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霜醉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和这群人抢,盛着饭的食桶早就空了。她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群人毫无仪容的大口大口的咀嚼和吞咽,被噎的直翻白眼,却根本顾不上喝口汤,甚至一对姐妹因为吃的下死手狠抓对方的脸和眼睛。
每个人眼睛里都冒着绿幽幽的光,和饿狼一样,在本能面前,亲情已经一文不值。
楼采凤的泼辣是她存活下来的资本,她抢到了两个窝头,给楼夫人一个,自己咬了一个,还不时戒备的盯着那些没抢到,却眼巴巴觊觎着她手上吃食的人,恶狠狠的回瞪过去。
她咬了一半窝头,看一眼还有些没恢复过来的杜霜醉,嘲笑道:“光看戏是看不饱的,你这样,早晚饿死在这。”
杜霜醉摇摇头,说不出话来。她一个是不饿,一个是觉得难受,可求生的本能如此强烈,那句“宁可死,也不受这种罪”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楼采凤干巴巴的把剩下的窝头噎下去,这才拍了拍手,重新靠墙坐着,嘲弄的看着那群抢完了饭食,却仍然有气无力的瘫坐在各处的女犯们,道:“这算什么?不过是小热闹罢了,每天都有抬出去的人。有的是饿死的,有的是病死的,还有是实在熬不下去自己了结的……”
杜霜醉瞪着楼采凤道:“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楼采凤迎着杜霜醉烦躁的眼神望过去,嘴角上翘,不无嘲弄的道:“让你看清现实而已,从你踏进来那一刻,你就完了,如果你还为秉承着你的假清高,你早晚会和她们一样。”
杜霜醉一字一句的质问道:“那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楼采凤眼里闪过一抹凶光,杜霜醉几乎要以为她会立刻扑上来掐死她,楼采凤眼里的光芒又黯淡了下去,她闭上眼,吁一口气道:“好,我不说。”
杜霜醉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放弃,倒是愣了下,终是忍不住嘲弄的道:“别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达不成你的愿望。想活、求活没错,各凭本事,可永远别指望着别人。你知道我被卖过无数次,所以别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情愿和你撕扯的头破血流,哪怕你踩着我的尸体出去,那是你自己的本事,我没二话,可我绝对不愿意再被谁出卖。”
楼采凤也不辩驳,只道:“你有骨气,那我就等着,看你如何依靠自己的本事走出这个人间地狱。”
林府,林暮阳冷然的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听着底下人的禀报,嘴角嘲弄的弯起一个弧度,随即嗤笑道:“有骨气,值得的人尊敬,那就让她见识见识更残忍的人性。”他微仰头,想了想道:“把她送到哪儿去好呢?官奴发卖,最坏的地方莫过于……”
“爷,小人听说杜家正在筹集银两,多方奔走,想要赎买杜二娘子出去。”
林暮阳眼里闪过一抹玩味:“笑话,楼家可事涉谋反,陛下网开一面,已经是楼家的福份,哪个敢私底下赎买女眷?”
那人抹着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道:“是,小人知道该如何做了。可是,许家世子爷也再三逼问,小人不实在推脱不过……”
“许世子啊?”林暮阳的笑意越发阴森,他把手里的酒杯掷到桌上,吩咐人:“不是叫人给许府送信儿了么?怎么没动静?”
丫鬟跪下回禀:“奴婢的确遵从了爷的吩咐,给许府送了信儿,可世子夫人说世子的事她力不从心,许夫人则早就不管府中诸事了……”
“这样啊……”林暮阳点点头,道:“好,好,好,我自有主意。”
第182章、委屈
前来向林暮阳献殷勤的人姓陈,单名一个宁字,现任司狱司的狱官。
没等林暮阳说出他的好主意是什么,陈宁又道,杜霜醉无意和人争抢,亦或是身体荏弱,压根抢不过人,是以三四天粒米未进,滴水未饮。这还是小事,她竟然因天冷,染了风寒。
这可怎么处置?
他自知林暮阳虽然任凭杜家二娘子被送入监牢,可毕竟是他送去的人,这杜家二娘子在他心目中是占有一定份量的。
有多重,他揣测不出来,又不敢妄自揣测,这才借着不吃不喝,又染了病的由头,前来请示林暮阳该如何处置?
林暮阳嗤笑道:“她早晚得把自己折腾死。”
陈宁暗暗抹了把汉。听听这口气,没有怨毒,倒有几分隐晦的关怀,好像生怕她死了一样。看来自己来对了。
林暮阳端坐不动,想了想道:“她毕竟罪不致死,你叫个大夫给她瞧瞧,若不严重就随她,若严重……”见陈宁一副和事佬的模样,只顾的点头,显见得是自己说啥他就听啥,不禁有气:“这是你职责所在,你倒装起了糊涂。既是你拿捏不清,索性就换个人替了你的位置吧。”
陈宁两股战战,上前陪笑道:“三爷说笑了,小人能有今日,还不是三爷一力扶持?小人自当尽心竭力为三爷办事,可是毕竟小人位卑人微,官大一级都能压死人,何况许世子在这次平叛中又立过大功的,与三爷也算是同侪,有并肩做战的交情,小人不敢得罪啊。”
林暮阳哼了一声道:“他若再问,你只说正查着,人太多,一时半会查不到也就是了。这也用我教?”
“非是小人办事不力。实在是这许世子执着太过。他拿着花名册一一对过了,小人如何推托得了?不只如此,他还要见杜二娘子……”
林暮阳豁的一拍桌子:“已经见过了?你怎么不早来报我?”
陈宁额上的汗越发密集:“许世子仗势欺人,小人心中不平。阻拦不住,只得叫人拖住他,这才快马加鞭来见三爷。”
怎么能怪他呢?他已经第一时间来回禀了。
林暮阳气的眉心鼓起一个大包,圆瞪双眼,几乎狰狞的喝斥陈宁:“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到底怎么了?”
陈宁苦着脸,道:“不是小人说话藏藏掖掖,实在是,小人一时无从说起。许世子这会儿,大概,可能。应该已经见到杜二娘子了。”
那还耽搁个屁。
林暮阳豁然而起:“走,他敢仗势妄动,我就敢治他一个劫狱的罪。”
有他做支撑,陈宁胆子便大了些,松松快快的跟在林暮阳身后。至于林暮阳和许世子见面之后会如何。那就不是他管的事了。
杜霜醉被人提出来时,满心疑惑,她还以为自己的大限到了呢,可想想又不对。且不说单独只提了她一个人,不像受审的样子,再说楼家的案子早就定了,她一个妇道人家。游离于京城之外是人所共知的事,她的供词没有任何意义。
要说被发卖,不可能只卖她一个人。可要是说家里有人来赎了,不会这么严阵以待,手脚都加了镣铐,每走一步都磨的手腕、脚腕凉冷而生疼。
甚至才出了牢门。就被一个狱卒模样的人上前,道:“得罪了。”接着便有黑布蒙上了眼睛。
到了这个地步,想再多都没用,杜霜醉只得压下心里所有的疑惧,摸索着在黑暗里前行。
一路走的波折不断。越是看不见,越是觉得这条路没有尽头。
杜霜醉对终点没什么期待,可对这无止境的过程也难免生出几分倦怠,她情愿早些尘埃落定。鼻息间,属于牢房的腥臭味越来越淡,就是牢房里犯人们吚吚呀呀的呻吟声、哭泣声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眼前似乎有些光亮。
黑布虽然遮住了她的眼睛,却仍然隐约能见些光线,只是看不清对面的人就是了。
有人牵着她腕上的锁链,示意她坐下。杜霜醉摸索着,在桌边坐下,耳边听着是碗筷落下的声音,隐隐的有白米粥的香味。
这是……断头饭?
杜霜醉对世情几乎一无所知,也只隐约听人说起,死刑犯人在杀头前一天会吃上一顿极为丰盛的断头饭,寓意要吃饱了上路。
原来她也有体验这一刻的时候,还真是……说不出来是悲哀还是讽刺。
身边似乎没有人在一旁监视,但她能隐约觉察到对面坐着个人。看不清他的容貌,但能察觉出自她一进门,那人的视线就灼热滚烫,不曾有片刻稍离。
她迟迟不动,那人便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泛着不正常的热度,却远远不及那人的心的温度。是男人的手,指腹粗糙,指节有力,带着缠绵的温柔,包裹住她细嫩的手背,似乎要倾注给她什么东西。
杜霜醉知道自己是案板上的鱼、肉,也没矫情的非得要死要活,只沉默着,想要看对方做什么。
那人并没拖延,拉着她的手,让她握住了碗沿,还好心的在她手里塞了一双筷子。
至此,杜霜醉可以确定,这人并无恶意。她不知道他是谁,又为何鬼鬼祟祟行此善事,因此迟疑着并未动筷,对准来人方向,问:“不知阁下是哪位?到底想要怎么样?”
那人并不说话,可杜霜醉还是感受到了来自于他目光深处的压力。
这个人不但不敢露面,甚至连声音都不敢发,到底是谁?
杜霜醉垂了头,忽然不敢再继续往下想,机械的,摸索着,捧着碗,用筷子往嘴里扒饭。香、软、糯、甜的白米粥,里面还和着青菜、肉,似乎连她看不见不方便都想到了。
杜霜醉没拒绝他的好意,尽管饿的已经没有食欲,可还是一口一口的往里扒。在她自己都看不见的地方,泪水染湿了蒙着眼的黑布。
杜霜醉的泪一直没停。
那人的呼吸便越来越重,杜霜醉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肌肉紧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愤怒,却又是深深的无耐之情。
有好几次,杜霜醉都能感觉那人的手就在她的鬓边,只要轻轻一揭,她就能看到他。可他却迟疑了几次,终是没能下手。
杜霜醉已经不想知道答案了。
也不想问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做事之前也定然先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她自己都没能例外,又何以要奢求别人?
杜霜醉缓缓的放下碗,对着来人道:“我已经吃饱了。”
那人还是不说话,杜霜醉能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他已经到了近前,伸手握住她的纤腰,将她提起来,放置到温热的膝上。
镣铐发出不合时宜的咣啷声,杜霜醉因为这诡异而又亲密的姿势觉得难堪又羞涩。只是不等她做什么,那人扣着她的后脑,吻到了她没有血色,又干躁起皱的唇上。
软软的,润润的,带着淡淡的气息,温柔的抚慰着她干涸的,没有任何希望的心灵。杜霜醉双手不能动,却不肯乖乖就范,屈在胸前,徒劳又无力的抵抗着他的靠近。
他便凶狠起来,咬着她的唇瓣。杜霜醉吃痛,竭力的扭着身子,可惜她单薄的像个纸人,被那人轻轻一按,就动弹不得。
他亲了多时才松开她,却仍是以这样诡异而亲密的姿势,将她按进自己怀里,用粗壮有力的手臂圈着她的后背,严严实实的将她圈在他的怀里。
杜霜醉便是再愚蠢,也知道他是谁了。她虽活了两世,嫁了两回,却仍是个不太懂世事的小姑娘,从来没在心爱的人跟前撒过娇,更没有亲自体验过相爱是怎么个滋味,此时只觉得委屈、愤怨,却又知道他不肯让她知道,便是有他不能说的苦衷。
一方面是她的软善,一方面是觉得没必要。
他不想娶,她不会求着嫁,就是他对她不闻不问了,她也没什么怨言。别说什么三年之约,这世上变心的人多了,最善变的就是男人的心,所以杜霜醉从不信什么承诺。
她可以体谅他,可却不能体谅之后便无条件的纵容他对她肆意妄为。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再卑贱,哪怕以后只是个官奴,可她杜霜醉也要活的有骨气些,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她又何必求林暮阳呢?
只要不涉及她最看重的亲人,至于她自己的命运会如何,她一点都不担心,也就不会去求任何人。
杜霜醉挣扎着,不惜用自己纤细的胳膊恶狠狠的磕着桌角,无声的表达着她的愤怒:放手。
来人比杜霜醉还要愤怒和委屈,他紧紧的圈着杜霜醉,在她耳边道:“对不起。”
杜霜醉哭的哽咽难言,可越是难受,她越是压抑着不肯放放肆肆的哭。她不需要对不起,她不要对不起。
不管他做过什么,不管他打算做什么,放弃也好,图谋从头再来也好,能不能先放开她?他做他的,她过她的,她可以不怨不恨,可是,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关系。
杜霜醉死咬着自己的唇。
她挣不过他,那她就咬自己、折磨自己、虐待自己。
第183章、可怜
许七强硬的将杜霜醉带离开桌边,死死的禁锢着她,无力的道:“霜醉……”声音里透着让杜霜醉陌生的脆弱和疲惫。
杜霜醉却只是更激烈的挣扎,她终于开口道:“放手,让我走。”
许七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不放?他以什么身份要求她,还是恳求她?他想求得她的原谅,可从始至终杜霜醉对他没有一点责备。
她一直都很体贴,没想过让他为难。
他想说让她再等等。等到什么时候?许七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能更紧的圈着她,无声的向她宣示,他不想放开她,尽管这个决定是如此的自私。
杜霜醉挣扎的累了,横竖也看不见许七的神情,索性无力的在他的怀抱里无声的喘息。许七抬手,轻柔的拂拭掉她嘴角的腥红,心头掠过一抹刺痛,却终究道:“对不起。”
杜霜醉回以冷淡的沉默。
许七看到了她手腕、脚腕上被磨破的皮肤,心疼的用粗糙的指腹抹了抹,低声道:“我,会很快,带你出去。”能不能不要这么倔这么宁?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杜霜醉还是不说话,她现在没办法冷静的面对自己和许七。不是她自己矫情,她就是觉得,是不是因为她太过软弱了,所以周围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觉得她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许七不懂杜霜醉执着的不是他的高大上的方针路线的问题,而是,他为什么不敢让她看他的问题。他本就不擅长说什么,即使到了现在,他一直在两个身份间游移、摇摆,可到底还只是走了一半,在许七和许世子中间,没办法贴近谁更多一些。
更别说要他当着杜霜醉的面,温言软语。说些甜蜜的情话了。
杜霜醉赌气不想跟他说话。
许七便抚着她的手腕,手臂,再然后就是轻柔的抚着她的脸颊。开始还满腔的柔情蜜意,到最后触着她细嫩的肌肤。就有点心猿意马,明知道场合不对,还是忍不住不放手。
杜霜醉气的一个字都不想说,她别扭的把小脸甩到一边,沉默的反抗。
许七倒难得的笑了笑,紧了紧手臂,对杜霜醉道:“你受苦了。”
杜霜醉冷哼一声,道:“什么身份配做什么事,我现在就是阶下囚,不吃糠咽菜。难道还要天天大鱼大肉?”
许七心情立刻又黯淡下来,解释道:“陈宁是林暮阳的人,我找你颇费了一番手脚。”所以来迟了。
杜霜醉忍不住道:“不需要你找。”找她做什么?她是楼家人,楼家犯事,她理当诛连。他大费周章,和林暮阳耍弄她有什么区别?是不是都觉得她软弱可欺,只要他们肯纡尊降贵,给她一个名分,她就该感恩戴德的和他在一起啊?
许七半晌没说话,只复杂的盯着杜霜醉瞧。她憔悴了许多,小脸煞白。透着枯竭的美。许七伸手,想要把杜霜醉眼睛上的黑布扯了下来。
杜霜醉却出声阻止道:“别。”
她暂时不想看见他。
许七心里五味杂阵,终是没有枉顾杜霜醉的意愿,只伏在她的颈边道:“等我。”
等到林暮阳急匆匆的冲进来时,杜霜醉早回去了。他在门口堵住许七,玩味的冷笑道:“许世子屈尊前来。有何贵干?”
许七眯起眼睛,威胁的看他。
林暮阳狠狠的瞪回去,他才不惧。甚至还挑衅的挺了挺胸。
许七开口道:“你想做什么?”
“不想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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