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唯一的心愿也就是大哥一家得保平安,也只能腆着脸道:“多谢了。”
杜霜醉不敢多问,安王狼子野心暴露。想来今上定然震怒十分,至于如何处置安王,可就不是她能关心的了,因此她问林暮阳:“这么说,现在危险已经解除?你来是不是接……周公子回宫的?”
林暮阳摇摇头,脸上竟显了黯淡之色,道:“你未免太天真了些。虽说事实俱在,可安王并不承认弑嫡母,害嫡兄,口口声声只说冤枉。今上虽然对他多有失望。可对表哥也……存了芥蒂。安王做的太过火,皇帝起了疑心,他怀疑是有人背后操纵。故意误导安王。”
这个可能,别说身经百战的皇帝了,就是杜霜醉都怀疑是不是皇后从中推波助澜的功劳,毕竟安王一系做的太明显了,诋毁太子,捧扬安王,坚持废后,意欲扶正贵妃,怎么看怎么不像安王的手笔。都说贼喊捉贼,这话一点不假,谁心里想着什么坏事,会把自己的心思嚷嚷的满世界皆知?
傻子都会说“我不是傻子”,更何况如果安王真有取太子而代之的心思,不会这么浅薄。
杜霜醉虽然心有疑虑,却并没有一味的撇清自己的意思,只问林暮阳:“你有什么打算?”如果只是担心周夜华,应该不只是来瞧瞧他这么简单。
林暮阳点点头,道:“当务之际,就是打消皇上的疑虑,安王虽说罪有应得,可太子不能落井下石,否则就失了仁义。这是一,再则西北西狄进犯,皇上十分恼怒,他有意差谴太子殿下亲征……”
这是想把两个儿子都打发走的节奏啊。不是争嘛?有本事别在锅里斗,窝里反,有本事都去外边耍横去。
杜霜醉倒不觉得这想法有多偏激,皇上正值壮年,又没有垂垂老态,把两个年长的儿子派出去多历练一番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总之和她没关系,只要周夜华一走,谁也不会想到她曾经和太子殿下有过交集。
想到此,杜霜醉问林暮阳:“我叫人带你去见周公子?”
林暮阳见她当真无动于衷,不由的暗自点头。不管她是真天真也好,假装傻也罢,总之她不是个多事的人,起码对她是放心的,因此林暮阳也不耽搁,和杜霜醉告辞,便随了晴暖去看周夜华。
他们两人随后就悄悄走了,并没特意来知会杜霜醉。
晴暖服侍杜霜醉梳洗时还低声嘀咕呢:“这位周公子和林三爷也太不讲究了,虽说咱们家地位低微,可好歹他们来者是客,走前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杜霜醉只能苦笑道:“行了,别这么刻薄,谁还不行有急事呢。”奴大还欺主呢,他们两个可不是她们能惹得起的,不打招呼算什么?真要怒起来,那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周夜华走后就没了消息,只隐隐听说十五上元节他在宫中露过面,很快就被皇帝打发去了西北监军。安王也被发配到了江南,得了一块封地,没有要事,此生不得回京。
这场兄弟阋墙的太子相争算是落下了帷幕,以安王的惨败告终。只不过太子也没占到多大便宜就是了,皇帝对他到底有了疑心,难免怀疑他是借机撺掇安王,好借此机会打的他永世不得翻身。
那么这件事的最终目的还是直指皇帝屁股下的宝座,他对太子有好印象才怪。
皇后娘娘的病一点点好起来,只说毒解了,稍稍对症下药就有痊愈的趋势。
杜霜醉只能吁口气算了,不管怎么说,这把火没漫延到杜家,她已经感恩戴德的了。至于别人的命运如何,对不起,恕她无能为力,实在关注不起。
林暮阳又来造访。
杜霜醉不知道他还来做什么?她名声很好吗?悄没声息的活着是她现在最大的奢求,他这一次次的来,是不怕别人不知道她一个出了家的不被夫家所容的弃妇和他有着不浅的渊源么?
他别给她添加不必要的负担才好。
林暮阳一见面就道:“杜霜醉,别一副看见我就深感晦气的面孔好不好?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杜霜醉不由的摸摸脸,问一边的晴暖:“我嫌弃的眼神有如此明显么?”
晴暖失笑道:“奴婢没瞧出来。”
杜霜醉便坦然的对林暮阳撒谎道:“看,我明明什么都没想,是你自己心术不正,所以看什么都带了阴暗的色彩。”
林暮阳没好气的挥手道:“你不傻,可别人也不是傻瓜。”她说话够噎人的,也就她敢这么和他说话,把个光风霁月的世家贵公子贬损成了小人。
杜霜醉只笑笑并不辩解,只问林暮阳:“林三公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林暮阳道:“我表哥不是去了西北么?听说许七公子也在,你要是送个信、送些衣物什么的,我可以替你疏通疏通。”
杜霜醉的脸瞬间涨的通红,恨不得把手里的茶碗朝着林暮阳的脸甩过去,哆嗦了半晌才勉强按住了茶碗,脸色由红转白,声音又僵又硬的道:“呵呵,不必。”
“我是好意,你别盘算错了心思。”
杜霜醉抬眼道:“如果我反问林三公子一句,假若你有什么礼物想送给穆怡姑娘,我很愿意代劳呢?”
穆怡是林暮阳的表妹,私相授受,远远要容易便捷的多,托到杜霜醉头上才是怪事。同理,她和许七……不管他是猜出来的还是成心想诈她,他不觉得他自己多事了吗?
林暮阳厚着脸皮道:“在下求之不得。”
……
真不要脸。
杜霜醉不忍的别过脸,停顿了几息,才勉强平定下来道:“哦,多谢,不过我不需要。”也许他真的是好意吧。可这种好意,也不啻于响亮亮的一个大耳括子扇到杜霜醉脸上。她现在名义上可还是楼家妇,再说她和许七之间隐隐晦晦的约定,他怎么知道的?
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别说传出去她没法做人了,就是现在被林暮阳这么大喇喇的放到明面上,杜霜醉都有一种羞愤欲死的心情。
林暮阳追问:“到底需不需要?”
杜霜醉摇摇头。她虽然关心许七在西北的境况,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她还没蠢到这份上,她只问林暮阳:“他有什么可值得你们这么图惜的?”
对于许七,杜霜醉毫无信心,他现在没根基没后台没倚仗没人脉,就算他自己确实有几分本事,可没个十年八年,他能打拼出什么来?
林暮阳并不否认他打的就是许七的主意,他施施然一笑,道:“下棋谁只看眼前这一步呢。”
第170章、母爱
杜霜醉自认没什么心机,对于林暮阳漫不经心的洋洋自得只报之以沉默。随他有多少心机手段,她只以不变应万变。
许七那里,她管不着,也帮不上,他愿意怎么选择都是他自己的事,她只守好她这里,不拖他后腿就行了。
林暮阳早就瞧出了杜霜醉的心思,毫不留情的打击她:“你再怎么撇清也没用,别妄想你自保就能完事的,我现在向你示好,可不只是我的意思,你可别不识抬举。”
敬酒不吃吃罚酒?又来要挟人。
杜霜醉很是无耐,她盯着林暮阳道:“我真没林三公子的本事,下棋之前已经布好了局,甚至早就算计好了接下来的步骤,我是个没计划的人,说的难听点,就是胸无大志,混吃等死的庸人,过了今天,便不知道明天在哪儿,您这么兴师动众,还真是高看我了。”
她也不和林暮阳打官腔,略微挪了挪视线,盯着桌上的茶碗,道:“至于许七公子,还是那句话,你们太高估我了,我对他没有任何的影响力。”
林暮阳叩着茶碗盖,发出叮当的声响,压根没听杜霜醉说什么,只报之以嗤笑:“行了行了,甭在这撇清,既然你死不承认,他日你别后悔就是。”
这话倒噎的杜霜醉心口难受。今日因,他日果,就算将来真出了什么事,她还真的没有后悔的余地。
可她也犯不着被林暮阳在这里威胁。
就算她地位、身份处处都不及他,她愿意做什么,不愿意做什么,那是她自己的自由。杜霜醉冷冷的道:“我后悔又如何,不悔又如何?”
林暮阳厚脸皮的道:“后悔也晚了。除非你今日便痛哭流涕,向我悔改认错,说不得到时我会放你一马。不后悔,也不过是死鸭子嘴硬,白受苦罢了。”
杜霜醉真想把茶碗里的水泼向林暮阳那张厚颜无耻的脸。他怎么就敢肯定周夜华一定能稳稳当当的做上皇帝宝座?是,他现在是太子,可太子毕竟不是皇帝。如果他真的这么有恃无恐,又何必处心积虑的到处拉拢人?
不是杜霜醉瞧不起周夜华,她就是不喜欢林暮阳的态度。怎么一只脚踏进官场,就没了自己的意志,只能听凭他们几个仅有的高位者摆布呢?
就不能只做个忠臣,谁也不投谁也不靠,真心为国为百姓做点实事么?
林暮阳毫不隐晦的道:“天真。进了官场,还想要自由?站位是必须的,到底是选太子还是选安王?如果谁都不选。那就只能游离在核心之外。谁会用和自己不一心的人?”
杜霜醉凭空生出几分厌倦感来,她心道:幸亏自己不是男人。
可让她现在向林暮阳屈服,她也做不到。周夜华救她一命,她这人情也算是还了,至于周夜华以后想怎么样,她也管不了。
杜霜醉端茶送客。
林暮阳不客气的道:“我等着我来求我。”
杜霜醉真心想跪了。她到底哪招惹到林暮阳了,他干吗老和自己过不去?
送走瘟神,杜霜醉独自坐着出了半日的神。她知道自己幼稚、天真。可没人教她该如何应对。她想和楼家同归于尽,可没那么大本事,她想逃开楼家,可楼家是宁可置她于死地,也绝对不会放她离开,她能怎么样?
只好逃,只好避,只好躲。
没有谁是她的救世主,许七也不是。
她都逃出红尘了,可偏偏又和太子周夜华撞上。谁知道偶然的背后有没有阴谋?她没那么大价值。他们图的是许七。
杜霜醉回到屋里,对着镜子,缓缓的脱下了身上的缁衣。这不过是再幼稚不过的障眼法。或许能瞒得过楼夫人,却瞒不了别人,既然林暮阳都把话挑明了,她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再不然,还是逃吧,逃的远远的,等到尘埃落定那一日再回来。
杜景辰对杜霜醉的想法很支持,他道:“太子是不好想与之辈,你一个妇道人家,又不是朝臣,犯不着掺和到里边。你去佚梅庵我本来就不太同意,既然你也愿意走,我便给爹娘写封信,着人把你送回爹娘身边。只是楼家那边,总得交待一声儿。”
能和离最好,不行写封休书杜霜醉也认了。
可楼夫人只有一句话:“要等楼老爷回京再说。”
屁话,谁知道楼仕标几年才能调任回京?
杜景辰虽是气闷却也没法,索性楼家只要这个虚名,并不管杜霜醉人在哪儿,杜景辰就以杜夫人身体不好为由,名正言顺的将她送回老家去尽孝。
杜霜醉见到了阔别以久的杜夫人,母女两个抱头痛哭。
杜夫人是心疼的,听杜景辰在信中潦草的提到杜霜醉经历的事情,把楼家骂了个狗血淋头。她知道女儿嫁出去要受些委屈,可是让自己的女儿存身不住,只能隐恨出家,就不只是委屈了。
如今终于见到女儿安安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杜夫人发誓,再也不会把女儿送进狼窝里去。
杜霜醉却是欢喜的哭。
上一世这个时候,杜家早就家破人亡,她也香消玉殒,这一世家人都还健在,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了。对于她自己的遭遇,她倒没那么痛苦。她对楼春平没了感情,他怎么对自己,楼夫人楼家怎么对自己,杜霜醉没那么在乎。
感情不过如此,当你爱的人稍稍对你有些不平,你便觉得惨痛如没顶之灾,可若换成不痛不痒的陌生人,这痛苦便大打折扣。
杜夫人拉着杜霜醉的手,看着她消瘦的脸颊,忍不住又落下泪来:“霜儿,我可怜的霜儿,娘从没想过,你还会有回到娘身边的这一天。你放心,从今往后再没谁能欺负你。你只管安心的在娘身边住下,娘好好给你调理调理身体。”
她颤抖着手去摸杜霜醉的头发。看上去倒还好,又黑又长又顺,可摸起来总觉得粗刺扎手。杜霜醉笑道:“这是假的。”
杜夫人心口就又是一阵疼,有心说要看看杜霜醉的真实模样,又不忍心。杜霜醉便安慰她:“女儿出家也是权宜之计,有大哥善后,过些日子对外就说我还俗了就行了。头发已经留起来了,就是短的很,比诚哥儿的头发还要短。”
杜夫人想起诚哥儿的可爱模样,若是短短的头发顶在杜霜醉头上,真是滑稽可笑,忍不住破啼为笑,轻轻打了一下杜霜醉道:“你这倔孩子,做什么事也不提前跟爹娘商量,想什么就是什么,真是讨打。你大哥也是,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好生照顾你,他就是这么照顾的?等他回来,看我不拿大棍子打他。”
杜霜醉只好再度认错。她的事,她没和杜景辰交待,自然也不会和杜夫人细说,他们知道的,也不过是世人都知道的事而已。
杜霜醉和杜夫人亲热够了,这才被杜夫人带去房间休息。杜霜醉活了两辈子也没回过老家,对于乡下的认知也只限于她在庄子上住过的经历。杜家住的是从前的老宅,因着独门独户,倒是极宽敞。杜夫人早叫人备下了房间,虽说摆设精简,却也处处可见用心。
杜霜醉又从来不是挑剔的人,对于杜夫人的用心安排只有满意的份。
杜夫人亲自看着杜霜醉宽衣歇下,坐在床边抚着她的手,道:“你只管睡,醒了咱们就吃饭,你爹也该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好好说话。”
杜霜醉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小孩子,母亲就坐在床边,温柔慈爱的注视着自己,即使自己睡着了,也知道她不会走远,只要一抬眼,就会发现自己一直在她的视线当中。这种温暖的感觉是她两世都没怎么经历过的感受,一时又是欢喜又是忧伤,紧紧抓着杜夫人的手,喃喃道:“娘,你别走。”
杜夫人听这话,眼泪又叽哩骨碌的滚了下来,轻轻抚摸着杜霜醉的手背,道:“乖,别怕,娘不走,娘就在这守着你。”
从小她太乖了,太安静了,以至于杜夫人对这个唯一的女儿照管的就不那么精心,原以为总会有补偿的时候,可时光飞逝,转眼她就嫁人了。
从外表瞧不出来她有什么不同,可到底这心里没有多少安定感。没根的人,怎么能活的姿意?
在娘家她都如同不存在,何况到了夫家?自己什么都没教过她,这么些年,她自己一个人孤孤零零的,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她有话不说,只憋在心里,连做娘的都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到了夫家又受了那么多委屈,偏生爹娘兄长都帮不上忙,她有多么孤苦可想而知,。
杜夫人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把自己的好和爱都给了杜霜醉。别说就是在这守着了,叫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杜霜醉满意的笑笑,阖上眼。一路车马劳顿,她确实累了,再一个,她很少能和母亲这么亲密,她有点贪恋。只要能得母亲在身边守着,她便是不睡,就这么静静的待着也好。
第171章、生变
最近卡文厉害,到现在才码出来这一章,敬请谅解。
……………………………………
虽说已经进入了五月,西北的天还是很冷,连绵不绝的营帐铺排开来,虽说已是二更,却已经听不见人声,只有巡逻士兵的甲胄和兵器相撞的金属声。
一个纤薄、削瘦的人影在营帐外徘徊,一个年轻而青涩的男子跟在他身后,小声道:“殿下,夜风冷,您加件衣服吧。”
周夜华没理他,径自迈步往前。
小随从不敢深劝,又不能不劝,手里拿着一件外袍,战战兢兢的跟在周夜华的身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