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晴雨
看着杜嫂子高兴，杜霜醉也不免跟着受了感染，眉眼弯弯，绽出一抹甜美的微笑。
只是这笑里还是有那么一点酸楚。
不管怎么说，人生还是有盼头的好。
杜霜醉把晴雨抄录的册子推到杜嫂子跟前道：“以后这院子就交给你打理把持了，人名都在这上头，你怎么管我不会过问，但若出了闪失，我唯你是问……”
杜嫂子收敛了激动的情绪，将册子接过来道：“是。”
杜霜醉又道：“这册子里头只是人名，你平时要多注意，摸清她们都是什么禀性，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就都记到上头，每个月给我过目一次……”
杜嫂子一一应了，道：“姑娘只管放心。”
杜霜醉抿了口茶，点点头，道：“还有一件事，我身边四个陪嫁丫鬟，不算去了的晴露，晴雨、晴珠已经给了三爷，现下只剩一个晴雨，人手不足，一时也难补上，你瞧着若是有好的，替我留意些，或是索性就从外边采买些年纪小、身家清白的来……”
杜嫂子不禁有些瞠目结舌：“这，这……姑娘，三爷这也太……”大家公子更应该注重脸面，就是小门小户，也不兴才新婚就一个两个往屋里填置人的。她皱眉眉头提醒道：“三爷身边原有人服侍，就算他挑中了姑娘身边的陪嫁，按例也该如数补足……”
杜霜醉倒笑了，放下茶碗道：“你说的固然没错，三爷确实如数把纤云、巧月给了我，可你觉得，能支使得动这二位姑娘么？”
杜嫂子又不傻，早瞧出这纤云、巧月不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再加上杜霜醉这颇有意味的“姑娘”，更加坐实了心中猜想，不由得更是气愤：“楼家欺人太甚，姑娘你……”
杜霜醉无所谓的笑笑道：“这倒也罢了，多一个是多，多两个还是多……你也不必替我委屈，还是那句话，路是人自己走的。”
杜嫂子嗯了一声，道：“奴婢明白。”杜霜醉显然是胸有成竹了的，杜嫂子也就不再作杞人忧天之态，横竖杜霜醉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
杜嫂子思忖着道：“奴婢的两个小姑子今年恰恰十三岁了，若是姑娘不嫌她们粗笨，倒也还可以滥竽充数。或者就如姑娘所说，奴婢慢慢的察访，总能寻到顺心如意的人。”
她说这话时有点忐忑，生怕杜霜醉以为她稍微得势就敢任人唯亲，因此并不敢十分推荐。杜霜醉却道：“改日你叫你的两个小姑子过来我看看，若是好，自然是家里来的用着更放心些。”
杜嫂子不免有点讪讪然的道：“姑娘仁慈，奴婢倒成了那等贪婪小人，真叫奴婢无地自容了。奴婢就是这么一说，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杜霜醉拦住她道：“我不是粗蠢蛮愚之人，听不得一点坏话，更不会听几句好话就头脑发热，不知道自己是谁。你是对事不对人，我能明白，你若有好的，只管推荐，一人计长，二人计短，凡事咱们两个商量着来，总比我一个人强。”
杜嫂子连连点头，对杜霜醉给予的最大信任激动不已，道：“不是奴婢夸口，奴婢这两个小姑子实在是心灵手巧之人，杜萱不爱说话，可为人最是稳重，心思又细腻，擅长刺绣女红，描花样子是一绝，就是没有个好师傅指点，可她绣的鱼鸟花虫活灵活现，和真的一样。杜鹃则正相反，是个爱说话的，不管是谁，都能搭讪几句……”
杜霜醉颔首。若真如杜嫂子所说，杜萱和杜鹃倒果然可用。她凝眸望向杜嫂子，道：“丑话说在前头，现下这平潮居什么样，你自己也能看个大概，到我身边的人，可是要做实事的，而不是来给主子暖床的……”
楼春平永远不会嫌他身边的女人少，今天有了晴雪、晴珠，可终究有腻了的那一天，难免不会把眼神转到别的女子身上。
自己不肯给是一回事，但最关键的是本人不能有不该有的心思。
杜嫂子脸色微红，道：“是，奴婢一定会提前跟她们说明白，若是她们有不该有的心思，奴婢绝不往姑娘身边带……”
杜霜醉没意见了。
杜嫂子出去，唤了晴雨进来，她自动自发的候在门口把风。
晴雨垂首进来，低低的叫了一声“奶奶”。
杜霜醉一时没应，只瞧着晴雨发呆。晴雨是这四个丫鬟里容貌、身段都最上乘的，上一世也是楼春平最先看中的。晴雨虽性子温柔，可并非没有主见，对于做妾，她是万般不愿，可架不住楼春平耽耽以视，最终成了狼口里的一块肉。
杜霜醉那会儿万般无耐，可到最后也只能顺水推舟，给晴雨开了脸做了楼春平的通房。晴雨不敢撒泼，只得忍泪吞声的应了，过后与杜霜醉到底生疏了许多。尽管她不争宠，可她也从来没有主动亲近、帮助过杜霜醉。
杜霜醉明白，在晴雨这件事上，她是为虎作伥，不仅没帮晴雨，反倒是推波助澜，毁了她对生活的欺许和希望，彻底寒了晴雨的心。
这一世么……杜霜醉想要先问个明白。
杜霜醉看定晴雨，开门见山的问道：“今天的事，你都看见了，有何感想？”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晴雨只要不是木头，自然不可能没有一点想法。她抬眼，小心的瞥了一眼杜霜醉，小声道：“回奶奶，奴婢……”
杜霜醉沉静的望着她，眼神轻浅如泓溪，让晴雨得到了一点温暖和力量，她重重的在心底呼了口气，大胆的道：“奴婢觉得，晴露是罪有余辜，原也怨不得奶奶狠心。只是，奴婢觉得她到底还是有些冤枉。她未必真有攀附三爷之心……”
晴雨不敢直说是三爷用强。
谁让奴才命贱呢。那就是主子的玩物，三爷、三奶奶怎么对待她们都是理所应当的，谁这她们是否难做人难做事？
晴雨和晴露在一起多少年了，她落个这样的下场，晴雨没法儿不兔死狐悲，唇亡齿寒。可她人微言轻，又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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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认可
杜霜醉觉得心口很涩，很苦。
她不能否认晴雨说的不对，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晴雨的这种谨小慎微，可是站在自己这个位置，经历过了这样的事情，谁又能理解她？谁能告诉她，不这么做，她还能怎么做？
怀柔的手段？用真心真诚来感化？
她时间不够，她也没那个心力了，对于那些早晚都要背叛她的人，她做不来圣母，等到什么都做到了，仁至义尽了，之后再被她们猛咬一口，再奄奄一息？
不值当。
她绝对不会再拿自己的厄运做为代价，去挽回这些不值得挽回人的心。
包括晴雨也一样，如果她不能为自己所用，杜霜醉一样会毫不犹豫的把她打发出去。
杜霜醉瞥一眼小心翼翼的晴雨，脸上露出了坚决的不容置疑的神情，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可也只对了一半。若晴露果然不愿，就不该一味顺着三爷，哪怕是抽空来知会我一声，我定然先问过她的意思，愿与不愿，自会给她个结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硬生生直接把巴掌甩在我的脸上。”
不是因为她手段狠辣，就一切都是她的错。
晴雨垂头，喃喃的道：“奶奶说的是，若是奴婢，便宁可一头撞死也绝不做这等辱没之事。”
杜霜醉呵一声，道：“如果是你，你不会这么做……呵。”
人心易变，谁能保得准呢？
杜霜醉觉得自己还是那样天真幼稚。
她对杜嫂子放心，是因为杜嫂子没有勾引楼春平的资本，与她是否贪心没关系。人都有这样那样的欲望，从来就没有满足的时候，得了这个还想要那个，得了小的想要大的，得了圆的想要方的，她杜霜醉究竟能有多大本事，可以填满所有人的欲壑？
她忽然就不想再试探晴雨了。
因为事情没发生时，保证都是那么轻易和容易，一旦事情发生，人们可就未必坚持初衷和本心，并且拼死坚持到底了。
她何德何能，又能给晴雨什么承诺，从而让她死心踏地的跟着自己？
晴雨咬了咬唇，忽然跪下去，脸上露出十分决然的神情来道：“奶奶，奴婢不是随口敷衍，奴婢说的是真的，奴婢……奴婢求奶奶，给奴婢一条明路。奴婢宁可随奶奶指给谁，可奴婢绝对不会肖想三爷。”
杜霜醉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的道：“起来吧，你的心思我明白。”她对这种虚伪的承诺不感兴趣了。
晴雨不知道杜霜醉何以变的这么懒洋洋的了，不像刚才那样凌厉。是不相信她的话？不相信她的决心？
想到这，她不禁暗暗有些后悔，晴露都已经成了过去了，自己还在奶奶跟前多嘴唠叨做什么。三奶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把晴露弄回来的，这下倒好，又把自己赔进去了，万一三奶奶不替自己做主，将来被三爷瞧中，自己可怎么好？
晴雨不肯起来，一把抱住了杜霜醉的腿，泣道：“三奶奶，奴婢发誓，此生只任奶奶一人驱使，忠心义胆，肝脑涂地，绝不敢背叛三奶奶，若违此誓，便叫奴婢天打雷轰，不得好死。”
杜霜醉叹了口气，拉晴雨起来道：“我不过是白问问，也算是小人之心，试探试探你的心意罢了。毕竟你们四个都是一样的，我待你们没有差别，你若愿意，我自然不会拦着，寻了机会跟三爷提一声儿，免得到时候你私下里说我厚此薄彼，单单落了你，况且你的容貌更胜一筹……”
晴雨摇头，恳切的道：“奶奶明鉴，奴婢断断没有这等痴心妄想，不论谁服侍了三爷，奴婢只求跟着奶奶，绝无怨言。”
杜霜醉点头道：“你既如此说，我便心中有数了，将来你何去何从，我自会替你谋划，绝不辜负你就是。”
晴雨这才露了一点解脱的笑意，道：“奴婢谢三奶奶。”
杜霜醉叫晴雨起来，在对面的小杌子坐了，感叹道：“我心里很苦……”她只说了半句，就顿住了，眉眼之间绽出一点凄凉之意，看的晴雨眼睛一红，低声道：“奴婢晓得。”
杜霜醉呵了一声，道：“偏又无处可诉。幸好还有一个你……”
这便是对晴雨最大的认可了。
杜霜醉带了四个陪嫁丫鬟，不到两天时间就走的走，送给三爷的送人，如今只剩下了一个晴雨，有话可不只能对她说，有事也只能和她一起商量？
晴雨忙站起身道：“三奶奶，奴婢斗胆，您好歹忍着些，等日后生下哥儿，在这府里站稳脚跟，您这日子就有盼头了。”
杜霜醉原本伤感着呢，听晴雨这样幼稚的话不由的笑出来，道：“你呀你呀，可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楼春平不是自己的良人，楼家也不是自己能依靠的家，早晚有一天她和他们得反目成仇，怎么会还想着在这楼府里站稳脚跟？怎么还会想着再替他楼春平生儿育女？
可这样的话又没法同晴雨说。
她本就是个柔软懦弱的性子，一辈子除了逆来顺受，任人拿捏，再无别的本事。难道还能指望着她会幡然醒悟，说出劝自己和离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她没指望着晴雨和自己并肩，做自己的左膀右臂，她只盼着身边多个可以信任的耳目就知足了，只要晴雨不给自己下绊子不拖自己后腿，杜霜醉于愿足矣。
晴雨不禁有些脸红。
她自己还没嫁人呢，便说生个小少爷这样的话，着实有些不自在，又被杜霜醉这般嘲笑，更是有几分无地自容，喃喃道：“奴婢确实不懂，可这古往今来，甭管是哪朝哪代，哪家哪户，女人不都是这么过的么？”
嫁了人，这一辈子的命就注定了，不管遇到的是个什么样品性的相公，如果他靠得住，那是几世前修来的福分，可如果他靠不住，时光不能倒流，可不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儿女身上？
杜霜醉笑道：“你说的很是，不管将来如何，日子总要往下过。叫你来便是想叫你和杜嫂子一内一外，帮我把这个院子操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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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委屈
楼春平嘴上说的好听，叫杜霜醉只管忙，可等的实在无聊，便打发人：“去问问你家奶奶，可曾好了不曾？”
他饿的难受，什么时候这么亏待过自己？因为饿，他灯下看美人都有些虚弱无力。
晴雪应声而去，到了前厅门口，见杜嫂子门神一样的杵在门口，脚步就是一慢。她知道这是杜霜醉在屋里和人说话呢。
可杜霜醉这样郑重其事，到底是多重要的话？又是多重要的人？先前三奶奶可一直很倚重自己的，可现在……
这种忽然被甩开抛在一旁的滋味有点酸有点麻还有点疼。晴雪就像被打翻了瓶瓶罐罐，一时心头是百种滋味杂揉。
她堆起笑，还没等上前呢，杜嫂子已经下了台阶，特特的大声道：“晴雪姑娘来了？”意在知会屋里人。
晴雪脸上的笑就是一僵，因此只简短的“嗯”了一声。
杜嫂子算什么东西？自己和三奶奶亲近那会儿，别说是这样的小厅，就是奶奶的寝室，自己还不是想进就进？
可三奶奶不知怎么就和自己疏远了，反倒和杜嫂子这个粗蠢的女人亲近起来，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晴雪怎么思，杜嫂子不管，她上前拉住晴雪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含笑道：“还没给姑娘道喜呢，大喜啊。早先就瞧着晴雪姑娘不是寻常人，冰雪聪明，又心思灵巧，如今果然应验了，以后跟着三爷前程似锦，可别忘了提携咱们这些旧人……”
晴雪不禁有点小得意。那倒是，她自恃容貌上乘，心气一直就高，从来就没甘心只当个丫鬟。
她杜嫂子再得势，也就这么几年，杜霜醉又不是当家奶奶，便是杜嫂子成了外院的管事妈妈又如何？在这府里还是得看碟下菜，低声下气，四处陪笑脸。
自己则不一样，跟了三爷，将来便是半个主子，杜嫂子见自己那是要端端正正的行礼，恭恭敬敬叫一声“姨奶奶”的，便是老爷、太太、大爷、大奶奶、二爷、二奶奶也不敢小觑自己，想要搓愣自己，也得先琢磨琢磨。
晴雪便傲然的一笑道：“杜嫂子竟会打趣人，八字还没一撇呢。”
杜嫂子在心里啐了一口道：“八字没一撇，这等姨奶奶的架势是打哪儿来的？只怕早盼着有这一天呢吧。人就怕自甘下贱，她非要顺着下坡出溜，别人也拉不回来，还是顺她去吧。”
晴雪将自己柔嫩的手从杜嫂子粗糙的手心里抽回来，问道：“奶奶在呢？”说着也不等杜嫂子回话就要往厅里走。
杜嫂子一把扯住晴雪的手腕，陪笑道：“晴雪姑娘，奶奶在厅里说话呢，你若有要紧的事，容奴婢先进去通禀一声儿。”
晴雪的小脸呱嗒就落了下来，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杜嫂子道：“杜嫂子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了？我打小就在姑娘身边服侍，什么时候要见姑娘，还轮不着嫂子说了算吧？”
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自己动手动脚？这是自己好性儿，但凡烈性一点的，早一耳括子扇过去了。
杜嫂子遮掩起心里对晴雪的不屑，也收了笑，一本正经的道：“晴雪姑娘也说是打小就跟着奶奶的，更应该懂得此一时彼一时，您那会儿什么身份？这会儿什么身份？若是让奶奶知道奴婢让你自己掀帘子时去，这不是打奴婢的嘴吗？”
话里话外都透着对晴雪的尊敬。
但凡她是个有脸的，就应该知道，现在她不再单纯的是奶奶身边的陪嫁大丫鬟，她想亲近奶奶，也得奶奶愿意亲近她才成。
可刚才奶奶吩咐的清清楚楚明明白，这院子可是全都交到自己手里了，若出点差池，便是办事不力，她也没脸再待下去。
晴雪冷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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