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了。”
郑氏咬咬唇,低声道:“只怕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听说是三弟妹自缢未遂……”
当啷一声,楼夫人手里的茶碗没拿住,掉到了地上。她惊讶的瞪大眼睛问郑氏:“你。你说什么?”
郑氏便低低的重复:“自缢……未遂……”
楼夫人气的手直哆嗦。恨声道:“这个……人……”她竟然敢?竟然真敢?明着打楼家的脸!
要是死倒也罢了。不过多费点事,现在成了未遂,若是传出去,楼家颜面荡然无存。不知道京城中有多少人要传。到底楼家怎么苛待她这个媳妇了,她竟然跑到法恩寺寻死?
楼夫人使劲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问:“消息是谁送来的?赶紧派人,把她身边知情的丫头都给我……换了。”她做了狠厉的个动作。
郑氏却只是为难的道:“怕是,来不及了,杜家大奶奶徐氏昨天下午就去了法恩寺。”
楼夫人不禁扬声怒问:“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郑氏受不住楼夫人那瘮人的眼神,瑟缩了下为难的道:“前天夜里……”
楼夫人喃喃的道:“完了!”
消息过了一天两夜才传出来,只怕早就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了,这京城里谁不是生怕热闹不大的主?有这么一通八卦出来。只怕早有各种传闻流传出来了,甚至那些好事者会写些话本传奇,过不了几天,大街小巷,尽是各种版本的恶婆婆欺负媳妇的评书杂谈……
太迟了。
也是她自己疏忽。以为有许家那个傻子纠缠着杜氏,还有许家世子派的人呢,她一个孱弱妇人,翻不出什么天来,是以就没在杜氏身边安插眼线,谁想她竟这么胆大妄为,真敢拿她自己的小命折腾。
楼夫人当初只想着只要按着许世子的吩咐,促成许七和杜氏的“好事”,全然没考虑过杜氏的意愿。她是确实没想到杜氏会有这么大的气性,竟然真的不堪羞辱,竟想到了死。
楼夫人悔不当初。
千算万算,没想到擅后的问题。
这下倒好,杜氏这一寻死,整个把楼家给折到里边了。名声受损不说,连老爷的前程也会受影响。家宅不宁,言官就能拿这做把柄参上老爷一本,便是上峰也会对老爷的能力、人品进行质疑。
所以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把这件事压下来,将杜氏寻死给楼家带来的负面、消极影响降到最低。最关键的是给她轻生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把楼家、楼老爷择出来,哪怕是牺牲不相干的人,也要编一个无伤大雅的借口。
否则不只从前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只怕许世子恼羞成怒,为了撇清许家的责任,把所有罪过都推托到楼家头上。
楼夫人心思电转,已经有了初步的主意,她先挥手对秦氏和郑氏道:“你们先下去。”而后立即吩咐如璀、如殩和赵妈妈如此这般。
最先找到的是楼春平,楼夫人吩咐道:“你即刻把晴珠的孩子处理掉,而后立刻去西山向杜氏负荆请罪……”
楼春平又惊又怒的道:“我不去。晴珠做错了什么?她马上就要生了,您这时候让她打胎,娘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儿子又做错什么了,干吗要向杜氏请罪?您是不是疯了?”
“啪”一声,楼夫人想也不想的甩了楼春平一个耳光,道:“孩子以后还会有,不差这么一个贱种,你的面子、自尊再大,也及不上你爹的前程和楼家的颜面重要,这会儿委曲求全,以后爹娘会补偿你。”
楼春平捂着脸颊,朝着楼夫人冷笑,沉痛的道:“自尊、颜面?儿子哪还有这种东西?楼家哪还有这种东西?您卖了一个还不够,还想连儿子、儿子的儿子一起卖掉不成?”
楼夫人对楼春平的顽固、执拗十分无耐,她只能捺着性子哄劝:“不是爹娘要卖你,而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出此下策。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只要有你爹在,就有你的一切。如果楼家不在,你光守着一群如花似玉的贱女人和一群嗷嗷待哺的庶子庶女有什么用?”
这道理楼春平不是不懂,只是他不甘心。就为了一个不守妇道的杜氏,他还要牺牲多少?
楼夫人叹道:“要怪也就只能怪你娶了一个丧门星,替楼家招灾招祸,横竖你也不喜欢她,将来爹娘再替你娶一房妻室就是了。现下你必须得按娘的吩咐去做,否则等你爹回来,你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楼春平咬牙道:“凭什么,娘,到底凭什么?她不好,您和爹做主,儿子休了她行不行?难道爹的前程就非得指望着她,指望着和许世子做这笔龌龊肮脏的交易不行?”
楼夫人一声断喝:“闭嘴。你若不去,便罢了,我亲自去,只是这等混帐话以后少说。”
楼春平呵呵惨笑道:“好,儿子闭嘴,闭嘴。总之我不去。”
楼老爷匆匆赶回来,听说了杜氏寻死之事,又听了楼夫人的安排,颔首道:“嗯,你思虑的极是,三郎意气用事,怕是指望不上了,只能由你出面,外面的事交给我……”他拈着胡须,冷笑一声道:“她以攻为守,倒是略赢了一局,本来是想悄悄处置掉她的。既然这样棘手,说不得只好再想办法。不过她除了捞回一条命,还能占到什么便宜?一个心胸狭窄的妒妇,在这京城里只怕也再无立锥之地,就算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楼夫人沉吟着道:“老爷的意思,这杜氏是故意的?”
楼老爷呵呵嘲讽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她若真的有心寻死,早在事发当日就死了十回八回了。”
楼夫人不由的点头道:“妾身也是想着,怎么就这么巧,偏生在紧要关头,她又被救活了,难道真是苍天无眼,命不该绝?”她迟疑的看着楼老爷道:“这事,不知道许家那七呆子在其中有无参与,又会是什么态度?”
楼老爷凝神想了想,道:“看许世子的态度,这许七呆是否痴傻颇有疑窦,只是这其中隐秘,不是我们有资格知晓的。不管怎么说,这事捅出来,对许家也没什么好处,咱们楼家表明了该有的态度,许家不会瞧不明白,他们知道该怎么做。毕竟许家还是世子说了算,这许七会有什么下场么……和咱们没关系。”
楼夫人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妾身只是怕这许七被那杜氏所迷,万一他要替她撑腰出头,这事情可就麻烦了。”
楼老爷斜了一眼楼夫人,讥嘲的道:“你当那许七是天上难寻,地上难觅的多情种不成?不过是一夜贪欢,能有多少情份?再说了,就算许七想、肯、愿意替杜氏出头,许家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里不只是许家颜面的问题,还涉及到兄弟阋墙,许老侯爷是不可能也不愿意看到这样骨肉相残的场面的。所以许七不冒头便罢,若他敢冒头,自有许老侯爷、许夫人、许世子联手将他压服,不足为惧。
第126章、说服
许七或许确实不足为惧,因为他确实没打算替杜霜醉出头撑腰。倒不是他不肯不想不愿意,而是因为杜霜醉不想、不肯、不愿。
在杜霜醉的窗外看见悬在梁上身影的那一刹那,他的心都停止了跳动。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就出手将白绫割断,纵身扑进去接住了沉重坠落的杜霜醉。
杜霜醉应该是吊了有一会儿了,虽然不至于眼球突起,舌头外伸,可脸色青紫,颈上一道极重的勒痕。
许七恨不能掐死她。大手交颈环住,杜霜醉的生死就在他的一念之间,他是又气又恨,摩挲了许久,到底不忍下力罢了。
杜霜醉被许七掐人中唤醒,睁开眼,借着摇曳的烛光望见是他,便极其自然的朝她嫣然一笑,带着十足十的歉意,却也是十足十的不悔,她道:“对不起。”
终究还是利用了他,也终究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更是无形之中摆了他一道。不过假若重来一次,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做。
许七没好气的道:“你对不起我什么?又不是你掐着我脖子逼我投缳自尽。”
杜霜醉便心虚的眨着长睫毛,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
许七叹了口气,又是痛恨又是自嘲的道:“让人说你什么好呢,你就这么不愿意我插手?是怕我没能力么?”
杜霜醉十分坦承的道:“我只是不想拖累你。”
许七倒怔了。
在他的意念里,女人是要用来疼用来宠的,他从来没想过要杜霜醉有多勇敢有多无畏有多强悍,能和他比肩杀敌之类,即使是人间流言,他愿意,也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替她撑起一片晴天。
杜霜醉道:“我没那么矫情,非要做姿做态,说什么自己的仇一定要自己报。可是我不想成为你的软肋,如果处处都由你一个人来承担。你就算心有余力,可也不免疲于奔命……”杜霜醉垂下头,坚决的道:“我要是这么没用和软弱,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况且,我想要的未来和幸福,我不敢说要付出全部的努力,但起码要有我自己的努力,全部由你拱手送上,会让我觉得这只是一种施舍和怜悯,我情愿不要。”
他自己的事还千头万绪。凡事都要从零开始呢。再加上她的这团乱麻。那他的处境简直就是四面漏风的筛子。
还嫌害他的人不够多吗?她纵然不够坚强,但起码应该有自保的能力,这是杜霜醉的最低底限。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许七还能说什么?他明白。杜霜醉用这种绝决的方式,向楼家宣示了她的态度。不管楼家心里如何想,起码给杜霜醉留出了余地和时间。至少一年之内,楼家不敢对杜霜醉轻举妄动,否则可就真坐实了楼家“嫌贫爱富,逼死儿媳,停妻再娶”的名声了。
许七也明白,杜霜醉这是一箭双雕,既震慑了楼家。也是给他敲了一记不轻不重的响钟。她是在暗示他,他逼她没用,她不会乖乖任他摆布。可只要她愿意,她会无条件的尽最大可能配合他。
许七对杜霜醉还真是又爱又恨。
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衅不是小事,让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也痛恨杜霜醉的任性,可能和杜霜醉达成超乎寻常的契合,又让他喜出望外。
只是她为此受到的疼和痛,还是让他心疼不已。他抚着杜霜醉颈下的青紫,道:“最好,总之你记得,凡是欠你的,我都将替你还回来。”
杜霜醉见他比她想的还要开通,倒真心的笑起来,道:“算是利息吧。”
许七随身携带着上好的外伤膏,恨不得即刻就给她抹上。杜霜醉又笑又叹道:“你这是帮我还是害我?”
许七不以为然的道:“做做样子也就够了。”
杜霜醉却道:“不够,你们男人常说的一句话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何尝不一样?不牺牲点什么,怎么把楼家逼的狗急跳墙?”
许七不甚赞同的道:“这次算是情有可原,下次不许再做这样的蠢事。”他真想冲杜霜醉吼一句:“你怎么就能断定我一定能明了你的意思?”万一他没明白过来,或者万一他来的迟了些,她还有命在吗?这么危险的事,就算她要做,想要他配合,起码也给他一点鲜明的暗示吧?
杜霜醉低头乖巧的道:“知道了,我这人很怕死,不会再有下次。”
许七陪了杜霜醉半夜,两人什么都没做,就杂七杂八的闲扯,倒也生出许多意趣来。
天快亮时,他强迫杜霜醉和上眼小睡一会。杜霜醉犹不放心,万一睡过了怎么办?
许七便道:“那我现在就把你的丫鬟惊醒了来救你?”
杜霜醉摇头:太刻意了,回头别再把他牵扯进来,她这戏可就白做了。
许七便再三保证会让现场十分逼真,保证不会让旁人看出端霓来,杜霜醉这才安心的睡了过去。
许七收拾整理好杜霜醉的房间,再把她抱到地上,做出投缳未遂的情境,这才打算离开。临走前,他俯下身在杜霜醉红润的唇上深深的啄了下,低喃道:“等我。”
许七一回来就去找许夫人。
许夫人十分惊讶:“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他顺了许世子的意,主动要留到法恩寺,许夫人多少明白他是舍不得杜霜醉的意味。咳,不说新婚燕尔,但初尝人事,正在兴头上,对这种男女之事正是食髓知味的时期,他多有贪恋也情有可原。
至于瞒天过海倒在其次。许夫人也不是一般的女人家,既然兄弟之间避不可免的要撕破脸,她自然站在许七这一边,至于将来会发生怎样的剧震,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也因此,时间早晚就没那么重要。
许七漫不经心的道:“嗯。事情有点变化。”
许夫人一挑眉:“怎么?”他改主意了?
许七言辞淡淡的抛下一枚重磅炸弹:“霜醉尚是处子之身!”
许夫人傻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
许夫人几乎要把脸贴到许七眼睛上了,可他没有一点撒谎之后的心虚,这让许夫人不得不相信许七的话。
她醒过神来问:“你的意思呢?”
许七不答反问:“娘你能接受她么?”
许夫人想也不想的道:“只要你能接受,娘就没意见。”
“如果我想名媒正娶呢?”
许夫人见他再一本正经不过,不由的有点伤感:“你想怎么样没用,我接不接受也没用,你爹、你祖父、你祖母是不会同意的。”
“他们不接受是他们的事,我不在乎他们的意见,我只问娘你能不能接受?”
许夫人又欢喜起来,儿子如此重视自己的意见,是不是说明自己在他心里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尽管知道他处境太难,将来不会太顺,可做为一个母亲,她心里只有最简单最朴素的愿望,那就是希望他健康、快乐、平安。
至于他娶了什么样的媳妇,她真的无所谓,只要他开心,他幸福。
她受够了眼睁睁的看着他浑沌、愚昧、呆傻,受尽世人甚至来自于至亲的欺负、歧视和冷眼。
许夫人毫不犹豫的道:“你娶谁,娘都接受,只是你可要知道,你未来的路不会有多平坦。”
许七毫不在乎的道:“生在这样的人家,还能怎么平顺?”许夫人也就沉沉叹了口气。
许老侯爷可没有许夫人那般好说话,许七并没直接提杜霜醉,他直接和老侯爷说:“我想求祖父替我在边关谋个位置。”
“你要去边关?”老侯爷背着手审视着许七,蹙紧了眉,道:“贪功心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许七爽直的道:“祖父慧眼如炬,想必不需要孙子说,您也能察觉出来最近府里的动向。若孙子不走,只怕真要骨肉相残了。我无意于世子之位,不如早早的离开许家,表明态度,也好让五哥安心,也免得长辈们伤心。”
老侯爷不说话了,他狠狠的盯着许七,嗤笑道:“你倒是想得开,可惜没有许家的风骨,贪生怕死,懦弱逃避,也的确不堪世子之位。”
许七跪的笔直,道:“孙子自知才具有限,是以从不报此痴心妄想。”
他的说辞倒是挺恳切的,可老侯爷怎么会信?他嗤笑道:“你既然决定放弃世子之位,人各有志,我也不强求,可你要想以此换取什么,趁早说,否则别怪老头子不讲情面。”
许七也不上当,只道:“您也说了,孙子怎么说也是许家儿孙,报效国家,征战杀场,是许家子孙的责任和义务,何敢以此做要挟,谈什么条件?若非要让孙子说,孙子只求活的坦荡、干净,问心无愧而已。”
老侯爷想起从前的往事,不由的在心底叹了口气,道:“你去边关,我没意见,这事我可以亲自去和皇上求,哪怕位置不高,想来你早有准备,也不至于就心存怨念。可你现在还未娶妻成家,你娘、你祖母怎会轻易放你走?”
许七道:“孙子呆名在外,没有哪家姑娘心甘情愿的嫁,还是等孙子能囫囵着从边关回来再说吧。”
第127章、推诿
送上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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