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只有杜霜醉无事一身轻,也就只有她一个人在大太阳底下干巴巴的晒着。
晴暖和晴雨两人没那么缺心眼,只站了一天,看秦氏、郑氏各施手段极力避开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两人面面相觑,心里就老大不得劲,替杜霜醉报冤。
杜霜醉却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当然,她也不会傻到和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就是了,叫晴雨躲到长廊里替她打探着楼夫人院里的动静,自己则在院外漫步,用她私下里的话说:权当是饭后消食了。
不提饭也还罢了,一提这饭,晴暖和晴雨又都是一肚子的气。
楼家人口不多,统共就一个大厨房,一来为了节俭,二来不厚此薄彼,每个院里,不论是谁,所用的汤汤水水都是从大厨房里炒、熬、煎、炖出来,然后再送到各院里的。
当然,谁胃口不好,或是谁兴致好,突然想换个口味,不是不行,那就各自拿了银钱提前到厨房和厨娘打好招呼,请托厨娘买了菜炒好了再单独送过去。
可整个府里,除了楼老爷有这份特权,还没有谁敢明目张胆的私自拿银钱贴补自己的胃。杜霜醉是新媳妇,就更不敢标新立异了。从前楼春平和她一同用早饭,那些饭菜除了冷些还能入口,最近楼春平明显和杜霜醉日渐日远,这些饭菜也就一天不如一天。
这两天尤其的糟,不是粥太稀了,就是馒头没发起来,菜就更别说了,颜色不堪,还有隐隐的酸味,显然是隔夜剩下的。
晴暖但凡蹙眉问一句:“这饭菜敢不是端错了吧?”
厨房里送菜的媳妇便一撇嘴,没好气的道:“错不了,一份一份,都是厨房的张大娘亲自分派出来的,便是端到老爷、太太屋里的,和三奶奶的都是一般无二,姑娘要是不满意,您就亲自和太太抱怨去,可别为难我一个奴才。”
当着和尚不骂贼秃,这话就难听了,谁又不是奴才呢?晴暖只得忍气吞声,还要陪出笑脸来,不软不硬的刺一句:“若果然大家吃的都是一样,我们奶奶自然没有微词。”
这媳妇也不接腔,拎着食盒扭身自走了。直把个晴暖气的两肋生疼,晴雨也气的眼圈泛红,看着这无法下咽的饭菜束手无策。
杜霜醉勉强喝了口粥,咬了半个小馒头就算完事。
晴萱、晴鹃、杜嫂子等人私底下出主意,众人你一句我一句,都没个最后决断,到最后也都落到“大不了在这院里私设个小炉子,由杜嫂子采买些鲜蔬生菜,自己升火也罢”这上头,但到底这院子里不只杜霜醉一个,还有如霞、晴珠、晴雪等人呢,若纷纷效仿,这家里可就更有闹的了。
第094章、为难
等到杜霜醉又是一头微汗,顶着大太阳转回来,晴雨失望的摇摇头,示意楼夫人还是没什么表示,满是对杜霜醉的同情。
杜霜醉倒笑了,拿起帕子自己拭了拭汗,笑着朝晴暖道:“你也找个凉块地儿歇歇吧,这天确实是一天比一天热了。”
她说着叫晴暖歇着,自己却仍然站到阳光底下,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突的笑道:“明儿势必得改改衣裳了,这也太热了些。”
晴雨替换了晴暖,近身服侍着杜霜醉,不由好奇的问:“怎么改?奴婢瞧着应该换身再凉快些的衣裳才是。”
杜霜醉摇摇头:“这衣裳的料子已经够绡薄的了,还怎么换?咱们又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哪能花钱如流水一样?晴雨,晴萱不是女红最好么?你们回去商量商量,看这么改行不行?”
晴雨瞪直了眼睛,呆呆的道:“奶奶,这,这样不好吧?”
杜霜醉拂了下鬓边的碎发,轻浅的抱怨着道:“天太热了嘛。”
“可,这……”晴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晴暖气喘匀了,热汗也落下去了,便也走过来问:“奶奶要怎么改?”
晴雨一指自己的肘弯处:“奶奶要把袖子截了。”
晴暖也是一愣:“啊?”难怪晴雨吃惊,虽说本朝风气还算开化,但也远远没到盛夏之时,女子便可露出小半截手臂的地步。若在奶奶自己房里倒还罢了,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虽说外男轻易不能踏足,可万一碰上了老爷、大爷、二爷呢?
便是没有万一,遇不着他们几个,就是大奶奶、二奶奶和底下的奴婢们瞧了也不像样啊。
尤其太太,生就着一双挑剔的利眼,原本就对准了三奶奶,有这么个把柄,她还不得把三奶奶活吞了?
晴暖没等劝谏。就见晴雨抬起秀足,又拿手一比小腿:“奶奶说要把裙子也改一改,换成纱裤,到这儿……”
晴暖也愕然的呆住。
杜霜醉忍不住笑道:“不过是变变样式,你们两个至于和天塌地陷了一般吗?”
晴雨苦笑道:“奶奶,不是奴婢多嘴,现下本就是多事之秋,您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暂且忍忍,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在您自己房里。您想怎么改还不是您自己说了算?”
晴暖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可是看一眼杜霜醉虽是笑着。眼底却没多少欢欣,多少也明白她的心思。太太成心要给三奶奶添堵,她也就不卑不亢的回击一番,不过是给楼夫人添回恶心罢了。
晴暖是真的心疼杜霜醉。
杜夫人临走前。特意拉着她的手好生嘱咐了许多遍,她算是把杜霜醉彻底的放到了心坎上。此时见杜霜醉如此说,也就蹙眉思忖了一瞬,突的笑道:“奴婢听说市面上新出了一种轻纱,又薄又轻,花色繁复,披在衣裳外又精致又凉快,最难得的是不透不露。依奴婢想,不若就按奶奶的意思改了衣裳。回头外面罩上这层轻纱也就是了。”
杜霜醉赞赏的颔首,朝着晴暖笑道:“我就说么,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这不就成了。”
晴暖却并不敢居功,只淡淡的道:“奴婢也不过是顺着奶奶的想法顺势而为罢了。”
杜霜醉朝她一笑。并没多说。晴雨的神色却略微有些黯淡,她怅然若失的低了头,眸中闪过一抹失落。
其实最初杜霜醉确实有意要提拔她成为贴身大丫头的。
可晴雨知道自己的性子过于软懦。遇到事情,她惯于逃避,最先想到的不是该怎么解决,而是惊恐张惶,顾忌旁人怎么看,旁人怎么说道,更忌惮杜霜醉会受到什么惩罚,她自己又会得到什么下场……
有了顾忌,难免束手束脚,脑子也就僵化了。她纵然是出于好心,可开口就是劝杜霜醉一忍再忍,提出的建议毫无建设性,压根不能令杜霜醉满意。
可晴暖就不同。她稳重、成熟,遇事不慌不乱,又一心为着杜霜醉。哪怕遇到再烦难的事,她也会率先站到杜霜醉的立场去考虑,务必要她舒适、开心、满意。
兼且晴暖脑子又灵活,想出来的法子自然多是揣度着杜霜醉的心思来,更难得的是两不得罪。
杜霜醉并没有对晴雨表示过不满和不悦。
可和晴暖比,晴雨相形见绌是不争的事实。尽管晴暖并非有意要踩踏她,但无形之中办事老道的她,与晴雨站在一处,高下之分立现。自然而然的,晴雨与杜霜醉更为亲近,杜霜醉虽然尽量一视同仁,遇事和她们商量,但晴雨还是觉出来杜霜醉对晴暖更为倚重。
杜霜醉虽无苛责之语,可晴雨已经先自厌自弃起来。每每她出言相劝,杜霜醉不肯纳谏,她就觉得自己和杜霜醉的距离又远了几分。长此以往,晴雨越发尴尬难堪,她一开口就是要杜霜醉忍让,忍让,忍让,连她自己都嫌弃自己。
尽管明知道自己处处不及晴暖,被三奶奶冷落亦是技不如人,怨无可怨,可这种被冷落的滋味还是疼痛难忍。
杜霜醉似乎并没注意到晴雨的失落,因为楼夫人终于大发慈悲,让她进去。
屋里清凉,和外面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杜霜醉中规中矩,一丝不苟的上前行礼。楼夫人还是那样轻慢,每句话都打着机锋,毫不掩饰她的刻薄。
杜霜醉只当没听见。
可她心里却在想,这样的罪,她不能再重新受一回。从前只想着自己太疼了,疼的狠了,便不惜用一切激烈的手段来逼得楼家和自己同归于尽,可是日子一天一天的往下过,她也越发明白,报仇不是一朝一夕的。尤其是现在爹娘得以保全,杜家暂时渡过了危险期,杜霜醉就不那么想冒险了。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愿意父母健在,自己却已经魂归九泉。
从楼夫人那儿回来,晴暖忙叫人打水,替杜霜醉换衣裳,又叫人端上早就泡好的菊花茶,生怕她受了暑气。
晴雨因为心情不好,说话便不似往日那般顾忌,一边替杜霜醉打扇,一边道:“就说奶奶受了暑气也好,免得太太明天又接着搓磨奶奶。”
晴暖手一顿,突的笑道:“装病?这倒是好。”
晴雨倒是一愣,后知后觉自己有点出格,远远不似往日那个软懦的形象。看晴暖时,见她朝自己挤眉弄眼,不由的也笑了。
杜霜醉用巾子拭了头上的汗,放下帕子,笑道:“好倒是好,就是手段太过粗疏直白了些。”
晴雨和晴暖的脸都是一垮。
杜霜醉却又续道:“不过正符合我的行事风格,不是吗?”
晴雨和晴暖一愣,再度看向杜霜醉,不由得主仆三个笑成一团。
午饭仍然难以下咽,晴暖等人无法,挑挑拣拣,将能入口但味道不好又勉强加工了加工,这才勉为其难的端上来。
杜霜醉看晴暖几个愁眉苦脸,不由的失笑道:“这是怎么了?一个一个都愁眉苦脸的。”
晴暖道:“奶奶,这饭菜是越发的难以下咽了,您这每天都吃不好,身体哪儿受得了?要不,咱们自己在院子里支个小灶算了。”
杜霜醉摆手道:“没这个道理,如今阖府里吃的都是一样的饭,没的别人都不抱怨,偏我挑剔就吃不下去。”她故意把“一样”二字咬的极重。
晴暖不禁叹气道:“这一样不一样,还不是她们说了算?”
杜霜醉笑笑道:“受制于人,可不就得处处掣肘么。”
“那怎么办?”
杜霜醉无所谓的道:“还能怎么办?整个府里我管不着,可这平潮居我还能管吧。”
杜霜醉振作起精神,吩咐晴暖:“把饭菜平均分成两份,分别送到东院,给晴珠和晴雪送去,就说是我今儿赏的,务必亲眼看她们吃完了再回来。”
晴暖和晴雨纷纷应承着去了,没一会儿回来复命,各个脸上忍笑不及。晴雨忍不住道:“如霞一看这些饭菜,脸都绿了,口中嘀嘀咕咕,只说这哪儿是给人吃的,馊了就该倒掉,可听说是太太赏下来的,不敢唠叨了,只推辞自己吃饱了不肯用。晴珠倒还沉得住气,再三向奶奶致谢,还要亲自过来给奶奶磕头。奴婢只说这倒不必,横竖是太太的心意,奶奶不过是顺水人情罢了,要谢,只该去谢太太。”
杜霜醉问:“晴珠吃了没有?”
“吃了两口,便推说心里火烧火燎,只想吐,便放下筷子冲出去了。”
杜霜醉嗯一声,并不追究,横竖她就是为了恶心人。
晴暖也笑道:“晴雪也是百般推赖,不肯用,奴婢也没什么好话,阖府都是一样的饭菜,谁也不比谁高贵多少,凭什么奶奶吃得,她们就吃不得?她不像晴珠有护身符,捏着鼻子硬生生吃了半碗……”
杜霜醉呵呵一笑道:“算她们识时务,既然她们这么喜欢,那晚上接着送。若是三爷回来,记得提醒我一声儿……不能厚此薄彼,把三爷落下了。”
第095章、迁怒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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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霜醉想的好,不过她可逮不住楼春平。一连几天,楼春平都在外有应酬。等他回来,早就醉意薰人了,她特意为他准备的宵夜自然也没能派上用场。
杜霜醉也明白,自己这些都是雕虫小技。楼夫人对付她使的是得心应手,那是因为她是女人,平时无事,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只能在这一亩三分地里仰人鼻息的过活。可楼春平不同,他到底是个男人家,腿长在他自己身上,想去哪儿去哪儿,只要瞒着楼家两口,他就是个绝对的自由人。
妥协是必须的,可还要看在哪方面妥协。杜霜醉想了想,打发晴雨去找楼醍,以叙家常为由,啦呱了半天。
晴雨不负所望,回来后将楼春平的行踪一交待,杜霜醉弯弯的眉眼就深邃起来。
这天楼春平又在外盘桓了一天,回到家时颇有几分醉意,可他兴致正高,进了府下了马,将缰绳甩给小厮,不急着回平潮居,反倒问过小厮:“老爷在哪儿?”
听说楼仕标在小书房,楼春平二话不说,迈着大步,虎虎生风就去了楼仕标的小书房。
楼仕标最近是满腹心事,听着小厮才报了一声“三爷来了”,楼春平已经进了门。他从桌案后头抬眼望过来,人还没到跟前,先闻见了一身酒味和脂粉香气,楼仕标就是眉头一皱,不等楼春平行毕礼,便当头斥道:“你又去哪儿胡混了?”
这个小儿子,都是夫人惯的,文不成,武不就,既不想着为官出仕,也不像二郎私下里琢磨着经商,整天风花雪月。醉生梦死,活脱脱就是一个纨绔子弟。
说他不听,可总这么由着他胡闹,将来怎么办?这媳妇也娶进门了,指望着他能收收心,可倒好,整天不着家,也不知道他交往的那些狐朋狗友们都靠不靠谱。
楼春平正兴致高昂呢,被楼仕标当头喝问,就有点委屈。不由的扁嘴辩解道:“爹。儿子没胡混。是和朋友们去城外的酒肆略喝了几杯而已。”
还略喝了几杯而已,就他这一身的酒味,糊弄谁呢?说是去城外喝酒,只怕不定是哪个私寮暗娼之家。不然怎么这么一身粗制滥造的香粉味?这一帮人,整天就想着哪有好玩的,哪管都是些什么人家,不管脏的乱的丑的,只要能满足他们的猎奇心理。楼仕票气不打一处来:“就你那些狐朋狗友,有什么可值得夸耀的。不是我说你,从前你年纪小,行事荒唐,可现在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整天昏昏噩噩的。一点诚俯都没有?”
楼春平气道:“怎么儿子交的就是狐朋狗友了?您不是总说要儿子多在外走动,多交些朋友,这样机会才多吗?是,从前儿子荒唐,都是些酒肉朋友。可那时候儿子小啊,一时贪玩也是有的……儿子也不是不想上进,可不是一直没机会吗?现在机会来了……”
楼仕标没心情听楼春平在这狡辩,他不耐烦的制止了楼春平,道:“你这么晚回来,看过你母亲没有?晨昏定省,起码的孝道得尽,你就算再没出息,当爹娘的认了,可你母亲最疼你,你一天到晚的不着家,她心里得多惦记……”
楼春平一肚子的委屈无处可诉,只得垂头耷脑的道:“还不曾,马上就去。”
楼仕标挥手:“那就赶紧的吧,她见不着你的面,一夜都睡不好。”她睡不好,免不了要拿自己的心肝撒气。楼仕标心绪烦躁,只想一个人静静,越早打发了楼春平越好:“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爹——”楼春平还要争取:“儿子这两天结识了林三爷,他……”
楼仕标眉头一皱,问:“哪个林三爷?”京城之大,什么人都有,但凡家里有点小钱有点小势,都打扮的溜光水滑,出门就前呼后拥,张口闭口就自称是“爷”。这又哪儿冒出来的林三爷?
楼春平忙接话道:“就是信南候家的三公子林暮阳。”
楼仕标不等楼春平说完,戾色顿生,猛的一耳光扇过去,斥骂道:“孽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就说不该放你出去胡混,你是非得等着给楼家招祸才肯善罢干休不是?”
他这一巴掌甩的力气有点大,楼春平又猝不及防,一时竟没顾得上躲,只觉得左耳嗡嗡作响,左颊生痛,一时竟听不清楼仕标在说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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