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全传_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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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_001- 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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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帐!”王心安瞪着眼大喝,“你再不说实话,吊起来打!”
看样子安德海是气馁了,捂着脸,好久才说了句:“何必这样子?有话好说嘛!”
“跟你说好的你不听,偏要歪缠,不打你打谁?”
“哼!”丁宝桢冷笑着接口:“你别想错了,你以为我不敢宰你?”
“听见没有?快说。”王心安揎一揎臂,又打算着要挥拳。
“要我说什么呢?”
“说实话!”丁宝桢问道,“你是怎么私自出京的?”
“我不是私自出京。”安德海哭丧着脸说,“我在慈禧太后跟前当差,一天不见面都不行,私自出京,回去不怕掉脑袋?”
这话实在是说到头了,但丁宝桢无论如何不能承认他这个说法,“你说来说去就是这一点,”他驳得也很有道理,“在慈禧太后面前当差的人也多得很,象你这样,全成了钦差了,那还成话吗?再说,太监不准出京,早有规矩,慈禧太后有什么差遣,什么人不好派,非得派你不可?”
“丁大人明见,”安德海紧接着他的话答道,“宫里这么多人,为什么不派别人,单单挑上我?这有个说法儿,上头有上头的意思,不是天天在跟前的人,就说了也不明白。”
“慢着!”丁宝桢终于捉住了他话中的漏洞,毫不放松地追问:“原来你也不过是揣摩皇太后的意思!啊?说!”
安德海依然嘴硬:“上头交代过的。还有许多意思,我也不便跟丁大人明说。”
“你还敢假传圣旨?”丁宝桢拍着炕几,厉声说道,“你携带妇女,擅用龙凤旗帜,难道这也是上头的意思?”
“这,这是我不对!”
“还有那面小旗子,上面画的那玩意,我问你,那是什么意思?也是上头交代过的?”丁宝桢有些激动,怒声斥责:“你一路招摇,惊扰地方,不要说是假冒钦差,就算真有其事,也容不得你!你知道你犯的什么罪?凌迟处死,亦不为过!”
直到这地步,才算让安德海就范,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于认罪了:“我该死,我该死!求丁大人高抬贵手,放我过去吧!”说着,人已矮了一截。
下跪亦无用,丁宝桢大声喊道:“来啊!”
站在廊下的戈什哈有四五个,闻声一起进屋,最后是绪参将赶了过来,直到丁宝桢面前,请个安听候指示。
“搜他!”
“喳!”绪参将答应着,回身把手一招,上来两名戈什哈,一个如老鹰抓小鸡似的,捏住安德海的衣领往上一提,另一个就解开他的衣襟,亮纱袍子里面,雪白的一件洋纱衬衣,小襟上有个很深的口袋,摸出一个纸包,随手交给绪参将。他捏了一下,发觉里面是纸片,便不敢打开来看,转身又呈上丁宝桢。
“哼!”丁宝桢看完那两张纸片,冷笑着说:“太监不准交结官员,干预公事,凭这个,就是一行死罪!”说完,他把那两张纸片揣入怀中,谁也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跟大人回话,”绪参将报告,“他身上别无异物。”
“先押下去,找僻静地方仔细看守。不准闲人窥探。”
“是!”绪参将又挥挥手,示意把安德海押下去。
“丁大人!”被挟持着的安德海,尽力挣扎着,扭过头来说道:“是真是假,你老把我送到京里一问就明白了。”
丁宝桢不理他,等他出了花厅,才向王心安低声说道:“这家伙在做梦,还打算活着回京里!”
“大人!”王心安喊了这一声,迟疑着似乎有什么逆耳之言要说。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丁宝桢又对绪参将说:“把另外两名太监提上来!”
陈玉祥、李平安都是面无人色,瑟瑟发抖,一进花厅,双双跪倒,取下帽子,把头在青砖地上碰得咚咚作响,然后自己报着名,只是哀恳:“丁大人开恩!”
“你们说实话,是谁叫你们跟着安德海出来的?”
“是!”年纪大些的李平安说:“是安德海。”
“你们俩都归他管吗?”
“不归他管。”
“既然不归他管,他怎么能指挥你们?叫你们出京就出京?”
“回丁大人的话,”李平安怯怯地,但谨慎地回答:“安德海是慈禧太后面前最得宠的人,他的话,我们不能不听。”
“那么,他为什么不找别人,偏要找你们俩呢?”
“不止我们两个,”陈玉祥插嘴答道,“一共是五个人。”
“为什么单找你们五个?”丁宝桢问,“总有个缘故在内。”
“这……,”李平安迟疑地说,“想来是我们平常很敬重他的缘故。”
那就不用说,都是安德海的同党了。丁宝桢又问:“你们一起来的,共有多少人?”
“总有三十多个。”
“都是些什么人?”
于是李平安和陈玉祥查对着报明各人的身分,除了安德海的亲属和下人以外,从车伕、马伕、到剃头、修脚的,流品甚杂。这些人将来都可以发交属员去审,丁宝桢就懒得问了。
押下那两个太监,又提审黄石魁。宫里的情形,他不会清楚,问到安德海出京的经过,却答得很详细,道是早在四月里,就有出京之说,但一直到六月下半月,才忽然忙了起来,那些跟随的人,大半都是黄石魁去找来的。
“安德海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人?”丁宝桢不解地问。
“因为,”黄石魁答道,“小的主人,喜欢闹气派。”
丁宝桢认为他答得很老实。不安分的人,多喜欢来这一套,包揽是非、招摇跋扈,即由此而起。接着,他又问起黄石魁如何假充前站官抓车,所得到的答复,也能令人满意。初步的“亲审”,到此结束。
这时臬司潘霨、济南府知府、首县历城县知县,都已闻信赶来伺候。丁宝桢只传见了首县,把安德海等人发了下去,严加看管。其余臬司和济南府一概挡驾,因为他在没有跟文案商量妥当以前,不便对掌理一省刑名的臬司有何表示。
回到“宫门口”签押房外的厅上,已设下一桌盛撰,但丁宝桢无心饮啖,把文案们都请了来,说明案情,征询各人的意见。
“宫保,”有人这样答道:“我在屏风后面听着,有一层疑义,提出来跟宫保请教。安德海的随从中,有天津的一个和尚,说是愿意回南,安德海喜欢招摇,带着他一起走,也算是做好事,这在情理上讲得通,然而,何以有绸缎铺和古董铺的掌柜,而且各带一名伙计随行?其中怕有隐情。”
“这话说得是。”丁宝桢深深点头,“我还觉得安德海带那些太监,必有作用。他本人胆大妄为,跟他来的那五个太监,总有明白事理的,难道不知道太监不准出京,犯了这个规矩,非同小可,就不顾自己的祸福,贸贸然跟了他来?”
“是啊!”王心安建议:“我看还得严加拷问,真相才会大白。”
“问不妨问,无须用刑。”丁宝桢这样表示,随即派了一个差官到历城县下达口头的命令,设法问明实情具报。
历城县的知县也很能干,把陈玉祥、李平安二人隔离开来,个别询问。话里套话,终于摸到了底蕴,刘同意和王阶平都是跟着去做买卖的,只是性质正好相反,一个卖,一个买。有珠宝要带到江南去卖,所以带着古董铺的人去估价,以免吃亏;又想从苏杭等地,买一批绸缎运到北方销售,这自然要请教绸缎铺的掌柜。
珠宝是从那里来的呢?陈、李二人虽不肯说明,但从话风中可以推想得到,是窃自宫中。丁宝桢接获报告,大起戒心,他只要杀安德海,不愿兴起大狱,现在牵出一件宫中的大窃案,可能是几十年的积弊,如果认真究办,株连必广,而未见得会有结果,于公,非大臣持重处事之道,于私,只会惹来麻烦,徒然挨骂。
因此,丁宝桢决定把这陈、李二人的这一段口供,连同从安德海身上搜出来的那两张纸片,一起销毁。但木本水源,推论到底,无非安德海的罪状,益见得此人该死!
“安德海罪不容诛!”他神色凛然地说,“决不能从我手上逃出一条命去。我想,先杀掉了他再说。”
这真是语惊四座了,彼此相顾,无不失色,“宫保,”有个文案提醒他说:“不论如何,安德海决不会无罪。等朝旨一下,他就是钦命要犯了,交不出人,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我就是不愿意交人。地方大吏,象这样的事,该有便宜处置之权。”
“说得是。不过出奏的时节,有‘请旨办理’的话,既然如此,就不能擅自处置了。”
丁宝桢略一沉吟,慨然说道:“我豁出去了,就有严谴,甘受无憾。”
大家都认为犯不着为了安德海,自毁前程,苦苦相劝,丁宝桢执意不从。谈到后来,泰安县知县何毓福,越众出座,向上一跪说道:“大人,我有几句话,请鉴纳。”
“有话好说,不必如此,请起来!”
何毓福长跪不起,“大人,”他说,“照我的看法,安德海一定处死。到了该明正典刑的时候,却提不出人来,绑到刑场,这是莫大的憾事。”
这一层,丁宝桢不能不考虑,同样一死,逃脱了“显戮”,便是便宜安德海了。
“而且,可能有人不以大人此举为然,只是义正辞严,不得不依国法处置,如果大人不依律办,岂不是授人以柄,自取其咎。”何毓福又说:“大人,恕我言语质直!”
这一层,尤其说中了要害,都道他说得有理,但口头上不便明说,“不以此举为然”的人,自然是慈禧太后,正好抓住丁宝桢擅杀钦命要犯的错处,为安德海报仇,那不是太傻了吗?
“为此,务求大人鉴纳愚衷,请再等两天,看一看再说。”
“你是说等朝旨?”丁宝桢说,“不杀安德海,我无论如何不甘。”
“宫保必能如意。”居于末座,一个素以冷峭著称,为丁宝桢延入幕府的朱姓候补知县,慢条斯理地说道:“人在历城监狱,宫保要他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
语气涉于谐谑不庄,却真正是一语道破!朝旨下达,安德海处死,自然最好,不然,擅杀钦命要犯是严谴,违旨擅杀一样也不过是严谴。而且在处分以外,还有个说法:“因为朝廷不杀,我才杀他。”否则,有人问一句:“是不是疑心朝廷会庇护此人,所以迫不及待地先动手?”这话会成为“诛心而论”,倘或言官参上一本,降旨“明白回奏”,还真无以自解。
“好!”丁宝桢亲手扶起何毓福,“诸公爱我,见教极是。
我不能不从公意,就让此獠延命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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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延也延不久了。当丁宝桢作此决定时,四百里加紧的奏折,已递到京城。皇帝一个月的奏折看下来,已摸着窍门,对各省的形势,也有了个了解,安德海一路南下,先过直隶,后经山东,然后入江苏。但临清到张秋水路不通,可能会绕道河南,所以有关他行踪的消息,必出于这四省的折报,至多再加上一个漕运总督衙门。此外各省的奏折,决不会提到安德海三字。
当然,照行程计算,最该留心的便是山东、江苏两巡抚和两江总督衙门,所以他每天等内奏事处将黄匣子送到,首先就挑这几个衙门的奏折看。
“好啊!总算等到了!”皇帝看完丁宝桢的折子,在心中自语,多少日子以来要办的大事,到了能办的时候,他反而不急了。这时急于要办的一件事,是找小李商量,偏偏小李又不在跟前。
怎么办?他在想,首先不能让慈禧太后知道,这样转着念头,他立即发觉自己该怎么办才妥当。回身望了一下,没有太监或宫女在注意,机会正好,他匆匆忙忙把那通奏折往书页中一夹。对母后来说,这是偷了一个折子,忍不住怦怦心跳,好久才能定下神来。
为了要表示从容,他依旧端然而坐,把奏折一件一件打开来看,但看了第一行,一下会跳到第三、四行,看了半天,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从头开始,这一下,自然慢了。幸好这天的奏折不多,勉强对付完毕,叫人把黄匣子送了上去,偷偷儿取出丁宝桢的那通折子,藏在身上,传谕回养心殿。
“小李呢?”他在软轿上问。
“到书房里,替万岁爷收拾书桌去了。”张文亮这样回答。
“快找他来,”皇帝又说,“回头你也别走远了!”“是!”张文亮看一看皇帝的脸色问道:“万岁爷今儿个仿佛有点儿心神不定似的?”
皇帝不理他。等到了养心殿,就站在廊下等,等到了小李,随即吩咐:“快找六爷,带内务府大臣进宫。”说着把手里的折子一扬。
“喳!”小李喜在心里,脸上却板得一丝笑容都没有,“奴才请旨,在那儿召见?”
“就在这儿!”皇帝向地面指了一下,意思是在两宫太后常朝的地方。
“喳!”小李心想:偏有那么巧,每天都跟在皇帝身边,就今天离开了一会儿,恰好事情发作,到底是谁上的奏折,怎么说法?皇帝看到奏折,可曾告诉慈安太后?这些情形都得弄个清楚,才好着手,因而走上两步,躬身问道:“请万岁爷的旨,可是跟两位太后一起召见六爷?”
“你怎么这么噜苏?”皇帝不耐烦地,“什么事儿都得惊动两位太后吗?”
“喳!喳!”小李一叠连声地答应,“不宜惊动两位太后。”
“你也知道!那还不快去?”
“奴才这就去了。”小李缓慢地答道:“奴才骑马去,先到内务府明大人家,让他到六爷府里等,然后奴才去找六爷传旨,伺候六爷一块儿进宫。这一来一往,至少得一个时辰。”
小李是有意细说,好教皇帝心里有个数,然后才能沉着处置。他最怕的是,九转丹成的这一刻,有风声漏到翊坤宫,只要慈禧太后出面一干涉,那就象推牌九似的,掀出一副“至尊宝”来,就真正是“一翻两瞪眼”了。
因而,他又加了一句:“万岁爷请回屋子里坐着,念念诗什么的,不用急!奴才尽快把六爷找来。”
“知道了!”皇帝顿着足骂,“混帐东西,你是存心气我还是怎么着?你再噜苏,我拿脚踹你。”
“这不就去了吗?”小李极敏捷地请了个安,转身就走。
一出养心殿,他犹有片刻踌躇。这件事办得妥当,不但去了个眼中钉,而且以后在皇帝面前,说什么是什么,有一辈子的舒服日子过,搞不好则虽不至于掉脑袋,充军大概有份。是祸是福都在这一刻,不能乱来。
细想一想,自己先得把脚步站稳,安德海就因为自恃恩宠,行事不按规矩,才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前车之鉴,即在眼前,岂可视而不见?
因此,他急匆匆找到了张文亮,哈着腰低声说道:“张大叔,我跟你老透个信,小安子快玩儿完了!刚才万岁爷叫我上去吩咐,马上找六爷进宫,事情是万岁爷当面交代我,你老很可以装糊涂。万一出了事,我也认了,是我一个人倒霉,决没有什么牵扯。不过,万岁爷是你老一手抱大的,今儿这件事,万岁爷蓄心多年了,你老瞧着办吧!”
张文亮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心中大惊,紧闭着嘴,想了半天,咬一咬牙说:“好吧!小子,你算是个脚色。我只好跟着走!你快去,越快越好,这里我来维持。”
所谓“维持”,就是接应。有了张文亮这句话,小李可以放心,笑嘻嘻地请了个安,出宫而去。
未出神武门,他又变了主意。一个人先到明善家,再到恭王府,纡道费时,所以抓了个靠得住的人,叫他到明善家通知,说有旨意,赶快进宫在隆宗门外等候,然后他自己找了一匹马直奔大翔凤胡同鉴园去见恭王。
小李也知道,恭王对太监一向是不假词色的,求见未必就能见得着,因此他早就盘算好了,到鉴园门口一下马,就向王府护卫说明,来传密旨,得要亲见恭王。
这一着很有效,恭王正约了文祥、宝洌Ш妥芾砀鞴挛裱妹诺墓僭保谏烫付砺匏股檀2春衾己涌冢笥爰帧⒑诹诘赝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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