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
忽然,有人拿着扫帚扫地的声音越来越近,顾漠回过神来,看向声源。
只见方管家弯着腰,两手握着扫帚,卖力地扫着地上的落叶,从马厩的方向一直到前院。
将落叶扫到一堆后,方管家似乎是有些累了,便直起腰来,一手扶着大扫帚,一手擦了擦额间的汗珠。
擦汗的瞬间,方管家看见了恰好也看着自己的顾漠。
顾漠浅浅扯了扯嘴角:“方管家。”
方管家看着顾漠,竟然愣在那里,慢慢的,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家的眼圈有些红了。
方管家连忙把扫帚搁在一旁,朝着顾漠走了过来,在他跟前站住,声音沙哑,心疼地说:“二公子,你回来了。。。。。。怎么,怎么瘦了这么多?”
没错,顾漠不仅人消瘦了,连脸色也不是特别好,略显苍白,胡渣同样隐隐可见。
方管家可以说是看着顾家这些孩子长大的,他心疼这些孩子的程度不亚于一个父亲。
顾漠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
方管家左右瞧了瞧,说:“不要站在这里,天凉了——进去说话。”
方管家和顾漠穿过回廊,来到北苑顾漠的房里。
一推开门,顾漠只觉得有一股子浅浅的灰尘味弥漫在空气中。
方管家二话不说便走到床边扯下了床单,预备换一床新的,忙忙碌碌整理起房间来。
顾漠微微蹙眉:“怎么,房间都没有打扫吗?”
方管家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他:“二太太说,反正她也不住,二公子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再整这间屋子。”
顾漠没有吭声,自顾用手指擦了擦桌上的薄灰。
方管家又说:“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二太太都住回了西苑自己的房间。”
顾漠将情绪压在了心底,沉声问:“爹如何了?”
方管家边换下被套边叹了一口气:“哎!老爷还没有恢复意识,二夫人每天都会去云济堂照顾老爷。”
顾漠点了点头,又故作随意地问:“刚刚玉瑾说二太太在店里,什么店?”
方管家一拍脑袋:“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告诉二公子了!”
说着他走到顾漠旁边来:“二太太在城南租了一个店面,开了一家店,经营香薰——最近三公子他们都在忙这个事情。”
顾漠甚是不解:“香薰?”
方管家笑了笑:“二公子可能还不知道吧,我起初听到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这是二太太张罗的新玩意儿,就前厅里挂着的那个小吊炉啊,就是一个香薰,那是二太太亲自挂上去的。”
顾漠这才知道为何一进顾府大门便闻见一股浓烈的幽香味。
可他还是不太懂,这到底是个什么,问:“这东西何用?”
“嗬!听二太太说啊,这东西作用可大了。我这老头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还是等二太太回来以后跟二公子好好说道说道。”
顾漠点了点头:“方管家,你就别忙了,找几个丫鬟来把屋子打扫一下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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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漠泡了个热水澡后,便一直在房里等顾宛颜回来。
这一等不打紧,可谁知道,一等竟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顾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昨夜是和衣而眠靠在床头睡着了。
他清楚,也许是自己太累了的缘故。
可是。。。。。。顾漠扫视一周,发现房间依旧空荡荡,也未有有人来过的痕迹。
顾漠揉了揉脑袋,缓缓坐了起来,感到头一阵痛。
顾宛颜一定只道了他回来了,难道说是她没回来?
他心里沉了下去——最不想面对的事情,还是要去面对。
顾宛颜很在意那件事,不是吗。
顾漠洗漱过后,换了身干净简单的衣裳,便往西苑去。
他在心中默默祈祷着顾宛颜不要又出门了,否则他们二人是真的无法坐下来好好沟通。
顾漠走到顾宛颜房门口,迟疑一瞬后还是轻叩门三下。
在他听见久违的顾宛颜的声音时,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
“进来。”
顾漠轻轻推开门踏进她的房间,同样有一股幽香扑鼻而来。
顾漠心想,想必这就是方管家说的“熏香”吧。
只见顾宛颜正对着一堆大大小小的香炉研究地出神,听见动静后她抬头看了一眼,见来者是顾漠便又低下头去接着研究,一语不发,无喜无怒,令人寒心。
顾漠自知理亏,也不恼。
他安静地走到她跟前,因为从徧州回来有些水土不服,他昨夜又凉着了,整个人喉咙便是肿的,所以声音有些哑。
“顾宛颜,你还好吗。”
顾宛颜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心里还是不免一颤。
但她表面上硬气地不得了,默默告诉自己不要没骨气——她过了许久才冷冷说:“好。”
顾漠无奈,沉默了半天后,忽然很疲惫地坐了下来,有些黯然地说:“顾宛颜,对不起。”
话音一落,整个屋子陷入了不和谐的沉默。
顾宛颜仍然专注地摆弄着精致小巧的香炉,没有回应顾漠没由来的这句话。
第六十五章 无端平生任蹉跎()
不知过了多久,顾宛颜还沉浸在摆弄香炉的乐趣之中,把顾漠晾在一边,不吭不响。
顾漠面无表情,人倒也不急,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抱着臂看着顾宛颜的一举一动。
顾宛颜终于是愿意把注意力从香炉上挪开。
她将香炉摆好后,自顾抚了抚掌,然后看了看顾漠,冷言道:“多的废话一句都不要跟我说。”
顾漠心里一寒,表情虽未变可面色忽而变得铁青。他抿了抿唇,欲解释又不知当如何开口。
顾宛颜再没有看他一眼。她站了起来,双眼直视前方,不带一丝情绪地说:“顾漠,我已经想好了,从今后你是你,我是我,等到这阵子事情忙过了,你便写封休书把我休掉。”
说完,她抬脚就欲朝门口走,毅然决然。
顾漠见状也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把走上前抓住顾宛颜的手臂,眉头紧皱:“顾宛颜,你就算是要判人死刑,是不是也该听听犯人说些什么?”
有多久没有这么近地感受他的温度了?
这一刻,顾漠近在咫尺,顾宛颜却觉得两人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顾宛颜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青魁那张婀娜美艳的脸庞,想着想着,她的目光又不觉转到顾漠脸上。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最亲密的人,不知怎么的,顾漠和青魁纠缠在床榻上的画面突然就不能被控制地浮现在顾宛颜的脑海里。
顾宛颜的情绪负到了极点,她面上一动,然后缓缓露出嫌恶的表情。
顾宛颜狠狠甩开了顾漠抓着她的手,却没有甩掉。然后她顿了顿,斜睨他一眼,冷冰冰地说:“滚开,你让我恶心。”
接着她明显感觉到顾漠整个人身子一颤,转而他慢慢地松开了手。
顾宛颜毫不犹豫地往前走,忍住不去看顾漠的表情,并在心里不住地暗示自己,顾宛颜,不要心软,不要心软!
顾漠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只是面无表情到麻木地看着顾宛颜一步一步地走掉,无能为力——平时再冷峻的他,在这一刻也只是个无助的人。
顾宛颜走到门口,刚刚拉开门,胥东的脸却忽然出现,让她不禁吓了一跳,人也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胥东看了看她,好笑地说:“怎么看见我是这反应?”
顾宛颜摇了摇头,小声说:“你怎么来了?”
胥东刚要说话,目光便扫到了站在里头的顾漠,话到口中又咽下,只能对着顾漠礼貌地笑了笑。
顾漠却不领情,他看着胥东,冷冷说:“你来干嘛。”
顾漠这一句话没想到激怒了顾宛颜,她怒回头,不满地说:“顾漠,这是我的客人,你凭什么这样?”
顾漠负手朝着他们走了两步,冷哼:“你的客人?再是客人,也不能直接找到我妻子的闺房里来吧。”
顾漠方才失落而无助的样子全然不见,此刻他的话语间只有苛刻;眉眼中也只剩从前那般无情的漠然。
顾宛颜气结,撅着嘴皱着眉,一时半会儿没说出话来。
胥东愣了愣,看了看顾漠,又看了看顾宛颜,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他扬了扬左手提着的一包捆好了的草药,刚欲开口解释自己的来意——就在这时,谁也没料到,顾宛颜忽然伸手紧紧握住了胥东的右手,两人瞬间十指相扣。顾漠当即愣住,目光落在顾宛颜和胥东牵着的手上。
顾宛颜看着顾漠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顾漠,你不懂珍惜我,难道就没人会把我当成宝贝捧在手心里吗?”
说完,顾宛颜用力一拽胥东,拖着胥东的手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胥东从来没见顾宛颜走得这么快过,他以为顾宛颜现在处于盛怒,谁知他侧头一看她——只见顾宛颜死咬着嘴唇泣不成声,不住地抽泣、哽咽,她整个脸早已被泪给晕花了,没滴泪里都是委屈和愤然。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脚步不停,一直往前走,往前走。
一直走到了后院,顾宛颜才停了下来,松开了胥东的手。她终于再也忍不住,蹲了下来嚎啕大哭起来。
胥东不知该作何安慰,只是上前弯下腰轻轻拍着她的背,心疼不已:“宛颜,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而顾漠呢,他还待在顾宛颜的房间里,没有表情,没有情绪,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坐着,一动也不动,直到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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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薰店的名字叫做“雅香阁”。
第六十六章 渺渺天地君不归()
楚澜衣轻声笑了笑,悠哉悠哉地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好像事不关己一般:“反正你已经这么做了。”
顾宛颜无奈地摇摇头:“楚澜衣,我的生意最好是能做起来,否则。。。。。。”
楚澜衣特别不屑地看了看她:“知道了知道了,否则你把我送去吃牢饭是不是?行了,知道你现今跟当今尊王殿下关系不一般,不用吓唬我了。”顾宛颜听后愣了愣,警惕地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楚澜衣却卖了个关子,神秘一笑:“我啊,什么都知道。”
话音刚落,楚澜衣耳尖,听见了脚步声逼近,便赶忙捞过手边的黑纱斗笠即刻戴上。
顾宛颜目光刚从楚澜衣身上离开,便瞧见了造访雅香阁的胥东。
胥东笑眯眯地拨开门帘进来,明显注意到了戴着黑纱斗笠的楚澜衣,便递给顾宛颜一个疑惑的目光,问:“这位是。。。。。。?”
顾宛颜哦了一声,忙站了起来,回答说:“这位是我从西域请来的对香薰深有研究的高人,他脸上有疾,所以以黑纱示人。”
胥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你挺厉害的,挖到了这样的人。”
顾宛颜笑了笑,简单搪塞过去,然后话锋一转:“我要的龙骨呢?”
胥东扬了扬手中的盒子:“帮你寻了一些来,看够不够。”
说完胥东将东西递给了她。
顾宛颜把盒子打开,瞬间眼前一亮,她略惊喜地抬头问:“这么多?你从哪里弄来的?”
胥东温柔地笑了笑,没有出声。
顾宛颜越看那些龙骨越激动,她忍不住握住了胥东的手,神情兴奋:“胥东,你真是太好了!”
胥东愣了愣,手心的温度传来,他心中也一暖。
正说着,顾宛颜转眼又严肃了起来:“不行,胥东,这些龙骨一共多少钱,这东西珍贵而难找,我必须把银子给你。”
胥东眯了眯眼睛,看她:“怎么,跟我谈这个?我堂堂云济堂堂主,这点药材难道都弄不来?”
顾宛颜咂了咂嘴,撅着嘴执意道:“我不管,我只知道这东西很贵重,我不能白要。”
胥东没有说话,而是宠溺般笑着摇了摇头,就像对待一个孩子那样。顾宛颜似乎很苦恼,她瞥了一眼楚澜衣,然后对胥东说:“这样吧,以后就当你长期跟我雅香阁合作,你为我提供我需要的中药材,到时候的盈利算你一份。”
胥东拗不过她,只好耸耸肩说:“随你。”顾宛颜愉快地拼命点头:“就这样说定了!胥东先生,现在作为雅香阁的老板我郑重通知您,您已入股雅香阁香薰馆!”
她一说完,楚澜衣没忍住,笑出了声。
胥东忙侧目看他:“这位西域高人听得懂楼兰话?”顾宛颜额角瞬间渗出了汗珠,她连忙解释:“嗯。。。。。。是的,他听得懂!但是这位高人他。。。。。。他不能说话!”
胥东的脸上明显写着疑惑,不过马上疑惑转为了同情。
脸上有见不了人的旧疾,还不能说话?这未免太过悲惨了一些。
“嗯,这样,这位高人叫什么?”胥东问顾宛颜。
顾宛颜眼珠一转,想了想回答说:“叫。。。。。。叫穆吉,赫连穆吉。”
说完,她略心虚地瞥了瞥楚澜衣,没想到楚澜衣还十分配合地轻轻点了点头。
胥东望了望楚澜衣,说:“原来是穆吉先生——那宛颜的这店,还多拜托你了。”
说着楚澜衣又是轻轻点了点头。
胥东走后,楚澜衣摘掉了斗笠。
顾宛颜有些不安地揪着衣摆:“这样真的可以吗?”
楚澜衣镇定地点点头:“嗯。除你之外,一定不能够让别人知道我在这里。”
顾宛颜皱了皱眉头:“这我当然知道了。”
楚澜衣那一箭害的她差点命都丢了,要是别人知道顾宛颜留楚澜衣在身边做事,一定会说她脑子有问题。
“对了。”顾宛颜忽然想起了些什么,“这些天每天都有一笔大单子进来,一订就是上百上百个香薰的订,你说会是那位客人?”
楚澜衣连想都没想,直接开口懒懒散散地说:“我说是郑牌珠宝的掌门人,你信不信?”
顾宛颜的心跳忽而仿佛漏了一拍。她万分惊讶地说:“怎么可能?”楚澜衣无所谓地笑笑:“不信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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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宛颜从店里忙完回到顾府的时候,已经是晚膳以后了。
一进前厅,只见顾彰和顾晏凑在一起商量着什么,她便也凑了过去,笑问:“说什么呢?”
顾彰抬起头看着她,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在商量怎么才能帮你些——顾府陷入危机是没错,可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儿总不能靠你一个女人来撑着。”
顾宛颜笑了笑:“怎么就靠我撑着了?我来张罗香薰店的生意是因为我是家里最了解的一个——况且不是说好了,三哥你还负责设计,等后期条件成熟了我们就开始自己制炉。四哥,我们的珠宝店还在,你还得操心那一块。。。。。。我们分工明确啊。”说完,她移了目光,音量减小了,说:“至于顾漠。。。。。。”
“二哥他今天又去徧州了,宛颜你不知道吗?”
顾宛颜惊讶地看着顾晏,半晌没说出话来:“什。。。。。。什么?”
顾晏叹气:“看来你果然不知道,他走的时候。。。。。。我说,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顾宛颜陷入了沉默,脸色也越发难看。她问:“他走的时候如何?”
顾晏略迷惑地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反正二哥离开时,整个人闷闷不乐的。他走前只告诉了方管家一人而已,方管家问二哥有没有告诉你,二哥说。。。。。。”
顾晏停了停,说:“二哥说,‘反正她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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