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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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朋友-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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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唐克莱男爵—— 
    图尔—昂格朗亲王, 
  而是把男方的其他情妇说了出来,与其寻欢作乐者有: 
    滑稽歌舞剧院的路易丝·米绍, 
    歌剧院的罗丝·马克坦。 
  他觉得这游戏十分有趣。一旦剥去那道貌岸然的外表,他看到人人都是些男盗女娼、本性难移的货色。他为自己能洞穿这一切而感到分外的得意、兴奋,甚至有点欣慰。 
  因此他对着这些人大声喊了一声: 
  “一帮无耻的伪君子!” 
  接着,他开始以目光搜寻他们当中最为臭名昭著者。 
  他看到其中许多人被认为是赌场作弊的老手。他们就是靠着天天在俱乐部的厮混而发家致富的,赌场因而成了他们的唯一财路,其财富的来路不明自然不言而喻。 
  其他一些人虽然出身名门,但完全仰靠妻子的年金过活,这已是公开的秘密。另外一些人景况就更差了,据说只能靠情妇的年金分一杯羹。许多人都偿还了自己的债务(这当然很应嘉许),但所付款额来自何处,就谁也不得而知了(这个难以解开的谜也就大有文章了)。在这些骑马作乐的人中,杜洛瓦还看到一些人是金融巨子,他们经常出入名宦显贵之家,不论走到哪里都备受青睐,但他们的巨额财富却是偷盗来的。另有一些人深受市井小民的尊重,每次街上相遇,必然脱帽致意,但他们在大型国营企业中所干的无耻勾当,对那些了解内情的人来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所有这些人,不论蓄着短髭,还是蓄着络腮胡子,个个都是目光骄矜,嘴角得意,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杜洛瓦表面上暗暗发笑,心中却在不住地骂道:“真是无耻之尤,这些色鬼和江洋大盗如今是走到一起来了。” 
  这当儿,一辆低矮时髦的敞篷马车,由两匹较小的白马拉着,风驰电掣地驶了过来。由于跑得很快,马鬃和尾部长毛在随风飘荡。驾车人是一个金发少妇,即社交界无人不晓的名妓。她身后坐着两个年轻马夫。杜洛瓦停下脚步,接着走过去,很想同这靠色相发迹的女人打声招呼,对她在这些男盗女娼的社会名流在此悠闲漫步之际,敢于招摇过市,来此炫耀其在床上赢得的奢华,说上几句称赞的话语。因为他此刻也许隐约感到,他同这位金发少妇有着某种共同点,即一种天然的亲近关系,他们都是同一类人,有着同样的灵魂。他要取得成功,也定会仰靠同样的大胆手段。 
  最后,他还是慢慢退了回来,但心中却热乎乎的,为自己能找到一个同他处境相仿的人而感到说不出的高兴。这一天,他比约定时间稍稍提前到达其昔日情妇家。 
  一见到他,德·马莱尔夫人便扑到他的怀内,并将嘴唇向他凑了过去,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发生任何不快。有一阵子,她甚至把自己那不在家里同他卿卿我我的明智谨慎决定,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后来,她一面亲吻他那末梢卷曲的胡髭,一面说道: 
  “你知道吗,亲爱的?烦人的事又来了。我本想痛痛快快地和你在一起呆几天,不料我丈夫忽然请假回到巴黎,并要在这儿呆六个星期。我可不能整整六个星期不见你一面,特别是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一次小小的不快。所以我已将事情安排好,你星期一来我家吃晚饭,我已同他谈起过你。到时候,我把你介绍给他。” 
  杜洛瓦面有难色,没有马上同意,因为占了人家的妻子,如今还要同人家见面,这种事儿他还从未碰到过。他担心,届时只要有一点不自然,或是一个不慎的眼神,再或是某个亲昵的动作,他们的事便会露出马脚,因此说道: 
  “不行,我觉得还是不与你丈夫见面为好。” 
  德·马莱尔夫人惊讶不已,站在他面前带着天真的神色看着他,仍旧坚持道: 
  “为什么不行?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样的事天天都有!没有想到,你的脑袋瓜还这样不开窍!” 
  杜洛瓦被抢白得无言以对,只得说道: 
  “好吧,就依你,我星期一来吃晚饭。” 
  她又说道: 
  “为使气氛显得自然一些,我还邀请了弗雷斯蒂埃两口子。其实在家里接待客人,对我并不是什么轻松事儿。” 
  此事说完之后,杜洛瓦很快便将它撂到了一边。可是到了约定的那天,当杜洛瓦再度踏上德·马莱尔夫人家的楼梯时,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慌乱不已,倒不是因为他讨厌同这位先生握手寒暄,讨厌喝他的酒,吃他的饭,而是因为胆怯,但究竟怕什么,自己也说不上来。 
  被带进客厅后,他像平素一样,坐下等候。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他看到一个身材高大、衣着整齐、胸前挂着勋章、下颚蓄着白须的男子,带着庄重的神情向他走了过来,彬彬有礼地向他说道: 
  “先生,我妻子常同我谈起您,今天能认识您,我深感荣幸。” 
  杜洛瓦抢步迎了上去,竭力使自己显得热情一些,因此在接过对方伸来的手时,使劲握了握。及至坐了下来,却又无话可说了。 
  德·马莱尔先生这时往壁炉里添了块木柴,一面问道: 
  “您在报馆里已经干了很久了吗?” 
  杜洛瓦答道: 
  “不,才刚刚几个月。” 
  “这么说,您干得不错呀!” 
  “是的,还可以。” 
  接着,他东一句西一句地谈了起来,对自己所说的话并未太多考虑,无非是一些初次相见者在类似场合常说的日常琐事。他总算已镇定下来,开始觉得眼前的场面十分有趣。看着德·马莱尔先生严肃而又可敬的面庞,他实在想笑,心下想道:“老兄,您还不知道哩,我让您戴了顶绿帽子。”内心深处不禁像顺利得手而又未被怀疑的窃贼一样,感到一种邪恶的满足,为自己能瞒天过海而洋洋自得。他忽然豪兴勃发,很想同他交个朋友,取得他的信任,使之对他推心置腹,将其在人生道路上不便与外人言的酸甜苦辣,悉数向他吐露。 
  德·马莱尔夫人这时突然走了进来,只见她笑吟吟地以她那难以捉摸的目光,向房内两人瞥了一眼,然后走过去同杜洛瓦打招呼。由于她丈夫在场,杜洛瓦未敢像每次见到她那样,拿起她的手来亲一亲。 
  她神色安详,喜上眉梢,似乎对一切都已习以为常。况且在这秉性狡黠的女人看来,他们这场会面本来就属正常之举,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小姑娘洛琳娜此时也走了进来,比平时更乖觉地走到杜洛瓦面前,把前额伸过去让他亲了亲。由于父亲也在房内,她显得有点拘束。她母亲向她问道: 
  “今天是怎么啦,怎么没叫他‘漂亮朋友’?” 
  女孩顿时小脸通红,好像她母亲不管不顾,说了件不该说的事,把她不该有的内心隐秘泄露了出来。 
  弗雷斯蒂埃夫妇紧接着也到了。大家一见查理,不禁大吃一惊。一星期来,他又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得吓人,而且咳个不停。他说,按照医生嘱咐,他们夫妇俩下周四将要去戛纳①住些时候。 
   
  ①戛纳,法国南部地中海沿岸一疗养胜地。 
  未到散席,他们便告辞离去了。杜洛瓦摇了摇头,说道:“照我看,他的情况有点不妙。看样子,不会再拖多少时候了。” 
  德·马莱尔夫人也不慌不忙地说道: 
  “是呀,他是彻底完了。不过他总算有幸,娶了这样一个妻子。” 
  杜洛瓦问道: 
  “您是说,他妻子帮了他很多忙?” 
  “是的,他妻子真是样样来得,什么都知道。表面上,她深居简出,谁也不见;实际上,什么人都认识。她要想做什么,不论什么时候,没有办不到的。啊,她不仅心细,能干,而且主意来得快,没有任何女人能比得上她。对一个想飞黄腾达的男人来说,这可是一个天下难得的女人。” 
  杜洛瓦又说道: 
  “她自然很快还会结婚的,是不是?” 
  德·马莱尔夫人答道:“当然。要是她心中已经有了人,我丝毫不会感到奇怪。很可能是……一位议员……除非这位议员不愿意……因为……因为……在伦理方面……可能会有很大麻烦……就是这些。究竟怎样,我也不太清楚。” 
  早已听得不耐烦的德·马莱尔先生,这时嘟哝道: 
  “这些捕风捉影的事,你总爱津津乐道,我不喜欢这样。别人家的事,咱们决不要管。我们能把自家的事搞好,已经很不错了。我看人人都应牢记这一点。” 
  杜洛瓦很快告辞出来,心里乱糟糟的,脑海中忽然萌生了许多尚无头绪的想法。 
  第二天,他去看了看弗雷斯蒂埃夫妇,他们正在整理行装。查理躺在长沙发上,已经是一副气弱声嘶的样子。但仍不停地说道: 
  “这次去南方养病,本该是一个月之前就成行的。” 
  接着,他又就报馆里的事,向杜洛瓦叮嘱了几句,其实一切都已和瓦尔特先生安排妥当。 
  杜洛瓦向他们告别时,使劲握了握他这位旧友的手:“好了,我走了,老兄。望你很快病体康复,重返巴黎。” 
  在弗雷斯蒂埃夫人送他走向门边时,杜洛瓦神情激动地向她说道: 
  “您还记得我们上次的谈话吗?我们既是朋友,也是合作者,不是吗?因此,如果需要我,不论什么事,请切勿见外。届时只须拍个电报或写封信来,我就会一切照办。” 
  “谢谢,我不会忘记的,”弗雷斯蒂埃夫人低声说道。与此同时,为表达她的谢意,她向杜洛瓦深深看了眼,目光中饱含分外的柔情。 
  往外走去的杜洛瓦,在楼梯上同正慢慢往上走来的德·沃德雷克伯爵不期而遇。这位伯爵先生,杜洛瓦上次曾在此见过一面。他今天似乎有点愁眉不展,或许为的是女主人即将到来的远行吧? 
  为显出自己的绅士风度,身为记者的杜洛瓦急忙向他欠了欠身。 
  对方虽然十分客气地还了礼,但神态中伴有几许傲慢。 
  弗雷斯蒂埃夫妇是星期四晚上离开巴黎的。 
    
   
    
  
 
 
 
 
 
 
 
 
 第七章

    

  查理走后,杜洛瓦在《法兰西生活报》编辑部的担子也就更重了。他现在不仅负责社会新闻栏,而且常要撰写一些重要文章。文章发表之前,总要署上自己的名字,因为老板要求每人必须文责自负。这期间,虽然他同外界有过几次争论,但都被他巧妙地应付过去了。由于他同政治家的接触日趋频繁,他也渐渐成了一个目光敏锐、作风干练的政治编辑。 
  然而杜洛瓦在其前进道路上,如今仍有一块心病。这就是一张名叫《笔杆报》的小报有意同他过不去,天天对他口诛笔伐,矛头直指他这个《法兰西生活报》社会新闻栏负责人。用小报一位匿名编辑的话说,他们要打的,就是他这个天天替瓦尔特先生制造耸人听闻消息的祸首。因此每天都有一些指桑骂槐、尖酸刻薄的文章出现在小报上,对杜洛瓦大加挞伐。 
  对此,雅克·里瓦尔一天向杜洛瓦说道: 
  “你可真是沉得住气。” 
  杜洛瓦有气无力地答道: 
  “有什么办法?他又没有指名道姓地攻击我。” 
  然而一天下午,当杜洛瓦走进他那间办公室时,布瓦勒纳递给他一份当天的《笔杆报》,说道: 
  “瞧,今天又有一篇骂你的文章。” 
  “是吗?为的是什么?” 
  “什么也不为,仅仅是为了一篇有关一个名叫奥贝尔的女人被风化警察逮捕的报道。” 
  杜洛瓦一把接过报纸,见这篇题为《杜洛瓦玩世不恭》的文章写道: 
  《法兰西生活报》名闻四方的杜洛瓦先生今日声称,被臭名昭著的风化警察逮捕的奥贝尔女士——有关详情,本报已在前几天作了报道——纯属子虚乌有,现实生活中并无此人。然而实际情况是,此人就住在蒙马特区埃居勒伊大街十八号。警察局对瓦尔特银行的经营活动,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该行雇员为何也如此卖力地庇护警察局,个中道理不言自明,我们对此自然非常清楚。至于本文提到的杜洛瓦先生,这位外勤记者的所有报道是皆以“瓦尔特的利益”为出发点的,如头天说某某人命归黄泉,第二天便遭辟谣;或是煞有介事地宣称,某某地方战事如何激烈,实际上当地战场却是一片平静;再或是郑重其事地抛出某某国王的重要谈话,事实上这位国王却是什么也没有讲。因此,他不妨还是报道这些耸人听闻、只有他洞悉内情的消息为好,甚至报道一些晚会上传出的交际花风流韵事,或宣传一下能给我们这些同行中某些人带来巨大收益的某类产品性能如何优良,也未始不可。 
  读罢此文,杜洛瓦气得目瞪口呆,不过心里却很清楚,文中有些话对他十分不利。 
  呆在一旁的布瓦勒纳这时问道: 
  “这条消息是谁向你提供的?” 
  杜洛瓦搜尽枯肠,怎么也想不起来,不想突然间心头一亮: 
  “啊!想起来了,是圣波坦提供的。” 
  他把《笔杆报》的文章又读了一遍,看到文章指责他被人收买,不禁气得满脸通红,大声嚷道: 
  “什么?竟然说我是因为得了好处,才……” 
  布瓦勒纳打断了他: 
  “是呀,这件事是够你头疼的。老板对这类事情一向十分重视。这在我们这个栏目已是司空见惯的了……” 
  恰在这时,圣波坦走了进来。杜洛瓦立即迎了上去: 
  “《笔杆报》今天的文章,你看了没有?” 
  “看了,我刚从奥贝尔家来。这个女人还确实有,不过她并未被捕,有关报道毫无根据。” 
  杜洛瓦于是跑去面见老板。老板脸色阴沉,目光中带有狐疑的神色。听完事情的前后经过,他对杜洛瓦说道: 
  “你马上去一趟这个女人家,然后对有关事实予以澄清,务使人家不要再抓着你不放。以后行事,应尤须谨慎。发生这种事,不论对报馆还是对你我,都很烦人。一家报馆,应像恺撒的妻子一样,不能让人有一句话说。” 
  杜洛瓦让圣波坦为他带路,随即跳上一辆出租马车,一边向车夫喊道: 
  “蒙马特区埃居勒伊大街十八号。” 
  车子停在一幢大楼前。嗣后,他们一连爬了六层楼梯。前来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粗羊毛上衣的老女人。见圣波坦出现在门边,她立即问道: 
  “您又有什么事要找我?” 
  圣波坦回道: 
  “这位先生是警官,他想了解一下有关于您的那件事情。” 
  老女人于是把他们让进屋内,一面说道: 
  “您走后又来了两个人,说他们是一家报馆的,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家。” 
  说着,她转向杜洛瓦: 
  “这么说,先生您想了解一点情况吗?” 
  “是的,请说一说,风化警察是否逮捕了您?” 
  老女人举起双臂,神情激动地说道: 
  “这是从何说起?啊,先生,这可是绝对没有的事。事情经过是这样的:附近一家卖肉的平时态度挺好,只是常常缺斤少两。我已数次发现,但什么也没有说。那天,我女儿女婿要来,便去让他给我称两斤排骨。没有想到,他给我称的尽是些零碎玩意儿。话说回来,虽然零碎,倒还是排骨,但不是我要的那种。说实在的,他给我的那些,只能做杂烩,而我要的是排骨,不是卖剩下的零碎。所以我没有要,他张口骂我老耗子,我也就骂他老骗子。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双方也就大吵了起来,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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