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那是什么从家?平素都端着架子,板着一张脸,不说话都能听见她们鼻子里哼出的冷气。得罪了她们,人家明面上当然不会说什么,可背后下绊子找寻不是,简直易如翻掌。当然不会找杜氏的麻烦,可首当其冲的是老爷啊。
楼夫人冷哼一声,对杜霜醉道:“平时我都不愿意多说你,就怕管的多了。你束手束脚,缩头缩脑,更不敢出门见客,可你倒好,我不说,你索性就撒了欢的惹祸。世子夫人肯纡尊降贵的请你赴宴,那是多大的荣耀,你竟然敢托辞不去?那是明晃晃的打许家的脸啊,这不是替楼家,替你公爹招祸呢吗?还有。三郎宴客。你怎么好抛头露面的去找他?男人在外是干大事业的人。你就该贤良淑德,好生管束后院之事,你可倒好,生怕丢人现眼外人不知道是吗?既是亲家老爷身体微恙。你想回家,这是为人子女的孝顺,我岂会不许你回?你何必撺掇三郎来说,你反倒躲在他的身后?岂不知妻贤夫祸少,像你这等不贤妇人,三郎万一有些不是,可不都是你教唆之罪……”
杜霜醉抬脸要说话,楼夫人断喝一声:“念你初犯,我也不拿家法处置。从今日起,罚你禁足一月,回你的院子好生闭门思过去吧。”
这个惩罚对于杜霜醉来说,不算是轻的。新媳妇才过门,就算有什么不是。也没有像楼夫人这样打脸的。
可比这不堪的事她都做得出来,区区一个禁足,杜霜醉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到这会儿,她索性也不辩驳了,行了礼自退回平潮居。
禁足就禁足,横竖平时她也没去处,这样反倒断了楼家总是催促她和许家行动的脚步。当然,这样她回娘家也就不方便了。
杜霜醉虽说禁足了,可阻止不了底下人和楼府的人互通有无,偶尔晴暖会把消息传递过来。最让杜霜醉吃惊的便是近日京中流传着一段风流佳话:穆家和许家又要结成儿女亲家了。
人们茶余饭后,十分的津津乐道这一桩风流韵事。
若只是寻常人家,只怕也没这么大反响,可就因为这两家虽是门当户对,亲上加亲,可男的是个傻子,就让整场联姻变的最具戏剧性可鉴赏性可评判性,最大的还是可看热闹性。
就连工部侍郎杜中玉接二连三上奏折,以身体有疾为由“乞骸骨”都不怎么掀起一星半点的涟漪。
许家七呆子要成亲了,对方便是许世子的妻妹,穆家最小的嫡女穆怡。而且据说还是她主动向许七示爱,由世子夫人穆氏亲自做媒促成的这段“金玉良缘”。
杜霜醉听到这消息,她的心算是彻底落了地,还夹带着一丝庆幸:总算许七有了着落,以后再不会歪缠她了。
豪门大户里隐密之事颇多,谁心里都有一把剥的噼哩啪啦响的算盘,心也灵,眼也明,算计的通透着呢。女眷们聚在一处,面上带笑,谈吐雅致,可其实私下里什么话都传。
她们见到穆夫人、许夫人,会笑着说一声“恭喜”,转过身就掩嘴失笑,都知道这位穆家小姐“主动示爱”大有文章。虽说许家、穆家瞒的死紧,可终究有些风声传出来,众人在胡乱猜疑,关于穆怡的名声就越发喧嚣尘上,众夫人们面露不屑之情,更是勒令自己的女儿、媳妇们,一定要与许家的女眷、穆家的女眷保持着绝对的距离。好像离的近了,就会被传染了“傻气、呆气”一般。
许夫人倒是无可无不可,还是那般的沉稳,即使众人投过来一副“你家可是占了大便宜”的眼神,她也能含笑自若。
面对众人打着“关心”的名义,实则打探之实,她也四两拨千斤,只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便打发了。众人问起佳期,许夫人也只道:“已经请了钦天监代为卜测良辰吉日,一旦定准,便要操持成亲之事,届时万望赏脸过府喝酒杯喜酒,还请勿要推辞”。
至于穆夫人脸色就有点勉强,不管出席什么场合,要么面上没有一点笑纹,不管谁和她打招呼都只匆匆点头,便生硬的扭过脸,要么就是带着牵强的笑,不论问她什么都含糊的道“不清楚”。
世子夫人穆氏最近抛头露面的机会就更少之又少,听说身体欠佳,正在养病。众人心照不宣,长长的“哦”一声,打趣许夫人:“该不是世子又要添丁进口了吧?”
提到这个,一向端凝沉肃的许夫人脸上不免现出惆怅之色。虽说世子膝下已有一子两女,但穆氏所出只是个姐儿,许家人丁稀薄,自然还是盼着能生出两三个嫡子来。
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许夫人经历过大风大浪,于子嗣上早已看的淡薄,便轻叹一声道:“我也是这么盼着的,可此为天意,人力有限,说不得也只好顺应天命。”
众人立时就又热衷起来:“穆氏的确是个好的,只可惜身量单薄,成亲几年,也只一个姐儿,您就没想着再给五郎身边抬举几个人?”
按说许家情况这般,就是再替许世子纳几房姨娘也无人说什么,许夫人却只是淡淡一笑:“五郎大了,心中自有计量,他们小夫妻又感情甚笃,我这做婆婆的不好讨人嫌,全凭他小夫妻二人做主便好。”
有多心者便不好再多嘴,有那好事者便讲古说今的做比方,比如前朝谁家不只娶妻,还有平妻,夫妻几个倒也相处美满和乐。
还有不嫌聒噪者叹惜道:“七郎原也是个好的,这个年纪,原也该生儿育女了,只是和五郎相比,究竟还是五郎更重要些,从前也不是没有姐妹共侍一夫者,若是穆家二娘子早些说与五郎,岂不两相便宜?”
这是明明白白的替穆怡可惜呢。
七郎再不好,背后诸人说得,只要许夫人听不见,她都可以置之不理,可这明明白白的上赶着往自己跟前凑着讨打的,可就不只讨人厌憎了。
许夫人心下不以为然,眼锋一扫,将那多事的妇人瞥了两眼,并不搭茬,只道:“姻缘天定,月老一早就拴好了红线的,我不多操这个闲心。”
那妇人被说的讪讪的,早红了脸退到一边。谁家没有点事,她自己的丈夫、儿子不贤不孝,却在这说嘴管旁人家闲事,可不是操闲心么?
旁人都还罢了,只楼家竟有罕见的消沉。也不奇怪,毕竟当初楼家是妄图要攀附许家,把楼采凤嫁过去的。
当初楼家自视甚高,以为凭着楼采凤的容貌,怎么一个七奶奶是稳妥妥的,谁想这才没隔几天,果然就有比楼采凤更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嫡出小姐愿意委身嫁与许七呆。
怎么不叫人惆怅?怎么不叫人感慨?怎么不叫人妒恨?明明楼家上赶着送女儿都被许家打了脸,到底不如穆家虽然也是上赶着,可究竟笑到了最后。
楼夫人悻悻的道:“说的好听,还不是穆家不顾门风,做下了那等不要脸的事,无可遮拦了,所以才拿亲事说事。”
她倒不想想,当初楼采凤的事也不怎么光彩,只是不如穆家脸皮更顾,门第更高,所以楼采凤看似没吃亏,其实还是吃了大亏,而穆怡看似吃了大亏,其实还是占了大便宜。
楼采凤私下里是又愧又恨,想着许七那副天人一般的容貌,心里满不是滋味。再一想到穆怡是什么样的人家,自己拿什么和她比?越发自愧。
第091章、表哥
第二更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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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家却一直不得消停。
自打那日穆怡一身酒气的被送回来,她就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只把身边的丫头都撵出去,将自己反锁在屋里,不吃不喝,仰身躺到床上,了无生气。
穆婉并没多说,只说穆怡多喝了几杯,不知怎么就到了许七公子的屋里。等到人发觉时,两人衣衫不整,估计……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即使没发生,上至许夫人,下至许七身边的小丫头,可都看见了。
她欲言又止,面上十分难看,穆夫人辩颜辩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估计是两人早就成就了好事。
许家一直面上淡淡,对此事并不多做置喙,许夫人连面都不曾露,只叫穆婉带话:“若穆家同意,那就索性成全这对小儿女,两家亲上加亲,做成这门亲事。”
如果不同意,那就算了,横竖许七是个傻子,许夫人还怕埋没了人家的好姑娘。
穆家是有苦说不出。
要说是许七祸害了穆怡,有些勉强,毕竟这事儿是出在许七的寝房中。纵然无人看见穆怡是怎么过去的,但也不能就此栽赃是许七把人强抢过去的。
待要问穆怡详情如何,可但凡有人开口提个许字,穆怡就和疯了一样,摔摔打打,手边有什么就扔什么,状若癫狂,谁还敢问?
穆夫人和穆老爷一商量,得了,这事算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了,传出去,许家不过是笑话上再添一笔,但穆家丢不起这个人,索性做成亲事也罢。就这样,顺水推舟。穆家与许家定了亲事。
可终究有些风言风语传出去,许七倒也还好,可关于穆怡的话就十分难听。穆夫人这么多年的骄傲算是栽在了这一桩事上,除非必要的应酬,否则她宁可推掉。
被人明着质问,暗中说道,她还能忍,可好好的一个穆怡水米不尽,几天下来便憔悴不堪。穆夫人无法,请穆婉回来劝说穆怡。怎耐穆怡连门都不开。竟是对这个一直尊崇有加的姐姐都不理不睬起来。
穆夫人连泪都快哭出两缸来了。怎耐穆怡万念俱灰,竟大有求死的模样,她束手无策。穆老爷则只有一句话:“有本事她就当真死给我看,否则就乖乖的在房里绣她自己的嫁衣。择日嫁到许家去。”
林暮阳听说穆怡病了,特地过府探看。穆夫人拉着他的手,垂泪道:“子昭,你表妹她,她这寻死觅活的样子,可叫姑母如何是好?我原本盼着她能嫁个如意郎君,念着她年纪最小,便处处纵容,谁想却纵容出这样大的祸端来。从前只知道她对陈家的将军有意。原想着毕竟男女内外有别,三年五载也见不了几面,她小儿女心思,过两年便好了,谁成想又和许家的七呆子扯上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我自然知道她心里苦。可她只言片语都没有,也不知道她到底受了什么委屈,我这里心急如焚,偏生她那又撬不开嘴,不肯说,这不是要疼杀我么?”
她拉住林暮阳便絮叨个没完没了。
林暮阳也不急,只在一边安静的听着不时的还替个巾子,或是替她倒茶润润喉咙,等穆夫人哭的累了,这才劝慰道:“姑母莫急,您若放心,我去劝劝表妹。”
穆夫人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一把就拽住了林暮阳的手道:“好孩子,不枉姑母疼你场回,你一向和怡儿亲近,又最会哄她,只盼着你能哄的她回心转意,哪怕起来吃一口饭喝一口水呢,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林暮阳安抚好了穆夫人,这才随着穆夫人身边的丫鬟去了穆怡的院子。
大概是因为主子心情不好,底下人做事过于小心翼翼,打从一靠近穆怡的院子,林暮阳就发现院子里气氛过于沉闷肃穆,不仅院子里的人,就是那些素日精致鲜研的花草灌木都无精打彩的。
领他来的丫头大气都不敢出,远远的就站住了脚,小声道:“表少爷,奴婢就领您到这,您自己进去吧,姑娘这几日嫌烦,不管谁来,不是被骂出去就是被打出去……”
林暮阳笑笑,摆手道:“劳烦。”
他丝毫不惧,昂首阔步,很快就到了穆怡的寝房外。他并不急着进屋,只站在窗下,轻叩纱窗,道:“怡妹妹,我来看你了。”
半晌,屋里传出来唏娑的声音,穆怡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出现在林暮阳眼前,尤其那一双眼睛全无往日的神彩,如一泓死水。
林暮阳的眼睛一眯。
他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穆怡却惊恐的退后一步,哑着嗓子道:“别,别过来。”
林暮阳脸色立时变沉,低斥一声道:“开门。”
穆怡瑟缩着,抬眼瞟了一眼林暮阳,摇摇头,道:“表哥,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林暮阳沉着脸道:“你出来,或者我进去。”
穆怡从没见过这样严肃的林暮阳,可不知怎么,他越是脾气乖张暴戾,她越是觉得心里有一个地方温暖熨帖,她知道不管她做了什么,或者说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表哥都不会抛弃她。
想到此,她的泪就不受控制的如泉般喷涌了出来。
林暮阳看的心头火起,大步到了房门处,二话不说,抬腿伸脚,和那门有仇似的狠命踹去。门咣啷咣啷的发出悲吟,震的屋里的穆怡直发抖,她跑出来,打开门,道:“表哥,你别踹了。”
林暮阳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拢进怀里,抚着她的头,道:“怡儿,别怕。”
穆怡偎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她揪着林暮阳的衣衫,哭的不能自已:“表哥,我,我不要嫁进许家,我不要嫁给许七——表哥,你帮帮我!”
林暮阳并不说话,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抚着穆怡的后背,纵容而忍耐的听着她由号啕大哭渐渐转弱。哭的累了,穆怡抽抽咽咽的平静下来。
林暮阳这才轻笑的抚着她被汗湿的长发,略带嫌弃的道:“你这不修边幅的,是想辟谷成仙不成?一股子汗酸味,你到底多长时间不曾梳洗过了?”
没有女孩子不好美爱洁的,可这些日子穆怡心情灰败,哪有心情梳洗,这会儿听林暮阳一说,立时脸涨的通红,她不曾照过镜子,可也能想像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不堪。又羞又窘,又气又恼,穆怡伸手就要推搡林暮阳:“你走开,讨厌死了,我就是脏了,就是丑了,才不要你管。”
话一出口,穆怡自己都怔了,这几天,她一直浑浑噩噩,和个行尸走肉一样,别说动情绪了,就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一个细 微的动作她都提不起兴致,一天到晚,除了蜷缩在床上和自己的枕头、被子做对,她的心里一片空茫。
便是眼泪,也不如刚才在林暮阳怀里流的多。
她不想见爹娘,不想见姐姐,更不想听她们自以为是的良言相劝,她也没想过寻死觅活,她就是觉得生无可恋,死不足惜,但她又不甘心,觉得自己无端被人摆布了十分委屈,可到底该怎么做她又毫无头绪。
在穆怡得知自己衣衫不整,睡在许七床上那一瞬间,她心头冰冷,便知道自己这一生算是彻底毁了。从前陈岚轩对她都无可无不可,现在,她名声尽失,他更不会对她假以辞色。一旦流言传开,只怕他连看自己都觉得肮脏,眼神里定然充斥着厌恶和不屑。
还谈什么以后?还谈什么感情?
穆怡只要一想到陈岚轩可能表露出来的那种眼神,她就心疼如绞,恨不能一刀刀把自己戳成窟窿,再用一把火把自己烧成灰烬,随风轻扬,随水流逝,再不留一点痕迹,也免得遭受这种痛楚。
怎么一见了林暮阳,她才算是活过来了呢?
穆怡怯怯的瞟了一眼林暮阳,他正含笑低头,眼神如暖阳般和煦,虽说口中微词,脸上却没有一点嫌弃,只有温暖。穆怡一咬唇,蓦的涌出泪,扭转了脸,喃喃道:“表哥,你——”
林暮阳牵着穆怡的手腕,让她坐下,拿过梳子来,轻而温柔的替她一下一下的一梳到底,道:“怡儿,我只问你,是不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只要不嫁许家,你都能接受?”
穆怡双肩一颤。她最怕的就是林暮阳和别人一样问起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无法回忆,无法回想,她纵然天真单纯,可她不傻。
事情已经这样,如今早已是满城风雨,真相如何早就不再重要,也因此她更不愿意回想曾经的那份屈辱。
不想林暮阳不曾问前因后果,仍然和从前一样,只问她到底想要如何。一想到他虽然谈笑间云淡风轻,可他答应过她的从来没有食言过,穆怡又不敢点头了。她扭过头盯着林暮阳,心中千肠百转,最后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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