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进了许夫人的卧房,杜霜醉则只是进去打了个照面,行了礼,送上问候,便退了出来。她尽到了本份,这便要和穆氏告辞,穆氏却拉着她的手道:“急什么,难得你出门一趟,我也难得有个说话的伴,且坐坐再走。”
不由分说,按住杜霜醉,叫丫头奉茶摆上点心。
杜霜醉推辞不得,只得捺着性子安坐。穆氏却个闲不住的,不时有丫头来禀事,或是有管事的婆子来换对牌,忙的不可开交。
等到穆氏忙过了一阵,回头看杜霜醉还安然的坐着喝茶,不禁笑道:“是我怠慢了霜醉妹妹,我在这给你赔礼了。”
杜霜醉推辞:“婉姐姐盛情,霜醉心领,本来就是我打扰了婉姐姐,岂可让婉姐姐向我赔礼?”她又再次辞行。
穆氏这回没再阻拦,只道:“也罢,你既坐着不安心,那就下回等我得了闲,专程给霜醉妹妹下贴子请你过府来玩,待我送你出去。”
两人手挽手,出了许夫人的院子,直往二门逶迤而行。
杜霜醉不免暗笑自己草木皆兵,不过能够从许府全身而退,到底还是松了口气。两人边走边说着话,眼瞅着快到了二门,穆氏又被人拖住了,看那小厮焦急的模样,大意是许世子有什么重要的信件落在了书房里,要穆氏即刻取过来。
穆氏打发了小厮。拉着杜霜醉的手道:“世子的书房在那边……”她伸手一指,正在太湖的对面有座三层阁楼:“横竖妹妹也是来这一遭,我和你聊的甚是投缘,一时竟舍不得你走,不如你陪我多绕一段路,也只当我陪你逛了回园子。”
杜霜醉不欲多生事端,可穆氏这么坚持,她再推拒就有点给脸不要脸了,也只拿眼睛示意晴暖,转过头来笑着对穆氏道:“蒙婉姐姐青眼。霜醉受宠若惊。无论如何是要陪婉姐姐走这一趟了。”
沿湖是一圈曲廊。穆氏和杜霜醉一边走,一边指点着沿途的风景,湖光粼粼,清风袭面。倒也惬意。走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阁楼就到了。穆氏亲自拿了钥匙,自去阁楼上拿世子要的东西,杜霜醉则和晴暖、晴萱站在湖边赏鱼。
穆氏身边的大丫鬟翠浓在一边瞧了一会儿,上前劝着杜霜醉:“三奶奶仔细着些,这湖边生了苔藓,十分滑脚,您还是往这边来,既能看的清楚些。又不至于失足落了水,还能遮住阳光……”她边说边引着杜霜醉往一边走了几步。
杜霜醉早就打量过了此处的环境,除了那座阁楼,四周全是两人多高的围墙,横竖没离开多远。便也没多想。
主仆三人坐在回廊上边观鱼边等穆氏,翠浓则远远的站着,垂眸敛目,与人无害。
风声过处,杜霜醉忽听得有锁链撞击的声音。她心下一凛,立刻侧目看向晴暖和晴萱,低声问:“你们可听见有什么声音?”
晴暖侧耳细听,没有,便摇头道:“奴婢没听见。”
晴萱顿了顿,道:“奴婢倒听着好像是锁链的咣啷声。”按说这里是许家世子爷的书房,不是看押犯人的地牢,怎么会有这种声响?杜霜醉越想越觉得浑身不得劲,这会儿仿佛能感受到暗处有监视自己的眼睛在熠熠发光,不禁背后一阵发寒。
她站起身道:“我们也该走了。”
才说一个走字,就听晴萱失声惊叫道:“啊,鬼呀——”
这一叫,把人唬的魂魄出窍,晴暖立刻扶住了杜霜醉,颤着声音道:“鬼,鬼在哪儿呢?”
晴萱伸手一指短墙后面:“在,在那儿呢。”
杜霜醉望过时,只见假山丛中一处藤蔓缠绕,哪里有鬼?
翠浓听见声音不对,忙赶过来问:“三奶奶,怎么了?”
杜霜醉勉强笑道:“没什么,是晴萱眼花了,以为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既是世子夫人忙,我也就不再打扰,这就告辞。”
翠浓也不拦,蹲身行了礼,道:“怠慢了三奶奶,奴婢定会代为向我家奶奶解释。您顺着原路返回,就能出了二门,楼家的车马都在外面候着呢……”
杜霜醉谢过翠浓,带了晴暖、晴萱就走。可就跟天意要留人一样,才迈出步子不到十步,就听见阁楼里传来一声尖叫。
这里是许世子的书房重地,等闲是不许人进的,而刚才进去的只有穆氏,这声尖叫出自谁就显而易见了。
杜霜醉对许家再心有忌惮,对穆氏再有防人之心,可毕竟穆氏一直对她不错,断断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她停下脚步,和晴暖对望,继而吩咐道:“走吧,去瞧瞧世子夫人。”
三人刚到阁楼之下,就见穆氏跌跌撞撞的从院里奔了出来,脸上满是惊骇之色。杜霜醉迎上前扶住她的手问:“婉姐姐,出什么事了?”
穆氏心有余悸,回身一指,道:“七,七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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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5章、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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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穆氏说完,杜霜醉已经看到她身后踉跄跟出一个人来。她只望了一眼,登时就吓怔了。眼前的男人只着一身青色衣袍,却处处血迹斑斑,手脚腰腹围着小儿手臂一般粗黑的铁链,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五官,只能闻见一阵血腥味。
竟和她前些日里梦见的许七一般无二。
穆氏双眼一翻,两腿一软,整个人就倒在了杜霜醉的脚底下,翠浓等人也吓的口不能言,木呆呆的双眼发直,哪里还有功夫去扶穆氏,便是晴萱、晴暖虽相互支撑着,也早就呆若木鸡。只剩下杜霜醉一个人,如鹤立鸡群般的挺拔站着,吸引了许七全部的视线。
铁链发出瘮人的声响,随着许七的前进,每一声咣啷都像来自地狱的催命之音。晴萱和晴暖到底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许七一步步靠近杜霜醉。
披散的长发随着他身形微动迎风摇摆,露出那一双黑沉而绝望,痛楚而忧急的眼睛,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将杜霜醉呆呆的钉在了原地。
她不害怕,她只是心口疼。这会儿的许七不是地府里走出来的夺魂使者,而是孤魂野鬼。随着许七的越走越近,他与杜霜醉也不过一臂之遥。如果他伸手,杜霜醉绝对无可逃脱。
可他黑沉的眸子里却没了刚才的光亮。
仿佛初见杜霜醉那一瞬的光芒,不过是哪具贪玩的孩子无意间丢进深潭里的石子,随着水波散去,深潭又恢复了无波的千年宁静。
许七漠然的垂下眼睛,迈着艰难的步伐,一步一步,经过杜霜醉的身边,不做任何停留,毫不犹豫的前行。
杜霜醉死死的盯着他赤着的脚,脚踝处黑红交加。那是伤口结痂,又再度磨破了和着新鲜血液融合在一起的产物。
她身不由己的追着许七迈了一步。
晴暖无力的抱住了她的腿,急切的朝她摇头。不要多事,不能多事,哪怕不是圈套,哪怕不是陷阱,许七公子就算有性命之忧,也轮不到她们这几个外人施以援手。
可杜霜醉置若罔闻,她轻而坚决的挣开了晴暖的手,坚定的朝着许七追上去。不只是许七的凄惨和她梦里的一模一样。还因为她体验过这种深陷绝望而无法自拔的境地。她那时候有多希望谁为她停留片刻给她一点温暖。此刻就有多坚决哪怕只是替许七减轻一点伤痛。
许七走的很慢。杜霜醉很快就追上他并且拦住了他的去路。只是不等她开口,许七猛的甩开长发,露出那张俊朗的脸来。瞳孔慢慢聚焦,他看清了眼前的人是杜霜醉。眼神却愈发沉冷,沙哑着嗓子开口:“让开。”
杜霜醉摇头,道:“你受伤了,我替你包扎……”
许七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是说不清的痛苦还是挣扎。他的眼睛里忽然淬出了锐利的光,逼的杜霜醉不敢靠近。
他就像一头受伤的孤狼,不管谁的靠近,他都不接受,甚至还会把别人的好心当成恶意。毫不犹豫的反咬一口。
杜霜醉知道他不领情,以心换心,她也未必愿意被人看见自己这般的狼狈。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往前凑,她甚至近乎哀恳的道:“让我帮你。”
杜霜醉的眼睛特别美。
从许七这个角度看过去,因为她眼中的疼惜而变的分外柔软。像细腻的花瓣,吸引他情不自禁的想要摸上一摸。
他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许七缓缓的举起仍然被铐在一起的双手,随着他的动作,铁链哗啦哗啦的响成一片,他丝毫不觉得沉重,只一径抬起手,递送到杜霜醉眼前。
杜霜醉看到的便是他手腕间的一片血肉模糊,她想也不想的拿出自己的帕子按到他的伤口上。许七没躲,只是凝注的眼神一直都没离开杜霜醉的脸,他的手一点点靠近,在巨大的束缚面前,他终于触摸到了杜霜醉的脸颊。
他的手指滚烫。
杜霜醉浑身一震,她下意识的要躲。
许七敏锐的觉察到了她的心思,瞳孔蓦的一缩,在她退缩前就飞快的收回了手,随即面无表情的抖落了杜霜醉压在他手腕间的帕子,继续踟蹰前行。
杜霜醉弯腰拾起已经沾染了血污的帕子。
一滴,又一滴的眼泪滚落下来,很快就将血污晕染成一朵血色桃花。她的心都绞成了一个个儿,却不敢再上前,只轻声瞅着自己的脚尖道:“对不起。”
她躲避许七的触碰,不是因为嫌弃,只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所限,不适合与许七有过多的接触,尤其这种肌肤相触。
他不理解。
他明明白白的拒绝了她的好意,因为他要的不是这样廉价的同情。
杜霜醉终于理解了被人拒绝的愤懑,也终于明白何以许七会在她拒绝之后毫不留情的把玉獾掷到地上的愤怒。
许七似乎没听见,又或者是听见了却不想理睬。他的脚步沉重、滞涩,每一步都走的仿佛是最后一步。杜霜醉真怕他会在抬脚那一刻就摔倒,从而再也站不起来迈出他想要往前的步子。
杜霜醉一直垂头站着,泪眼模糊,连脚尖都看不清了。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被人误解不是头一遭,被人拒绝好意也不是头一回,可她就是心口疼,这份疼让她委屈的不能自已。
也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耳边只有那如同踩在她心头的缓慢的脚步。
是铁链更密集的哗啦声惊醒了她,抬头时许七人影不在,放眼四周,空茫茫一片,只有眩目的金光刺的杜霜醉双眼发疼。
杜霜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提着裙角往湖边紧走几步,想要从波光粼粼的湖面找到许七的踪迹。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风拂过湖面,和着戏水的蜻蜓轻盈的掠过水波所留下的残痕,惊动了湖里的鱼,摇曳生姿的远去。
杜霜醉没能走成。
她把晕过去的穆氏送回了内院,就连许夫人都下了床过来探视,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氏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哭哭啼啼的诉说着世子夫人如何去了阁楼,如合遇见浑身是血的许七,如何扑出来求救……然后就没然后了,因为所有人都晕了。
貌似清醒的就剩下杜霜醉一个。
许夫人神色清冷的打量着她,道谢都道的没有多少诚意。杜霜醉也不在乎,只懒懒的说她也被吓昏了,不过比穆氏等人早醒了那么一刻,至于都发生了什么事,许七公子又去了哪儿,她是一无所知。
杜霜醉起身告辞,许夫人神色冷淡,道了声“有劳”,叫管事婆子把她三人送了出去。
到了楼家的马车上,晴萱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道:“吓死我了,以后许家奴婢是再也不敢来了。”每来一回都要出一次事,巧合都不带这么巧的。
杜霜醉只闭目养神,仿佛没听见一样。
晴暖也小声问:“奶奶,您说许七公子这是怎么了?”
杜霜醉没睁眼:“不知道。”
“跑了?”晴暖没得到答案,便自问自答,自行猜测。晴萱也开口道:“说起来许家七公子也着实可怜,无端端的就被捆成这样,这哪像是人啊,分明和绑个畜牲差不多了。可马带嚼子还有个放松的时候呢,可奴婢瞧着许家七公子这般绑了没有十天也有些日子了,那手腕、脚腕上的伤都……”她不忍心再说下去,只牙疼似的吸了口气。
杜霜醉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神黑沉,瞥了一眼晴萱和晴暖道:“你们两个倒是挺清醒的么,眼睛也挺利,看的够清楚,刚才许夫人问时你们怎么没人说?”
晴暖和晴萱骇了一跳,忙摆手道:“没有没有,许七公子一身是血,奴婢只当是地狱跑出来的恶鬼,是来索命的,看了一眼,当时吓都吓死了,哪敢抬眼细瞧。”
杜霜醉重新闭上眼睛,道:“记住你们自己说过的,忘掉你们今天看到的。”
“是。”晴暖和晴萱再不敢多话了,她们当然晓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马车里恢复了平静,可杜霜醉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她从许府井然有序的森严中嗅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她知道许七跑了,带着满身沉重的铁链。可她也知道,许七是跑不远的。如果他好好的还罢,凭着一身蛮力,总能逃出去,可他现在满身是伤,又带着沉重的锁链,恐怕稍微一动就会被人发现。
发现了会如何?只怕要套上比现在还沉重十倍的枷锁吧?他是个认死理的人,只会不惧伤痛的负隅顽抗,不死不休。偏他又不知变通,也不知示弱求饶,只一味的用这种自损八百的招式对抗陌生又强大、残忍又无情的世界。
下场可想而知。
假如他没被发现,那满身的血、满身的伤又该如何?无人照料,又不能及时上药,他会不会……死啊?
杜霜醉仿佛又回到了梦里的场景,许七叫的清清楚楚,分明是她的名字:“霜醉——”
第076章、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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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不争气的往外涌,杜霜醉后悔的要命。许七触碰她时,她躲什么呀?他压根没有恶意,虽然举止略嫌孟浪,但究根结底,他从没哪一次伤害过她。
要是她不躲,许七或许还肯接受她的帮助。就算她什么忙都帮不上,就算她不能助他逃出许府,但起码可以替他处理一下伤口,减轻他的痛楚……
杜霜醉懊悔的要命,她恨恨的绞着自己的手指,借以泄愤。呼唤“霜醉”的声音越发清晰,仿佛就在耳边一样,杜霜醉一下子睁开眼。
是谁?会是许七公子吗?
杜霜醉不顾得求证是真是假,她用力的拍着车的壁板,扬声道:“停车,停车——”
马车靠着路边停下来,杜荣不明所以,忙上前躬身问道:“奶奶怎么了?”
杜霜醉额角全是汗,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明明看上去马上就要虚脱了,偏一双眼睛却亮的出奇。
她执意要下车。
晴暖一边替她戴上面幕,一边回答杜荣:“奶奶大概是着了暑气,想下车透透风。”
晴萱打开车门,挑起车帘,两人扶着杜霜醉下车。隔着面幕,望着刺眼的堂皇世界,杜霜醉心头一阵阵疾跳,却很快因为透支过多,渐渐转成了虚弱和无力。她很失望,四下除了她从楼家带来的丛人,再无其他,可见刚才那两声呼唤确实是幻听。
杜霜醉紧紧捏着自己的手心,唇角不由的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来。她这会儿只会越发痛恨自己的优柔和软弱,事情临前,她顾忌良多,束手束脚,什么事都不敢做。等到事情过去又不免懊悔,何苦来呢?
风拂过面,胸口刚才那股气闷消散了些许。晴萱又递过苦丁茶,道:“奶奶喝口茶败败暑气。”
杜霜醉抿了两口,踌躇了一会儿,还是猝然道:“走吧。”
晴暖和晴萱二人便打起车帘,杜霜醉才要迈步,就听见对面马蹄声疾,一人勒住马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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