们聚拢来,相互偎倚着取暖。突然,在这群沉默不语的、冷得发抖的妇女中发生了争吵。谁也没有察觉到这场争吵是怎样发生的。两个衣衫破旧的女人抓住一个袋子,各自朝自己的身边拉,而且恶狠狠地尖声大骂。

  起先看守兵警惕起来,甚至把手榴弹抓近身边,抬起身来,伸长脖子,好看清在撕打者周围形成的圈子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他手持武器,登上树墩,踮起双脚……

  打架的是两个妇女,她们已经扔下袋子,互相揪住头发。哨兵厚厚的双唇上堆起了笑容,他的双颊泛起红晕,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开心事儿他深感满意。

  这时,高个子女人把小个子女人打了个仰面朝天,她根本不顾忿怒的呼喊,使劲推开从四面八方向她伸来的手,看来,她要掐死对方。搏斗已达到有趣的顶点。然而,俘虏们的圈子把打架的人越围越紧,使他无法看个究竟。看守兵从树墩上跳下来,走进人群,开始用冲锋枪托为自己开路……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谁也来不及看个清楚,只听见一声短促而沉闷的响声,象磕碎鸡蛋一般。首先是冲锋枪砰地一声落地,然后那个看守兵便软绵绵地倒在青苔地上,好象他的身躯一下子变得十分松弛。

  一切都静寂下来。随后一个女人压低嗓门喊道:“喂,大婶们,赶紧分散逃呀!……可别朝田野里跑呀!到林子里去,到林子里去!”

  女铁路职工手里拿着一块沉重的石头,站在看守兵的尸体旁。她扔掉石头,朝四面看了看,然后迈开两只笨重的腿,奋力跑进了密林。人群从林中旷地跑散了,就象蒲公英的种子被风一吹便飞散开来一般。一瞬间,这里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那具头盖骨被砸开的看守兵血肉模糊的尸体懒洋洋地躺着,就象一个被奔跑的孩子们遗忘的洋娃娃。

  穆霞和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直奔森林深处。在不久前的打斗中她们弄得遍身污泥,身上抓破多处。她俩拼命奔跑,倒在稠密而潮湿的青苔地上,四周都是茂密的枫树。

  现在又只有她们两人了…… 
第21章
 
  热心的伊格纳特·鲁勃佐夫塞进两位女伴袋子里的粮食早已吃完。女伴们在林中过了一夜,然后开始做早餐。她们只有昨天从没人照管的地里挖出来的嫩土豆。她们把土豆煮熟,吃掉一些,剩下的储备起来。就是吃得再省,这点土豆也只够维持一天,即便如此,她们还是决定避开村落和大道,建直穿林赶路。

  这片荒凉的森林里,到处都是风暴刮倒的树木,遍布野兽足迹。沼泽地既险恶又泥泞,但是,在她们昨天通过荒无人烟、焚烧殆尽的“无人区”之后,这一切对她们来说已经不可怕了。虽然她们面前没有路,但是穆霞现在已经善于根据数十种特征准确无误地判断往东去的方向。

  在这多风而阴暗的早晨,她们才初次感到,秋天临近了。不久前,从远处看来森林还是郁郁葱葱的,而现在,在常绿的松树中,有如波浪起伏的白桦树梢已经变成淡黄色,摇曳的白杨树叶正在由绿变灰,有些地方开始显出红色。密林中、山丘上以及空地上葱绿的榛树丛,正在从底部渐渐变成一片金红。

  阵阵疾风匆忙驱赶着低垂的乌云,似乎它们钩住了枞树的树梢,大滴大滴冰凉的水珠儿不时从树上抖落在两个女伴身上。即便如此,在这已有秋瑟之感的森林里还是感到异常畅快!

  从法西斯的魔爪里成功逃脱之后,女伴们内心非常振奋。

  “昨天您把我揍得多狠呀,现在还痛呢!”穆霞愉快地回忆道。

  “可你把我的头发全揪乱了——现在都没法梳好!你得帮我把发辫理好。”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笑着说道,“你这个主意想得真妙,把那个德国看守兵真的引出来了……你可真滑头,玛什卡!将来你丈夫可得对你要格外留神呐……”

  她俩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密林中的回声怯生生地、疑惑地应和着他们那一串银铃般愉快的笑声。

  “这幕闹剧一开场,我才突然想起来:‘袋子呢?’我的妈呀!当时我甚至全身都冰冷了:要是有人趁乱把袋子摸走那怎么办?我用眼角瞟了一下:我那可爱的袋子还在,摆在那里,只是让人家踩得一塌糊涂,谁也不要它。”

  她们两人瞧了瞧袋子,它象往常那样背在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背上,于是又大笑起来,甚至苍天好象也跟她们一块儿发出了欢笑声。璀灿而柔和的阳光透过迅疾飘移的稀薄的云层探出头来;草地上、树枝上以及挂在树枝间的蜘蛛网上,无数的水珠闪现出令人赏心悦目的金光。

  “弹簧即将弹开啦,玛申卡……你还记得我的公公说的话吗?弹簧绷得越紧弹得越猛。”

  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的眼睛,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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